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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夫人眼睛微眯盯着李栀栀,半晌方道:“起来吧!”
尚夫人怕栀栀受委屈,含笑招手道:“栀栀,来挨着姨母坐吧!”
一般婆婆在座的话,媳妇虽然得站立侍候,可未出嫁的闺女是可以坐的。
栀栀藏在衣袖中的手紧攥成拳,脸上却带着温驯的笑,对着郑夫人微微一笑,走到尚夫人身边挨着她坐下了。
尚夫人把栀栀揽在怀里,含笑看向郑夫人:“我家这女孩子身子素来柔弱,我正想请请夫人您帮忙呢!”
郑夫人此时心中已在考虑:这姑娘瞧着身子就弱得很,阿晓身体也不好,他们俩能顺利生下孩子么?
听了尚夫人的话,她含笑道:“请说!”
尚夫人以前听说陛下这几个姐姐都傲慢之极,没想到郑夫人却如此平易近人,便开口道:“听说青山道长现如今住在贵府的运河别业,妾身斗胆,望夫人出面,请青山道长为我这闺女看看脉象。”
郑夫人一听,爽快道:“小事一桩,自然可以。”
她看向大儿媳妇姜氏,淡淡道:“你去和梁妈妈说一下,让梁妈妈现在就去运河别业传话。”
姜氏答了声“是”,恭顺地退了出去。
尚夫人谢了郑夫人,又轻轻推了推栀栀:“栀栀,还不向郑夫人道谢!”
李栀栀也不好意思说自己看着柔弱,其实强壮极了,只得含笑起身谢了。
郑夫人又和尚夫人谈了一会儿,这才起身告辞。
一直等到送走了郑夫人,李栀栀这才松了一口气,心道:这位贵妇人到底是来做什么的?怎么不停地打量我,看眼神又不像是在看仇敌……
尚夫人也觉得可笑,笑着对栀栀说道:“郑夫人来得好不尴尬,说是来给大儿媳妇认亲的,却一直盯着你看,好像是相看儿媳妇一般!哈哈!”
听姨母这样一说,李栀栀也笑了起来,因为也觉得有些好笑。
她陪着尚夫人说笑了一阵子,把心中的疑惑暂时压了下去。
郑家的运河别业紧邻着大运河,风从运河上刮过来,原本就凉爽得很。
别业内古木参天竹影潇潇,在这中秋八月,更是分外的清凉舒适。
临近运河的望江楼二楼三面窗子都大开着,靠北墙放置着一个精致的螺钿床,上面铺着玫瑰红的锦褥,堆着无数茜红靠枕,郑晓正倚着靠枕歪在床上,雪白的手指探到左侧小炕桌上摆着的玉石棋盘上,拈了一个玉石棋子落了下去,发出清泠泠的玉石撞击声。
青山老道端坐在小炕桌另一端,眉头紧蹙认真地和他对弈。
郑晓棋力太强,每走一步都算好了无数步,和他对弈一局下来,青山老道脑袋都是疼的。
南窗外运河河水汹涌澎湃,波涛阵阵,清凉的风从河面上吹来,带来了阵阵清冷的水气。
郑晓力气不足,每走一步都要闭目休息一会儿。
青山老道见自己眼看着就要一败涂地了,便在心里思索着脱身之法。
谁知还没等他想出法子,郑晓的亲随怀英就上楼进来了:“公子,夫人派了梁妈妈过来,说要请青山道长去尚府给尚府的小童养媳诊病!”
郑晓一愣,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睁开眼睛道:“尚府的小童养媳?她怎么了?”
怀英道:“公子,我问过梁妈妈了,梁妈妈也不知道!”
郑晓眼波流转看向青山道长。
青山道长正巴不得逃离呢,便笑着道:“既然夫人吩咐,我自然无有不从!”
郑晓张了张嘴,脱口而出道:“带我一起去看看热闹吧!”
他心念急转,发现这是一个绝佳的吓李栀栀的好机会!
