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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盛临辉无奈的叹了口气,摆了摆手道:“随你去吧。”
盛临辉又反身趴在床上,把自己的脸埋在枕头里,枕头的布面是窦静妤特意从宫中带回来的上好冰丝,就算是在炎热的夏天,它也是清凉无比。
盛临辉趴了一会儿,听见门口有动静,他抬了头往门口看。
盛临遥正准备出去,见盛临辉看过来,便解释道:“大哥,我去看看药熬好了没有。”
“这些事让下人来做就行了,临遥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盛临辉劝道。
“那好吧,大哥记得喝药。”盛临遥说完,把门关上,似乎又在门前停留了一会儿,才走。
盛临辉呼了一口气,他想起了之前打赌的事情。
盛临辉今年已有十五岁,他身份有贵重,自然入了当今圣上亲办的太学受教。
他是内定的镇国公世子,不需要同那些寒门士子一样,十年寒窗苦读,才得金榜题名。
而镇国公这一脉向来便是在军中根基深重,盛怀瑾是少有的文武兼修的一位国公,他在朝中也建树颇深,可身为他的儿子,盛临辉打小就不爱读书,喜欢舞枪弄棍,未来已经极为明确,而他一直的目标便是当一位大将军。
太学之中,除了豪门贵胄之后,也不乏一些出色的寒门子弟,可惜到底是出身不同,眼界也不同,两个差距巨大的人群间也有着巨大的隔阂,所以,太学中的寒门子弟大多数抱成一团,有些激进的还颇为敌视他们这些豪门纨绔。
盛临辉文不行,但他的武功很不错,盛家世代相传的武艺让他在同龄人中极为拔尖,而寒门子弟中也鲜少有习武出色之人,毕竟穷文富武,光是练武之人平日里的花销便是寻常人家难以承受的。
可太学是皇帝网罗天下人才的地方,寒门子弟中天赋出众的人也会被武夫子看重,而得以出资培养。
于是盛临辉便有了一个对手,此人姓季,全名叫做季鸿儒,据说他父亲是个秀才,可惜才学不够,考举人总是名落孙山,多次科举竟然花光了家里的积蓄,不过幸运的是,季夫人生下季鸿儒之后,季秀才便放下了自己中举的念头,专心培养儿子去了,还给他取了个“鸿儒”的名字,盼望他能够超越自己,成为名闻天下的大儒。
但季鸿儒从小便力大无穷,两岁时就能举起村中祭祀祖先的青铜大鼎,七岁就便打死一头牛,力气非常,却对书本不感兴趣,季秀才逼的紧了,他甚至连书都撕过。
季秀才气得用巴掌粗的木板打他,可季鸿儒皮糙肉厚,而且季秀才也不过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读书人,还因为科举败坏了身子,他打人能有多痛?季鸿儒刚挨过打,转头就忘记了,而后该怎么做还怎么做。
最后季秀才终于放下了要季鸿儒科举的念头,实在是季鸿儒难堪造就,榆木脑袋,刚给他念过的经义诗词,季鸿儒眨眼就能忘得干干净净,科举考试背诵理解就占了一大部分,季鸿儒要去科举,估计能交个白卷回来。
季鸿儒失了父亲的管教之后,性子越发野了起来,上山下河,打虎摸鱼,在周遭几个村子里,都是声名赫赫的“恶霸”。
但季鸿儒运气也好,恰好周围的村子里出了一个神童,名声都传到京城里去了,惊动了太学里的搜寻官员,当这官员过来的时候,居然“慧眼识珠”,将季鸿儒也带了回去,自此,太学中寒门子弟也有了武艺出色的人了。
季鸿儒比盛临辉大两岁,在太学中也是个凶名赫赫的人物,寒门子弟大多都是文生,本朝虽然没有太过重文轻武,可文人骨子里的清高还是让他们不屑于与“莽夫”为伍,贵族子弟可不管季鸿儒武力有多强大,再强,他们叫来一堆下人玩个车轮战,季鸿儒还落得了好?
