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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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侯夫人只好道:“我是看着姣姣长大的,人品模样性格,样样都好,只是……她并不是你的良配。”

    她站起身来,道:“这件事往后就不必再提了。”

    江怀瑾不肯罢休,杵在那里,脚下如同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看着侯夫人的眼神有些冷,负气道:“您不给个理由,我就去和祖母说,祖母比您心疼姣姣,她一定会同意的。”

    听了这话,侯夫人既生气,又心寒,不敢置信道:“难道在你眼里,娘是这么一个口是心非的虚伪小人吗?”

    “儿子不是这个意思。”

    “好,好,”侯夫人深吸一口气,道:“你要理由,娘就一桩桩说给你听。”

    “一来,姣姣是燕守仁的女儿,此人是什么品行你不知道?欺上瞒下,卑劣无耻,又贪慕权势,还有他那个原配夫人,乡下屠户出身,撒泼耍横是出了名的,他们燕府在京城里早就成了一桩笑话,这样一家子人,雁过都要掠下一把毛来,侯府和他们做亲家,往后还不知生出什么事端!”

    “再说其二,”侯夫人顿了顿,道:“当初明王妃怀着身孕,我与她闲谈,王妃曾笑言,若是她生的是个女儿,两家便结为姻亲,纵然当时只是一句戏言,但只要宝乐郡主一日未曾定亲,这戏言便一日作数。”

    江怀瑾表情微变,道:“可以解除婚约——”

    “天真!”侯夫人打断了他,素来温和端丽的面孔上没了笑意,堪称严厉:“明王是何等地位?那是先皇的嫡长子,是太后娘娘的心头肉,就连当今天子都要对他礼遇三分,倘若你开罪了他,往后的前程还要不要了?”

    看着儿子满面苍白,手足无措,侯夫人叹了一口气,但是依旧没有心软,硬声道:“此事我不会答应的,你以后不要再提了,至于姣姣,我和祖母会想办法替她寻一门好亲事,定不叫人欺负了她去。”

    说到这里,她又狠了狠心,道:“从明日起,你就搬去马行街的宅子住,那边清静,你好生读你的圣贤书,准备明年的春闱,不要叫旁事分了心去。”

    看着儿子失魂落魄地离开,侯夫人心里也很不好受,重重叹气,发愁地揉了揉眉心,她思量着这件事,枯坐了半宿。

    ……

    不知不觉间,燕摇春在侯府已住了好几天,日日喝药,顿顿食补,她都快吃吐了,好在身子渐渐有了起色,只是看着仍旧瘦弱。

    之前大夫叮嘱过,叫她静心休养,燕摇春就真的很静心,欢迎加入南极生物峮八壹四巴依刘酒六三.广薄剧小硕漫话都有哦她一天到晚不是躺在床上,就是窝在躺椅里,总之是能坐着绝不站着,能躺着绝不坐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过上了真正的神仙日子。

    燕摇春眯着眼睛,看廊下蛱蝶翩飞,心想,其实活着还是挺好的嘛。

    至于即将要被催婚的事情,她也想开了,在目前看来,这是一道无解的难题,既然无解,那就明天再想好了,运气好的话,明天死了就不用解决了。

    安慰完自己,燕摇春心满意足地继续会周公,没成想,过了一会儿,钱嬷嬷把她叫醒,轻声道:“姑娘,老夫人请您过去呢。”

    燕摇春只好慢吞吞地起来,她来侯府之后,就住在老夫人的偏院里,只需走过一道月亮门,再过一道长廊,便是主院了。

    燕摇春入了小厅,老夫人正坐在榻边,笑着向她招手:“姣姣来,我让人给你裁了新衣,快来看看合不合适。”

    那是一件雪青色的对襟衫裙,做工精细,用料上乘,摸起来柔滑轻软,正适合夏天穿,尤其是上面的刺绣,一看就是用了心的。

    老夫人替燕摇春理了理襟口,慈和笑道:“这匹料子是宫里赐下来的,颜色正适合你这样的小姑娘。”

