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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得不拿起精巧的汤匙,舀了半匙深色的药汁,递到了他的唇边。每一匙汤药,她都舀的格外耐心,慕云华乖乖地喝着,对药汁的苦涩浑然不觉。
过了一会儿,服好汤药后,白苏嘱咐他再多睡一会儿。看着他的呼吸渐渐平和之后,她才放心着提起药箱,蹑手蹑脚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甫一合上门,吉祥就关切地问道,“白小姐,怎么样了?主子他没事了?”
白苏点了点头,“他刚服了汤药,你记着时候,每隔两个时辰再叫他喝一碗。”
吉祥总算舒了一口气,他对白苏竖起了拇指,赞叹道,“白小姐到底是在主子心中有分量,你可知,我们公子他,从不喝别的郎中开的汤药。”
这还真是离奇,白苏不禁问道,“那他生病的时候怎么办?”
吉祥耸了耸肩,像是十分无奈,“有时候强挺过去,有时候公子他会自己查阅医书,琢磨药方出来。”
“那慕家的其余人呢?他的亲人都不管他吗?”
“嗨,除了大公子,这个家就没什么人关心我们公子了。老爷虽然点过他几次,却并没有十分上心。其实,这也怪我们公子自己,什么话都藏在心里,什么感情都不表现出来。唉,不和人生分才怪呢。”说完后,吉祥就有些后悔了,他补了句,“我不该这么议论主子们。”
白苏陷入了思索,一步步向府外走去,吉祥跟在她的身边,送她一程。一阵沉默过后,白苏问道,“吉祥,你知道他为什么会冻晕的?”
吉祥摇了摇头,“小厮发现他的时候,他就躺在老爷的房门跟前,看样子,是在外面冻了一整晚。”
“初雪一过,天愈发冷了,这些天最好不要让他出门。若不能好好保暖休养,日后恐怕会声音嘶哑,落下咳嗽的病根。切记。”
吉祥如小鸡啄米一般地点头,“这些天,可否请白小姐多来看看我们公子?”
白苏答应下来,“我会的。”
两个人一言一语之间,很快就要走出慕府。
“小姐!小姐!”半夏正等在影壁的旁边,远远地就看到了的白苏,她连忙一边挥手,一边招呼。
白苏微微惊讶,她迎上去,“半夏?你怎么来了?”
“小姐!药堂出事了!你快回去看看吧!”半夏急坏了,她接过白苏手中的药箱,就匆匆忙忙地带着白苏出了慕家的大门。
“不要慌,先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白苏定了定神,她知道再慌张都没有用,要先听听事情,以作判断。
“小姐一上午都没回来,偏巧有个病人来了咱们药堂,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昏迷不醒了!现在,他的家人都聚在了药堂里,等着向小姐讨说法呢!”
白苏眼前一黑,讨说法不要紧,她不在乎,她更关心病人的情况,“可有带病人去就医吗?”
“最气人的就是这点,那家子人死活不肯将病人抬走,看样子是想赖上咱们药堂。”半夏紧跟着白苏飞快的步子,气喘吁吁。
这时,吉祥拦在了她们身前,他也听清楚了半夏说的事,“两位先上马车罢,我送你们赶回去。”
有马车自然快,可是白苏也担心慕云华的情况。她坚持让吉祥回去照顾慕云华,吉祥只好派了另外两个小厮送白苏她们回去。
待白苏回到白家药堂的时候,药堂外已经围了两三圈等着看热闹的人。屋里头的病人家眷见白苏回来了,立刻呼啦一下走上前来,将白苏团团围住。霎时间,劈头盖脸的痛骂都喷向了白苏。
“你这郎中,你良心被狗吃了?!”
“该就诊的时候不就诊!没医德!没良心!”
“若是我相公出了什么事,我也不活了,我耗在这儿我缠死你!”
