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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叶楚雄上寿之期还有四天,双燕堡更形热闹了,堡内大街小巷充塞着江湖人物,但热闹归热闹,却戒备森严。
双燕堡虽贺客盈门,到处喜气洋溢,叶楚雄笑在脸上,却苦在心里,然而,谁也不知他心中蕴秘。朝阳正上,双燕堡又到了一批贺客,最受人瞩目的却是九指雷神桓齐。
桓齐怎么也看不出他是雄霸一方太行山主。约莫五旬开外年岁,顶上牛山濯濯,身长七尺,三绺短须,温旬宛如老农,身着一袭蓝布长衫,除了左掌断了一支小指外,与寻常人并无二样。
九指雷神桓齐还带了四个从卫,一身黑衣劲装,肩披外门兵刃,面目阴森。
来者是客,叶楚雄对九指雷神桓齐恭敬备至,翡翠古佛之事绝口不提。
邓雅飞却隐忍不住,道:“桓山主来此途中,可曾风闻燕云三枭之事?”
桓齐冷冷答道:“老夫颇有耳闻,邓少侠确认在宝林寺内出手劫夺系老夫手下么?”
邓雅飞道:“在下不敢,素知桓山主说一不二,是非分明,那出手劫夺之人命丧在下之手,倘不是山主门下,那在下就放心了!”
桓齐哈哈大笑道:“实不相瞒,小女身罹怪疾,百药罔效,老夫确意欲求‘返魂珠’救治,但亦不致如此不择手段。”说着面色一肃,目注叶楚雄道:“叶堡主,知否你有性命之危?”
叶楚雄闻言猛然一怔,诧道:“桓山主,此话何解?”
桓齐道:“桓某听得一项传说,谓叶堡主昔年会向某人借得返魂珠一颗,但久不归还意欲占有,是以某人命燕云三枭带呈翡翠玉佛献呈堡主索还宝珠,因玉佛慧眼本是藏珠之器。”
叶楚雄朗笑道:“含沙射影,无中生有,桓山主为何也听信这空穴来风无稽之谈!”
邓雅飞道:“风闻归于风闻,事实却是事实,燕云三枭携带翡翠玉佛离堡后,却为桓山主门下廖铁狮强邀而去。”
桓齐面色一变,厉声道:“此事老夫并无所闻,邓少侠请勿信口开河。”
邓雅飞冷笑道:“廖铁狮在此四十里外扶风岭上,在下不信桓山主并无耳闻。”
桓齐面色一冷,道:“口说无凭,你我同往扶风岭一行察视究竟。”
大厅内群雄均持冷眼旁观定态,一语不发,九指雷神桓齐乃极不好惹的人物,桂林澄波邓府亦非省油的灯,真象未明之前,谁也不敢评论是非曲直。
桓齐霍地立起,大步向厅外迈去。
叶楚雄不禁一怔,笑了一声道:“叶某本欲见怪不怪,其怪自败,怎奈节外生枝,邓贤侄,你我偕同桓山主去扶风岭一行。”
武林群雄中亦有不少知名人物均欲随往,叶楚雄婉拒不得,只得应允。
到得扶风岭下,娄敬龙闻迅赶奔下山,迎着九指雷神桓齐躬身施礼。
桓齐冷冷答道:“你为何身在扶风岭?廖铁狮何在?扶风岭是何人基业?为何本座一无所闻?燕云三枭尚在山否?”
一连串发问,简直把娄敬龙压得透不过气来,只觉无从开口,躬身苦笑道:“山主可否登山稍坐,廖铁狮现在危中,昏迷不醒。”
桓齐闻言大惊失色,与叶楚雄等纷纷弃骑下鞍,施展轻功疾上山寨。
群雄分主宾落座,喽罗献上香茗,太极阴阳槊娄敬龙就他所知禀明一切。
桓齐不禁一怔道:“燕云三枭溜走了么?”
“正是!”娄敬龙道:“禀山主,属下为照料廖铁狮,通宵不寐,这些喽罗本非本门手下,廖铁狮偶经扶风岭,他们当家的意欲劫掠廖铁狮自取杀身之祸,故被燕云三枭轻易逃去!”接着又道:“属下与廖铁狮连发几道飞讯禀报山主,不知山主是否收到!”
“未曾收到!”桓齐答道:“你说你是昨日才到扶风岭,那你为何知晓?”
娄敬龙道:“属下昨天先到双燕堡,在酒楼闻知传言燕云三枭现在扶风岭后便立即赶至。”
九指雷神桓齐略一思忖,目注叶楚雄道:“我等去瞧廖铁狮吧!谅凶多吉少,恐无法活命。”
果然——
廖铁狮仰身病榻,浑身紫肿,头如巴斗,脸型已变,气如游丝,眼角涔涔溢出紫黑血液,显得狰狞恐怖。
九指雷神桓齐伸指察视廖铁狮脉象,道:“娄敬龙!是你点了他数处穴道,护住毒性不致侵入血脉么?”
娄敬龙以为是怪他胡乱伸手,不禁心神一凛,道:“是属下所为。”
桓齐叹息道:“毒性太剧,封住穴道仅能延迟数个时辰,速吩咐准备棺木装殓,一个时辰后必身爆肠裂,毒血飞溢,不能沾上半点。”
娄敬龙面色骇然,急吩咐喽罗觅采木材在一个时辰前制好一具棺木。
九指雷神桓齐目注邓雅飞道:“邓少侠还有何话说?”
邓雅飞虽知自己失言,却年少气盛,道:“桓山主虽未必知情,但廖铁狮总不能谓他不心怀叵测吧!”桓齐面色大变,目蕴杀机。
叶楚雄忙道:“桓山主且请息怒,眼前叶某却想到一事,显然其中有一可怕的狠毒阴谋在内,我等如不找出燕云三枭身后主使人,只怕我等死无噍类矣!”
桓齐闻言猛然醒悟,不禁机伶伶打一寒噤,惊叫一声,道:“原来廖铁狮成了桓某的替死鬼!”
叶楚雄长叹一声道:“幸亏叶某及小女只揭开盒盖,未曾触摸眼中毒珠,不然岂可在此与诸位叙话!”
天台名宿袁梦龙道:“为今之计,莫如先寻出燕云三枭的下落,再追出其身后主使人!”
叶楚雄道:“现在只有此方法了,但那人如志在索取叶某性命,恐一计不成,二计再生,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矣!”