谁知他们都小瞧了季鸿儒,季鸿儒天生神力可不是吹的,三个豪门公子,将近五十多个下人,轮番上去,季鸿儒却来一个打一个,来两个打一双,打完下人,还将那三个底子不弱的豪门公子给揍了一顿。
这愣头青干的事让那三个豪门公子的家长格外生气,本想出手对付他,可季鸿儒平日里通常不出太学,毕竟太学里管吃管住,吃饱了没地发泄,还能去练武场宣泄一下精力。以前在村子里的时候,季鸿儒极是无聊,他没事干只好去做一个恶霸了。
太学是由皇帝直接掌管的,谁都不敢往里面插手,这被抓住了,不仅会被剁手,恐怕连性命都不保。
季鸿儒不出来,他们的人手伸不进去,他们又不可能不报仇,季鸿儒打了他们的孩子,就等于落了他们的面子,一般贵族都对自己的面子很是看重,不管他们在私底下多么的无耻不要脸,但明面上都会注意自己的名声的。
于是事情就这样不了了之,季鸿儒在太学中便再也无人敢惹了,毕竟谁都不想气没发泄出去,反倒惹了一身骚。
季鸿儒在太学过了两年逍遥日子,直到盛临辉进了太学。
盛临辉家学渊源,他又从小受到身为大家的父亲教导,一直以来顺风顺水,一进太学便因为有心人的推手和季鸿儒对上了。
季鸿儒本来也瞧不起这个看起来金贵无比的小少爷的,可耐不住盛临辉身边总有奸人挑拨,盛临辉心性豁达,但常年在同龄人中找不到对手,这次好不容易遇上一个,总是要先打了再说的。
季鸿儒虽然比不上盛临辉的武功套路,但他比盛临辉大了两岁,后来尽管在太学之中与武夫子学习了正规的套路,可他以前在村子里打架时学会的阴招还是保留了下来,他又是有一身力气,用阴招的时候特别阴损,盛临辉不敌,被他一拳打中了腹部。
好在季鸿儒这次也通过夫子知道盛临辉的身份不一般,和往常的那些豪门子弟不同,若是将盛临辉打得重伤,之前作为他后盾的皇帝可是会第一时间把他拎出来重惩的。
所以他留了手,盛临辉只是受了点轻伤——牙齿咬破了舌头,当时他嘴角流的血是舌头上的伤口所致。
说来盛临辉这伤受得实在不光彩,他被季鸿儒打中腹部后,疼痛让他受惊之下咬破了舌头,这才流了血。
盛临辉伤不重,可盛怀瑾还是知道了,不过他也知道儿子的功力不如人,输了就是输了,习武之人,谁有敢说自己从没说过呢?
可他受的伤就有些滑稽了,盛怀瑾罚了他,盛临辉回到太学之后便看季鸿儒不对眼了,两人虽不在同一个班级,但矛盾却越来越升级,抄家伙干架的次数也不少。
但好歹没闹出人命,不过是今天你眼角青了,明天我嘴角挂彩了。
时间久了,盛临辉也有点厌烦了,毕竟,经常做某一件事,也会烦的不是吗?
