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拓跋演那些话说的有些心虚,他自己都没将人当做长辈看,却偏偏用来搪塞自己的弟弟。
不过他说的气势十足,猫儿撇了撇嘴,哼了一声转过头去。
萧妙音其实听到小皇帝和那位大王的对话了,只不过装作没有去听罢了。皇帝虽小,但人小鬼大,能装作不知道的就装作不知道啦。
“好了,你既然来了也一起吧。”拓跋演让中官牵来一匹马。这次是从朝鲜来的果马,果马天生腿短身矮,和平常的马都不一样。鲜卑人起源于东胡,在进入中原之前几乎和马打交道比较多。
朝鲜的这种马根本就进不了鲜卑贵族的眼,不过是拿来逗个乐子罢了。如今正好拿来给小孩子练手。
萧妙音瞧着那匹果马腿短的,不得不掩面,这难道就是马里头的短腿柯基?
太矮了吧!小皇帝真的不是正大光明的来欺负弟弟么?
小孩子喜欢稀奇东西,宫内高头大马不少,但是这种矮马少见的很。猫儿围着那只比大狗高不了多少的马几圈之后,欢快的骑了上去。
萧妙音瞧着那位常山王乐颠颠的骑着矮马,而负责牵马的中官带着他朝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最近又读了甚么书么?”拓跋演瞧着萧妙音好歹不害怕了,开始让她身下的母马慢吞吞的走上几步。为了不让她过于紧张,在马背上和她说起话来。
“春秋和史记两本够读的了,还没读完呢。哦,最近跟着阿兄读了一本列子,不过……”说着小女孩脸上露出有些不好意思了,“有鸟为鲲鹏,其翼若垂天之云,总觉得……有些看不太明白。”
书卷越往前就越难,汉代的还好,到了先秦,那才是真的两眼一抹黑,偏偏先秦的书经过了秦朝一代又十分的珍贵。
“你怎么读这种书?”拓跋演一听到她竟然还读道家老庄的,心下觉得十分吃惊。若是士族娘子学这些,他不吃惊,毕竟士族就是靠这些生活的,可是面前的萧妙音可是寒门。
“不知道,阿兄让读的。”萧妙音干脆就在拓跋演面前提起萧佻来,萧佻犯二,到了这年纪身上连个像样的差事都没有。可是人不能一直这么下去,总归要有一条后路,看在平日里他这么照顾她的份上,她也在小皇帝面前提一提。
“你阿兄,那不是……”拓跋演知道萧妙音前面还有好几个兄长,博陵长公主亲生子萧拓是世子,但那个年纪比萧妙音还大不了几岁,尤其他还听说博陵长公主厌恶汉学,对督促儿子学习之事并不热衷。
长子萧佻是原配夫人所出,但性情轻佻,尤其上次太皇太后下令定下燕王家大娘为高凉王王妃,当时燕王人在长安,不能够赶回平城行王妃聘礼,是由博陵长公主代行的,偏偏这天萧佻服药散闹出不小的事来。即使后来太皇太后没有过问,但这事情已经传了出去。
“萧大?”拓跋演有些不可思议,那种浪荡子弟,竟然还会压着弟弟妹妹们读书?
“就是大兄。”萧妙音笑着点头,“儿平日里练习书法的字帖都是阿兄给的,每日里功课大兄都会过目。最近大兄常常去城郊道观中和道人谈玄,也给儿看了写老庄的书。”
“……”拓跋演听萧妙音这么说,大为觉得太皇太后这大侄子和外头传说的轻浮浪荡似乎不太一样,他看了一眼萧妙音,她满眼的认真,完全不像是在说谎话。
“看来,是真的流言不可信了。”拓跋演点头。
“本就不可信。”萧妙音道,“陛下可听过‘三人成虎’?”
拓跋演瞧着她那么一副认真的模样就笑,“嗯,我知道,三娘果然博学。”
萧妙音放在拓跋演常见的鲜卑小娘子里算是十分出色,不管是容貌还是学识。
“不如你就住在宫中好了。”拓跋演又想起这茬来。
“……这事儿不能做主。”萧妙音下意识就想拒绝,忍了再忍,最后还是出声了。她进宫就是太皇太后叫进来的,能不能住在宫中那也是太皇太后决定。至于她个人意愿如何,倒是没有人在意。
“好。”拓跋演点头。
东宫这边何太后已经是焦头烂额。她早就知道博陵长公主性情泼辣,不是一个好相处的主儿,可是等到真亲眼看见博陵长公主哭骂不止的时候,才明白为何当年太皇太后一掌权,燕王萧斌就立刻疏远了她。
这哪里有半点淑女的影子!
