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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自言自语,眼神既复杂又迷乱,眼中像有最野的火光在跳动。
我看着他那眼神就疯了,我猛地抬头吻他,他刮得干干净净布着青茬印的下巴,我在他的下巴上用力咬了一口,他也不躲,我松开嘴想瞅瞅上面有没有留下我的牙印,他突然吻了下来,舌头伸进我的嘴里,我紧紧含住,缠住……
“排长,你什么时候……从什么时候……”我气喘吁吁地问,我想知道,太想知道了。
“我也不知道,”他气息重了起来,粗乱的声音像是在发泄,“在仓库,我每天在那儿,就是寻思你……寻思亲过你的滋味……你小子给我灌了迷魂汤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咋了!……怎么就是中了邪了!……”
他一把抱紧我,在我的唇上低语:
“……没我的命令,你哪儿都不许去!……”
后来我渐渐迷了,就感觉到他在忙活,用热毛巾给我清理,我已经睡了过去。
早上醒来以后,排长已经不在身边,我有点失落。桌上放着粥和小菜,还有药管,还有他留的条。他说有事要回连里,告诉我药他给我上了,让我饿了就让招待所把粥热热,还叮嘱我一定要热了喝,不能喝冷的,他叫我躺着休息哪也别去,等他回来。
我碰了碰粥,还是温的,身上那滋味儿真的不好受,但是当兵的,皮粗肉厚,抗打抗摔的,我能克服。我下了楼,走得比较慢,免得姿势怪异让人给看出来,到了前台我给连里挂了个电话,虽说应该没什么事,但我担心排长回连里是有什么事,我怕跟上次一样又是一道命令突然让他赶回去,现在我真受不了再来一次这个了。
电话是文书接的,他说:“酒醒了?没事,你们排长已经给你请过假了,你就在招待所歇着吧。”
我说:“我排长呢?”
他说:“哦,焦副教导员刚才回连了,一回来就要找你。排长听说副教回来了,抬脚就去找他了,不知道什么事,现在两人在院里站着呢。”
第58章
他去找焦阳了,我急了。一定是为了我去警卫营的事,现在这种情况下他和焦阳会不会发生争执,焦阳能不能保密?我匆忙走出了招待所,赶向军区。
外面铺天盖地的雪花,一片白雪茫茫的世界,没想到下了这么大的雪,昨夜一夜没停,地上的积雪都没过了我的军靴。深一脚浅一脚走在雪地里,并不长的路途但走得很艰难,身后火辣辣地疼,雪越下越大,这好像是入冬以来下的最大一场雪。
赶到连队,场院里已经没有人,文书正好从办公室走出来,我连忙喊住他。
“我排长呢?”
他向楼上看了一眼,指了指“到焦副教导员办公室去了,他们好像有事要谈,关着门在里面谈了半天了。不知道谈完了没有,你去看看吧。”
我心里咯噔一下,快步向楼上走去。脚步走快了牵扯着烧灼的刺痛,但能忍得了。上楼时我怕听见争执声甚至是更大的动静,但是很安静,什么声音也没有。我三步并作两步赶到焦阳办公室门外,抬起手就要敲门,门却打开了。
出来的是焦阳,他一抬头看见我,愣了愣,透过他的肩膀,我看见排长独自坐在里面的办公桌旁,盯着桌面,一动不动,只有这一眼,焦阳把门带上了。
我的心忽然提了起来,像失去了重心,在空中晃动。
我看着焦阳,他看了我一眼,我用探询的表情看着他,焦阳的表情平静,并不像发生过什么争执,他沉默了片刻,抬起头回应我焦急地向他探询的目光。
“副教……”
我低声喊,语气急促,他却没有说话,看着他的表情,我好像有了预感,我紧紧盯着他的脸。
“你跟他说什么了?”
我问焦阳,焦阳看了看我,对着我咄咄逼人的目光。
“你没告诉他,对吗。”我说,心往下沉。
“他迟早会知道的。”焦阳迟缓地说。
“……你向我保证过!!”
