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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安安记得有一次,陆岩正儿八经找她谈话,是因为池安安使坏惹毛了陆岩的女友。池安安没少折腾围绕在陆岩身边的那些莺莺燕燕,她起初这么做,可能也只是一种单纯的对小叔的占有欲,就像一直照顾自己的哥哥突然有了女朋友,自己被冷落了想要以此寻找存在感。陆岩关于这个问题,开始只当她爱玩,直到有次池安安把人家“折腾”进了医院。
那日池安安像往常一样放学,却在校门口接学生的家长堆里扫到了陆岩。就算是同龄人里,他都是最出挑的一,又何况此刻周围多是大腹便便的爸爸级人物,她想不注意到都难。
她瞧见他就兴冲冲地跑上去,那时候的她,毫不免俗地拥有那个年龄女孩子特有的小小的虚荣心,在同班女生或疑惑或羡慕的目光里,她亲昵地挽住陆岩的手臂:“你今天怎么来了?”
她抬头,却见他眉眼沉沉。往日有时池陆两家饭局,他来接她下课,无不是隐着笑意的,就算再不济,也不会用如此严肃的目光看她。
“到底怎么了?”她不安地问。
“到我车上去,谈一谈。”他语罢,就迈开步子往停在一边的车走去。她当时一个慌神,没抓住他的手臂,只得拔开步子追上去,心里盘算着似乎那几日也没犯多大的错误能告到他头上去,除非……
她未思考出个所以然,陆岩已经替她打开车门,她钻进副驾驶,将双手摆在膝上,老老实实地坐着不说话,陆岩坐进车内,并没有立即启动,而是侧目看着她。
“让裴岚挂了三天水的人是你吧。”
她当时满脸堆笑,装傻道:“你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呀?”
如果不是裴岚当着陆岩一套温柔娴淑,背后嘴脸阴毒,还以一副女主人的姿态警告池安安她离陆岩远一点,池安安倒还真不想往裴岚的菜里加料。
她计量控制得很好,最多就闹点肚子。远远不及送医的标准,可有句话怎么说的,矫情人就是矫情,饭桌上不过吃了几口,竟然还假惺惺地去医院报道了三天。她想到此处轻哼了一声,不以为意地看向窗外。
“哼什么?我知道是你。”
陆岩敲了敲她的脑袋,她这才捂着脑壳扭头愤恨地看像陆岩。
“怎么,她跑到你那里控诉是我做的吗?颁给她一个最佳女演员奖算了,那么爱演。”
“你开玩笑要有个限度。”
“她到我学校来想甩我耳光,你不知道吧?在你面前装梨花带雨颠倒黑白,真是恶心的要命。我不是开玩笑,我就是要给她瞧点颜色!陆岩你别重色轻我!”
“嗯?”他闻言只挑眉,她之后才意识到“轻我”这一停顿确确实实有点歧义,但池安安还是卯足了劲仰头瞪他。
“如果你要和我说裴岚,那就没话可说,我下车了!”她拉着车门把手就要开,下一秒却被一只有力的手掌制住动作。她记得那时自己回头时映入眼帘的陆岩的俊容,那鼻梁到薄唇的刀刻般的轮廓还有他乌黑的双眸和与她近在咫尺的鼻息。
她的呼吸一滞,每分钟心跳数急剧上升,大脑瞬间空白,而这些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征兆,提醒着她对陆岩这个小叔的依赖和信任正逐渐朝着更为深沉的感情进发。
陆岩那时依然是平静如水的,退回驾驶座位上,他的风度依旧不减丝毫,与她的脸红无措反差强烈。他说:“我知道。我和裴岚说清楚了,她不会再出现了。”
池安安顿时还反应不过来,只呆呆地“嗯?”了一声。陆岩不知缘何轻笑,别过脸来看她时,唇边的笑意还是明显而摄人心魄的,她清楚记得他当时的话“我就是想和你说,做事要做的不留痕迹,别让人抓住把柄告到我这儿来。”
陆岩常说池安安尽耍鬼点子,可其实还不是他教的。他这个冷面先生总是严肃地教她使坏,纵容她到了可怕的地步。
池安安没想到,陆岩的转变轻易就将她的记忆激活。此刻,她莫名底气倍增,冲着陆岩重复道:“对,我们谈一谈。”
陆岩放下电铃,似是洗耳恭听。
“你干嘛亲我?”她问。
不愧是池安安,陆岩唇边扬起笑,连谈话内容都这么一如既往清新脱俗。他站直了身体,反握住她的手,停顿了几秒后开口,分外郑重地喊她:“池安安。”
“干嘛?”她没好气地回嘴。
“要不要做我的女朋友?”