群雄虽默然无语,却暗中心惊,不知下次又轮到谁?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九指雷神桓齐提议转回双燕堡。
群雄委实不愿目睹廖铁狮临终惨状,自然应允,回到双燕堡后,叶楚雄立即传令严密搜觅燕云三枭,并立下赏格,通风报信者,亦有重赏。
巧手翻天卫童携着翡翠玉佛神不知鬼不觉带下扶风岭后将之藏埋秘处并留下暗记。
他行事谨慎,恐日后忘怀,以隐语笔录记下贴身藏之,一路飞奔,约莫十数里外择一树干浓柯上栖息调息。
卫童料不到自己因一时之好奇,竟引起偌大的风波,为何玉佛慧眼居然是一颗毒珠,连带被他想出许多道理,不禁暗叹一声道:“眼下燕云三枭必已知陷身危境,东躲西藏,防人发现他们踪迹,更不敢轻易与那托交玉佛之人见面,恐带来不测之祸,如此必有一段短暂的平静,趁此自己不如寻找那位知友下落再说。”
调息至天明,步履宛寻常人一般,慢慢走入宝林寺内。只听钟罄鱼敲之声隐隐由大殿传出,松风涛吟外,宁静无比。
卫童略一思忖,旋面向禅堂走去。
禅堂外正走出一名知客僧人,目睹卫童气度不俗,穿着华丽,忙合掌迎来问讯。
卫童自承韶州官府遣来,奉命暗访一件奇案,嘱知客僧不可张扬出去,并显示官府牙牌及海捕文书一角,他言语又巧,做作逼真,使知客僧坚信不疑。咐耳密嘱知客僧良久后道:“老朽只求随意在贵寺中走动而已,决不扰及宝刹宁静,禅师仅能让方丈及监院知之,但不可走漏风声。”
知客僧合掌施礼道:“小僧遵命!”
卫童示意知客僧退出,独自沉思,暗道:“我那拜兄武功才华机智无不在自己之下,多年前风闻他遭仇家暗算,非但武功被废,而且身遭惨死,自己多年来寻访他的死因,不料竟如石沉大海,遍觅无着,怎知他仍活在人世,真乃皇天不负苦心人。”
继又想道:“江南三公子,邓雅飞、金独白、丘象贤武功虽高,却比我那时只有逊太多,怎会伤在三个小辈之下,莫非传言是真,被仇家暗害废去武功多半,不然他不致欲夺取‘返魂珠’恢复他的功力。”
他自觉越想越对,料到他那拜兄既已负伤,必欲将返魂珠到得手中,如此更料定拜兄定不致远离双燕堡,或就在寺内匿藏亦未可知。
叶一苇回至书室后,见伤重老人调息行功已早睁目醒来,面色看去不似方才那般苍白无神,欣喜不胜,道:“老丈好多了,可喜可贺,图笈谨以奉还,并拜谢赐艺大德。”说着取出七张摺叠好的图笈。
老人接过,目露讶异之色道:“公子已悟彻玄奥了么?难得,难得,但记住仅可在险危时施展,不可轻易显露。”
叶一苇道:“在下从未与人动手相拚,悟彻玄奥也许言之过早。”
老人似目含深意道:“老朽意欲传授几招擒拿手法,不知公子愿意学习否?”
叶一苇不知何故,与这位老人一见投缘,忙道:“老丈不吝教诲,在下已是望外,哪有不愿学之理!”老者点点头道:“好,你看仔细了!”
右掌缓缓施展开去,点、截、抓、拿、拍、扣、斩、切,反覆施为。
叶一苇依式演练,由缓转快,只觉灵巧奇诡之极,他悟性极高,不到片刻已自纯熟。
老者深感惊异,道:“这几招手法本老朽剽袭得来,如有人问起,就说无师自通之学。
叶一苇道:“在下遵命,老丈可否将姓名奉告,以便称呼。”
老者略一沉吟道:“公子如不嫌弃,就称老朽无名叟好了,老朽委实不愿替公子带来无谓烦恼,而且老朽体力渐复后即行离去!”
叶一苇摇首道:“不可,此处隐秘异常,老丈不是须找到返魂珠么?在下一有确讯,立即奉告!”
无名叟笑笑道:“纵使能知返魂珠下落,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但公子千万莫涉身江湖是非,公子如有心相助,只须如此这般老朽就感激不尽了。”
叶一苇道:“些许微劳,在下理应尽力而为,老丈言重了。”匆匆走出,亲自送来酒饭,又为无名老叟添饭挟菜。
无名老叟暗暗赞许道:“此子果然不凡,不似叶楚雄之后!”
叶一苇收去盘碗,即行飘然出院,撇开从人,徘徊在寺内松下叶径中,时而在树干上摩莎。
这时巧手翻天卫童亦慢步松林,目睹叶一苇神态不禁暗暗一怔,暗道:“怎么叶一苇模样神态一如老朽亡友当年,其中必有隐情。”遥遥随着叶一苇转了一圈。
只见寺外忽迈步入来长沙一剑金独白公子,目光含煞,迳奔向叶一苇身后,朗朗大喝道:“尊驾慢行!”
叶一苇缓缓旋身转面道:“阁下是唤兄弟么?”
“不错,”金独白沉声道:“尊驾昨日在此与双燕堡叶姑娘晤面为了何事?”
叶一苇闻言心底不禁油然泛起一股厌恶之念,但仍和颜悦色道:“这与阁下何干?”
金独白两道浓眉猛剔,冷笑道:“尊驾若不明白见告,恕金某无礼了!”
敢情金独白并不知叶一苇借住宝林寺攻读诗书之事。
叶一苇冷冷一笑,即欲转面走去。
金独白大怒,拔剑出鞘,寒芒疾闪袭向叶一苇左肩。
叶一苇却似脑后长了眼睛,身形疾挪,旋身滑步伸拳,五指拂袭出手。
金独白不知怎的腕脉竟被叶一苇扣住,只觉一阵飞麻逆攻,手中长剑脱手当啷坠地。
卫童掩身树后瞧得一清二楚,不禁大骇道:“这不是自己独门不传之秘七巧手法么?”
只见叶一苇五指一撩松开金独白腕脉,冷笑道:“不自量力,在下不为己甚,阁下请走吧!”
金独白一个身子不由自主踉跄倒出数步,方才停住,面色一阵青一阵红,满口钢牙咬得格格乱响,见叶一苇转身离去,疾取出五支三棱透风柳叶镖扬腕正待打出。
忽闻一声娇叱道:“住手!”