因为赵然急着见他那三个臭小子,所以尚佳与贺沥及各自麾下的士兵也休息不得了,在饮马桥休息了两个时辰之后,众人便上马簇拥着征北大元帅赵然继续连夜往南奔驰。
不过一夜工夫,众人已经到了黄河渡口。
傍晚时分的黄河渡口,金色夕阳照在河边的黄沙地和碧绿的白杨林上,非常的美丽。
眼看着东京宫阙隐隐在望,赵然下了马,自顾自走到河边,撩水洗了把脸,以令自己有些发蒙的头脑清醒一些。
尚佳和贺沥一直紧跟着他扈卫——他们怕快到家了,赵然太激动了,一下子跌进波涛滚滚的黄河中去。
赵然洗罢脸,起身道:“我好想我那三个臭小子啊!”他的妻子十分厉害,成亲五年,给他生了三个男孩子,令赵然在永泰帝穆远洋和父亲赵青那里都十分骄傲——因为起码在生孩子这件事上,伯父和父亲都永远胜不过他了!
贺沥没有说话,眼睛看向波涛滚滚的黄河,心里默默计划着。
他已经私下禀了大帅,预备以后在京城担任军职,然后在东京买一个僻静的宅子,和侄女团聚之后,专心教养侄女,以报心中对兄嫂的愧疚。
尚佳想到了家中的母亲和栀栀,微微一笑,道:“大帅,咱们现在继续赶路,晚上就能进城了!”
赵然实在是太想家了,当下便道:“我们这就出发!”离家七个多月了,家中老三该会走路了吧?是不是该加把劲儿,让妻子再生个可爱的小闺女?
☆、第63章
青山道长看着郑晓,简直是哭笑不得,可是郑晓一向如同他的儿子一般,他舍不得谴责郑晓,便预备好好劝说一番。
他想了想,道:“公子,这是去学士府内宅,给人家女眷瞧病!”
郑晓整个人陷进了满床的大红茜红之中,愈发显得整个人苍白荏弱秀美,他轻轻道:“我也想去瞧瞧啊!”
青山道长:“……”
他坐直身体,耐心道:“公子,我可是去给尚佳那个小童养媳瞧病,尚佳是什么人,您忘了么?”
京城之中,谁不知道开封府尹、枢密使赵然疼爱的小兄弟尚佳闷不吭声下手极狠?尚佳是小赵太师的弟子赵然的兄弟,他打了人又能怎样?
赵然那么护短!纵然是陛下出面,也难报仇啊!
郑晓一脸无辜:“可尚佳不在京城啊?”
青山道长扶额叹息:“阿晓,如今京中纷纷传说,陛下急召小赵元帅回朝觐见,尚佳岂不跟着扈卫?怕是快要赶回来了!”
郑晓依旧不改初衷:“尚佳现在怕是刚过太行山,最快也得明日傍晚才能赶到京城。”
他也有自己的情报体系,除非尚佳不吃不喝一直赶路,否则不可能今日赶到;而赵然那厮贪图安逸享受,如何会愿意不眠不休日夜兼程?
青山道长从未见过郑晓如此执着,只得叹息了一声,道:“阿晓,你可别乱来!”
万一阿晓弄了尚佳的那个小媳妇,这下子双方的仇可结大了,非得不死不休不可。
郑晓半日没出声,屋子里陷入了静寂,只有窗外运河的澎湃声声声入耳。
半晌郑晓方幽幽道:“……我就算有那心思,我又能做什么……”
青山道长:“……”虽然心疼郑晓,可郑晓这话似乎也没错。
李栀栀做事喜欢有首有尾,因此陪着尚夫人用罢午饭,她便又带着小樱赶到栀园的暖房忙碌去了。
等暖房的事一切齐备,已经快要到傍晚了,李栀栀便带着小樱回了绿竹轩。
她闲来无事,便让如珠如玉给她预备要换的衣物,进浴间洗澡去了。
绿竹轩是尚夫人给她和尚佳安排的婚房,非常的方便,卧室附带着一个小浴间,不管是冲澡还是泡澡,都很方便的。
李栀栀冲罢澡穿衣,却发现如珠给她准备的是一件极素净的右衽交领深蓝绣花杭绢夹衣和一条月白熟绢裙子。
深蓝夹衣倒还罢了,只是如今她这月信汹涌澎湃的情况,能穿这月白裙子么?万一“霸气侧漏”满裙鲜血,岂不是要大大丢人?
心里虽然就觉得不妥,可是李栀栀知道如珠是她房里的大丫鬟,不能轻易给大丫鬟没脸,便没再提这件事,而是平静地坐在妆台前梳妆。
如珠拿了玉梳过来给她梳头,见李栀栀乌发如云披散,愈发衬得她肌肤雪白晶莹,实在是美丽极了,便微笑道:“姑娘,已经是傍晚了,今天不盘发髻了,单只在上面拢一拢,用花钿插戴了,可以吗?”
