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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让他一把抓住。
他没说话,可我甩不开他的手,只得回转过身:“不错,我是害怕。你对我越好,我就越怕你,你对我越好,就越显得他越不好,他是救过我,可不像你这般拿命来救我,他是偶尔体贴,可不像你那般无微不至,他在我心中有那么多那么多的好,一旦和你比起来,显得那样的弱那样的小。你以为我是害怕自己喜欢上你么?”我摇头,“不是的,煦方,不是的。”
“我是害怕自己会不再喜欢他。”说着说着眼泪不知不觉就落下来了,“煦方,我不能想象,不敢想象自己有一天会不喜欢他,我已经喜欢他到了这种地步,你要我如何是好?”
手上的力度渐渐小了。
煦方用一种近乎退却的眼神望着我。
我放开了他的手,用袖子吸干眼泪,不再理会他径直往回走,他一路安安静静的跟着我,什么也没有说。
直到了屋门口,我想今夜的鱼也是吃不成了,他却忽然挡在我跟前,“我命在旦夕的那晚,是听到了你一句话,才拼了命的想要睁开眼。”
我极缓的抬头。
“你说,如果十三岁那年遇到的人是我,没有遇到别人,只是我……”他问,“你会喜欢我么?”
我心中涌起一股悲凉的情绪,这个问题我也问过自己无数次……
我终究叹了口气:“我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个世上,没有如果。”
那日彻夜未眠,奇怪的是青姑也彻夜未回,清晨闻鸡鸣而起,我留了封信函就拎着包袱离开了。
煦方没来送我,虽在意料之中,可后来每每想起,那日他若是来了,我是不是就不会经历那般可怖的后来了。
去码头的途中无意间瞥见了青姑匆匆而行的身影,我见时辰尚早,想着这些时日她的照料以及腿伤的医治,还是打声招呼再离去较好。
她穿梭在树林中停下,我正欲追上,定睛一瞧,才发现她跟前站着一人,下一刻就见青姑单膝跪下身,恭敬道:“主子。”
那人一身黑袍负手背立,略带低沉而苍老的声音:“少主如何了?”
我稍稍往树后藏了藏,心下怔住,少主?什么少主?
只听青姑道:“体内剧毒已解大半,身体亦在康复中。”
毒?青姑说的莫不是煦方?
那男子问:“他想起什么了没有?”
青姑回道:“强行解毒后的记忆并未如期恢复,或再需要一段时日。”
男子厉声斥责:“尽你所能。”
青姑称是,又道:“主子为何不亲自见他一面告知他事发真相……”
那男子道:“他因失忆而性情大变,难保知道真相后会做出什么,这段时日皇帝盯得紧迫,若非是忽然生病无暇顾及只怕我也难以抽身,现下且让少主隐居在此,也好,你好好看顾着他,莫要再生出什么事端。”
“是。”
因那人始终背立,我瞧不清他的模样,只见青姑犹豫一番,那人头也不回,冷然问:“还有什么事?”
青姑道:“少主数月前救了一名伤了腿的女子,似乎……对她心生情愫。”
“女子?什么来路?”
青姑道:“属下不知,但看她衣着举止绝不是寻常人家的女子……”
故事发展到这里通常偷听说话的人会不小心踩断什么树枝发出声响被发现,我自然不会愚蠢至此,只可惜就在我全身心注意力都集中在前方的时候,没能及时发觉身后的来人。
等听到“你是谁,为何躲在树后听别人说话”的时候,回头看了见一个绑着辫子的小姑娘懵懂抬头看着我,我心下漏跳了一拍,这下一死死俩了。
再转头的时候恰好对上了青姑的眼神,黑衣男子亦转了过来,虽然蒙面看不出他的样貌,可从他凌厉的眼神里,我准确无误的看到了——杀意。
想逃的时候青姑已经掠步飘到我的跟前,她看了我一眼,也不给我说话的机会,就把我弄晕了。
天地间一片黑暗。
我隐约感觉到自己被人用麻袋裹着拖着地面走。
这般昏昏沉沉不知有多久,等能勉强睁开眼时,我发觉自己躺在一个木屋床板上里。
木屋破旧不堪,不是青姑的木屋。
可青姑却坐在木屋中,似乎在等我醒来。
我想要撑着身子起来,却发现手脚均使不上气力,浑身滚烫如火,每呼吸一下都似有阻滞般极为压抑。
青姑并没有走过来,只是静静的看着我,我想要开口说话,竟发现自己连发出声音都极是艰难。
她沉默良久,道:“不用再白费气力了,你已染了瘟疫,是我亲自给你下的疫毒,两日内,必死无疑。”
我掀开自己的袖子,望着布满红疮的手臂。
青姑道:“原本我们也打算将你和那小丫头一般直接杀了埋了,不想知县竟已见过你,若你凭空消失只怕皇城下来的人第一个要搜的便是这儿,与其坏了主子的大计,倒不如让你因染瘟疫病死在这儿……”
她竟把那小姑娘给杀了?