惊鸿疾闪般飞掠而至数条娇俏身形,接着又是数条矫捷如云人影接踵落地。
金独白不禁一怔,只见是叶玉蓉程映雪及捧剑两婢随身之卫,尚有邓雅飞、丘象贤二人。
程映雪跃身飞落在叶一苇身侧,絮絮温语。
叶玉蓉如笼严霜,冷笑道:“金公子,我敬你宛如上宾,不料金公子竟敢登门欺人!”
金独白面红耳赤,嚅嗫答道:“叶姑娘不可误会,此人欺人太甚,是以在下”
邓雅飞微笑道:“金兄不要辨白了,恐越描越黑,你道此人是谁?他就是叶姑娘之弟,双燕堡少堡主,借此宝林寺后静悟轩攻读诗书。”
金独白不由目瞪口呆,后悔不该弄巧成拙,苦笑道:“邓兄何不早早相告?”
邓雅飞道:“小弟也是方才知道,就算此人系叶姑娘异姓知友,金兄如此做法,不也有失气度,辱没名头么?”
金独白不禁做声不得。
叶玉蓉不屑理会金独白,迳自率领婢卫赶前与叶一苇晤面。
叶一苇已从程映雪口中得知诸般骇人怪事,微微笑道:“既然如此,小弟稍后立即回堡,但俟寿诞之期一过,仍须回至静悟轩。”
叶玉蓉嫣然笑道:“这个由你。”
叶一苇道:“先请回吧,小弟略事收拾随后就至。”
程映雪妩媚一笑,道:“蓉姐,我们走!”
二女转身率众如风离去。
金独白无颜再留,趁着二女与叶一苇叙话时,先一步偕同邓雅飞、丘象贤二人奔回双燕堡。
叶一苇叹息一声,正欲回身望静悟轩走去,忽见树荫之后飘然走出一锦衣华服老叟,不禁一呆。
老叟抱拳微笑道:“公子可是无名老友的高足么?”
叶一苇心头暗震,忙道:“正是,在下此刻无时细说,无名老丈现藏身在轩内书室内”压低语声告知进入之法。
锦衣老叟抱拳一揖道:“承教。”转面立即飘然踱向松林内不见。
叶一苇犹未入得月洞门内,即见白眉驼叟闪现,道:“公子,适才老奴发现公子制胜金独白那招手法委实奇诡已极,不知公子在何处学来?”
叶一苇发出清朗笑声道:“莫老,你也大惊小怪,此乃无师自通之学说什么奇奥已极。”
白眉驼叟喃喃自语道:“无师自通,除非我莫潜老眼昏花看错了,哼,这话骗得了谁?”语声一顿,又道:“那锦衣老者又是何人?”
叶一苇道:“乃本寺万丈方外好友,本当延入稍坐,怎奈大小姐传话须回堡去,深感歉疚,莫老,请吩咐他们随我返回双燕堡!”
莫潜道:“一个不留么?”
叶一苇道:“他们终日陪伴于我,终日不得一闲,双燕堡热闹异常,让他们趁机舒畅舒畅吧,何必留此长日枯寂。”
静悟小轩除了莫潜外,尚有一老仆两名小童及掌厨大师父一人,莫潜遵命而去。
叶一苇迅疾掠入书室,与无名老叟略略数语后,在书架上抽出一卷书笈告辞去。
约莫一顿饭时不过去,巧手翻天卫童忽翩然入室,悄声唤道:“闵兄,小弟卫童,皇天不负,闵兄仍在人世,到底还是被小弟寻到了。”
病榻老人与卫童相拥低泣,如逢隔世。
“天竹腊梅相映成色,寿山福海共祝升平。”
此乃双燕堡大门张贴着一副寿联。红纸斗大的黑字,磅礴雄浑,堡内人山人海,结彩悬灯,平添了喜气洋溢的气氛。
距上寿之期仅有三天,堡内执事工役上上下下忙碌不堪,堡主叶楚雄及武林群雄却如心头压着一块大石,只觉喘不过气来。
因为谁也不会料到这三天内会发生什么大事,但确知必会发生事故。
果然,不出所料,午刻时分,一个短装堡丁捧着一只四四方方,宽广约莫一尺五六红漆木盒奔入,禀道:“堡主,有一黄衣人送来这只木盒,及一封书信,并未说出何人所送,只言先开盒再瞧信,便知是何人送这份厚礼,言毕即转身离去!”
叶楚雄有种不祥的预兆发生,沉声道:“放在桌上!”
堡丁恭恭敬敬将红漆木盒放在桌上,并在怀中取出一封书信,一并放在桌上,退了出去。
大厅内百数千道目光齐齐注视着红漆木盒。
叶楚雄长叹一声道:“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盒内必非常物,恐比燕云三枭的翡翠玉佛更骇目怵心!”
天台名宿风云八剑袁梦龙道:“叶堡主难道未卜先知?”
“不是!”叶楚雄摇首道:“黄衣人送来贺礼,倘叶某所料不差,必是苗疆毒龙!”
最后四字出口,武林群雄为之面色大变。
叶楚雄冷笑道:“黄衣鼠辈言说先启盒后拆信,叶某偏要反其道而行,先拆信,后启盒。”
丘象贤倏地闪出,道:“小侄代劳!”
叶楚雄知丘象贤有双金豹手套,非但金铁不入,而且百毒不侵,遂神色肃然道:“丘贤侄千万小心!”
丘象贤傲然一笑道:“小侄遵命!”拿起信函拆开封缄,抽出信签展开,不禁一呆,只见是一张白纸。群雄更感心头猛凛,忽闻一人惊叫手指着丘象贤。
原来信纸逐渐变为灰黑,似附着一层炭屑,显露十数行白色字迹。
书奉叶堡主赐鉴:
在下料定堡主先拆信后启盒,且假他人之手代拆,须知纸笺上撒下迷魂毒粉,展阅纸笺时毒粉已然散开吸入,一个对时后必然发作,神智迷失,忘却本来,但无须怨恨老夫如此心毒手黑,只怪堡主未曾依着老夫的话去做。
盒内谨献娄敬龙首级一颗,乞转交桓齐,腌制首级白粉可压制迷魂药粉,惜不听老夫之言已无可挽救。廖铁狮死于觊觎贪念,娄敬龙不该让燕云三枭轻易逃去,致遭杀身之祸,因玉佛眼中红珠本老夫十余年前不翼而飞的镇山之宝,信誓旦旦,追回失物为志,得而复失过在叶堡主及娄敬龙二人,若欲解开迷魂药物,非返魂珠及毒珠二者之一不可。老夫言外之意,谅叶堡主及桓山主心中明白,毋庸赘言
下款:苗疆毒龙百拜。
丘象贤不禁面色大变。
叶楚雄双眉一皱,道:“丘贤侄,可否朗声诵念一遍?”
