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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思右想之间,头痛欲裂。白苏隐藏住不安,对慕云华浅笑开来,答应道,“好,不乱想,不担心。”
这点刻意的小隐瞒,如何逃的过慕云华的眼睛。他沉默下来,未置一言。
☆、第56章艰难未卜
历经一个多月的辗转,赵子懿所带领的那支派遣驻兵终于回到了京城。他们与京师外的驻兵会师后,赵子懿交回带兵权,又处理好军中的一些大小事务,终于空闲下来。这日,他该回家了,离家已有半年多,他迫切的想见到家人,而且,他也迫切的想把白芷介绍给家里人。
在白芷看来,京城的一切都与戊庸不同。京城里人潮如流,商贾来往十分活跃,房舍也高大气派,相比之下,戊庸成了她心底宁静的回忆。
见白芷眉目间似有愁丝,赵子懿停下脚步,温厚的双手握住了白芷局促不安交握着的柔荑,低声道,“芷儿,我想提前和你说一声,家父家母都十分严厉,连我都畏惧他们几分。一会儿他们若是说了什么过分的话,你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他们两个人已经快走到赵府跟前了,赵子懿见白芷默不作声,为了让她放松,又道,“你放心,我既然认定了你,就不会让你受委屈。不管见到什么,听到什么,你只要心里一直一直想着我就好了,我守在你身边。”赵子懿伸出手,刮了刮白芷的鼻翼,坚毅的目光蓄满了温柔,他将白芷揽进了怀里,用力抱着。
“嗯。我知道。”白芷轻声应对,也伸手环上了赵子懿的腰际。
良久,赵子懿才缓缓松开白芷,“我有个妹妹,叫赵宁,是家里的千金,她与你年纪相当,想必你们聊得来。”
“好。”白芷淡笑着,然而,她的心却远不如她的表情这么平淡,微微的紧张让她的手心也沁出了一层细汗。其实早在决定追随赵子懿来京城的时候,白芷就知道她将要面对的很可能是他人毫不留情的侮辱和讽刺。奔者为妾,父母国人皆贱之。她懂这个道理,所以她一直以来所求不多,就算是妾,只要能与赵子懿在一起,便够了。
深吸了一口气,白芷轻轻推开了赵子懿牵着她的手,刻意想保持一点距离,“我们就这样进去罢。”
赵子懿怎会允许,他重新攥住了白芷的手,力道之大让白芷根本无法挣脱。
“你——”
“想放手,也得我说的算。”赵子懿勾起嘴角,他望了望白芷,道,“随我进去罢。”
白芷怔怔望着他,脚下不得不迈开,跟上了男子的步伐。
到底是皇帝首辅大臣的府邸,赵家的宅子富丽堂皇,着实让白芷暗自惊讶。她还未来得及细细打量,就有十来个人从府内鱼贯而出,分列两队。恭敬之至,一看便知他们是来迎接赵子懿少将军回府的。白芷迎面看去,这些下人里,领头的男人约莫有五十岁了,大概是个管事。
这个管事一脸堆笑地鞠躬道,“少将军您总算回来了,老爷夫人都在正堂候着您呢。”
“知道了,就过去。”赵子懿轻飘飘地答着,声音微有敷衍。从他的反应中,白芷才真切的感受到,她爱上的这个人平日里是如何的呼风唤雨。
“哥!”