☆、第二十二章
22
女朋友,这三个字从陆岩的嘴里说出来,让池安安才终于有一点真实感。他是真的,要和她在一起啊……这话多么平淡,却多么动听。池安安的内心开出满片满片的花骨朵,雀跃的连心脏都要承受不住这样的负荷。可是,她依旧绷住了面皮!
池安安抬起另外一只手,拍了拍陆岩的手背:“嗯,你让我想一想。”
陆岩挑眉,只见池安安作沉思状,稍稍垂眉。过了大约十秒,她抬头:“既然你那么诚恳,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了。”
男人眯起眼,说:“你不用勉强。”
“不不不,我自愿勉强。”池安安怕他再说什么,又添了一句道,“我们就不要推脱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语罢,又拍了拍他的手背。
陆岩看着被她大力拍红的手背,情绪有点微妙,好歹她有力气和耍宝的情绪,总算也是让人心安的事。可接下来小丫头竟然蹬鼻子上脸,甩开他的手,潇洒道:
“既然说定了,那你可以回去了。”
对陆岩下逐客令,这可是她池安安活了二十几年来的头一遭。从前只有她死抱着他的胳膊极尽卖萌耍赖之能央他多陪陪自己,可俗话怎么说来着,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现在她熬出头了,身份不一样了,头一件事就是享受一下这“挥之即去”的特权。
见男人不动,池安安补充道:“不是你要我睡觉的吗?现在我要睡觉了。”完了她抬手关了灯,被子一掀就把自己裹了进去。
陆岩站在黑暗中,眼睛和思绪都隔了几秒才适应过来。所以,他现在是被她直接无视了?
这晚池安安其实和前些日子一样,并没有睡好。陆岩走后,她一个人抱着被子胡思乱想了许久。她看着窗外婆娑的树影摇啊摇,觉得自己像是吃了蜜糖,甜的忍不住笑。
回忆起方才的场景,一幕幕都记得清晰,速度也放慢了下来,因而每一丝一缕的感觉和动作都十分清晰。她闭上眼,依旧还觉得眼眶温热,他的吻和他的话,他唇边若有似无的笑,还有他手心的温度,它们伴随着她的血液一同流淌。
她从前只晓得他的怀抱温暖,像家一样,现在,她感受到了那个怀抱更炙热的温度,那种让她可以奋不顾身的热度。
池安安毫无睡意,索性走到窗边。她借着月光看自己手腕上丑陋的正在结痂的伤口,闭上眼还能感受到当时的恐惧,让她汗毛竖起,不自禁地发抖。可当她睁开眼,又感到庆幸,庆幸她还活着,能呼吸、能感受、能拥抱,能见证自己的苦尽甘来。
“爸、妈,你们知道吗?陆岩他终于接受我了。”池安安望着天,低低地说,即便在深知在心底,翻涌着不安。?
之后的几日,池安安在医院住地很安静。只是主治医生要给她配心理医生这一点,她却是宁死不从的。原因陆岩自然是知道的,可她的睡眠如此之差,也实在不能放任不管,最后只能让主治医生给安排了个男心理医生,池安安特意嘱咐了要长得帅的,结果也不知道是谁从中作梗,请的医生履历和业务皆是一流,就是这长相真是不那么好看。
陆岩有项目要考察,给池安安找完心理医生后没两日就出国了。他倒是好心,把宋暖给池安安找来了。可宋暖什么脾气?池安安被绑架了还一度生命垂危,天大的事都没告诉这个打小一块儿长大的闺蜜,她要能不炸毛才怪。
宋暖到医院就劈头盖脸骂了池安安一顿,就差说老死不相往来了。可骂着骂着一见池安安受伤的伤疤顿时又噤了声,脸色戚戚地在她床边坐下。握着池安安的手,叹气:“你说你这是造了什么孽?”