“那豆卢氏打算如何?大嫂都夺了她的门籍,她倒好,不但不知道羞耻,反而越发的过分起来!”博陵长公主在和何太后面前压根就没有半点收敛,心里想到上回豆卢氏被何太后训斥了一顿,还敢这么当面和她争锋,心里越发认定何太后就是个没用的。
“……”太皇太后瞧着面前妆容都哭花了的弟妹,瞥了一眼何太后。
汉人中孝一个字大过天,何况皇家中太皇太后的权势远远高出皇太后,是这座宫城的真正主人。
何太后只得低声下气去劝,“真是对不住姑母,阿兄家中蠢妇无状,竟然惹得姑母受了这么大的委屈。”
博陵长公主拿出帕子抹泪,唇边冷笑连连,这个太后,若真的觉得她受了委屈,那么就那点实际行动给她看看啊,嘴上说几句谁不会?
“也难得阿何还记得博陵的辈分在阜阳侯夫人之上。”太皇太后不开口就罢了,一开口就让人心惊肉跳,“上回还是她挑事吧?”说着太皇太后看向博陵长公主。
博陵长公主放下擦拭眼泪的手,点头,“正是,好好一个侯夫人,在修道的清静之地羞辱我和燕王,我倒是要问问她这么大的岁数是不是白活了!”
“……”何太后越发难堪起来。
太皇太后提起此事等于是在打脸了,上回这事太皇太后交给她处置,结果这才多有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来,这不是正好说明了她无能吗?
太皇太后虽然好佛,但性情和佛家的慈悲没有任何的关系。若真是让太皇太后来,那可就不是被剥夺门籍那么简单了。
“新妇惶恐。”何太后从枰上起身,她伸手拔掉头上的簪珥,到下首位置跪下给太皇太后请罪。
博陵长公主不通汉家礼仪,不过也看得出来这何太后的姿势已经做到相当的低了。
太皇太后抬了抬眼,“阿何何必如此?”
若不如此,难道要太皇太后把她家整的死去活来么?何太后心想。
“阿家,此事是新妇之过。”
“好吧。”太皇太后点头,“毕竟那是你的娘家人,还是由你来处置比较好,不过那个豆卢氏,还是要好好学礼,如果此事再有,与你娘家声誉也有害。”
“新妇多谢阿家。”何太后又是一拜。
博陵长公主见不惯何太后那低声下气的模样,她是金枝玉叶,长到这么大,父兄都让着她,最大的委屈也不过是驸马疏远她蓄美婢,而她自己碍着太皇太后这座大山,也不能像其他的姊妹那样,养上几个美貌的优伶供自己取乐。
除此之外,她还真的没有受过什么委屈。
博陵长公主微微别过脸去,不去看何太后。
太皇太后看了博陵长公主一眼,这个小姑子兼弟妹性情简单,喜欢就是喜欢,厌恶就是厌恶,也不知道遮掩,这性子还真的好掌控。不过说不定日后也会因为这个性子吃大亏。
“好了。日后让她注意些。”太皇太后看向中常侍,“去将三娘接回来吧。”
“唯。”中常侍弯下腰,面向贵人趋步退出去。
“好了,都是一家人,何必如此,待会小辈就来了,你也快些整理。”太皇太后道。
这会想起是一家人了?博陵长公主心里有些不屑,要真的是一家人,难道不是何太后在脱簪请罪的时候就将人给按住么。
装模作样。
何太后依言站起来,在侧殿整理好头上的发髻。让司仪女官看了几次之后才再次出来。
过了一会拓跋演和萧妙音过来了。
拓跋演和萧妙音跪在席上给宫殿中的长辈行礼,之后拓跋演在太皇太后身边的枰上坐下,“大母,可不可以让三娘留在宫中?”
此言一出,宫殿中所有人都看向拓跋演和萧妙音。
萧妙音低头,心里把拓跋演骂了个臭死,她和他见面才几次啊,就这么闹腾着要她留在宫中?
太皇太后起先有些怔忪,而后笑出来,“我倒是记得上回陛下也说过这句话,怎么,真的喜欢三娘?”
“嗯,儿喜欢三娘,大母,让三娘住下来吧。”拓跋演笑得天真无邪,他的长相原本就好,这么一笑更是让人看着忍不住心软。
“那么陛下可要想清楚了。”太皇太后微微侧过头看了一眼萧妙音,萧妙音心头紧张的要命,但是她垂下头来。
“三娘若是真的进宫了,可不能随随便便送出去的。”太皇太后的话听在萧妙音耳朵里很像是坏人在诱哄小孩。
“三娘是太皇太后的侄女,自然是这样。”拓跋演点头。
萧妙音是真的怀疑拓跋演的无害根本就是装出来的,太皇太后这意思根本就是要她长期驻扎在宫内,说不定她长大后还得搬到小皇帝的后宫去。怎么看都像一枚典型的炮灰。
“……”太皇太后点点头,嘴边露出一抹满意的微笑。
萧妙音心中泪流满面。不带这样的,她进宫才几次就被小皇帝这么定下来了?!