白苏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不去听这些污言秽语,她定定地问道,“带我去看病人。”
病人的老婆一下子急了,“你什么态度啊?你还有理了啊?”说着,她还伸手推了一下白苏,“这破药堂若是想关门,你干脆告诉大伙儿啊,屁也不放一声,不声不响地玩消失。你存的什么心?你倒是说话啊!”
青之挡在了白苏的身前,制止住还要对白苏拳脚相加的妇人,“有事找我,不要欺负我们小姐。今儿药堂归我管,出了什么事都算我身上!”
“哟,这就急着护主了呀?你算哪根葱?凭什么挡在这儿!你这毛头小子一点像样的医术都没有,我看,没日没夜地就忙着惦记勾搭你们小姐了吧?”
“你!”青之被她说得哑口无言。他恨自己没习得一手好医术。也恨这个妇人骂的没错,他是惦记着白家的小姐,虽然不是白苏。一股无名的羞耻和愧疚涌上了心头,他什么都争辩不了。
白苏异常冷静地说道,“就算你们气我,想惩罚我,也应该先找郎中给病人医治。我的错我清楚,我不会逃避。”她不由分说地拨开人群,走到了病人身前,开始为他医治。
那个妇人气焰不减,哪能这么轻易就被白苏灭了威风,“你叫我们不要耽误工夫,我倒是想问问你这个郎中!该看病的时候人消失,你这难道就不是耽误?!!”
白苏再想控制,还是控制不住浑身的颤抖,她刚欲施针的手不得不因此停了下来。
必须要稳定情绪,才能为病人施针,这是父亲教给她的。白苏不断地调整呼吸,试图尽快进入状态。
然而,病患的家眷根本不懂白苏的目的,他们以为白苏是黔驴技穷,拿不出对策,没法子救治病人了。一时间,此起彼伏的叫骂之声更重了。那个妇人尤其夸张,她直接蹲□,抔起一捧地上的余雪,冲着白苏的后脑就扔了上去。
好多雪掉落进白苏的领口,雪块贴着她的肌肤,无情地攫取着她的温度,转瞬间就化成了水。冰冷刺骨的感觉让白苏浑身猛地一哆嗦,她转过身去,没想到又一是一个雪球,冲着她的身子飞了过来。
这些家眷就像中了邪一般,都纷纷往白苏的身上扔起了雪球。他们全然忘了他们还有一个家人正陷于昏迷之中。在他们畸形的眼中,惩罚一个陌生人要比救治一个亲人,来的更痛快。
“住手!都住手!”
青之和半夏拦在了这些人的面前,试图为白苏挡住这些侮辱。
一开始,白苏想躲,却根本躲不开箭雨一般飞来的雪块。她并非没有自责,今日之事,的确是她擅离职守在先,她没法辩驳。最终,她干脆不躲了,任由那些飞雪溅落在自己的身上,脸上,发上。
这些惩罚,都是她应得的。
好冷,她的领口里已经灌满了雪絮,有些化开的雪水甚至顺着她的身体滑进了她的中衣。
娘,我觉得好冷......白苏又想起了如玉,她的坚强终于崩塌了,她无法控制地流下泪来。
这时候,一个身影突然出现,刹那间就将她紧紧地护在了怀里,替她挡住了所有冰冷无情的攻击。
“云华----”白苏吃惊地侧过脸去,男子精致却苍白的面庞,近在咫尺。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无节操的作者,在写到后面云华出现的时候,一直在哼着周董的那首歌:
才离开没多久,就开始担心今天的你过得好不好。整个画面都是你,想你想的睡不着。
哈哈哈哈,太搞笑了,原来的美好瞬间逗比了!【当然,他是因为从吉祥那儿听说了药堂出事才会赶过来的。】
小鹿乱撞嘤嘤嘤~~~~~~作者难得卖萌,亲们你们的评论在哪里嘤嘤嘤~~~~~~~
☆、第89章只盼来生
傍晚时分,白家药堂总算消停下来了。白苏最终还是为那个昏迷的病患施了针,施针过后不久,病患就醒了,他的家人们也带着他回家休养去了。
暮色席卷的时刻,天边只有一线淡淡的夕阳余晖。斜阳的温煦不再,初雪过后的黄昏,煞是清冷。白苏坐在廊下,抬眉仰望,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慕云华就在她的身旁,安静地陪着她。