    少女五官清秀漂亮,皮肤白生生的,被那衣裳衬着,愈发眉目如画,老夫人打量着她,目光中露出几分怀念,道:“真像啊,咱们姣姣和娘亲长得一模一样,当年她可在京城里出了名的美人呢。”

    说着说着,又红了眼眶,燕摇春最是见不得老人难过,心里也有些发酸,便着意说一些好听的话,转移对方的注意力,老夫人果然被逗笑了,祖孙二人其乐融融,正在这时,外间有丫环来禀,说侯夫人来了。

    竹帘子被打起,侯夫人进了小厅,表情有些凝重,老夫人见了便问道:“这是怎么了?”

    侯夫人看了燕摇春一眼,低声道:“母亲,燕府派人来了,要接姣姣回去。”

    老夫人的脸上登时没了笑意,冷道:“姣姣来了这许多时日了,现在想起来接人了?告诉他们,姣姣的病还没好全,暂时不能回去。”

    侯夫人微一犹豫,老夫人立即察觉了,道:“你有话就说,扭捏什么?”

    侯夫人苦笑道:“岂会等到母亲开口?我当时就回绝过了的,只是燕府的人着实……”

    她说着,面露无奈,道:“着实有些厉害,他们说了,要是姣姣这次不跟着回去,他们就在外面嚷嚷,说她不事父母,不敬长辈,母亲,这是要坏姣姣的名声啊!”

    “岂有此理!”老夫人气得摔了茶盏,声音都哆嗦了:“那恶妇……她、她岂敢……”

    燕摇春见她如此激动,连忙替她抚背顺气,侯夫人也吓了一跳,立即起身扶了一把,连声道:“母亲您别急,不如我先暂且去将那些人打发了,他们就是叫花子打架,穷横,再没别的手段可使了。”

    老夫人愠怒道:“那就让他们白白毁了姣姣?”

    侯夫人也不知如何是好了,文信侯府是勋贵世家,来往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从没遇到过这种市井无赖,简直如滚刀肉一般。

    正在这时,一旁的燕摇春忽然开口道:“外祖母,我的病养得差不多了,现在回去也好。”

    老夫人自然是一万个舍不得,燕摇春握着她的手摇了摇,笑着哄道:“等再过一阵子,我就回来看您和舅母,到时候您可不要嫌弃我烦,把我赶出去才好。”

    老夫人忍俊不禁,道:“乖孩子,谁舍得赶你?外祖母第一个不饶他!”

    临走时,侯夫人把燕摇春叫到一旁,道:“难得来一回,原是该给你送一些用得上的东西,只是你那位继母实在是精明,以往送的那些缎子,吃食还有药材,你一样都没拿着,全落在她们手里头了。”

    她说着,将一个荷包放在燕摇春手中,叮嘱道:“如此,倒不如折成现银,你自己留着傍身,可千万别叫她瞧见了。”

    燕摇春推辞不过,便收了下来,又向侯夫人道谢,侯夫人疼惜地看着她,伸手替她捋好鬓发,轻轻叹了一口气,道:“姣姣,你别怪舅母啊,舅母也没有办法。”

    燕摇春不知她这话是什么意思,愣了一下,才笑道:“舅母待我这么好,怎么会怪您呢?”

    她捏了捏那荷包,分量很实在,她这位舅妈人还怪好的嘞。

    ……

    燕摇春回到燕府,已经是晌午时分了,一个下人见了她,道:“五姑娘,夫人叫您去一趟花厅。”

    燕摇春直觉没有好事情,那个继母不知又要作什么幺蛾子了,她一向擅长知难而退,问道:“我能不去吗?”