看着我扭曲的脸,焦阳抬起头,对着我又惊又急的眼睛,他的眼神洞穿,明晰,仿佛能够看清楚一切。他无奈地笑了笑,拍了拍我。
“我觉得,还是让他知道的好。”
他不再说话,也不再看我,转过身,走了。
我慢慢推开那道门,屋子里我的排长坐在那里,他一身军装,抬起头望向我,仿佛回到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把我一箭穿心。
“排长……”
时间是静止的,空气也是静止的,屋里回荡着我干涩的声音。
他没开口,从他的表情上,看不出他在想什么。用这种不光彩的方式去换他的先进,这是对他的侮辱,对一个优秀军人的侮辱,我不知道他知道真相后会怎么样,这是在给他抹黑。
我等着他的雷霆震怒,但是他只是坐在那儿。
许久,他才开了口。
“在仓库的时候,那地方很荒凉。”他语速平缓,手放在桌上,跟我说。“方圆几十公里没有住家,都是军事设施。白天看黄沙,晚上数星星。在那地方几天可以不说一句话,除了看守,记录,内务,人的脑子是空的,除了想事儿,还是想事儿。”
我茫然地站着,不知道他现在为什么说起这些。
“我抱着枪,看着荒无人烟的荒野,我当时就想,要是一直就待在这地方了,有个傻兵蛋子,他怎么办,没我看着他,他会不会又干什么傻事。我走的时候,他哭得那么厉害,那么个大小伙子,哭得跟个大花猫似的,想起他那个样,胸口就像挖了个洞,把里面掏空了。”
他没有看我,沉静地说着。
“那小子,帅,倔,是个好兵苗子。他刚来我就喜欢他,看他闹腾,蹿高蹦低的,就爱把他给弄笑了,心里暖烘烘的,热乎。站岗那晚上,他给我送手炉,就穿着个毛衣,手都冻成了粗萝卜了,还在傻笑。真是个傻兵蛋子。”
他微笑了一下,眼神充满了温柔。
“他说啥喜欢,简直是扯淡,俩男人,还是在部队,搞什么名堂??我骂过他,也动过手,但是下不去手,一看他眼睛我就难受,想丢着他不管吧,他不在眼跟前了,心里又刺挠。我老把他弄哭,本来想给整笑了,总是整哭。看他红着眼,我心里就抽着疼。骂舍不得骂,打舍不得打,丢又丢不下,这个兵蛋子,你当兵就是给我出难题来了,你让我拿你怎么办?”
“在那边没事儿,我就整天地想,想来想去,全都是那小子。每天闭上眼睁开眼,寻思的都是他的事。他在干啥,他好不好,有没有又惹事,他的脸老在我跟前晃。我觉着我是不是有病,想我一个兵,男的,我的兵。”
“我们是军人,军人就不能犯错,就不能活得糊涂,我感觉我在犯错,可是这个错到底咋回事,我说不上来。我就想回来找个答案,他说的那种感情,跟我这是不是一回事。只有见着他我才能弄清楚,这究竟是不是个错。”
他站了起来,向我走过来,他慢慢走到我面前,他看着我的眼神,像天上最明亮的星辰。
“我弄清楚了。是个错,我也认。”
我望着他,我的眼前已是一片迷蒙。
“我又把你整哭了。”他抬起我军帽下的脸,抹去了我眼角的眼泪,动作轻柔得让我心痛。
“傻兵蛋子,你是不是又犯错了?”
他低声地问我,手勾住我的后脖颈,用力向他勾过去,我被他一把按在了他的肩膀,然后他紧紧地把我抱住,像要把我揉进他的胸膛。我在他的怀抱里,伸出手紧紧抱住他的后背,脸上是不受控制地泪眼滂沱,听到排长紧紧贴着我的脸,在我耳边痛楚地说“……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第59章风雪
雪一直在下,漫天大雪,簌簌地落过窗外,屋内是我们紧紧拥抱的身影……
急促尖厉的哨音打破了连队的宁静,也将我和排长惊醒。
突然响起的紧急集合哨响遍了整个警卫连。大雪纷飞中,那尖锐的哨音是那么刺耳、紧张。
战友们都从休息的状态中跳了起来,丢下手里正在打的牌,丢下在俱乐部看了一半的影碟,丢下正在准备中午伙食的包饺子的手,戴上军帽系上武装带,跑到楼下冒雪整装列队。
全连在楼下的场院上紧急集合,我和排长也站在队伍中。突如其来的军令,让我们没有时间,再沉浸在个人的情感中。
连长传达刚刚接到的上级命令,由于连日暴雪,本市境内xxx国道路面大面积结冰,交通被迫中断,群众受困。上级命令我们连紧急抽调人员,协助兄弟部队官兵清除道路冰雪,抢修电力设施,救援被困群众!