“你还好么?”慕云华见她许久都没有说话,担心她被刚才的事情伤到了。
白苏依旧望着高天,想开口告诉他她没事,可违心的话,她对着他说不出。
“若不是因为我,你也不会遇到这样的事。”慕云华有些愧疚,他的声音放低了些。
白苏轻轻摇了摇头,她收起远望的目光,盯着自己沾着雪絮的鞋尖,认真道,“如若今天重新来过,我还是会去看你。因为----”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短暂的思忖过后,她改口道,“这段时间里,你也帮了我很多。”
其实,她原本想说的是:因为----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由于刚才的事情,她的好些缕长发都已经冻上了冰渣,慕云华注意到,他心中一紧,默默解下了身后的墨色披风,搭在了她的肩上。手掌覆到她纤肩的一刻,他的动作不禁凝滞了住,他并没有立刻从她的肩上移开双手,而是轻轻一握,将她整个人都揽向了自己。
突如其来的力道让白苏兀地伏在了他的胸口。他的面庞又一次近在咫尺,白苏全然不敢直视,慌乱之中,男人独有的喉结不期然地落入眼中。
“白苏。”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略带一丝沙哑,“从医之路注定了孤独艰难,以后,你遇到的麻烦可能要远胜今日这般。不论将来发生什么,你都要坚强下去。”
白苏一直顺着他的力道,丝毫没有反抗,她坦然面对着两人亲密无间的举动,沉沦其中。他的声音,他的想法,甚至他的身体,都让她无比踏实。他就像一剂人间不可求得的良药,味道甘甜美妙,又能令人长生不老。
“我怕有一天,我会坚持不下去。我享受医术带给我的大喜,却又无法承受它带给我的大悲。今日只受一家谴责便罢了,倘若日后众人皆非难我,我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坚强。”她茫然,她彷徨,她曾经单纯地执着于医术,因为她从小就在父亲白璟的身上看到了从医之人的光辉。当她真的有资格行医之后,她又发现,即便通晓医术,她还是要眼睁睁地看着至亲之人离去,而她却对此束手无措。
一阵寒风吹过,慕云华忍不住咳了出来,他握拳抵着鼻翼,试图让他的咳嗽听上去没那么严重。
白苏连忙想挣脱开他的双手,试图将披风还给他,慕云华并没有遂她的意,而是加了力,将她揽得更紧了。
他看的出她十分关心他,他不禁淡淡笑了起来,难得地玩笑道,“你明知道我懒,连话都不多说,还动来动去的。”
她不由得也笑了,细细品味着“懒”这个字。从他们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他几乎每一次都有帮她,白苏还真的从未将“懒”和慕云华联系起来。她不禁回想起那次品川阁里发生的暴毙事故,那时候她和慕云华之间还交谈甚少,她甚至把他想成了一个清高自傲的公子哥。如今想来,那时候他拉开她,主动上前挡下了病人暴毙的责任,与今日他护在她身前,再一次为她挡下来自别人的侮辱,简直如出一辙,一以贯终。想着想着,她渐渐收起了笑意,双眸控制不住地一阵温热。
“你这样懒,以后,还会不会帮我?”
这样艰难的路上,慕云华,你可会陪我。
他低垂下目光,看着她发上洁白纯净的玉簪,喉结微动,轻轻应了下来。
“嗯。”
这一幕的平淡幸福深深烙印在了白苏心里,以至于日后每当她茫然失措,都会回想起今天他给的温暖。而她对慕云华的喜欢和眷恋,也大概就是从这一刻起,扎根于她的心中,成了她无助之际,不断回味的刻骨铭心。
......
