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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么?”洛歌反问。
柳梢下意识要答“是”,突然间又想起什么,闭上嘴。
她想到了六年前的自己,和那段黑暗的过去。
是了,武扬侯府中,我是那样的弱小,弱小到那些人一根指头就能要我的命。面对诸多欺凌不公,我不敢反抗,唯有小心翼翼地活着。
如今的我,终于变得强大,可以要别人的命了。可是,我又怎能忘记当初战战兢兢的绝望呢?
柳梢儿,拥有了力量,你便忘记当初那个如蝼蚁般的自己了么?
洛歌道:“我再问你,蝼蚁如何不惜蝼蚁?”
柳梢低头装没听见,却也不再胡闹了。
。
接下来两人都没说话,行程显得有些无聊,这片沙漠很大,两人御剑飞行一整天,直到夜幕降临才见到一片绿州。
绿洲很小,方圆几十丈,中间是个水塘,周围草丛茂盛,还有几棵矮树。洛歌到前面去探查路线,留下柳梢独自在水塘边。
受了教训,柳梢心里不是滋味。
总是讲大道理,他无非是嫌自己比不上洛宁而已。
柳梢嘟着嘴踢了一脚,就听到“呱”的惨叫声,吓得她低头看,却是不小心将一只蟾蜍踢得翻了几个跟斗。柳梢慌忙望望四周,蹲下去抓过那只蟾蜍按它的肚子:“喂喂,你没死吧?”
好在这蟾蜍是灵蟾,“呱呱”叫两声,翻身挣脱她的手跳进水塘里去了。
柳梢松了口气,抱膝坐下来。
苍茫夜色笼罩着沙漠,大荒的月亮不像外面那么明净,而是呈灰色,应该是瘴气太重的原因。月升月落,降下珍贵的太阴之气,与日精阳气调和,滋养着六界万物。
柳梢望着水中荡漾的月影,突然想起了虚天那个模糊的月亮。
魔界赖太阴之力而生,魔道以太阴之气为根本,注定了魔族与月亮的渊源,然而神圣的月亮能为魔界带来生机,却解救不了魔族走向灭亡的命运。
自己能帮他们什么呢?魔族变成这样又不是自己害的,自己都被骗入魔了呢,谁有精神管他们的死活,总之不死自己就行了,反正洛歌会救自己的。
柳梢看了眼水塘对面的月亮。
天上月亮,水中月影,都不及那个身影来得遥远。此时他静静地站在一丛荆棘旁,似乎也在看风景,并没有过来打招呼的意思。
柳梢索性背转身去,假装没看到。
没多久,视野中果然出现了黑斗篷下摆。
柳梢也没生气,突然问:“我是不是蝼蚁?”
“怎么会。”
柳梢扬脸瞅他:“我做什么都没错了?”
“嗯,当然啊。”
“那你帮我杀了它。”柳梢指着远处跳过的沙兔。
月有点为难:“这样不太好吧。”
“看,你自己都不肯下手,却说我做的对!”柳梢哼了声,“因为你还要利用我做事,所以才讨好我。”
月勾了嘴角:“是啊,你真聪明。”
这真是个讨厌的人,惯会讨她喜欢,哄人的话随口就来,低沉魅惑的声音永远那么动听,事实上,她的任性和无理取闹,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吧,这种赞扬就显得多虚假啊。
柳梢突然有点想念洛歌的责备了,于是故意挑眉道:“我这么聪明,又长得好看,你怎么不说让我再嫁给你啊?”
月轻轻地咳嗽,正要说什么,突然一个小小的人影不知从哪里跑出来,抱住他:“父亲!”
柳梢愣了下,发现那小人也穿着黑斗篷,斗篷帽几乎将他的嘴巴盖住了,只露出圆圆的下巴,应该是个十岁左右的小孩,除了没有戒指,他这身装束简直跟月一模一样。
月沉默了下,直接拎起小孩丢出去:“有儿子就是好,没事可以打一打。”
小孩滚在地上,立即化作一只小白狗跑掉。
柳梢没理会这场闹剧,而是久久地盯着小白狗消失的方向:“他很眼熟。”
“是吗,你肯定记错了。”
记忆中的人似乎永远是这样。柳梢也没计较,突然道:“你想让我帮忙,故意骗我入魔,其实你不用骗我,我也可能会帮你啊。”
月沉默半晌,笑了:“柳梢儿,说什么呢……”
柳梢打断他:“我会好好想一想,你别跟着,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月朝她伸出手:“好吧,我等你的答案。”
只要达到目的,他就不会再哄自己了吧?柳梢偏头躲开他的手。
半晌,熟悉的气息消失了。
柳梢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坐着想了很久,不知不觉月上中天,遥见仙者归来。
步伐稳健,衣带当风,白衣皎皎堪闭月,脑后弯曲的玉簪尾闪着微光。没有漫不经心的优雅,只有从容不迫的气势。
柳梢莫名地轻松起来,偷偷使了个陷地术,眼看他足下的草地陷落,不由拍掌大笑。
足虽踩空,洛歌却如履平地,径直走到水塘边,仿佛并没有察觉她的恶作剧。
柳梢张着嘴呆了半晌,怏怏地站起来:“你回来了啊。”
洛歌“嗯”了声:“过来。”
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柳梢连忙跑过去,哪知刚到他面前,足底突然一空,柳梢反应不及,登时摔了个五体投地。
洛歌这才负手,俯视她:“害人终害己,可知教训。”
柳梢发作不得,假装不在乎地爬起来,拍拍衣裳:“我喜欢!”