一声喜悦的声音如银铃般传来,白芷循声望过去,看到了一个娇媚可人的年轻姑娘,她就是赵子懿刚才提到的妹妹赵宁。赵宁穿着一身鹅黄色的宽袖高束襦裙,裙摆外绣着一层轻薄的浮光纱,衣裳的色泽和款式都十分惹人注目。
赵子懿看到赵宁,也立刻笑了开来,“快过来,给哥哥看看,这半年肯定是胖了。”
赵宁撒娇般地奔向赵子懿,正要和他辩驳,却在下一刻看到了自己的哥哥正牵着一个陌生的女子。
“这是谁?”赵宁立刻收了笑容,有些好奇又有些敌意地上下打量着白芷。
“哥哥去了趟西北边关,就带回个西域舞女了?”赵宁再度嬉笑了起来,不再看向白芷,仿佛真的把白芷当做了舞女,毫不在意。
白芷原本想礼貌地和赵宁打个招呼,一听到此话,她的笑容不免僵在了脸上,也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不要胡说!”赵子懿立刻冷下脸来,他见白芷默不作声,担心她的心情,便一把将她揽在身侧,道,“赵宁,这是你未来的嫂子。”
赵宁白了一眼为了女人说变脸就变脸的哥哥,靠近赵子懿的耳根,低声道,“是不是我嫂子,还是屋里的人说的算。”说完,她挑了挑眉毛,暗示正在正堂里等着儿子归来的双亲。
“不管怎样,你都该礼貌待人,都是爹娘平时把你宠的无法无天了。”赵子懿瞥了一眼赵宁,目光又有责备又有疼爱。他迈开步子,牵着白芷向正堂走去。
赵宁平日当真是被宠溺坏了,现在却被被哥哥如此责备,她顿时将不满都推给了哥哥身边这个素昧平生的女子。赵宁稍加琢磨,便加快了脚步,紧跟在白芷身后,又装作无意地踩上了白芷的裙裾。
“啊——”白芷不留神就失了衡,一声低呼后,身子向前栽去。好在赵子懿一直牵着她,这时候更是一伸手揽住了摇摇欲坠的她。
赵宁立刻挤到两人面前,惊呼道,“哎呀,抱歉抱歉,妹妹没留意,不曾想冒犯了姐姐。”
白芷摆摆手,她迎着赵宁的目光,怎么会看不出当中的挑衅意味,但为了息事宁人,她还是对着赵宁淡笑道,“没事。”
“都怪我,害姐姐的裙裾一角沾了尘,不如先跟我来换一身干净的衣裳吧。家父家教甚严,姐姐若是衣着有亏恐怕是不妥。”赵宁一口一个姐姐,说话间已经攀上了白芷的手腕,热乎的感觉就像真把白芷当做了姐姐。
女人之间的刀光剑影都是藏在心底深处的,而男人们往往看不破这层,就像此刻,赵子懿也未看出这一切都是自家妹妹的伎俩。他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对白芷道,“芷儿,我先过去给二老请安,稍后你再过来。”
见哥哥松了口,赵宁立刻笑盈盈地拉着白芷往自己的处所方向走去。大约也就走开十余步,赵宁见赵子懿已经拐去正堂了,便轻轻巧巧甩开了白芷的手,脸上的笑意也登时不见了。
“你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跟着我哥回来?”
白芷想到这个赵宁来者不善,别有居心,但没想到她会将不满如此直接地表示出来。
“白芷有幸,得令兄垂怜。”
“你说垂怜,我倒信了。哥哥善良,总是怜悯可怜的人,想来你也不是例外。”赵宁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芷的装束,声音带着一丝丝傲慢,笑道,“这清汤寡水的,真是我见犹怜。”
白芷一看便知赵宁还是小孩子的心性,她不想和他的妹妹起冲突,便换言道,“宁妹妹,其实裙裾上的灰尘很容易擦掉,不必劳烦你带我去换了。”说毕,白芷蹲□来,展平了裙角处被赵宁踩污的地方,掏出帕子轻轻拭了干净。
赵宁哪会罢休,她本就打算带着白芷进去换一身艳丽的衣裳,一会儿好叫父母也把她看做狐媚子妖女。
“姐姐这样推托,岂不是叫妹妹我心生愧疚。原是我冒犯了你在先,理应给你换件衣裳,还望姐姐体谅妹妹的心思。”
白芷知道,她若再拒绝赵宁,赵宁一定还会想尽办法不依不饶。寄人篱下,不便与主人生隙,罢了,就随她了。白芷跟在赵宁的身后慢慢踱步,一时间竟有些回味赵宁唤她为“姐姐”的时候,因为她想起了白苏。
正堂里,赵子懿已经给父亲赵策和母亲余氏请安完毕,他沿着侧数第一张圈椅坐了下来。
“你妹妹刚刚还在,这会子又不知道野哪里去了。”余氏摆摆手,示意下人给赵子懿添上温茶。
“方才在院内已经与妹妹相见过了。”赵子懿酝酿了一下,搁下茶杯,又站起身来,缓缓跪下,“爹,娘,子懿从戊庸带回一个女子,欲与之白头,还望爹娘接纳。”
余氏一听,立刻驳道,“婚姻大事岂能儿戏,况且这姑娘我们也未见到,如何就接纳了?”
赵策端起茶杯,搁到嘴边晃了晃,不置一言。赵子懿了解父亲,一旦他做出这样的动作,那就是不满的前兆。果不其然,赵策捋了捋胡须,低沉道,“陛下有意为你指婚,你不能抗旨。”
“指婚?!”赵子懿睁大了双眼,不敢相信耳中所听,他深深伏□去,乞求父亲道,“儿心中只有一个人,恐不能接受陛下圣意。”
“糊涂。”赵策的声音依旧平和,不怒自威,“皇帝的旨意是你能拒绝的吗?”
