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子茶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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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自小喜欢喝茶,只缘受嗜茶如命的父亲的熏陶。

    每当夜阑人静,我一边喝茶听音乐,一遍读书写文章时,那缕缕淡淡的幽香弥漫斗室,笼罩住孤灯下守夜的我。那老朋友般陪伴我的一杯清茶,便将音乐的曼妙旋律,文章的奇特韵味,书籍的精彩之处,如影随行地凸现出来,令我怡然自得且悠然忘我。

    特别是在这个月凉如水的中秋之夜,我刚到滨城大连工作后,沏上一杯香茗,想起家乡那同样爱茶的父亲,恐怕也刚刚赏完月色、品过三杯五盏淡茶之后,已酣然入梦了吧?恐怕他的嘴角和鼻息也同样散发一股思念和亲情的温馨吧?

    父亲年轻时就有喝茶的嗜好。除了吃饭和睡觉,无论走到哪里,总是拎着那白色大茶缸子。杯子是工厂当年大会战时的纪念品,杯上的字迹和纹理已锈迹斑驳,就象他额头的皱纹,内壁厚厚的一层茶渍还依稀可推测出主人饮茶的沧桑印迹。为此,我和母亲多次苦劝他换一个新的杯子,他以新不如旧和习惯了为由加以婉拒;我还曾悄悄地将茶杯的陈渍揩去,被爸爸当场制止了,他以洗净后茶味过涩为由谢绝了。

    父亲正当大展抱负之时,受了严重的工伤,至今他的脚里还滞留着钢钉,每到冬季他的脚很痛。从那时起,他喝茶更频了。作为齐鲁大汉,他从1948年先到沈阳再到鹤城,孤身一人,受过的很多苦他没有说过;做过大厂的团委干事,52年入党,是市委党校的第一期学员,因为家贫只读三年小学的他每天跑步去上夜校,受过的许多累他没有说过。正当人生盛年,却只能看着同辈去热火朝天地工作,他却只能躺在病床上以喝茶度日。尽管我们全家人都知道,与父亲有同样经历的人,都早已是高官厚禄,而他却只能领着微薄的离休工资,还要供养子女读大学,给山东老家的爷爷寄钱

    茶成了父亲最好的朋友。每月66元的工资,我们全家过得苦中有乐,而且其乐融融。他把每月从手缝牙隙里省下的钱,偶尔买回一小包茶叶。再种上几盆茉莉花,在一家人闻过了香味后,他就小心翼翼地摘下,晾干之后,待到过年过节有朋友来访时,就把茶和花兑在一起喝,而且美其名曰:绝妙好茶。

    记得大姐下乡插队四年之后,终于盼到了恢复高考,姐姐以高分考上了本厂技工学校,父亲说着应该报考大学的,带着遗憾大口地呷着茶;哥哥留城上班,用第一份薪水给父亲买来新茶,父亲笑着看着儿子的工资袋,满意地小口地品着茶;姐姐考上了北大,我考上了同济,父亲默念着,可以告慰九泉下的爷爷,兴高采烈地擎着茶杯,象高举着自己获得的胜利的奖杯。

    毕业这10多年,我有幸在家乡工作,可以常常陪父亲一道喝茶。每一点成功,每一次挫折,都在和父亲喝茶中悠然而逝,淡然无踪了。我工作时出差的机会很多,我从杭州买回了龙井茶,从厦门买回了铁观音。他就给我讲茶经,什么龙井应喝清明节前的,泡出的叶片应该圆形鹅黄色,雨水大了就不好了,失去了清纯的本色;什么铁观音,是半发酵的,养胃清肠但一定注意适度等等。我离开家来滨城工作时,他特地拿出了一包苦丁茶,说这是一个老友送他的。告诉我,茶有浓有淡,有苦有甜,要口淡心浓,要苦中寻甜。父亲小小的茶叶和短短的几句话,让我醍醐灌顶,唇齿生津。

    在这清辉万里、皎月当空的夜晚,我虽没有与父亲共同品茗言欢。但手中这杯清茶却浓似酒、深似海。咂一小口,流入喉管,万千的心思都似眼中的这轮明月洞彻我思乡情。这杯茶的淡淡清香,就象父亲给予我的言传身教,点点滴滴、柔柔缓缓地注入我脑海。父亲,你的淡然处世,超脱于物的心境,蕴藏着对人生最浓的爱,最醉人的酒气和最袭人的馥郁,这是一种经过春华酷夏金秋严冬的人生洗练之后的冷峻和厚重。品茶只是你感受人生的一种方式,通过品茶,让我渐渐尝到了人生那至真、至善、至美的原汁原味。

    我终生都将无法割舍对茶的痴缘。因为透过父亲爱茶、品茶和如茶,向我诠释了平淡如茶的老人那浓厚的人生至真至纯。

    2004年9月29中秋夜于大连环海花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