这个问题池安安不是没想过的,她出生在一个富裕而和睦的家庭中,可成年之后,她就失去了原先的照拂。好不容易走出阴霾,又遇上差点要了命的事情。但是还好,一切都过去了。
“就是这样才不想告诉你,免得你操心。”池安安抽回自己的手,笑道。
“你说的什么话?出事的时候不想着我,还当我是朋友吗?!”
“我和陆岩在一起了。”池安安抛出了一句可以直接扭转话题的消息,“我可还没告诉过别人。”
宋暖保持着怒目圆睁的表情数秒,转而蹙眉又问了遍:“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我还没告诉过别人。”
“不是!前面那句!”
“我和陆岩在一起了。”
池安安说这句话的时候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嘴巴都快咧到耳后根了,但宋暖看得清清楚楚,池安安笑得简直像个痴呆。
“你再说一遍?”
“我和陆岩在一起了!”
池安安一字一顿地再度重复。宋暖却依旧不相信,反问道:“池安安,你脑袋瓜没事儿吧?”
池安安几乎要无奈了:“真有那么匪夷所思吗?”
宋暖让池安安把来龙去脉说明白了,池安安就把被救后的事情捡了重要的告诉宋暖。结果宋暖听完后,一点都没有要分享池安安的喜悦的意思。而是起身在病房里来回踱步,也不发话,鞋跟不停地敲在地板上发出嗒嗒嗒的响声。
“姐姐,您能别走来走去的了么?我头都晕了。”池安安叹息。
“我不明白。陆岩明的暗的拒绝你多少次了?伯父伯母过世那会儿,他还硬把你送出国。我说话直你别介意,他真的要早喜欢你早就和你在一起了。为什么现在松口了?你难道没有考虑过他是因为别的原因才和你交往?”
池安安的脸色冷下来,她扭头看向窗外,良久没有回答。宋暖怕是自己戳中了池安安的痛点,走回床边:“当然,也有可能是我多想,毕竟我不是当事人……”
“我想过的,宋暖。所有的可能我都问过我自己。”池安安出声打断了宋暖的安慰,“他是可怜我?是将就我?还是权宜之计?我排除不了这些可能,但我还是高兴。我爱得那么苦,就让我高兴高兴吧,不管我能高兴多久。”
多么苦涩的高兴,宋暖看不明白池安安,却终于是把喟叹留在了心底。如果有个男人像陆岩包容宠溺池安安那样十年如一日的待她宋暖,或许理智如她也会万劫不复,不可自拔。就因为没有这样一个陆岩,宋暖不想对池安安的选择妄下定论。感情这种事,谁能下保证?陆岩,是那个能让池安安笑得像个痴呆的人,这就够了吧?
“安安,我替你高兴。”宋暖拥住池安安,送上自己祝福的笑容。
池安安在医院统共住了两个半月,为了不走漏消息影响之后的展览和拍卖,绑架这件事知情者没有几个,倒避免了果篮花束满地的情况。只是她突然消失近一个季度,恐怕贾甄一定满世界在找池安安,生怕她在密谋些什么。
出院那天,陆岩来接池安安。江哲给她租的公寓自然不方便再住,池安安也很欣然住回陆岩的对门。只是想起江哲,池安安也不免心情复杂。她从nicole口中得知,警方当时救她出来的时候,江哲也在。但整个住院期间,江哲并没出现。池安安不晓得缘由,可也没有资格去深究。她不可否认自己一度动摇,可到底,谁都骗不了谁,爱情的界限如此分明,残酷柔情都在最初就埋下伏笔。
再度回到陆岩对门,池安安不由地感慨万千。好吧,她自打回了国,日日过得都是这般感慨。无论如何,战斗胜利了,过去的种种都不算辜负。陆岩收拾一个池安安还是游刃有余,家务又有小时工解决,完全没有需要担心的地方。唯一的问题还是池安安的心理状态。