于是有机灵的人便给盛临辉出了个主意,那便是两人找机会和解一下。
☆、第二十九章
盛临辉听到这人出的主意的时候,最初是不愿意的,因为他出身贵重,又是长子,每日里愿意对他阿谀奉承的人数不胜数,从来都是别的人讨好他的,现在让他去讨好季鸿儒?这不是开玩笑的吗。
盛临辉不愿意,出主意的人又说了,和解的机会不需要他亲自去找,有人自会帮忙。
盛临辉一想也就答应了,反正对于和季鸿儒和解不和解,也没什么差别,顶多他再找季鸿儒过招的时候,季鸿儒不会经常推拒了。
没错,自从季鸿儒打伤了盛临辉之后,他就被人暗地里指点过,指点他的人身份不一般,他自是不能忽略过去。
所以之后他在盛临辉找上门时不时推拒个两三次,而且下手也有了分寸,不会让他们两个都很难堪。
然后那个给盛临辉出主意的人便顺理成章的勾搭上了江家的两个少爷。
江家这一代,嫡系里有一对双胞胎,是一双男儿,历史上双胞胎之事也常有发生,世人倒并不愚昧的认为双胞男儿是为不祥,反而认为是吉兆,家中大兴之兆。所以这一对双胞胎,被江家的老太爷赐名为江祥、江瑞,取之祥瑞之意,希望他们能为江家带来祥瑞。
江祥是兄长,他文采非凡,被家中的长辈视为未来的希望,江瑞虽然好武,但也不是有勇无谋的莽夫,恰恰相反,他足智多谋,计策频出,虽然,他的聪明都不往好处使罢了。
江家世代为官,百年积累下来的人脉很是可观,按理说江家出个丞相之类的高品官员,也是很理所当然的。
但是,江家的上一代家主在顾柏青夺位时站错了队,顾柏青登基之后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那一代的家主是个明白人,知道自己不死,新帝一定会迁怒整个江家,于是,他自裁了,还未等顾柏青将搜集到的罪证摆到他面前,他便已经畏罪自杀了。
顾柏青心中含怒,却又不得不对江家手下留情,但江家后人也从此再也没有升迁之路了。
所以,江家的一代人郁郁不得志,恰逢长乐侯伸出橄榄枝,他们便欣然上钩。
长乐侯描述的前景非常美好,而且他也非常有自信,于是江家便心甘情愿的当了他的刀,这第一刀,便挑了盛临辉下手。
江祥江瑞邀请盛临辉到合欢楼小聚,这合欢楼一听名字就知道是什么地方,盛临辉当场拒绝,可在那接线人的劝解和江祥江瑞两人的激进法之下,盛临辉年轻气盛,终究还是答应了。
等到了地方,盛临辉立刻便后悔了。
合欢楼名字满是风尘味,但它却是京中最大的青楼,楼中的花魁姑娘流莺名声甚为响亮,每个月都有从全国各地赶来的富商一掷千金,只为见她一面。
盛临辉此夜到此,刚好赶上了合欢楼三个月举办一次的花魁大赛,合欢楼中可不仅仅只有一位花魁,流莺是最顶级的那种,而在她之下还有十魁,这十魁是由每三个月一次的花魁选出来的姑娘们担任。
三个月一次的盛事,合欢楼格外重视,楼里楼外一片旖旎富贵,金玉销魂窟的景象,盛临辉可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楼中蔓延着特质的香料,不刺鼻,却令人不由得生出一种柔情缠绵之意,格外适合这个温柔乡。
盛临辉对整个楼中的气氛极不适应,迎上来的姑娘直接奔向他的怀中,却被他一把推开,推倒在地。一旁的江祥江瑞嗤笑一声,他不好意思的扭头一看,见季鸿儒也是如此模样,心中尴尬解了不少。
江祥江瑞伴着接线人贺席再三劝解,盛临辉二人才消了打道回府之意,不过,经此一番折腾,花魁大赛也开始了。
盛临辉少年热血,平日里的一番心思全在习武念书之上,猛一看到台上姑娘们露骨的表演,未免热血上头,他见自己这么不冷静,便借着掩饰狠狠掐了大腿,心火才下去。
再看江祥四人,俱都露出了洋相。
后来,花魁赛的胜出者被人出价竞走,江祥两兄弟也出过几次价,但他们毕竟没有那些富商有钱,只好悻悻收手,而后,江祥鬼鬼祟祟的拿出了一个小纸包,说里面的东西吃了会飘飘欲仙,比和姑娘滚床单更爽。
起初江瑞和他们一齐表示不信,但在江祥的再三劝导下,他和贺席都尝试了。
看两人的表现不似作假,盛临辉有些跃跃欲试,一旁的季鸿儒却面不改色,似乎对江祥拿出的东西丝毫不心动。
盛临辉见他这样,也觉得自己应该再矜持一点,说不定季鸿儒就等着他先来看他出丑呢!