掌心沁出汗,我发出沙哑的询问:“这是……陈家村?”
“你果然聪明。”
陈家村已被封死,我这样的情况是不可能逃得出去了。
“公主,你已是将死之人。”青姑眉梢眼角都透着怜悯,“你我总算相识一场,还有什么疑虑或是未了心愿不妨说说,也好过死不瞑目。”
胸口猛然堵的发慌,我想喘息几口却不由的咳了起来。
她道:“若不想太过痛苦的走,便不能动气。”
我缓了缓,无力的靠回枕上,“你走吧。”
“你不问?”
我木然:“问什么?问你的主子夏阳侯究竟有什么阴谋,还是你的少主世子为何失忆?”
青姑震惊道:“你……”
我看着天花板,“能一眼认出我,可我却听不出声音的,必然不是京中常能朝见的官员,既称煦方少主,那么十之八九就是父子,煦方失忆一年,算一算时日,在岭南地界的官员一年前丢了儿子的,只有一个人。”
“夏阳侯聂光。”
我虚弱的声音,一字一句道:“而煦方,正是世子,聂然。”
青姑几乎是用惊怖的眼神看着我的。
“夏阳侯虽是开国功臣,亦是前朝降将,”我对上她的眼神,“能让我父皇监视却不敢动之,无非一个理由。”
“韬光养晦,等待时机,反。”
房屋里,陷入死寂。
“襄仪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下一刻,她袖中的短刀朝我颈部飞快刺来。
静了一瞬,我望见了她满是汹涌的眼。
她本该毫不犹豫的杀了我的。
为何会下不去手?
然而她没有给我答案就头也不回的走了,走的无影无踪。
我内心稍稍替聂光惋惜一下,真是养了一个不尽忠职守的下属。
可当我好不容易挪到门边想推出去看看屋外光景时,才发现自己错了。
门给锁的严严实实,只留有一口即使拆了框都爬不出去的木窗。
轰隆隆。
像是嫌我不够惨似的,紧跟着雷声,暴雨倾盆而下。
我将头探出窗外,整个像废墟的村庄除了倒在地上的死尸,连活人也不见一个。
天地间一片昏暗阴森,弥漫着死亡的气息。
滂沱大雨顺着屋顶的裂缝渗了进来,豆大的雨点打湿我的头发,彻骨的寒风吹着早已滚烫的我的身体。
我呆呆的看着潮湿的顺着衣料扩散,沿着衣角滴落,一手撑着桌子,踉跄了几步,整个人都往榻上倒了下去,手脚软的再也使不上一分气力。
那是我生平第一次真真正正意识到死亡,意识到即使自己的无能为力,更意识到比死亡更为可怕的事是等死。
我想了又想,从离家出走想到离开煦方,很努力的想想个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把自己折腾死的再去死。
谁想,老天爷连这一点权利也不肯给我,我醒了又昏,昏了又会醒,到最后除了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在一点点的流逝,便再也无法思考了。
这样一日一夜后,待到第二日天亮,艳阳透过窗户把我湿透的衣服全部晒干后,我发现自己又恢复了一点气力。
可那并非因为我的身体战胜了病魔,当我掀开衣服看到自己布满红疹的躯体时,当每一寸肌肤犹如千万虫蚁肆虐翻搅时,我想我是真的圆满了,这一生总算把回光返照也给体验一回了。
因此,当我发现那扇被封死的门让昨晚的暴风雨给吹开的时候,心中没有一丝逃生的欣喜。
我甚至蜷在墙角连动都不愿动。
出门就是横尸街头,那样死相真是太难看了。
最终还是门外的一片骚乱把我引出去的。
朝廷已下了最后通牒,日落焚村。
于是整个村庄还剩口气的村民都疯了一般想要突破官兵往外冲,可结局也不过是提早做了刀下亡魂罢了。
我靠在门框上发着呆琢磨着与其被烧死不如自己好好想一个速战速决的法子自我了断,对面的小木屋走出来一个十岁大女孩子,手里攥着几条竹篦,红疹已然蔓上脸颊。
她的神情比我还淡定:“姐姐,你还没死吧?”
破旧的房内摆满了各色的棉纸。
她说她叫小宁。
她的爹娘已然死在那场地震中,而一直照顾她的奶奶亦在不久前病死了。
她说她要做一盏孔明灯替在天上的亲人们祈福。
想那日煦方邀我共度乞巧节,我还拒绝的信誓旦旦。
我坐下身替小宁糊纸。
糊着糊着,不由笑了一声。
……笑那造化弄人。
等死的时光总是过得比念书来得快。
夕阳染红天际的时候,我们两个总算完成了一盏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