李栀栀含笑答应了。
尚夫人给她的这两个大丫鬟如珠如玉,如珠很会梳妆打扮,颇具审美力;如玉能写会算,帐目清晰,都是尚夫人为她精挑细选出来的,实在是合适得很。
如珠把李栀栀微湿顺滑的及腰长发梳好之后,果真单拢了两边的长发在李栀栀脑袋后面,用一对银镶栀子花钿固定了,其余头发都披散了下来。
李栀栀瞧了瞧镜中的自己,发现眉目浓秀嘴唇嫣红,似乎不需要涂脂抹粉了,可是她不知怎么的,总是想要涂抹点什么,便拿起上次兰雅衣舍送来的玫瑰花口脂,用指头蘸了些,轻轻涂抹在了唇上。
涂抹罢,她觉得这口脂的色泽似乎有些过艳了,衬着自己雪白晶莹的肌肤和浓秀的眉睫,有一种惊心动魄的感觉。
李栀栀正要用丝帕拭掉,如珠如玉忙齐声道:“姑娘,别擦!”此时的姑娘,与平时似乎不一样,可是反倒更美了!
就连小樱也道:“姑娘,你别擦了!”
李栀栀抬眼看向窗外,发现已是暮色四合时分,自己此时的艳妆与窗外萧瑟的暮色竟出奇地协调,便笑着道:“反正都快要用晚饭了,到时候自然就没了!”
李栀栀最后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擦掉那艳丽的口脂。
如珠从拣妆中寻出一对赤金镶珍珠耳坠,道:“姑娘,戴这个耳环吧!”姑娘家常只带银镶的首饰或者玉质的首饰,还很少戴这种赤金镶的首饰呢!
李栀栀看了看,觉得还不错,便道:“好啊!”
妆扮罢,李栀栀立在后窗前看窗外的千竿翠竹,只觉得满目绿意清风潇潇。
绿竹轩什么都好,就是竹子太茂盛了,满园都是绿森森的竹子,万一有人混进来藏在竹林中,那可有些危险了。
她大脑放空了一会儿,然后整顿精神,预备去内院正房陪尚夫人用晚饭。
李栀栀刚转过身,就听到外面传来如画的声音:“姑娘呢?”
小樱笑着道:“姑娘在卧室呢!”
李栀栀走了出去,见如画带着一个小丫鬟过来了,便笑盈盈道:“我正要去姨母那里呢!“”
如画屈膝利利索索地给李栀栀行了个礼,含笑道:“我就是要过来告诉姑娘呢,夫人托郑太尉夫人请到了青山道长来给您看脉。如今青山道长已经到了,夫人让我来给姑娘说一声,让您先在绿竹轩候着,到时候她陪着青山道长过来!”
李栀栀先是骇笑:“我……其实根本不用请大夫……”她虽然看着柔弱,其实身体健壮力大无穷,根本用不着看大夫。
接着她又有些疑惑了,试探着问道:“外男可以进来么?”
如画如珠她们闻言都笑了,如画道:“和尚道士都是出家人,算什么外男?宫里也去得的,只要身边不离人就行!”
李栀栀也觉得自己有些孤陋寡闻,便也笑了。
如画传完话便要离开,李栀栀闲来无事,便送她出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下来,黑暗在竹林间蔓延,小楼四周的竹林很快便笼罩在黑暗之中,密匝匝的竹叶被夜风拂动,发出飒飒之声,令这清冷的秋夜越发的孤寒。
李栀栀虽然穿的是夹衣,却依旧有些冷,便呆呆站在那里,瞧着如画和那个小丫鬟越走越远,直到她们提的灯笼消失在竹林小径的拐角处。
她默默走了回来,吩咐小樱道:“让小丫鬟把灯笼都挂起来吧!”
尚夫人布置绿竹轩的时候图的是清静,尚佳和李栀栀新婚期间不被打扰,因此不管是客房和下人房,距离主人的小楼都有一段距离。
若是成亲了尚佳也住进来倒是好了,可如今只有李栀栀一个人住在这主楼之中,平常倒也罢了,今晚不知怎么的,她觉得有些孤独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