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识分子的下场

陈宗立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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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无知者,不具有先进的思想,属于草介一族,然而革命浪潮一到,他们又成为新势力推翻旧势力的工具。以农民为例,他们身上最大的特点就是注重眼前利益,鼠目寸光,数量庞大。新统治者只要能正确地洞悉他们的心理和需要,再加上恰到好处的煽动,就令战争中立不败之地。历史上,农民兄弟们都是充当了“水”的角色。荀子说:水能载舟,亦能覆舟。这句话说中了事物的本质,深得高明统治者的喜爱,把政治的鬼把戏玩到神出鬼化,莫不是受到这句真理的启发。

    统治者爱死农民,农民的可爱之处就是被人愚弄了还浑然不知,被人榨干了,还光着屁股高呼万岁,对权威盲目崇拜。三国里,猎户刘安一贫如洗,偏某天寒舍来了一位贵人,家中无肉可供下酒,他愧对这位大人物,就杀了自己的妻子,炖了一煲五香肉供这位贵人饱吃一顿。这位贵人是谁?竟然配吃人肉。他就是刘备,当年他未遇上诸葛亮,不过徒有“仁义满天下”的虚名,为了两餐到处投奔他人,如丧家之狗。刘安却为了讨好这个家伙,活生生砍杀了妻子,比孙二娘炮制人肉叉烧包还可怕。统治者对这类可爱的低层人员,哪有不爱之理?

    农民们供养着统治者,处处表现得唯命之从,统治者极少诛杀这群智商低下的农民,除非农民想不开跟着新势力去闹革命,那又另当别论。农民历来是羊群,不足为患,有一种人令统治者寝食不安,不杀不放心。这种人防不胜防,仅一个就能胜一个师。

    培根曾说:知识能令人增长才干,令人光彩夺目,与众不同。他只说出了知识的表面效果。人有了知识,自然就有思想和智慧,不甘为奴,敢说真话,敢追求人权和自由,对一切压迫人性的专制深恶痛绝,这股力量一旦形成,就可以颠覆朝野,改写历史,这是知识的震慑性,精明的统治者哪有不怕之理?

    我比较认同季羡林学者说的那句话:有了思想就反动。思想是反动的前提。农民兄弟不是不敢顶风作案,实在是他们愚昧无知,没有光辉的思想,就算揭竿而起,也是一群乌合之群,统治者不用吹灰之力就把他们打得落荒而逃。宋江当时组织那个声势浩大的农民起义,不是被朝廷三言两语招安了吗?这是我一直不喜欢水浒传的原因,并不是因为作者的文采不够飞扬,而是文中的人物没有几个有智慧的,读起来令人垂头丧气,精神不振。然而有知识分子参与的起义,效果截然不同,三国演义写得叫人拍手称快,曹操起义,将全国的精英云集到旗下,智勇双全的人物车载斗量,有才干的人能找到自己最合适的位置,令读者振奋人心。读三国演义会觉得中国的男人个个豪气冲天,读水浒传会觉得中国的男人全是有勇无谋的匹夫。知识分子不同凡响,本是流氓货色的刘邦,有了张良、萧何、韩信辅助,他坐拥有天下。朱元璋有了刘伯温这位高级知识分子作为头号军师,他这位穷和尚出身的人,也能在中国历史上留下深刻脚印。知识分子以最少的数量,发挥着最大的威力,既被统治者重视,也被统治者提防,他们的下场也可以预见了。高明的知识分子懂急流勇退,才能明哲保身,如孙子、鬼谷子、张良等。政治触角不够灵敏的,或贪恋功名的,或执着要忠贞报国的,下场都很惨,如韩信、岳飞、于谦等。

