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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柳梢长长地吐出口气,这才想起还有个人,忙转脸看。
那人还站在原地,空荡荡的衣裳在风里摇摆,若非有那闪闪双眸,他看上去简直就是一面酒幌子。
“你能看见我?”他反而先开口了,声音沙哑沉闷。
柳梢不懂他为什么会这么问,愣了下,点头。
那人不再多言,消失,紧接着又出现在河对面,竟是要走了。
“喂!”柳梢忙踏水追过去,“你知道食心魔吧?”
那人侧身看她。
“你不认识我了?”柳梢提醒他,“是我呀!当前在我家后园,食心魔想害我家丫鬟,我见过你。”
那人毫无反应。
柳梢继续努力:“还有月!你跟他谈过食心魔的事,我就是那个小孩儿!你想起来了吗?”
“这种资质,他的眼光不错,”那人突然道,“可惜,你被他变成了废物。”
果然是他!柳梢确定了他的身份,也顾不上计较废物的评价,急切地问:“月呢,他在哪儿?”
那人不再理她,朝前走。
柳梢重重地咬了下唇,也不知道哪来的胆量,冲着他的背影大叫:“你不是我的部下吗!”
话音刚落,周围草木突然无风而颤,“飒飒”作响,携风雨降临之势。河中水面沸腾,水花溅起足有半尺高,澎湃而浓烈的杀气有如庞大的阴影,笼罩荒野。
柳梢吓得后退。
那人却止住脚步,淡淡地道:“我名卢笙,你可以试着了解,我很期待成为你的部下。”
第10章命运之手
卢笙?柳梢受惊不小,暗暗记下这名字。
原以为他没出手相救,是因为不记得自己了,谁知他早已认出来,却仍无动于衷,可见是个冷心之人,加上刚才那种诡异的气息……他是不是人类都难说,还是别纠缠为妙。
于是,柳梢赶紧排阵遁走。
两人先后消失没多时,一名绿袍绿须的老者就现身河上,正是之前树林中那位苔老。
他望着岸上低哼了声,手中拐杖重重地在足下水面一顿:“好浓重的杀气!这是在警告老夫?卢笙,哼!”
停了停,他又自言自语:“卢笙怎会认识这丫头?难道魔界也对她有兴趣?”
寻思片刻,苔老自袖中取出一物掷入河中,粼粼河面顿时剧烈动荡起来,银光中,大片水花涌起,河面生出二尺高的水柱,边沿滴水如珠串,形成一座银色的水帘台。一名年轻男子立于水帘台上,身穿白衣,腰系银丝带,容貌俊美,拱手作礼的姿态不卑不亢,眉眼中间藏着冷意。
“寄水妙音族阿浮君,接主君召令。”
“是阿浮君啊,”苔老意外,“老族长呢?”
阿浮君道:“老族长近日闭关,由我暂理族中事务。”
“如此,”苔老便直言,“主君要调查一个叫柳梢的人修女,无奈城里戒备森严,老夫又不想惊动那些人修者,望寄水族能协助老夫,另外此女似乎与魔界有关,需特别留意,主君吩咐过不可轻举妄动,回报消息即可。”
阿浮君并未多问,应下:“我即刻便去安排。”
“那就有劳阿浮君了,”苔老笑着点头,态度十分客气,“今日一见阿浮君,果真名不虚传,寄水族有主君与你,难怪老族长会放心闭关。”
“苔老是主君跟前的老臣了,阿浮君远未及也。”阿浮君微微一笑,作礼隐去,水帘台随之落回河中。
苔老看着河面摇头叹了句“寄水族,可惜”,也化作妖风消失。
。
这边柳梢死里逃生,回城就去找陆离。
月色朦胧,灯光也朦胧,陆离与白凤坐在院里的石桌旁,白凤比平日更矜持地小声说着话,陆离偶尔配合地点头。
柳梢从门缝见到这场景,怒不可遏,“砰”的踢开门大步走到白凤面前,二话不说就先扇了她一个耳光。
白凤没有闪避,捂脸惊呼:“柳梢儿你发什么疯!”
“卑鄙!不要脸!”足底劲风起,柳梢狠狠地踢过去。
白凤眼底掠过一丝得意,她闪身避开柳梢的攻击,颇为委屈地望陆离:“陆离!你看她……”
柳梢指着她骂:“装模作样,恶心!”骂完又要过去打。
陆离拦住她:“好了。”
险些被杜明冲欺负了去,柳梢憋着满肚子火,更恨白凤狠毒,想也不想便指着她吩咐:“陆离,杀了她!”
白凤变色:“话要说清楚,别动不动就要打要杀,你当陆离跟你一样不讲理呀!”
柳梢道:“呸,你也好意思讲理?你跟杜明冲合伙害我!”
“我没有!”白凤看着陆离分辩,“我一直在这儿跟你说话,又没出去过。”
柳梢亦盯着陆离:“她让杜明冲去害我。”
陆离叹了口气,拉过她:“你不是没事么。”
“可是……”柳梢眼圈一红,终于哭出来,“杜明冲他欺负我!”
见她衣衫不整,陆离也猜出了缘故,皱眉。
白凤深恨柳梢,本是想引杜明冲去玷污了她,好教她丢人,至于杜明冲会起杀心,却是连白凤自己也没有料到的,她只当杜明冲得手了,心下大快,估摸着陆离喜欢柳梢,得知此事必会发怒,连忙撇清关系:“杜明冲做什么,与我什么相干!”
“若不是你,他怎么知道我去了河边!”柳梢道,“你故意说约陆离去河边,引我去!”
“笑话,我怎么知道你会去!”
“杜明冲都亲口承认了,是你指使的!”