“其余事我都愿服从皇令,唯有我自己的婚事,我要自己做主。”赵子懿直起上身,目光坚定,他毫不畏惧的迎上赵策的目光。
这时候,赵宁和白芷两人来到了正堂。赵策和余氏看到了一个陌生的女子,不加寻思便知道这就是他们儿子口中所说的来自戊庸的女子了。
赵宁故意为白芷挑选了一袭颜色错综的长裙,又执意要在她的发髻上插上三四根金玉制的华丽发簪。此刻的白芷,虽然眉目清秀淡雅,但终究难敌艳丽衣饰的喧宾夺主,在赵策和余氏看来,成了地地道道的“舞女”。
白芷见所有人都不说话,深觉得此刻不行礼不妥,便作了揖,自我介绍道,“小女白芷。”
余氏轻笑出来,不理白芷,反倒对着赵子懿道,“你说的心上人,就是这样的姑娘?”赵策也半眯起双目,上下打量着白芷,却让人读不出他的态度。
“母亲别怪,方才是我不小心弄脏了白芷姐的衣裙,所以带她进去换了一身。这原不是她的衣裳,但白芷姐看到后很是喜欢,还有那些簪子,我见她喜欢的不忍释手,便将这些都送了她。”赵宁上前几步,双手覆上了余氏的肩膀,轻轻揉了起来。她对着白芷笑了笑,目光中意味深长。
白芷脑中嗡的一声,欲辩驳却十分无力。她几时喜欢过赵宁的这件衣裳?又几时对金簪银簪爱不释手了?
余氏听闻赵宁的话,伸手抚了抚小指,道,“这个什么白姑娘,你说实话吧,是不是想攀我赵家的高枝儿变凤凰?”
作者有话要说:终于赶在周二晚上发文了~~~我回归了~~~
☆、第57章放下身段
赵家的正堂里,火药味十足。
方才余氏的话音刚落,赵子懿就立刻站起身来,他已有不悦,“母亲,您不能这么说芷儿。”
余氏冷哼一声,瞥了瞥白芷,声音像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一般,“你自己看看她这个样子,会是一个不想攀龙附凤的人?”
“夫人,您误会我了。”白芷心有焦急,却有苦不能言,若是她说出这衣裙和簪子都是赵宁硬加于她身的,那岂不成了挑拨母女关系的人。白芷感觉的出,赵宁骄横跋扈的样子多少是受余氏的影响。想到这里,面对这陌生的一家,她不得不去讨好的一家,白芷心力交瘁。她想起了自己端庄持重的母亲,也想起了和蔼亲切的如玉姨娘,心中漾起一丝感伤。
“娘,想必白芷姐从戊庸远道而来也是有苦衷,不如问问她的家世,若是实在可怜,咱们赵家也不是不能收留。”赵宁依旧给余氏揉着肩膀,揉的余氏十分舒服,心中愈发觉得自己的闺女懂事贴心,眼中就愈发觉得白芷是个肉中刺一般的存在。
“赵宁,你不要如此无礼。”赵子懿突然抬高了声音,惊得赵宁浑身震颤了一下,有理有据地反驳道,“哥,你为什么骂我?我说的有什么不对?咱们家世代显赫,是个簪缨大家,哥的婚事甚至会波及朝政。如今你领回来一个如此不明来历的女子,还口口声声要娶她为妻,难道我们作为家人不该了解一下她的家世吗?”
“好了,你们都不要再说了。”肃远侯赵策刚上完早朝回来没多久,朝堂上慕安慕封争来争去,已经够让他头疼,现在他的一双子女又在他耳边争来争去,他已经没耐心听下去了。他看向白芷,隐约觉得这个姑娘可怜,便问道,“孩子,你说说你的情况吧。”
白芷酝酿了一下,而后道,“小女来自戊庸,我家称不上富贵,却够温饱;算不得繁茂,却也温馨。”
余氏听得出白芷话中的暗指,她轻笑出来,正想反唇相讥,却被赵策制止了住。“不要再苛责这个孩子了,她没有错,夫人你越说多越失体统。有精力不如多管教管教儿子,免得他不知天高地厚,妄想拒绝皇帝的旨意。”
在赵家,老爷赵策和正房夫人余氏的关系一直不怎么和睦。赵策有两个宠妾,但不管赵策怎么宠爱她们,可怜这两个妾室就是生不出孩子。余氏已经人老珠黄,但仗着自己育有一儿一女,在府内的地位就远高于其他两个妾室。余氏经常刁难她们,而这两个妾室也不是善主,常常给赵策吹枕边风诉苦余氏的不好。久而久之,赵策对余氏的种种作为也开始心生厌恶,只是碍于她是赵子懿的生母,才没有过分为难她。
听闻白芷的话后,赵子懿知道母亲和妹妹的一番话已经深深伤到了她的自尊,因为白芷平时并不是一个会含沙射影的人,她对任何人都和和气气的。终究是自己没能好好的守护她,让她伤了心,有负白老爷和孙夫人的所托,赵子懿的心情低郁下来。
