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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错,当我知道自己能离开水的时候,高兴得快要疯掉,第一件事就是脱去它。”
“可你惦记着你的族人,他们还穿着白衣。”
“对不起,柳梢儿。”
“你不用说对不起啊,”柳梢认真地道,“有人告诉你,我能找到神血解除寄水族的诅咒,其实那个人根本就没安好心,他最坏了,你不该相信的。”
“是啊,倘若我死了,那也是他害的,不是你。”
“我不会让他害死你的。”柳梢突然睁眼。
“他真的在骗我么?”
“嘿!诃那,你这妖君简直像个傻瓜,比我还傻,为一点希望连妖阙都不要了,换成别人谁会信啊!可他这次没骗你,将来会有一天,我要让寄水族都不用再穿白衣。”
“谢谢你,柳梢儿。”
“不用谢,我睡不着,你唱歌给我听吧。”
悦耳的妖歌再次响起,如羽毛般轻柔,如水波般纯净,再不含半丝魅惑,依旧牵人神思,动人心弦。柳梢听不清他唱的什么,那种声音就像是……小时候后花园里的笑声,侯府的歌舞声,重华宫里风吹竹声,和那一夜大荒里的风雨声和琴声。
如此温暖,耳中,脑中,心中,只剩下这片暖意,与它相比,那些苦难不平又算什么!
一切噩梦,一切不幸,在这瞬间仿佛全都被歌声驱散了,送走了。
终于保护了身边的人,就算受这么多伤,也是一点都不疼啊……原来这就是守护的心情?
躁动的魔丹陡然安静,静的奇怪。
柳梢睡着了。
诃那低头,慢慢地扶住她的肩,一缕雪发垂落在她脸畔,妖君的眼底已是添了几分真正的怜悯与关切。
就在此时,头顶天空悄然发生了变化。
层云好像剥开的花瓣,片片飞散,露出中间一轮奇异的圆月。
奇怪的气息自四面八方急涌而来,渐渐地,淡淡的月光变成了红色,染得大地一片血红。
歌声骤然停止。
“这是……”诃那惊骇。
遍地刺目的猩红,邪恶的色彩,却不带半点邪恶的气息,连同那奔涌而来的污浊之气,竟也透出一丝清圣庄严。强盛的太阴之气与浊气卷成一处,尽数灌入少女体内,周围的草木受到这种可怕的吸力影响,纷纷伏低。方圆千里之内,冰雪消融,怒海翻波,禽鸟惊叫,走兽驻足。
沉浸在美梦中的少女并不知道这一切,不知不觉,已然晋升。
“天魔……天魔现世?”诃那神色复杂地望着天空,喃喃地道,“没有血雨……没有……不,不是天魔……”
没有传说中的七日血雨,没有阴毒的煞气,没有任何生灵因此死亡,人间甚至没有多少人察觉到这种变化。这平静的六界啊,许多人还沉睡在梦乡,根本不知道传说中的极端之魔险些就降世了。
强大的魔,没有带来灾祸,却是因灾祸而现世。
只是,想要守护。
“不好!”
“师兄,这怎么回事?”
“天象有异,先回去禀报。”
……
两三丈之外,一群不安的仙门弟子匆匆路过,居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们。
微薄的妖力根本无能设置结界,诃那缓缓地吐出一口气,皱眉扫视四周,却无任何发现。
血色的月光里走出一道黑影,仿佛他本来就是月光所化。后脚跨出月光之门,他就没有再往前走,只是站在那里远远地看着两人。
“想不到会是在这种时候,她差点就成天魔了,很危险,但是我仍然恭喜你,主人。”
“嗯。”
“你的选择是对的,她没有辜负你的期望,这要感谢那位妖君,”蓝叱道,“接下来你要怎样让她接受安排呢?我们的时间不多。”
戒指上,紫水精反射血月光,依稀也透出一点温柔的红。
耗尽修为换来的机会,也许真的不应该放弃?
厚重的斗篷被掀出几道深深的褶皱,月抬起手:“希望之火被重新点燃,一切都已注定。”
在命运中顽抗挣扎的女孩,最终仍是要走上那条早已安排好的路。
第五卷魔宫篇·月神传说(上)
第62章强破虚天
冥界无日,黑黝黝的冥城上空悬着一片凄迷惨淡的阴月,不是真正的月亮,而是由太阴之气汇集形成的假月,鬼族便吸纳这点太阴之气进行修炼,环城游走的愁云之中,偶尔可望见飘忽的鬼影。
幽深的冥海里,来自天然的力量将海水向四周挤压开,形成一个无水空间。
寄水而生的种族,如此的厌恶水。
足底水波起伏,如同大片柔软的地毡,几抹白影映在剔透的水墙上,犹如惨淡的水光。
“有鹰非盯着,那权杖我们留在手里也烫手,况且不过是个妖器,对我们的用处不算太大,既然冥尊想要,你又何必……”
“不可!”阿浮君断然道,“有鬼门天然屏障,落入冥尊手中的东西再难取回,权杖用处虽然有限,但它是历代妖君之物,象征妖界王权,岂能流入冥界!妖界权杖在无迹妖阙手中丢失,将来我们重归妖界,妖阙已成妖界罪者,谁肯拥护?”