丘象贤在江南三英中最沉稳持重,临危不乱,身入江湖早把生死置之度外,遂答道:“小侄遵命。”将书信朗声宣读。
叶楚雄大骇道:“贤侄此刻感觉如何?”
丘象贤冷笑道:“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小侄亦精擅用毒,迷魂药物未必伤得了小侄,而且此刻小侄亦一无所觉!”
九指雷神桓齐忽一跃而出,伸手欲揭开木盒。
丘象贤面色一变,忙道:“且慢,桓山主不可卤-,苗疆毒龙似为足智多谋,诡计多端之辈,不可不防,反正娄敬龙老师身遭惨死,瞧与不瞧亦是一样!”
“不行!”九指雷神桓齐厉声道:“属下惨遭杀害,为人上者责无旁诿,老朽不代娄敬龙复仇雪恨,誓不为人!”
蓦地——
天井之上一条黄色身形轰然坠了下来,只见是一具黄衣人,显然被制住穴道跌昏过去,一动不动。
叶楚雄道:“此人必系苗疆毒龙门下,无疑即是方才送木盒之人,诸位千万别触沾此人身上,慎防奇毒!”
金独白由天井中穿空拔上屋面,空荡荡地阗无人影,暗惊那丢掷毒龙门下之人身法高绝,迟疑须臾,飞身掠落。
那黄衣人渐悠悠醒转,奋力坐起,张面一望,立时面无人色。
邓雅飞道:“朋友,你虽被制穴道,谅仍可站了起来,何不入厅叙话,在下保证朋友毫发无损。”
黄衣人缓缓立起,面色冷漠如冰,把心一横,迈入大厅,森冷目光一望,心中已是了然,注视着丘象贤脸上,笑笑道:“果然不出主上所料,明天此刻丘少侠仅听命苗疆了!”
九指雷神桓齐忽疾伸右臂,五指迅如电光石火扣住黄衣人肩骨上,厉声道:“毒龙何在?”
黄衣人冷笑道:“主上无所无不在,他要来就来,要去就去,视双燕堡如入无人之境,不过眼前他不必到来,信中已写得清楚明白,为祸为福,端凭叶堡主及桓山主心意而定。”
“住口!”九指雷神桓齐厉喝道:“毒龙如妄念用此鬼蜮技俩可胁迫老夫就范,那是梦想。”
叶楚雄向桓齐打了一眼色,道:“他乃末从,说此无益,山主何不命他打开木盒!”
桓齐点点头,五指略一着力。
黄衣人突面现痛苦之色,额角爆出豆大汗珠。
桓齐厉声道:“老夫手法之狠毒并不在毒龙之下,你要少受活罪,何不放干脆点!”
黄衣人只觉肩骨欲碎犹自小事,但桓齐五指发出宛如火焚奇热循穴攻入,熬髓煎腑的滋味委实无法禁受,只得伸掌揭开木盒,但见娄敬龙首级栩栩如生,目瞪口张,死不瞑目,盒内满贮白粉,却非石灰。突见黄衣人面肤呈显紫黑,耳眼口鼻内滚出丝丝黑血。
桓齐大骇,疾缩五指。
黄衣人忽仰面轰然倒地,身形缩萎,渐已成一滩黑水,腥臭刺鼻。
群雄见状不禁毛骨耸然,胆颤心惊。
但见九指雷神桓齐舒开五指,逼运真力,指端冒出缕缕黑烟,不言而知,黄衣人遍体是毒,功力稍差的人,只要沾上剧毒,不知不觉中侵入毛孔循血攻向内腑,待察觉有异时已是不及。
叶楚雄急请群雄撤出大厅,吩咐下人以生石灰将尸毒血水及木盒掩没,以炭火毁焚,以免后患。
丘象贤面色木然,毫无表情。
叶楚雄低声慰问道:“贤侄,现在有何感觉?”
丘象贤黯然摇首道:“一无所觉,伯父但请放心,小侄谙知用毒,必悟出解毒方法。”
叶楚雄点点头道:“这样就好,但贤侄不可托大,老朽立即与各位好友商议,那些老辈人物中或知-制之策,希及早解除贤侄所受无形桎梏,否则,我不杀伯仁,伯仁因我而死,虽百死莫赎矣!”
丘象贤道:“伯父言重,生死受之于天,若小侄命不该绝,苗疆毒龙又有何能为?”
叶楚雄道:“话虽如此,但不可不求取解药。”说时已步出厅外。
暮暝渐合,夜入帘拢。
佛堂静室中灯火通明,叶老夫人与一子一女叶一苇叶玉蓉及甥女程映雪促膝谈天。
叶玉蓉似小鸟出巢般吱吱喳喳不停,程映雪却如小鸟依人紧靠着叶一苇而坐,掠发理鬓,瓠犀含笑,静静凝听着,一语不发。
叶一苇则心有旁属,不时眺望窗外跌入沉思中。
老夫人瞧在眼里,暗叹一声道:“一苇这孩子恐不免卷入江湖是非中,唉!一饮一喙,莫非前定,非人力所可挽回,但愿我佛慈悲!”
佛堂静地,外事不入,但眼下情况异常,随时均有人飞报与老夫人知情。
叶玉蓉道:“先是燕云三枭,再是苗疆毒龙,几乎把双燕堡搞得人心惶惶,天翻地覆,孰可忍孰不可忍!”
老夫人淡淡一笑道:“蓉儿,你不忍又待何如?”
叶玉蓉道:“难道就罢了不成!”
老夫人道:“自有你爹作主,九指雷神桓齐也无法善罢干休,星星之火可以燎原,武林之内将见一片血腥,倒是丘公子无辜遭殃,为娘代他惋惜。”
叶玉蓉不禁一怔道:“丘少侠此刻仍是好人一般,娘能肯定他一定中了苗疆毒龙暗算,明天准时发作?”
老夫人道:“苗疆毒龙言出必行,向不故作恫吓危言,但愿丘少侠逢凶化吉,遇难呈祥。”言下不胜怜悯。
叶一苇忽道:“娘,毒龙究竟是何许人物?”