慕安去了白芷住的客栈,一来看看她的情况,二来,他打算告诉她,他要将她纳进东宫殿。
白芷并不知道慕安此番过来的目的,所以,当慕安决意纳她的话音落下后,她吃惊地摔掉了手中的茶杯。
茶杯咣当一声掉在了木桌上,里面滚烫的茶水顿时漫了一滩,白芷连忙掏出帕子去拭,动作因心乱而乱。
慕安打量着她,低低问道,“怎么?你不愿吗?”
见慕安主动问起,白芷不想隐瞒,她放下帕子,端正地跪了下来,恳求道,“太子殿下如此看得起我,实在是白芷三生有幸。可是,我出身微贱,实在不配进宫侍奉,还望太子爷收回成命。”
慕安暗沉下眸色,他起身扶起了白芷,“出身贫寒是为贫寒,断不能拿微贱二字来形容自己,除非你是什么鸡鸣狗盗之人。”
慕安又道,“此事我已向父皇请示过,父皇也已经下旨,让你入殿侍奉。天子之命,绝无收回的可能。”慕安见白芷的眼中似乎蓄了泪水,他缓和了一下语气,“虽然,我暂时不能给你什么位分,但日后我不会亏待你的。”
白芷摇了摇头,她含着泪,直言问道,“殿下,您喜欢我吗?您是因为喜欢我才想要留下我,还是因为您缺少一个身边伺候的人,才想留下我?”
慕安被她问的愣住,他有些微怒:“你怎么能这么问?”
“殿下说的不错,人不能将自己看的微贱。我就是因为不懂这个道理,才进了赵府被人欺负。这几天,我想了很久,也决定了将来我要为自己而活。然而,殿下突然出现,却是来告诉我,我未来的人生已经被别人写定,这叫我如何接受?”白芷一口气说完,她毫不畏惧地正视着慕安的目光。
殊不知,得不到的更让人心动。此刻,不卑不亢甚至有些倔强的白芷,恰恰就给了慕安这样的感受。他原本以为她是个柔弱顺从的女子,想不到她竟这般有主见。
长久以来,他在宫里见多了趋炎附势。尤其是近段时间,他与慕封的夺嫡之争告一段落,宫中那些朝臣见风使舵的行为,越来越多。众臣都对他毕恭毕敬,他就像被捧上了天一般。如今,白芷的一番话,恰像一盆凉水,毫不留情地泼醒了他。他并没有迁怒,反倒觉得思路清明了不少。
就像猎奇一般,慕安觉得,他的身边需要白芷这样的女人。
慕安站起身来,指着白芷,“三天后,我会派人来接你,你做好准备,入宫侍奉吧。”
“殿下----”白芷追上前去,一把拽住了慕安的袖口,她跪了下来,哭喊着乞求道,“殿下,求求你,不要这样对我,求求你了。”倘若她真的进宫去,那她该如何面对赵子懿。虽然他们绝无可能在一起,可是她若是自由之身,至少可以将他惦记在心里。更何况,她已并非完璧,一旦入宫后被发现----她完全不敢继续往下想。不可以,不可以,她不能入宫。
慕安见白芷如此悲伤,他停下了脚步,回身问道,“白芷,你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还是说你有了心上人?”
白芷刚想点头坦白,可是再一想,她并不清楚慕安的为人,如果慕安知道了她和赵子懿的事情,或许会对赵子懿不利。踟蹰之间,她没有办法,什么都说不出。
“你的亲人在哪里?你入宫后,本殿可以为他们加官进爵。”
白芷再一次哽咽,她不能说,她不能把她的亲人说出去。她*的秘密一旦泄露,势必会招来杀身之祸,她自己悲惨也就罢了,她不能将自己的悲惨带给一直守护她的家人。她狠下心,摇了摇头,“我没有亲人。”
慕安怜香惜玉起来,他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你会愿意进宫,所以才直接向父皇求了旨意。此事已经不可更改,白芷,你还是顺从圣意罢。”说罢,慕安就抽袖离开了。
门被砰然合上,白芷终于撑不住双腿的虚软,一个踉跄跌坐在地上。
就如慕安所说,此事已定,绝无转圜的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