盛临辉又等了一会儿,但江祥摆在桌上的小纸包被他们三人一个一个的拆开,眼见桌上只剩下三包了,盛临辉就上前拿了一包,学着三人的样子,打开服用了。
他服用完之后,果然感觉非常好,浑身轻飘飘的,像是什么重量都没有,精神格外放松,舒服非常。
然后他就和江祥江瑞他们开了赌局,模模糊糊的,他便输了,输了便要接受惩罚,但当时几人都已经喝了酒,伶仃大醉了。
第二天早上盛临辉醒来,江祥便提醒他要受罚,盛临辉回忆了一下惩罚内容,自信的离开了合欢楼。
之后便是骑马在家门口徘徊,终于中暑昏倒了。
盛临辉回想起来,竟然想不起那赌局的具体内容,在他模糊的记忆中,参与赌局的似乎只有他们四人,季鸿儒不见踪影。
仔细想想,季鸿儒似乎中途有事离开了?盛临辉不怎么确定,因为那时候他神智已经很模糊了。
盛临辉摇了摇头,头似乎有些胀痛,他便不再去想那些事情,而此时房门被人敲了敲,在盛临辉的应声下,来人推门而入。
“大少爷,奴才给您送药来了。”来人是他身边的小厮方继,他手中端着托盘,一进屋盛临辉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药味。
第二天清晨,盛临辉喝完药,方继便让人端来了早饭,随后他出去了一趟,回来便带给他一个令他惊愕的消息:“大少爷,江家的江祥江瑞,一个被人削去了双手,一个被人砍断了双脚。”
“什么?!”盛临辉手中的筷子噼里啪啦的掉在了地上。
“临辉,你怎么了?怎么有些魂不守舍的?”午膳时,窦静妤见盛临辉一直用筷子在碗里戳来戳去,时不时的夹一口白饭,就连旁边他最喜欢的红烧肘子也视若无睹,不由得有些担心的问道。
盛临辉被她惊醒,茫然的说道:“啊?”
窦静妤柔声问道:“发生了什么事啊?能告诉娘吗?”
盛临辉放下筷子,低头看着碗内被他捣得乱七八糟的白饭,低声道:“娘,没什么事。”
盛临辉不愿说,尽管窦静妤还是有些担心,不过饭桌上也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地儿,而且她一开口,盛怀瑾和三个儿子都不吃饭了。
“那好吧,你先吃饭,吃完饭再想其他的事儿。”窦静妤让人用筷子给盛临辉夹了几筷子肘子肉。
盛临辉又拿起筷子,吃完碗内的肉,也不去夹菜,迅速的将碗内的米饭吃的一干二净,就放下了筷子。
“父亲,娘,我忽然想起还有一点事,我先出去了。”盛临辉说完便一溜儿烟的跑了出去,也不等窦静妤两人回答。
“这孩子,”窦静妤摇摇头,道:“他走了,咱们继续吃吧。”
盛临辉火急火燎的离开国公府,骑上马就直接飞奔太学。
太学此时也是中午午休时分,往常遍布院中各处的学子也因为毒辣的日头和饥饿的肚子回了自己的房间。
偌大的太学,盛临辉竟然找不到一个人。
不过好在太学有个大食堂,大多数家贫的学子都会选择在那里吃饭。
盛临辉往日总是回到国公府吃饭,因为和国公府的饭菜相比,太学的伙食真的不算好。
可此时他却因为平常的习惯,连大食堂都不知道在哪,找人都没法找。
盛临辉急得抓耳挠腮,不过天无绝人之路,盛临辉去了平日上课的课堂,刚好有个学子忘记带东西回来取,他便拦住人问了路:“哎,等一等!”
“盛公子?”那学子吃了一惊,连忙问道:“有什么事吗?”
“我问你,季鸿儒在哪?”
“季鸿儒?!”那学子闻言有些瑟缩,他以为盛临辉和季鸿儒又发生了什么矛盾,唯恐自己暴露季鸿儒的位子,季鸿儒找他算账,便连忙摇头道:“我不知道。”
“快说,我耐性一直不怎么好!”盛临辉找人找的满头大汗,心里也烦躁的很,一听这学子的话,便想发怒。
学子被盛临辉的语气吓住了,他在心里想了想,得罪了季鸿儒,最坏不过是被揍一顿,吃一顿皮肉之苦,而且季鸿儒向来不怎么为难他们这些贫家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