“令尊是做什么的?”赵策复又问向白芷。
白芷犹豫了一下,她并没有将父亲从医的事实说出来,既然赵家过去与白家有仇,那她就必须要小心至上。“家父只是普通的百姓,有点自己的营生,收入也够支撑起一个小家。”
赵策沉思了一下,而后缓缓道,“白姑娘,看得出你是个知书达理的孩子,有些话我也就不避讳和你直说。”
“爹——”赵子懿有些紧张,他担心父亲会将皇帝指婚一事说给白芷。
果不其然,赵策确实提起了这件事,“我们赵家世沐皇恩,唯皇命是从。圣上已经提出要将敬安候的女儿指配给我儿。如果白姑娘当真懂事,那便不要害了子懿。是一己之情重要,还是子懿的人生重要,我想白姑娘你可以把握。”
“爹,我说过,我的婚事我想自己做主,况且皇帝并没有将这门婚事定下,一切还有转圜的余地。”
赵策不管赵子懿如何辩解,他只注视着白芷的眼睛。白芷迎着肃远侯赵策的目光,读懂了他的意思——她和赵子懿根本没有转圜的余地。
“我懂了,我会劝好子懿,让他接受圣上的指婚。”白芷艰难地说出了这句话,心如刀割。
“芷儿!”赵子懿愣了一下,他看向白芷,难以置信地摇了摇头,“芷儿,我们不是说好不管如何艰难,都要一起走过去吗?为什么这么快你就放弃了……”
白芷缓缓地看向他,轻柔笑了出来,双唇张合,却没有任何声音地道,“谁说我放弃了?”
赵子懿不知白芷是何意思,却看到下一刻,白芷理了理裙摆,恭敬地对着他父亲和母亲各行了一礼。
“白芷自知身份低微,不堪做赵家的媳妇。还请两位同意,让我留在赵府,不论安排给我怎样的差事,我都不会推辞。”
白芷的恳切和笃定着实让余氏也吃了一惊,她没想到这个姑娘为了她的儿子竟然提出在赵府为奴为婢。赵子懿更是惊呆了,白芷为了他已经放弃了家人和故乡,现在又要为了他放下原本大小姐的身段。他不禁回忆起第一次见到白芷的场景,那时候的她刚刚受人欺辱,脆弱的样子让他只记得她眼中的绝望和无助。而现在,他终于看穿了她的本性,她那温柔安静的外表之下,藏着一颗坚强执着的心。赵子懿从没有比此刻更强烈地想回应她的感情,而他却发觉渺小的他,在所谓的皇命和家族面前,是那样的无力,无力到无法守护自己的心爱之人。
这时候一直未说话的赵宁开了口,“其实这样也是好事。等到哥哥有了明媒正娶的妻子之后,再将白芷姐纳做妾室,也未尝不可。只是这段时间就要委屈白芷姐了。”
“不可以,芷儿不能受这样的委屈,我不同意。”赵子懿上前一步牵上了白芷,欲将她拉出正堂,“我们走,天高地远我只要与你在一起。”
白芷用力甩掉了他的手,她含着泪摇了摇头,“子懿,不要冲动,冲动会让你做出后悔的事。也不要担心,只要我们的世界里有彼此,我就满足了。”
从正堂走出来后,白芷只觉得两腿发酸,晃晃而无力。木香在外面等候了许久了,她见到白芷出来后,立刻迎了上去,“赵公子他没出来吗?”
“他们一家人要叙旧,咱们先安顿下来吧。”
木香听闻要安顿下来,立刻开心起来,“这么说赵老爷和夫人他们同意大小姐和赵公子的婚事了?”
白芷只觉得头痛欲裂,她没有回答木香的问题,只是扶额向前走着。这时候,刚才出现过的管事又走上前来,他已经得知了赵老爷的意思,此刻迎上白芷道,“白姑娘,跟我来吧,您的住处在后头呢。”
白芷将发上的三枚簪子拔了下来,递到管事的手里,道,“这些簪子劳烦管事送还给宁大小姐,等我把身上的衣裳洗净,也会还给她的。”
管事带着白芷和木香两个人走了许久,木香见他们越走越偏僻,似乎是这个偌大的府邸里最不起眼的地方,她不禁问道,“为什么带我们来这里?这是下人住的地方吧。”
“你们现在不就是下人么?”管事嘻嘻一笑,顿住脚步,推开了一扇木门,指着里面道,“这就是你们俩的住处了,赶紧进去收拾歇着吧。”
“我们小姐怎么可以和我住在一间房?你们搞错了,我才是下人,能不能给我们小姐另外找一间好一点的房子?”木香捂起了鼻子,又掏出帕子在白芷的口鼻跟前挥了挥,“这屋子灰尘太大,小姐仔细了别吸进去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