    人有了各种各样的意见和思想,才能构建真正民主的社会,李世民也说过:“兼听则明,偏听则暗。”然而统治者为了将利益最大化,不允许知识分子的思想存在差异性。知识分子在春秋战国时代活得最扬眉吐气,那年代,周朝无能,诸侯为了强大国力,将人才放在第一位,孙子、孔子、韩非子、墨子、鬼谷子、荀子、老子、庄子等学者将文坛点缀得星光灿烂,知识分子受到前所未有的尊重,能者为师。后来,汉武帝进行思想大统一,罢免百家,独尊儒学。中国的知识分子再也没机会进行第二次“文化复兴”了。中国的知识分子此后活得非常压抑,有时,好的主张也许刚讲出口,就遭到同事的妒忌和统治者的猜疑,还未体会喜悦的成就感,脑袋就搬家了。

    秦始皇的军事才能了得,这家伙能结束了300多年诸侯混战的分裂局面,仅用十年的时候就消灭了六国。在治理国家方面,他也有高招,就是听从了李斯的建议,用郡县制取代分封制,将权力集中中央,开创了第一个封建社会。但他又具有以往统治者的贪婪和凶残,他想将江山世世代代地留给子孙后代,就要消除反对的声音,对思想进行大清洗。在李斯提出郡县制时,有很多不识时务的儒生跳出来反对,与李斯据理力争,形成一股强大的反对力量,影响秦始皇百年大计的顺利推行,把秦始皇原本愉快的心情弄得一塌糊涂。他对他们恨意难消,想铲之为快,偏偏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机会终于送上门了,秦皇岛找方丈炼仙丹,可是这个骗子不但没炼出长生不老的奇药,还骗了他很多银两。秦皇岛恼羞成怒,追究到底,扯出了几百个儒生,又有李斯这个帮凶在煽风点火,秦始皇将这批知识分子活埋还不解恨,还焚烧了儒家的经典书藉。秦始皇本来的功劳不可估计,一场声威大震的“焚书坑儒”搞臭了他的名声。那些幸存的知识分子带着他的儒家思想投奔汉王,誓死与秦始皇分庭对抗。如果他放宽心胸,多听听这些反对的声音,对知识分子作妥善安置,秦朝哪会经历二代就夭折了呢?秦二世无能,被笑讽为中国历史的第一个“富二代”不知秦始皇心里难不难受?

    在乱世,知识分子得到重用后,进入治世,知识分子有着深刻的思想和深邃的洞察力,产生一种无形的威胁,就好比身边安装一个定时炸弹,往往令统治者提心吊胆。于是,朱元璋建立了东厂和锦衣卫两大政治产物,监视知识分子的一举一动,凡听到反对的声音,格杀勿论,严重的还诛九诛,绝不手软。思想家李贽勇敢地站出来说:“人是自私的,你们这些当官的口口声声是为了国家和人民,有哪个不是饱中私囊?不是为个人的利益打算?你们用儒家思想作为幌子,却做着最脏的勾当。”他因此遭受到无穷无尽的打击。

    清代对知识分子赶尽杀绝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一个书生看到清风吹得书本乱翻,诗意大发,便作了一句:清风不识字,何必乱翻书。雍正大怒,把这个书生杀了,硬说这个书生用清风暗讽清皇帝是文盲。文人吕留良写了一本书表达对清政府的不满,这位知识分子死后,雍正才发现这本书,这下非同小可,他对吕留良鞭尸,将其子孙后代进行灭绝人性的诛灭,连刚出世的婴孩也不放过清政府玩文字狱政治游戏,杀害无辜知识分子,已到了触目惊心的地步,涉及的人越来越从,人人自危,不敢用文字表达反抗的思想。

    当康有为、谭嗣同等思想先进的知识分子向光绪帝提出改革方案时,企图按照西方国家的模式,推行政治、经济改革,争取国家富强。光绪接受维新派改革方案,慈禧这个老妖怪怕被新法推下台,从此不能享受荣华富贵,严重威胁了她的统治地位,她发动政变,囚禁光绪帝,逮捕维新派。康有为、梁启超逃亡国外,谭嗣同、康广仁、林旭、刘光第、杨锐、杨深秀等“六君子”被杀害。