    那下人愣住了:“不、不行的吧?夫人会生气的。”

    燕摇春盘算了一下,如果不去的代价仅仅是王氏会生气,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于是特意绕开了花厅,回自己的小院去了。

    王氏在花厅坐了半天,茶都喝了两壶,也不见燕摇春来,一旁的燕芳菲狐疑道:“娘,她不会是听到风声了吧?”

    王氏不耐烦地竖起眉,道:“能有什么风声?这死丫头出去那么久,谁会给她通风报信?再说了,这可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的好事儿,我一个后娘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换作在咱们村里,她得跪下来给我磕两个响头。”

    “话虽如此,”燕芳菲嘀咕道:“我怎么觉得她不会乐意呢?那姓张的长得忒丑,肥头大脸,还是个对眼儿,燕摇春不肯嫁怎么办?”

    “不嫁也得嫁,由不得她,”王氏语气蛮横,拍了拍手里的礼单,喜气洋洋道:“想不到这死丫头还有点用处,这么多聘礼呢,能置办好多地了,到时候再买两个铺子,咱们家就发达了。”

    燕芳菲连忙道:“娘,您说好了,要给我打一副头面的,还要置办新衣裳,我进宫要穿呢。”

    王氏轻瞪了她一眼,把礼单藏进袖子里,道:“看你那小气样儿,行了行了,肯定少不了你的。”

    第4章

    “嬷嬷,钱嬷嬷!”

    一个丫鬟站在院子门口,探着身子往里呼唤,不多时,屋里出来了一个老妇人,正是钱嬷嬷。

    她见了那丫鬟,讶道:“珠儿,什么事?”

    名叫珠儿的丫鬟急急冲她招手,等钱嬷嬷近前,方才小声道:“夫人给五姑娘说亲了。”

    钱嬷嬷大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

    “就这两天,”珠儿道:“有人请了媒婆上门说亲,夫人和老爷已经答应了,礼单都送过来了。”

    钱嬷嬷不可置信道:“怎么如此草率?我们姑娘都不知道这事呢,那人姓甚名谁,什么家世?”

    珠儿压低声音答道:“我听主院儿的红梅姐姐说,是一位姓张的人家,住在城东豆腐坊,家里好像是商户,送礼单的时候那人也上门了,红梅姐姐说,远看像冬瓜,近看像蛤ha蟆,总之不是个好模样儿。”

    “商户?!”钱嬷嬷差点气晕过去,拍着大腿骂道:“他们也做得出来!好好的官家小姐,怎么能嫁给一介商户?这不是糟践人吗?”

    珠儿道:“想是聘礼给的多,老爷和夫人心动了。”

    钱嬷嬷唾了一口:“我呸!黑眼珠见不得白银子,真是掉钱眼里了!”

    “不行,”她又道:“我得赶紧去知会姑娘一声。”

    燕摇春正在睡觉,不知是不是因为身体弱的缘故,她总觉得睡不够,钱嬷嬷顾不得许多,忙将她推醒,把事情告诉她。

    燕摇春睡到脑子放空,神智模糊,起初压根没听清她在说什么,满面茫然:“啊?”

    钱嬷嬷急得要上墙:“哎哟我的大姑娘!出大事了!快醒醒神,那贼妇人要给你说亲事了!”

    燕摇春用力晃了晃头,强行打起精神来,这才终于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王氏要把她嫁给一个蛤ha蟆了。

    钱嬷嬷忧心忡忡,道:“这可怎么得了?她这是要把您往火坑里推啊!”

    说着又把燕守仁夫妇痛骂一顿,但见燕摇春正抱着被子,垂首不语,以为她心里难过,正想安慰几句,却发现她竟是闭着眼睛,小脑袋一点一点,打起瞌睡来了。

    钱嬷嬷哭笑不得,道:“您怎么半点都不着急啊?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

    燕摇春睡眼惺忪,打了一个呵欠,懒洋洋道:“这大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我着急又有什么用呢?反正又不是明天就嫁,明天再说吧。”

    万一明天就死了呢?