老夫人道:“娘昔年未皈隐佛门之前,与你爹闯荡江湖时,无意结识一位苗疆高手,闲谈中曾语及苗疆毒龙其人,似是姓郗,隐居在烟瘴弥漫毒谷中,四外均是崇山峻岭,深林榛-亘古未有人行,蛇豸横行,凡人一入其地尸骨无存,幸他自成化外,不问外事亦不露面,其门下仆人出谷罗办应用杂物食粮,付完银钱后掉面就走,从不与陌生人晤谈,有次苗疆市集有一不良恶徒认毒龙门下好易,无事生非,结果化为血水而亡,自此苗疆毒龙之名不陉而走,见其门下无不畏之如虎。”
“如此说来,武林中只闻其名不见其人!”叶一苇道:“为何此次苗疆毒龙竟遣门下出山为恶不仁?”老夫人道:“倘娘所料不差,那毒珠确为他镇山之宝,不知何故失去或另有原因,遣人四出查探甚久,竟如石沉大海杳无信息,此次燕云三枭翡翠玉佛之事传遍了天南,也许双燕堡早有毒龙门下潜迹,目击玉佛眼中红珠,似是镇山故物,即飞讯禀与毒龙知情,哪知一步之差,玉佛壁还三枭逐之离堡!”
叶一苇轻轻哦了一声道:“那毒龙函中似有意责成爹与桓山主追出燕云三枭的下落寻回失珠!”老夫人颔首答道:“不错,毒龙之意即是如此!”
叶玉蓉道:“娘,丘少陕身罹之毒除了返魂珠外就无法可解么?”
“万物相生相-,或有他物可治,不过我等不知罢了,人之受命于天,丘少侠如命不该绝,定可逢凶化吉。”老夫人霭然一笑道:“蓉儿,丘少侠人品如何?”
叶玉蓉面色冷若冰霜,嗔道:“江南三英表里相连,虚有其表,在女儿眼中均不屑一顾!”
叶一苇不禁朗笑道:“表里相连,虚有其表,实是二而一,一而二,蓉姐为何重复使用。”
叶玉蓉霞泛双靥,站起扭着叶一苇便要打下。
老夫人佯怒道:“蓉儿不要淘气了。”
叶玉蓉把手放开,嗔道:“娘,你也太偏心了!娘不知苇弟多气人,每次和他说话,不是爱理不理,就是顶撞得女儿体无完肤。”
程映雪抿嘴娇笑道:“看来蓉姐你是受伤不轻,皮青肉肿了。”
叶玉蓉一听,直气得连瞪白眼,牙齿痒痒地。
叶一苇不禁展齿微笑,伸掌执着叶玉蓉纤手,道:“蓉姐请坐,娘在此也敢横眉竖目,当心嫁不出去。”
叶玉蓉被其弟执住右手,顿感触电般,不禁心跳脸红,嗔道:“暂且饶了你这一遭!”
忽见一使女匆匆进入,禀道:“拥翠山庄丘少侠在宾舍内妄自主张服下解毒之药,立即发作起来,神态骇人,堡主急得热锅上蚂蚁般不停地乱转,飞讯报与拥翠山庄丘老爷子知道。”
叶玉蓉忙道:“苇弟,雪妹,你我速去瞧瞧。”也不挣开手掌与老夫人告辞离去。
丘象贤擅使淬毒暗器,配制毒器解方均有独到之处,不然年岁轻轻,何能扬名江湖?
但善泳者必溺于水,聪明反被聪明误,独自去堡内药肆选了十数味药草研成粉末服下。
他这一自作聪明,药入腹中只觉内腑宛如千百条毒蛇如入沸油般滚跃翻腾,热毒直冲脑门,面如火焚,大叫一声跌翻在地,两眼发直,如痴如呆,桓齐忽伸指疾点了丘象贤数处穴道,丘象贤立时仰面倒地。
武林群雄束手无策,叶楚雄毅然决定停开寿宴,前往苗疆一行,当面向毒龙索取解药。
座中忽响一声佛号,道:“叶檀樾不可造次,老衲认为叶檀樾必见不到毒龙,徒劳跋涉犹自小事,而且远水救不了近火。”
群雄转眼望去,见是五台高僧超空禅师。
叶楚雄不禁一怔,道:“老禅师必有所知,何妨见告,请示愚昧。”
超空禅师合掌答道:“老衲认为毒龙必隐身双燕堡近处,丘少施主虽有凶而无险,莫非他也志在返魂珠!”
“什么?”九指雷神桓齐诧道:“返魂珠与丘少陕有何关连?”
超空禅师高喧了一声“阿弥陀佛!”道:“桓施主,你误会了老衲之意,老衲来此途中耳闻一项传说,当年叶堡主无意获得一粒返魂珠,恐惹来杀身之祸,乃什袭珍藏秘不外泄,也许毒龙此举意在逼使叶堡主取出返魂珠救治丘少施主。”
叶楚雄暗中心神一震,苦笑道:“此乃无中生有之事,叶某何来返魂珠,迄至如今,叶某尚未见过返魂珠是什么形状?”
超空禅师合掌道:“老衲饶舌罪过,还望叶檀樾见谅!”
九指雷神桓齐道:“老朽亦耳闻其事!”
叶楚雄道:“桓山主,难道令媛染疾在身,非返魂珠不治,真个吝不借与么?”
桓齐道:“来此之前,桓某尚有所疑,如今已是释然,但其中道理仍然难解,唉,如不找到燕云三枭甚难水落石出!”
叶楚雄道:“叶某已遣出人手打探三枭行踪,迄未见回报。”他自觉有生以来尚未遇上如此棘手之事。须臾,忽见内巡总管菊云疾奔而来,道:“禀堡主,属下接获飞鸽传书,发现燕云三枭行迹落在百里外象埔大罗山中。”
叶楚雄不禁精神大振。
叶玉蓉道:“爹,女儿意欲前往将燕云三枭擒来!”
立时邓雅飞、金独白亦趋前请去。
叶玉蓉似对邓雅飞、金独白并无好感,心底泛起一股无名厌恶,拉着程映雪道:“我们走!”莲步如飞离去。
九指雷神桓齐道:“老朽愿助一臂之力,两位少侠愿否与老朽同行?”
邓雅飞、金独白还有什么不应允之理,向叶楚雄告辞随着九指雷神桓齐疾奔而出。
二女出得宅院,程映雪叹道:“蓉姐,九指雷神桓山主对燕云三枭恨之入骨,决难坐视,你我何必多此一举。”
叶玉蓉道:“为爹分忧,何出此言!”