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一名长老黯然:“无迹妖阙已经不在……”
“妖阙必须存在,”阿浮君道,“妖阙不在,妙音族必灭。”
众长老闻言齐齐皱眉。
之前那长老皱眉道:“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阿浮说的没错,”老族长突然抬手制止众人,缓缓地道,“妖阙不存,灭我们的不是鹰非,而是苔老他们。”
倘若妖君白衣不曾存在,妙音族或许还能回归沉寂,既然曾经强大过,谁肯放过这样的威胁?
阿浮君道:“诸位长老也不必太担忧,冥尊这边我已暂且稳住,他有所图谋,就代表我们有谈判的空间,权杖之事,绝无商量的余地。”
众长老面露欣慰之色。
“阿浮,寄水族只有你了。”一名长老拍拍他的肩,叹气。
“当务之急是尽快找到诃那!”另一名长老哼了声,“他若是敢带着真水元……”
阿浮君蹙眉:“兄长对族门的忠诚,诸位都看在眼里,何必生疑。”
“我相信诃那不会那么做,”老族长严厉地喝止众人,摇头,“但不是他,妙音族也不会落到如此境地,阿浮,你莫怪长老们,他是你的兄长,可你们都是妙音族!”
他停了停,叹道:“用全族的希望,去赌一个虚无飘渺的机会,我知道诃那是个好孩子,一心想解脱妙音族,可他太天真了,这件事……若非阿浮及时善后,就是灭族大祸!他太让我们失望了!水神的诅咒,就是妙音族的报应!报应啊!”
先前那长老忍怒道:“他本来就糊涂,竟然被一个小女娃骗得团团转!要不是逃得早,妙音族早就不存在!此番逃亡,小子们牺牲了多少!神界早已覆灭,那个预言根本不可能实现,妙音族根本就没有……”说到这里,他已是再也说不下去。
没有机会,没有未来。亲口揭开如此残忍的事实,众长老皆侧脸,老眼流下泪来。
阿浮君冷声道:“灭族之祸,这种事绝不会发生。”
老族长摆手吩咐:“罢了,让他们加紧追踪吧,尽快找到诃那,带他回来。”
众长老垂首答应。
“叫出去的孩子们都小心些,”老族长停了停,神情一黯,“诃那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我又怎么忍心……但真水元不能继续留在他身上,阿浮,你是个明白的孩子,我相信你会带给妙音族最后的生机。”
众长老皆沉默。
阿浮君平静地道:“我明白,我会准备好。”
老族长微微点头,扶着拐杖,与众长老一道消失。
片刻功夫,黑蓝的海水间只剩下一道白色身影,挺直,透着冷,犹如一块坚硬的支柱,任它波涛动荡,不曾晃动半分。
墙外不闻潮汐声,唯有隐约的鬼哭。
少女站在水墙外,像是深海中盛开的鲜花,厚重的水绒披风将海水逼开,使她不至于溺水,鬼门导致法力流失,方才众长老竟没有发现她。
他侧脸。
水墙破开一道裂缝,洛宁顺利地走进来,走到他身边,难过地望着他。那些长老并未明言,聪慧的少女已经猜到了几分。
没有询问,也没有解释。
妖王负手而立,面容俊美依旧,双颊却明显瘦削了,是经常连续数日不眠不休的结果。安抚苔老等旧部,费尽心力与冥尊周旋,他已彻底放下了骄傲,全力为兄长收拾残局,接过守护全族的重任。
没有六界公义,没有光明正大的计策,所有冷酷自私的谋划,只为族人争取一席容身之地。
她小心地扶上他的手臂:“不是你的错啊。”
“自然,”他看看那小手,神情并无变化,“没有妙音族,就没有妖君白衣,他既有一意孤行的决心,就要承受被放弃的后果。”
听到冷心无情的回答,少女抿紧唇,大眼睛里无半丝失望之色,反而生起更多的怜惜。
这场牺牲,他不接受,自会有别人代替。
被水控制的弱小族群,为了造就一位妖君,究竟付出了多少,让他连保住兄长的理由都没有?
她欲言又止。
他侧过身来,随手拉紧她的披风领,也没问她找自己做什么,只淡声道:“走吧。”
说完,他扣住她的手腕,带着她步水而上。
东海之上,青天万里,白日高悬。此时距离那场大荒之中的围杀,已经过了大半年。
围杀说不上胜利还是失败,仙门没有斩除魔女,妖界没有拿住白衣,魔宫没有达到目的,食心魔也是谋划到头一场空。重伤的一妖一魔从此下落不明,仿佛从六界蒸发了一般,踪迹全无。所有人都猜测他们逃入了大荒深处,仙门、魔宫、妖界与武道都尝试搜寻,然而大荒本就是个神秘的所在,越往深处越是凶险无比,各方不但一无所获,反而折损不少,想来他们无奈被逼才进去,生还的可能已经不大,因此事情渐渐地淡下来。
青华宫冲虚殿内,几位掌教仙尊面色凝重。
商镜缓缓地道:“近日我们已是严加戒备,人间仍发生十多起失踪案,诸位怎么看?”
真一掌教伯邻道:“我前日与玉息掌教亲自巡查过,关口城防戒备森严,魔宫不可能轻易侵入。”
紫霄宫掌教玉息真君颔首确认:“不错。”
南华掌教原西城突然道:“魔族杀人修炼,从不避讳仙门,如今这些失踪案做得毫无痕迹,倒像在掩饰。”
众人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