    到了文革,知识分子那颗惊惶不定的心才稍稍安定下来,又遭到了更深、更广、更持久的政治摧残。红卫兵这群没文化的政治流氓被重用,就好比武则天时代的酷史,朱元璋朝代的锦衣卫一样,他们威风八面,胡作非为,知识分子无一能幸免,长达十年的整治、修理和斗批,更夹杂着莫明其妙的毒打,摧残着知识分子的身体和灵魂的健康,一句无意识说出来的话也会被刻意曲解,被强行加上“反革命”的罪名,任人侮辱却无处申诉。受不了这场漫长打击的知识分子跳楼的跳楼,割腕的割腕,上吊的上吊死法五花八门。学生不用上学,以互相揭发为乐,以念语录为荣;工人不生产,以斗批作为最高的生产力,社会秩序混乱,人们被这场荒唐可笑的政治运动弄得六亲不认,人性扭曲到了不可救药的地步。知识分子有聪明的大脑、先进的思想和过硬的技术,本应放在最要的位置,发挥着智慧的光茫,他们没颠覆朝野的野心,却被疑神疑鬼的统治者疯狂迫害。

    今天,领导在台上说:“你们有意见的欢迎提出来,我们要共建和谐社会,就要集思广益,群策群力。”

    台下的知识分子本有良计千万,却无一勇夫提出来。他们是那么温驯,那么听话,只听到他们唯唯诺诺地说:“我们没意见。”于是,所有提议100%通过,我们真的做到万众一心了,看,我们比老美先进多了,他们要搞什么三权分立,什么听证会,劳心劳力,浪费资料。

    知识分子被“修理”怕了,一有风吹草动,就吓得尿失禁,血压攀升。一句耿直的话随时送断了大好前途,弄不好还成为亡命之徒。一个勇夫写了一篇博文,揭发某市与房地产商勾结推高楼价,引起了广泛的关注,当地政府不惜花千金,横跨几个省去追捕他。司马迁为李陵辩护,他被阉割了;柏杨写了一本丑陋中国人,他被送入监狱。知识分子说真话,触及了统治者的心病,他们往往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说“领导英明”的都成为“出色”的接班人,衣锦还乡;说真话的都成为排挤的对象,弄得自己里里外外不是人。既然知识分子捍卫尊严,直抒胸意带来这么多负面的后果,曲意逢迎又带来惊人的收益,权衡利弊之下,知识分子豁然开朗,不再折腾,从此乖乖做人。若残存一点自尊,不想活得奴颜婢膝,就得韬光养晦,厚积薄发,把那条小尾巴夹得紧紧的。有个笑话很有意思:有两个猴子从古代来到了现代,它们看到了男人,哈哈大笑起来,一个对另一个说:“人类的尾巴进化后,和我们不一样了。”另一个说:“就是,我们的尾巴生在后面,他们人类的尾巴生在前面,又短又小,的确和我们不一样了。”为什么不一样呢?我们把尾巴夹得太紧了,以致变小变短了,把那股男子气魄也夹掉了。

    知识分子被“修理”几千年后,心灵留下了无法弥被的创伤,患上了严重的失语症,估计华佗再生也无法妙手回春。当你看到高层男人斯文秀气,说话避重就轻,而身上那阵香水味熏得女人浮思联想时,千万不要惊诧,知识分子的雄性退化了,趋向阴柔美,这已是一种新的流行形式了。自从陈独秀、鲁迅、柏杨、朱自清等为数不多的硬骨头死后,很难听到铁骨争争的声音了。偶然听到任志强这位地产界大嘴先生说:“我只为有钱人建房子,穷人就不配购一手房”时,我的心跳了一下,这个老家伙还有一点阳光之气,虽然他站在自己的利益上出发,但他说的是真话,既然他说了真话,我就不能不佩服他的勇气。

    呜呼,现世的男人学历越来越高,知识越来越丰富,见解越来越独到,却集体退化成男绵羊了,若不是看到重庆“包青天”薄熙来横空出世,痛治黑社会,我真以为中国的男子汉销声匿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