“心腹之患却在苗疆毒龙,你我不在堡内维护安全,反而舍本逐末迢迢赶向象埔,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只怕苗疆毒龙门下紧蹑在后,他们绝不容燕云三枭落在你我手中。”程映雪忽回面望了一眼,接道:“蓉姐,九指雷神桓山主、邓雅飞、金独白他们也来了!”
叶玉蓉嗔道:“惹厌!”
程映雪道:“让他们去,你我不如托言不去了。”
叶玉蓉摇首道:“这不好,快走吧!”
带着两婢六卫疾向堡外离去。
才出得堡外约莫四五里遥,进入山林小径,忽闻去路传来阴寒如冰笑道:“两位姑娘何往?”
黄影疾闪,三丈开外现出六个面目深沉的黄衣汉子,为首是一枯瘦如柴,双掌泛青老者。
叶玉蓉叱道:“你等必是苗疆毒龙门下,阻住去路为何?想找死么!”
老者阴阴一笑道:“找死的恐是两位姑娘,再要前进一丈,恐二位姑娘如丘象贤一般,死活难能。”
二女不禁花容失色。一想起丘象贤惨状,不由赫得胆颤神摇。
这时,九指雷神桓齐及邓雅飞、金独白等飞奔而至。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九指雷神桓齐扬手发出一蓬暗器,电漩星飞,满天花雨般向六黄衣人打去。
桓齐打出的手法极高,劲势又疾,黄衣老者六人怎么也没想到九指雷神桓齐哑口猝然出手。
那蓬暗器影数又多,半空中相互激撞,爆裂一片烈火赤焰,沿着叶枝更为火上加油,蔓延迅速。
苗疆毒龙门下六人纷纷腾空逃窜,远离火势之外。
转眼之间,桓齐暗器所及之处烧成一片焦上,火势立即熄灭,但空气中除焦臭外尚有刺鼻腥味,不言而知那苗疆毒龙门下所撒布的奇毒焚毁殆尽。
桓齐宏声大笑道:“你等逃得了这一次,老夫还让你有再次活命的机会么?”
黄衣老者冷笑道:“桓山主,你那霹雳子虽然厉害,却难防我等奇毒,从此刻起,桓山主随时随地都有生命之危。”言毕六人身形纷闪疾杳。
九指雷神桓齐怒极,厉声道:“老夫倘惧无形奇毒,怎配立足江湖!两位姑娘咱们走,老夫保证二位毫发无损。”
二女不敢失礼,裣衽一福道:“晚辈遵命!”
当先率领六卫二婢疾掠而出。
俟九指雷神桓齐一行奔出数十丈外,林木深处又闪出六黄衣人。
黄衣老者目凝远处九指雷神桓齐等即将消失的身形,阴恻恻冷笑道:“总有一天,必将你这老儿死在老朽无形奇毒之下!”
“尊驾错了,你杀不了桓齐,更杀不得!”
语声起自苗疆毒龙门下身后,黄衣六毒大惊,转面望去,只见一金面人负手立在约左五丈开外远处。
黄衣老者面色一变,道:“阁下为何说老朽错了?又为何杀不了他杀不得他?”
金面人道:“苗疆毒龙所制百毒,虽与众不同,厉害无比,但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何况武林之内尽多不畏奇毒之人,若盲目施展,恐弄巧成拙,贵门主志在找回毒珠,尊驾恐还不知桓齐等一行此去为了何故?”
黄友老者道:“望请明告!”暗感金面人所言不无道理。
金面人道:“燕云三枭行踪已现,此乃桓齐一行目的,若毒珠为桓齐得手,尊驾六位必死无葬身之地!”
黄衣老者面色一变,道:“阁下可是真话?”
“信与不信,就端凭尊驾了!”
“阁下为何要相告老朽,难道阁下对毒珠无动于衷么?”
金面人道:“我不畏奇毒,是以对毒珠却不屑一顾,我志在返魂珠,烦请转告贵门主,毒珠找回,请立即转返苗疆,不然莫怨我反脸无情!”
黄衣老者身后扑出一人,大喝道:“狂言不惭,在下不信你就不畏奇毒。”说时双掌一翻,猛推出去。金面人不闪不避,待来掌距胸前不足两尺之处,右臂迅如电光石火飞出,叭的一声,双掌接实。
苗疆门下忽目露悸容,面现痛苦之色,浑身震撼颤抖不止。
金面人冷冷说道:“我方才说过,武林之内尽多百毒不侵高手,诸位若倚仗用毒之能,恐金钱谷即是诸位葬身之地。”掌力猛吐,苗强毒龙门下怪叫一声,人被震飞出去三两丈外。
只见金面人一鹤冲天拔起,身形如鸟般落入翳蔽参天密林中不见。
黄衣老者大惊,掠身震飞落地在同门面前,发现同门已是心脉震断,气绝身亡,不由骇然猛凛,联手胡乱掘了一个坑落土掩埋。
天际遥处忽随风送来一声尖锐长啸,黄衣老者面色一变,道:“殿主啸声相召,我们速走。”联袂望啸声传来方向疾掠如飞而去。
双燕堡内居民仍是兴高采烈等待堡主花甲寿庆,但叶楚雄等群雄似眼前笼罩着一片阴霾,窒压心胸,只觉喘不过气来。
丘象贤被送至一间密室,铁栅防护,两眼发直,不言不语,神态骇人似一头猛兽般失去神智,随时随地都会择人而噬。
叶一苇只觉理不可解,独自离了自宅向堡外行去,忽见白眉神驼莫潜闪身而现,躬身道:“公子意欲何往?”
叶一苇双眉微皱,道:“为何江湖中事如此混乱,又为何发生在双燕堡?这些本不关自己的事,但为人子者却不能不忧心,是以我要回到宝林寺静思片刻,莫老不用相随,自去与三两知己喝上两盅。”
“不!”莫潜道:“老奴奉命有责,不敢稍离须臾。”
叶一苇深知莫潜忠心耿耿,固执倔强,微微一笑道:“好,不过我要在轩内静思,决难容人打扰,你只能守在墙外。”
莫潜道:“老奴遵命!堡外魑魅魍魉频频现踪,心怀叵测,老奴知一僻径可通宝林寺,不虞为人发现,公子请随定老奴。”
叶一苇诧道:“还有秘径,为何我迄未知情?”
莫潜笑笑道:“有许多事以不知为宜,生也有涯,知也无涯,这些琐事无须公子预闻!”