“这事真与我无关,”白凤对陆离道,“杜明冲向来卑鄙,知道我与柳梢不和,便诬陷我。”
见陆离点头,柳梢心里一凉。他更相信白凤的话,只当自己任性?他也不想想,自己这五年脾气再坏再不讲理,又几时真正骗过他!看样子白凤早就计划好了,打算事后将一切全推到杜明冲身上,她知道陆离不会相信杜明冲。
柳梢不得已让步,咬牙道:“不杀她,好,那你去杀了杜明冲!”
陆离示意白凤先离开,白凤心知此刻不是继续纠缠他的时候,假意同情地看了柳梢一眼,很懂事地告辞走了。
“你居然信她,不信我!”柳梢委屈得眼泪簌簌往下掉。
“我自然信你,”陆离迁就地拍她的背,“好了,没事了。”
没有愤怒,什么也不问,他怎么可以这么平静?柳梢莫名地颤栗起来,仰脸:“杜明冲要欺负我,还要杀我,你去杀了他!”
陆离道:“好,再说。”
柳梢瞪大眼睛。
每次面对她的无理要求,他都不会直接拒绝,而是敷衍“再说”,之前容忍白凤她们欺负她也就算了,如今发生这种事,难道他认为她这个要求很无理?杜明冲对她做了什么,他就一点不关心?就算他杀了杜明冲,侯爷也不会重罚他的。难道真像杜明冲说的那样,他不缺女人,她太微不足道了,他是喜欢她,可也更喜欢地位和前程,不会让侯爷不痛快?
是了,一直以来都是她提要求,他除了必要时帮她护她顺从她,从不会主动为她做多余的事,更没有主动献过殷勤。他有很多女人,她也只是跟那些女人一样!
柳梢倏地推开他,满脸的难以置信。
陆离显然早料到她会生气,习惯性地哄道:“我会告诉侯爷罚他,你先回去歇息,没什么的。”
没什么?柳梢煞白着脸,紧盯着他:“你不想杀杜明冲?”
她一字字地道:“他欺负我,还想杀我。”
陆离伸手拉她:“柳梢儿,听话。”
听话?这种时候他居然叫她听话?柳梢望着那双紫眸,缓缓地摇头,后退。
头一次认清事实,太残酷,猝不及防,心中最坚固最信赖的东西陡然间碎裂了,碎成无数片,再也找不回来。
她奋力挣开他的手,失魂落魄地跑了。
。
事情传开,武扬侯一向禁止同门争斗,很快作出了处置,杜明冲只承认色迷心窍,并不承认有杀人的念头,武扬侯本就不关心柳梢的死活,既无证据,为了安抚陆离,便将杜明冲打了个重伤。毕竟杜明冲办事还算得力,武扬候也不想轻易舍弃任何一个辛苦培养起来的人,陆离没有为柳梢做出冲动之举,表现得颇识大体,让武扬侯更加满意和放心。
柳梢没再找过陆离,甚至不肯见他,这是两人之间冷战最久的一次,或者说是柳梢最决绝的一次。陆离大约也没料到这个结果,几番示好,柳梢都置之不理,陆离只得罢休。少女们都在背地里幸灾乐祸,尤其是白凤,有空就往陆离的住处跑。
得知杜明冲并未成功占到便宜,白凤本是气恼的,待看到陆离似乎没打算继续哄柳梢,她才又高兴了。
柳梢的处境陡然发生转变,平日她言行张扬,很招少女们嫉妒,如今失去庇护,又有白凤与杜明冲盯着,那些往日与她走得近的同伴们明里也不敢再与她来往了。武扬侯的禁令在,无人敢害她性命,但院中晾晒的衣裳时常被撕破,房间里银钱无故消失,喝的水里几次被下毒……柳梢一刻也不敢放松警惕,心知武扬侯与方卫长轻视自己,根本不会追究这些小事,唯有忍耐。
房间里,柳梢打水洗过脸,坐到镜子面前打散头发。
镜中人如此陌生,往日神采一丝不见。
柳梢爱美,爱精心打扮,常常引得女孩子们羡慕嫉妒,可是这段时日,她连自己是什么样子都没留意过。那些漂亮的衣裳,首饰……她有的,全都是陆离给的,他的女人那么多,幸亏她没有成为其中一个。
一样,都一样。他可以对她好,也同样可以抛弃她。
如果知道这个结果,她宁可不要那些好。
柳梢紧紧地握起了梳子,重新梳头,浑然没有察觉到,背后桌上的木盆中,有东西正缓缓冒出来……
那是道上升的水柱,犹如无声喷涌的泉水,直升出盆沿之上,高达半尺,水柱里面竟模糊地映出一双眼睛,场面极为诡异。
“谁!”柳梢恍惚自镜中瞟见,吓得转头看。
木盆静静地摆在那儿,不见任何异常。
方才被窥视的感觉太强烈,不像幻觉,木盆里有什么东西?柳梢这段日子被白凤她们作弄得厉害,警觉性倒提高许多,她暗中凝气戒备,慢慢地起身走过去。
盆中是洗脸剩下的水,清可见底。
柳梢运用灵力试探,确认什么也没感应到,这才长长地吐出口气,放开紧握的拳头。
“把水倒了。”一只手伸来拿起木盆。
柳梢听声音便知道来人是谁,虽然她在外面设置了法阵,但他修为远胜于她,能潜进来并不奇怪。
柳梢冷冷地道:“你来做什么!”
陆离也不介意她态度恶劣,开门倒水:“将水留在房间可是一种不好的习惯,里面可能会冒出个小妖怪啊。”
柳梢不理会他的鬼话,从他手上抢过木盆:“不用你管!”
见她颜色憔悴,陆离有点意外,关切地问:“你是不是病了?”
柳梢二话不说,直接将木盆摔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