军令一下,除了站岗执勤人员,我们连全体火速换装,领取装备和工具迅速整装出发。除了通信连、汽车队、公务班等战友留在警备区外面道路上扫雪,帮助清扫城市道路以外,我们警卫连被全部派出去执行这个任务。
我们换上大衣和棉帽拿上工具紧急登车,排长带领我们一排,在突然到来的任务面前,我们没有时间和余暇整理个人情感,军令如山,现在我们投入的就是一场战斗!
车开到任务地段之前就停下了,冰层太厚车开不进去,我们下车徒步向任务地进发。连里又重新编排了任务组,给每个任务组分地段,我们赶到的时候已经有很多部队在了,有空军防空旅也有预备役。
扫雪铲冰这事我们都不陌生,之前的几场雪营区内外都是我们上街扫雪的,但是眼前这场暴雪还是来得极其凶猛,在我老家那儿这种雪也会带来灾害,更不用说是在这个地区。
我们集合在任务地,杨东辉给我们做了紧急部署,分派完之后他在雪中大声问“任务是否清楚?”
“清楚!”我们大声答。
“行动!”
“是!”
人员分散开来后,我拿上工具往我们班负责的区域赶,杨东辉匆匆到我身边,低声飞快地问我“身体吃得消吗?”
他棉帽下的脸上是担心的神情,虽然没有多说但是都写在了眼中。
“药用了吗?”他低声地问我,我的脸有些发涨。
“没事,放心吧,我能完成任务。”
我要让他放心,身体上的这点不适不算什么,我可以克服,因为我是个军人!
“撑不住了就跟我打报告。”他还是不放心我,从他的眼中我看得到内疚,他一定还在为昨夜弄伤了我内疚,担心我的身体状况。但是现在我们面对的是紧急抢险任务,军人的使命容不得我们在这样的时刻儿女情长,我清楚他更清楚。在国家需要我们的时候,个人的感情不值一提。
“是,你也小心!”
我们只匆匆说了这几句简短的话,就奔赴各自的任务。
杨东辉给我们班分的地块靠近最外面的马路中间,相对积雪较薄任务比较轻的地段,也靠近医护车和医疗队,他是在关照我,怕我身体扛不住。
越下越大的雪裹着刺骨的北风,打在脸上像冰凌子在割,我们用工具,锹,铲,冰镐,破冰铲雪,和冰雪做战斗。
扫雪并不像想的那么简单,经过昨天一夜冰层冻得严严实实,最厚的地方有8—10厘米,防空旅调来了工程车和破冰车,但路段太广,而且是在过年期间,沿路分片单位又是在放假状态,所以冰层冻得非常结实,更糟的是由于没有及时的交通管制,那些不明路况的车辆陆续开向这里,导致发生了大面积的堵塞,工程车进不去,里面的车一时半会也出不来。里面还因为路面结冰发生了多车辆侧滑或追尾事故,有人员受伤,被困的人员都急需救援和疏散,医护人员是抬着担架徒步进去的,现场情况非常紧急,破出一条救援通道出来是当务之急。
时间是争分夺秒,我们就是在和时间赛跑,手、耳早就冻得麻木了,脚上进了雪都化成了雪水接着又在鞋子里冻成了冰,冻得没了知觉,可是没人停下,当时我的脑子已经冻蒙圈了,雪花和冰凌子挂在脸上,帽子上,搓一把都扎人。
我们连续干了5个多小时,滴水未进,部队供水车上来了,野战后勤车也在埋锅造饭,烧出来的热水、饭菜,我们一锅锅端着送往后方,给被困在国道里的老百姓,车进不去就靠人抬,在一个上坡我们和兄弟部队战友们一起搭成两排人墙,用我们冻得通红的手把水和食物一份份传递给困在里面的群众,没人抱怨一声,没人倒一口热水给自己。
我看见山坡上有个军人背着一个受伤群众在雪地里艰难地下来,我看清了他,那是我的排长,他把棉帽、手套和军大衣全给了背上的老百姓,穿着单薄的毛衣在风雪里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医护车所在的地方赶,从堵车地段出来至少有几公里的距离,他就这样冒雪背了几公里,我丢下雪橇赶过去“排长!给我!”我要抢过他背上的群众,排长喘着粗气推开我,我强行去抢,他发火了“去做你的事!”