叶一苇哈哈一笑,随着莫潜走向一条僻巷,进入一幢破屋,屋周数畦菜蔬,碧绿青翠,悦目清新。
屋主系一双老年菜农夫妇,见着叶一苇、莫潜入来,恭敬无比。
莫潜道:“老奴须领公子取秘径而行。”
老农忙领着叶一苇绕向屋外柴房入去。
柴房内堆放着木柴、甘薯、山芋及畚箕、萝担、耙锄工具,零乱污秽不堪。
老农搬出一行堆积柴薪,地面现出一木板,积尘其厚,任谁也无法发现。
莫潜揭开木板,只见石级阶梯,道:“公子请随着老奴下去。”拾级而下。
叶一苇诧道:“莫老,你何能知之,那一双老农又系何人?”
莫潜取出一把夜行火摺,啪哒声响过处,一道熊熊火焰升起,答道:“公子一定要问,老奴仅能回答这条秘径仅有老奴及老农夫妇知情,堡主也蒙然无知,事关重大,公子千万不可泄漏。”
叶一苇虽暗感纳罕,但知莫潜从不妄言,点点头道:“我不说就是了!”
一路行去,只觉这条秘径曲折坎坷,宽狭不一,锄掘草草,并未修整,出得秘隧,原来是一片坟岗,黄坯青冢,宛如星罗棋布,占布了整座小山,坟岗外林木葱笼。
叶一苇发现这座坟岗小山就在宝林寺后,不禁大感诧异,张口欲言,莫潜封闭出口墓碑后似有所觉,面色微变,示意噤声。
忽地,一丛林木内冉冉现出两个青袍人,面上涂绘着五颜六色油彩,狰狞恐怖,与其说他们是走,毋宁说是飘浮,宛如纸鸢凌风,看似缓慢,其实迅疾无比,眨眼即至,相距三丈开外停住。
叶一苇活到这么大,尚未见过如此活鬼,心中异常骇异,不禁望了莫潜一眼。
一双青袍人闷声不响,却两道眼神逼注在叶一苇莫潜面上,似利刃般令人胆寒魂飞。
莫潜低声道:“公子与老奴佯装转身图逃,诱其追来,老奴才可一并诛之。”说着右臂迅疾无伦拉着叶一苇喝道:“走!”转面凌空掠起。
果然——
一双青袍人喉中发出刺耳怪笑,身如离弦之弩般电射追出。
莫潜带着叶一苇身在凌空尚未下坠之际,一松手身形轮转,弹腿迎向一双青袍人扑去。
一双青袍人大出意料之外,双方扑势劲急,距离又近,回撤已是不及,只觉一片如山潜罡袭来,四掌如迎坚铁,惊呼之声尚未出口,便已心脉震断,叭哒坠尸在地,眼耳口鼻内鲜血齐喷。
莫潜取出一瓶,撒满黄色药末在尸体上,转眼化成一滩黄水。
叶一苇立在数丈远处,面现惊诧之色,只见莫潜跃身而立,道:“公子什么话也不要问,速去宝林寺内!”
主仆二人迅快到达寺墙之外,翻身入内,叶一苇道:“莫老,让我静思一两个时辰,或可悟解双燕堡为何面临如此危厄!”
莫潜道:“老奴遵命,凡事不离因果二字,公子不明因果,恐难悟出其中道理!”
叶一苇诧道:“莫非莫老知道么?”
莫潜摇首道:“老奴不知!”
叶一苇望了莫潜一眼,道:“纸难包火,终须水落石出。”说着转身走入静悟轩。
书房内,巧手翻天卫童、无名叟及叶一苇三人低声互谈。
叶一苇将双燕堡发生之事及此来相遇和盘托出。
巧手翻天卫童长叹一声道:“此乃一件武林悬疑,老朽两人久在江湖,也不胜困惑,或许令尊已久有所知,却别有难言隐衷,即使令堂也未必知情。”
“家父莫非确藏有返魂珠么?”
巧手翻天卫童略一沉吟,摇首答道:“未必,”接着叹息道:“老朽只能是知返魂珠来龙去脉,数十年前有一双武林高手,垂暮之年联袂遍游天下名山,偶经天山绝顶发现一座洞府,闻系前辈仙真在此修练羽化飞升之处。洞府深邃,禁制重重,一双武林名宿尝尽艰辛才到达修练丹室,发现壁上留有镌言谓他留有一颗返魂珠及一卷秘笈留赠有缘,只须揭开十六句偈语,方能取得。”
叶一苇道:“十六句偈语写的是什么?”
卫童道:“事过境迁,这些却无关宏旨,那一双武林名宿留在洞府三日并无所得,又无食物,只得记下地形偈句各自返回家中潜心推悟其解,武林中人均是血肉之躯,既非圣贤,更非神佛,贪嗔爱欲之念怎能勘破,独自潜往数次天山,但却空手而回,缘其未得偈语其解。如此一来那一双武林高手只觉独力难任,各自求人参悟,于是风声渐传遍开来”
叶一苇道:“那一双武林高手是正是邪?”
无名叟忽微笑道:“善恶正邪端在一念方寸间,凡晚节不终,令名不保,皆病在性为欲泊,心为物动之故,其后天山之行,劫杀纷生,尸填沟壑,那一双武林名宿含恨而终。”
卫童道:“不瞒公子,老朽两人亦曾参与天山之行,当然还有其他武林高手先后登临,一步之差,所需之物竟为人得手取去,洞内洞外积尸多具,血肉模糊,面目难辨。”
叶一苇道:“两位前辈均已悟透偈语了么?”
卫童摇首答道:“一知半解,碰碰运气而已,无名老友并非同路,而且比老朽早去了一天。”
无名叟黯然叹息道:“老朽只能告知公子,赶往天山洞府竟遇上一场惨烈搏杀,发现所求之物已为别人得去,而且分置三处。一藏玉佛,另两处则分藏返魂珠及秘笈,到手之人显然逃之已远,而搏斗之人均为蒙面,不明身分来历,老朽不欲卷入急急逃离,掠出洞外之际,忽遇一捧着翡翠玉佛蒙面老者猝施毒手,老朽猝不及防,为此人震伤内腑坠向百丈绝壑之下,幸而不死,苟延至今。”
“认出此人么?”
无名叟摇首答道:“未曾,事后听闻甚多武林精英均丧身在天山之行,但三物却杳不知下落!”
卫童道:“话到此处,老朽此刻才明白当年天山之役令尊或许亦参与其事,燕云三枭身后主使谅系当年掌伤无名老友手捧翡翠玉佛之人!”
叶一苇诧道:“怎么我爹迄未提及,未必参与天山夺宝之行!”