见她顽劣吃瘪,洛歌摇头好笑,伸手将她脸上的沙土擦去。
柳梢直发愣。
原来洛歌向来繁忙,身边除了洛宁,很少有其他女子跟着,虽与卓秋弦有交情,但卓秋弦那性子很难说到一处。柳梢则纯粹是意外,他认定她冤屈,所以将她带回紫竹峰,意图化解她心中仇恨,相处时间一长,见她本性不坏,不由生出教导之心,自然就多了几分亲切随意,不知不觉地也将她当洛宁一般对待了。
洛歌不动声色地收手:“魔宫之人定然已进入大荒,柳梢小妹,你要当心才是。”
一声“小妹”将柳梢唤回神,想到洛宁,柳梢也不好意思闹了,低头“哦”了声。
“你还能压制魔性,固然是我渡灵气之故,但与你身上的力量也有关系,定会引人觊觎,”洛歌道,“卢笙此人,不可不防。”
想到卢笙那阴沉的目光,柳梢警惕:“知道了。”
洛歌这才点头,半晌道:“其实先祖重华尊者之妻,也曾入魔。”
重华尊者洛音凡任仙盟首座时,仙门正值鼎盛时期,六界很有一段太平日子,洛歌正是他的后人。柳梢早听说过尊者,想不到他的妻子竟是魔,顿时惊讶万分。
洛歌道:“她修成天魔,曾经率魔宫攻上仙界,险些摧毁六界碑。”
又是六界碑?柳梢敏感地留意到问题:“她没有魔性?”
“她克制了魔性,”洛歌道,“此中内情无人得知,有关她的记载也不全。”
她找到克制魔性的办法,怎会不留记载?柳梢愕然半晌,问:“后来呢?”
“后来天罚降临,尊者牵引瑶池水与神界石修补六界碑,适逢尊者的仙劫,她替尊者挡了劫,天罚后,尊者带着妻子的遗体自沉仙海,不知所踪。”
他守护了天下,她守护了他。
柳梢怔怔地望着洛歌,没再问了。
“魔也能守护苍生,谁说仙魔不两立?”洛歌看她,“柳梢小妹?”
这声小妹却透着真切,柳梢脸一热,低头。
洛歌又严厉了点:“仙魔之别在于心,在于行,不在名字,更不在所修之道,你是魔体没错,但未必就是魔。”
叫了声小妹,就来教导她了!柳梢嘀咕:“有魔性在,我还是魔啊!”
洛歌颔首道:“皆是魔性之故。昔年尊者在,仙魔之争曾有缓和。但后来为争夺灵流再度爆发大战,死伤惨重,天罚之后,仙门力量孱弱,魔族多次借机进攻,妄图毁灭六界碑,仙门险遭覆灭,仙魔更是水火不容。”
柳梢忙道:“听说六界碑倒,就是魔的天下。”
洛歌沉吟片刻,道:“我原以为传言荒谬,六界碑只是代表六界秩序,一旦倒下,天地重归混沌,六界生灵固然受影响,但魔也未必能获得好处。然而空穴来风必有缘故,魔不能摄取外界清阳之气,却能通过食人饮血摄取,可见魔道并不是完全排斥清气,这段时日我渡与你大量灵气,也并未对你造成影响,加上你多次提到魔神禁令,倒让我想起一事,就是六界碑的另一个作用。”
另一个作用?柳梢不解。
“六界碑应天而生,上面有六界创始者的誓言,换言之,就是规则。据说为决断大事,六界生灵皆可祭碑立誓,六界碑上不知已承载了多少誓言,”洛歌停了停,“或许,也有魔神的誓言。”
“不纳外界清阳之气的誓言!”柳梢忍不住叫出来。
如果真有魔神誓言,那魔族想要摧毁六界碑就理所当然,他们要摧毁的不是六界,而是制约他们的规则,六界碑倒,誓言破除,魔道之强,谁与匹敌?那时才是真正的魔之天下。
洛歌侧过身来:“你欲如何?”
柳梢自以为找到办法,正兴奋不已,突然听到这么一句不轻不重的话,犹如雪水当头淋下,整个人都呆住了。
是啊,知道魔族的未来在六界碑,又能怎样?
面对仙者平静的脸,柳梢不能答。
洛歌道:“六界碑关系着六界无数生灵的存亡,不能摧毁。”
“我又没说!”柳梢别过脸,暗自惭愧,方才她确实有过这样的念头。
天地重归混沌,最多一切重来,可那些为之消失的生灵们何其无辜?如他所言,蝼蚁如何不惜蝼蚁?因为不忍,所以才有历代仙尊的护碑壮举,才有重华尊者夫妇的牺牲,若无悲天悯人之心,如何能称神仙?
“要除魔性,未必仅此一途,定然能找到其他办法取代清阳之气,”洛歌微抬下巴,示意她看远处,“六界之大,从无绝路,切不可轻言放弃。”
自信的声音,让听的人也跟着升起希望。
其实柳梢也没怎么失落,反正自己也没那个本事去摧毁六界碑,经常给自己渡气,影响最大的应该是他吧。
“没错!尊者的妻子就摆脱了魔性,肯定有办法!”柳梢燃起信心,“我要听尊者的故事!”
洛歌并非寡言之人,但也没有讲故事的习惯,收住话题:“时候不早,你且休息调整,月落时上路。”
柳梢兴致正浓,那肯罢休,面对洛歌,她本是自卑的,可那声“柳梢小妹”竟令她情不自禁地起了亲近之心,继续无礼要求:“还早,讲一个吧。”
习惯了洛宁的撒娇,洛歌没觉得不合适,只是那一个乖巧懂事,这一个却不好打发,唯有举步走开。
他有没有给洛宁讲过故事?微妙的心理驱使,柳梢追上去缠他:“就一个……”
足下突然踏空,正是之前捉弄他的陷阱。
柳梢自作自受,结结实实地又摔了一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