博陵长公主这些日子在公主府中被那些女官劝了好几次,知道家中的那些小娘子哪怕不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日后若是真的有出息,她脸上也有光。
萧妙音坐在那里难受的要命,此事只要太皇太后满意了,那么大家都满意了。至于她……没人在意。
“既然如此,那么三娘就留在宫中吧。”太皇太后趁机打铁一锤子定音,萧妙音差点一个踉跄给她跪了。
这么快?!
拓跋演瞧见那个小女孩惊讶的抬头,然后她自己意识到不妥又低下头去。
“三娘日后就陪着陛下读书吧。”太皇太后想起当年她八岁就在姑母的安排下接近还是皇子的丈夫,如今看到侄女和孙子,又像是回到了当年。
“三娘?”太皇太后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侄女的声音,她看过去,眼神暗含一丝锐利。
“儿拜谢陛下。”萧妙音跪拜下来,只是这声陛下不知道是在称呼太皇太后。
“三娘就住在陛下的昭阳殿中。”说着太皇太后笑起来,“陛下可要好好照顾三娘,莫要让三娘受了委屈。”
皇帝住在西宫,太皇太后住在东宫。何太后居住的长秋宫在西宫,不过就照着何太后对太皇太后的恭谨程度,只要萧妙音别作大死,基本上何太后都会对她挺客气。
萧妙音将住在宫中的好处给想了一遍,她在燕王府是跟着常氏住在后院里,真正的女主人博陵长公主有自己的公主府,也不会来管萧斌的后院事,再加上萧家那个暴发户作风,几乎是姬妾们斗得和快成斗鸡眼了。
唯一还好的是,姬妾们的斗不过是每天比着衣裳首饰,没有搞出宅斗文里头类似的毒死孩子的事。
不过那个氛围也好不到哪里去,瞧着她前头同是庶出的两个哥哥就知道了。
留在宫中有利,而且还能稍微让常氏的日子好过些。这么算,她还赚了不少。
萧妙音被太皇太后留在宫中,人留下就可以了,至于她用的那些衣裳首饰和时常用品都会有有司负责。要是真从燕王府里收拾,那才是真的成了大笑话。
万寿宫中一片其乐融融,太皇太后好了,那么一切都好了。
萧妙音被太皇太后留在宫廷中的消息传到燕王府,常氏又惊喜又舍不得,她还想给女儿捎去些东西财物,好让她在宫中走动的开。结果就被阿昌给拦住了。
“常娘子这么糊涂了!”阿昌面上笑的快融开了,如今常氏这院子里听到这个消息,几乎是人人欢呼。
一个小娘子留在宫中陪伴陛下,其中的意义不言而喻。
三娘子的前途不可限量。
“宫中甚么没有!何况有东宫在,没人敢和三娘子过不去。”阿昌道。
常氏想了想,自己女儿虽然是庶出,但也是太皇太后的侄女,也没有人敢对三娘如何。
“你说的对,是我糊涂了。”常氏点头。
常氏这边欢呼了,别人那里就不一定。
侯氏听到三娘子居住在宫中,是无所谓,但她怀中的女儿却不一样了。
“萧三娘竟然住在宫里了?”萧嬅差点从侯氏的怀里跳出来,她对五六岁之前的事根本就没有多少回忆,而且十三四岁之前的事很多都是记得模模糊糊,忘了很多。
“四娘子,”阿闽有些吃惊,不过四娘子的话她吃惊还是要答的,“听常娘子那边传来的消息,三娘子已经被东宫留在宫中了。”
这女儿住在宫内,连生母都开始猖狂了。萧嬅觉察到阿闽对常氏称呼的改变,心里冷哼一声。前生的记忆里,这个常氏很得宠,日后过的也很好。甚至她被废黜送往宫外的寺庙为尼,也能听到新皇后的生母被册封为郡君的消息。
她在位的时候,这位可从来没有这么大方过。
萧嬅想起了皇帝,心头一阵抽痛。
那么俊秀那么年轻,她当初在宫中初次见到他,就喜欢上了他。姑母钦定她为皇后,她觉得简直是天注定的。
可是他是那么的不高兴,哪怕在她那两年都不到的皇后生涯里,他几乎都没怎么露出过笑颜,就算有,也是给皇后该有的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