“你有伤!”我痛心地喊,他膝盖上有严重的旧伤,我是知道的,他背着一个人在冰天雪地里一滑一脚地走了几公里,旧伤一定会复发,他后面还有比武,他还要去做那么多的高强度训练!……
排长根本不理会我,从他的表情我知道他的旧伤一定发作了,他忍着继续向前,暴露在风雪中的头脸冻得通红,我匆匆摘下我的棉帽脱下手套要给他戴上,再次被他推开,他只厉声丢给我一句呵斥“你戴好!”
看着他一脚一滑远去的背影,我眼睛发涩……
后面一个战友背着人滑倒了,我过去接过他背上的人背在了背上,在雪地里追着排长的背影,赶向医护车……
在那个时候,那个地方,我们只有一个身份,军人。军人,这个身份,可以给我们抵抗严寒的勇气,不眠不休的特权,战风斗雪的坚忍。
不管我们是不是刚刚从父母身边离开的半大孩子,不管我们的同龄人是否正在温暖明亮的大学校园里享受玩乐,不管我们同样也是血肉之躯,也知道累、知道疼,受伤了会流血,精疲力尽了会倒下,但我们没有一句怨言,没有一声叫苦,就因为这身沉甸甸的军装。它让我们再疼也得忍,再苦也得扛,再大的困难也要站着用我们的肩膀撑,因为我们是军人!
这是我当兵以来第一次身临其境地感受到一个军人的责任,这种责任感是自发的,连里的即使平常再偷懒的、再逃避训练偷奸耍滑的,都没有一个人往下退,都在往前冲,所有人都在冰冷的风雪里争分夺秒,渴了就抓一把雪塞进嘴里,饿了用几块掰散的压缩饼干大伙分着充饥。在那种情形下你根本就不会后退,因为这个集体在感染着你,我为我们连队自豪,为我的每一个战友自豪。
赶到救援地,排长就在前面,我放下背上的人时,看到排长在最后几步时候在冰上滑倒,摔倒在地,那一瞬间他用自己的身体挡在下面护住了背上的人,可是那种情况下难免还是把人摔着了,等在那的那个群众的亲属们围了上去,我听到他们中间有人在埋怨排长摔了人,我气得气血翻涌,又愤怒又寒心,雪地上坐着我的排长,背着人走了几公里雪地的排长,他满脸是雪,捂着膝盖紧皱双眉,还在向那些老百姓致歉。顶风冒雪不吃不喝干了五个小时没有击倒我,这一幕打倒了我,我过去推开一个数落排长的人,被排长一把拽住,他严厉地叫住我“高云伟!”
我把他从雪地上搀扶起来,他的手、脸都冻僵了,膝盖的疼痛让他站起来时都很艰难,几个战友追过去要拿回排长的军大衣和帽子手套,那几个老百姓不肯归还,说“当兵的发衣服又不要钱,你们再领一套去。”
他们气得发抖,跟那些人理论,被排长的命令叫了回来。
我脱下军大衣把排长紧紧地裹住,紧紧握住他冻得发紫的双手,我们几个看着排长,眼泪就掉了下来。
再苦再累,流血流汗,那是保家卫国,再苦都没有掉过一滴眼泪,可是此刻心里的憋屈让眼泪直掉。这一刻我觉得不值,我们保护的就是这种人吗?当兵不为这声谢,可是军人也是人,军人就应该被这样糟践吗!
排长命令我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去,他把军大衣还给我,我不肯,他硬给我裹上,手指用力抹去了我脸上的眼泪“干什么,给我吃冻冰棍?没出息!”他环顾着我们“委屈不当兵,当兵不委屈,把眼泪都给我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