卫童道:“老朽只是猜测之词,并未肯定。”
“那是多少年前的事?”
“屈指算来已有十六个年头了。”
十六年不算太短,也不算长,斗转星移,其中经过了多少沧桑,卫童神情似是不堪回首,长长叹息一声道:“无名老友,小弟不知那玉佛慧眼中却是苗疆毒龙镇山之宝毒珠,看来事情竟是愈来愈离奇幻变,老友,你空有一身绝学才华,却已是无用之躯,心余力绌,为之奈何?”
无名叟黯然答道:“小弟并不希冀什么武功秘笈及返魂珠,只是追查小弟恩人夫妇是丧生毒手,谋害在何人之手?并寻获恩人子嗣下落,如心愿得偿,死又何憾?”
巧手翻天卫童不由哈哈一笑道:“老友,你莫非在痴人说梦么?非返魂珠无法治好你那伤势,兄弟独力难任,看来此生无望了。”
无名叟不禁黯然神伤,凄然笑笑不语。
叶一苇对无名叟有种强烈亲切之感,心中着实替无名叟难过,道:“返魂珠谁也未见过,传说中妙用未必不言过其实,言人人殊,晚辈却不信别无灵药可治?”
卫童道:“公子之言甚是,须知世有灵药,但可遇而不可求,只有一法可达成老友心愿。”
“什么方法?”
“觅一根骨秉赋上乘,心性品德绝佳的弟子,无名老友将一身绝学悉以相授,有事弟子服其劳,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病榻上无名叟笑笑道:“你又在宽慰小弟了!”
卫童正色道:“眼前叶公子正是极好人选,恕老朽直言无忌,双燕堡目前正是多事之秋,叶堡主恐无法独善其身,此后必劫杀绵绵,凶危难免,叶公子虽欲置身事外也不可能,就拿丘象贤而言,不测风云旦夕祸福非我等所可逆睹!”
叶一苇心中一动,道:“两位前辈莫非是指双燕堡劫运难免么?”
卫童徐徐答道:“老朽臆测之词不可尽信,风起频末却信而有徵。”
叶一苇略一沉吟,道:“晚辈请示家母后再作决定如何?”
无名叟忙摇首道:“公子不可请示令堂,老朽片刻之后便要离去!”
叶一苇不禁一怔,道:“前辈莫非不悦晚辈推托,其实”
无名叟忙道:“公子不可误会,老朽留此,若不慎被仇家发觉,恐为双燕堡带来一场滔天大祸,实非老朽初愿,请公子见谅。”
叶一苇与无名叟一见投缘,摇首道:“前辈无须还言离去,晚辈前已应允守秘,既然如此,容晚辈”
言犹未了,忽示意噤声,似有所觉,凝耳倾听,只听门外起了剥啄敲声,叶一苇朗声道:“莫老么?”
莫潜应声答道:“主母已至,请公子出见!”
叶一苇低声诧道:“家母为何来此,晚辈去去就来,两位前辈务必等侯晚辈!”
无名叟挥了挥手,颔首默允。
叶一苇抱拳躬身一揖,一转身启门而出,带上房门锁上,只见莫潜立在花径中相候。
莫潜道:“主母发现公子失踪才匆匆找来。”
叶一苇只微微一笑,转过花径,步入前轩步上石阶,即见老夫人独自一人端坐室内,忙高声道:“娘!”
老夫人面色微愠,道:“苇儿,你为何不留下片言只字回至宝林寺,害得为娘命人四处寻找。”
叶一苇陪笑道:“娘,孩儿也这么大了,又不是三岁孩童,何况又有莫老相随,还怕孩儿走失不成?”
老夫人道:“胡说,若在平日又当别论,眼前双燕堡大祸临头,灾变迭生,万一有甚失闪,为娘怎能独活,倘非发觉莫潜亦失去踪迹,娘才想到你们两人取道秘径而行,才匆匆赶来,你来此途中有否遇上阻拦?”
叶一苇遂将遇上一双面涂油彩怪人之事说出。
老夫人面上立变阴沉,思忖良久,叹息道:“双燕堡已非静居之地,你爹必重入江湖卷入是非漩涡,为娘也要另择清修之处,苇儿,娘并不希望你涉身江湖,但日后恐有不能,莫潜一身武功卓绝,勤加讨教俾能自保,娘也好安心。”
叶一苇吃了一惊道:“娘要离开双燕堡么?”
老夫人霭然笑道:“孩子,娘要离去还会不让你知道么?双燕堡内上万人烟,如遭池鱼之殃,为娘于心何忍,是以你爹和娘势非离开么?至于你避居在宝林寺亦仅暂时而已!”
叶一苇道:“娘,你老人家对返魂珠之事知道多少?”
老夫人心神一震,和颜悦色道:“为娘丝毫不知,或许你爹略知一二!”
叶一苇道:“也许娘讳莫如深罢了!”
老夫人微微一笑,道:“好,为娘要回堡去了,你今天不回去了么?”
叶一苇道:“有秘径之便,孩儿随时均可回堡,”说时面向窗外高声唤道:“莫老!”
莫潜应声而入,躬身道:“公子有何吩咐?”
叶一苇道:“老夫人回堡,有劳莫老护送!”
莫潜道:“老奴遵命!”
叶一苇恭送其母至月洞门外,不禁跌入一片沉思中,只觉其母似有难言之隐,对来历似谜的涂绘油彩的一双怪人及返魂珠来龙去脉虽不置一词,却从其母眼神中必知道不少,更知燕云三枭翡翠玉佛之事决非偶然,势必燎原,波及整个武林,不禁暗叹了一声,急返回轩中,只见莫潜已迈身入内,问道:“莫老,娘回去了么?”
莫潜答道:“主母一踏入秘径,即命老奴返回!”
叶一苇点点头道:“方才查录典籍未竟其事,傍晚时分你我再回去吧!”言毕重回书室,与无名叟及巧手翻天卫童相见。卫童两人正细叙当年往事,回首前尘,不禁慨叹唏嘘。
叶一苇趋前恭敬长施一揖,道:“晚辈欲行拜师之礼,望两位前辈不吝收录!”
卫童手指无名叟笑道:“公子请拜在无名老友座下!”
他们两人均系武林异人,一身所学超凡入圣,悉心指点,倾囊相授,造就一朵武林奇葩。
此后,白眉神驼莫潜似有所知,却隐忍不言,也不多问,偶发现叶一苇花间演练武功迅疾避开,暗中守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