    燕摇春往后一倒,躺在软枕上,很快又有了睡意,钱嬷嬷看着她这没心没肺的模样,忍不住叹了一口气,她家姑娘真是心窝子里能跑马,这都睡得着。

    燕摇春这一觉睡得很不顺利,因为没多久,又有人来打扰她了,隔着门窗,一个尖利的妇人声音隐约传来:“……反了天了!敢把老娘的话当成耳边风?老娘白等了她一下午,她倒好,猫在屋里头不出来,去,把她给我拖出来!”

    紧接着,门就被人粗鲁地踹开了,伴随着钱嬷嬷的阻止:“使不得,我家姑娘的病还没好,正在休息,夫人有什么话,等她醒了再说也不迟。”

    “老东西,放你娘的狗屁!”王氏骂道:“她害的什么病?懒骨头病吗?老娘今天就给她治一治,把这一身懒筋都抽了!”

    燕摇春终于彻底被吵醒了,感觉到有人来掀她的被子,下意识伸手扯住,睁眼一看,对方是一个面貌凶恶的婆子,皮笑肉不笑地道:“五姑娘,夫人叫您起来说话。”

    燕摇春心里的火就上来了,这种在熟睡时被吵醒的感觉,就好像棺材板被人掀了一样,让她很想给对方一拳。

    那婆子见她没反应,只用一双幽黑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看,直勾勾的,让人心里瘆得慌,她又大着胆子去拽燕摇春的被子,还没等使劲儿,就听啪的一声脆响,好似响鼓敲重锣,叮铃哐啷,面皮登时火辣辣地烧起来。

    那婆子痛呼出声,有几人立即呼啦啦冲进来,打头一个就是王氏,还没等她开口,燕摇春就率先发难:“你是不是有病?!”

    王氏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气得横眉倒竖:“你骂谁?”

    燕摇春面无表情地道:“谁不让我睡觉,我就骂谁。”

    “好啊你!”王氏当即怒不可遏,指着燕摇春骂道:“你个小贱人,出去一趟,回来可了不得了,有人给你撑腰了?敢这样同老娘说话?我今天不揭下你一层皮,你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说着便捋起袖子要亲自动手,她是乡下出身,做惯了农活的,力气颇大,燕摇春当然不可能是她的对手,钱嬷嬷连忙要去阻拦,却被几个丫鬟婆子拖住,她急得叫道:“大姑娘,快跑,快跑啊!”

    谁知燕摇春非但不跑,反而从枕头边上拣起一枝银簪子,抵在喉咙上,无所畏惧地道:“你打啊,你敢打我,我现在就去死,明天你就得把聘礼退了。”

    霎时间,空气忽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看着燕摇春,这还是那个安静软弱的五姑娘吗?

    就连王氏都被她唬住了,动作僵在那里,很快她又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小贱人,还敢威胁我,你以为老娘怕你不成?!”

    话虽如此,那举起的巴掌到底没敢落下,燕芳菲忙冲过来将她拉住:“娘!您冷静点!可千万别让她死了。”

    燕摇春死了,聘礼就得退回去,那她的头面和新衣裳怎么办?

    燕芳菲一边着急,一边向几个丫鬟婆子使眼色,众人心领神会,连忙一拥而上,拖的拖抱的抱,都是劝王氏不要和燕摇春计较,王氏有了台阶下,这才佯作不情愿地收手,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了一通,悻悻地带着人走了。

    等人都离开了,院子里又清静下来,钱嬷嬷连忙上前查看燕摇春的情况,心有余悸地道:“好姑娘,您刚刚怎么敢的?可吓死老婆子了,她要是真动手怎么办?”

    燕摇春懒懒道:“大不了就去死,下辈子还能投个好胎。”

    “呸呸呸!”钱嬷嬷又气又好笑,嗔怪道:“童言无忌大风刮去,这个也是能随便说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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