搬回去住的一个礼拜,陆岩有大半个礼拜半夜都会被门铃声吵醒。开门就见池安安就趿拉着拖鞋,裹着毯子,可怜巴巴地望着他,声音细弱蚊蝇地说:“我害怕。”或者“我睡不着”。开始一两次,陆岩还买账,略心疼地请她进来,给她收拾了客房哄她睡觉。后来这丫头索性不等他点头就窜进他家,熟门熟路不说,还偷笑地非常明显,让陆岩深切怀疑她的泪眼汪汪全是装出来的。
可谁叫池安安是他心尖尖儿上的人,丫头缠着他撒娇的时候,真是敌不过那份绕指柔,只好靠在她床边,让她枕着自己的腿,任由她抢自己的书,正儿八经地大声朗读,没过两段就嫌弃地还给他,然后逼他说睡前故事未果,愤愤地闹着没几分钟的脾气,而后迷迷糊糊地睡着。
如果出事前陆岩对池安安的政策是恩威并施,那他现在几乎已经没有底线了。他知道这样不对,可他还是放任她完完全全倾入自己的生活,在自己的公寓吃饭、睡觉、打转……
没过两个礼拜,池安安开始觉得在家闷地无聊,但伤没好透也不能太野,就只好在画室和公寓两头来回。陆岩见她情绪低落,就做了一件他自己都想不到会做的事情……
那天池安安中午画室出来,不太乐意直接回去,就在路上闲逛,结果就突然接到了陆岩的电话。男人让她在原地等着,也不说原因。
池安安见他神神秘秘的,也就听从了。一个人站在马路牙子上,看着川流不息地人群和车水马龙,思绪胡乱地飞。大约过了二十分钟,一辆黑色轿车就奔驰而来,最后稳稳地泊在她身前。
陆岩下车,替她打开副驾驶座的门:“上车。”
“去哪儿?”池安安两手插着口袋问。
“上车。”他机械地重复了一遍。
池安安撇嘴,但也不想为这样的小事闹,陆岩总不见得能卖了他,爱去哪儿去哪儿呗。于是她俯身坐了进去。
池安安知道陆岩不乐意她伤没好透就到处乱跑,见他往公寓的方向开,以为是要回去,但过了五六个路口,池安安不禁开口:“这不是回公寓的路吧?”
“带你去个地方。”
池安安瞥了一眼陆岩,他手把着方向盘很认真地开车,显然这个具体的“地方”他是不打算说了。池安安一点也不慌,她是信任他的,超越一切的那一种信任。
车行了许久,穿过一条条街道,s市的交通很堵,总是停停走走,而常碰到许多爱超车的司机或是本本族,实在是让人想骂街的路况。可陆岩的车始终开得很稳,心平气和,就像他这个人。
有时候池安安会疑惑,陆岩难道不会觉得疲累或者无趣吗?他似乎有种强大到可怕的掌控力,良好地驾驭着生活中几乎所有的东西,甚至是他自己的情绪。
有许多平时说话斯文的人,开车的时候会变得特别粗鲁,爱骂人;许多不多言的人,会在酒后变得喋喋不休,甚至痛哭流涕。这些都是人们释放自我情绪的表现,而正常的人类都需要宣洩。
但唯独陆岩,他好似“表里如一”到令人可怖的地步,几乎是泰山崩于眼前也逼不出一句脏话。更加另池安安不解的是,他似乎在很久以前就是这样内敛的脾气了。池安安总觉得并不会单是宋暖猜测的“哥哥压力”论。
就在池安安胡思乱想的当口,车已经停进了地下车库。池安安看了一眼指示牌,是个高级商场。
高级商场?难道他打算带她去逛街?
池安安下车后狐疑地看向陆岩,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通,西装笔挺,皮鞋蹭亮,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找人逛街的。
“你这什么表情?”陆岩不满她一副看怪叔叔的神情,敲了敲她脑袋,在池安安还没出声抗议的时候,就拉过她的手往电梯走。
这一招果然是有效的,池安安都忘了揉脑袋,视线和注意力全集中在两个人交握的手上了。好像除了小时候带着她出去怕她乱跑丢了,他还真没在外头正儿八经地牵过她的手。这样想想,池安安不知道应该觉得甜蜜呢还是觉得悲哀,她自己一个人感情长跑这么久,才终于被他握在手心,而原先的高中同学孩子都抱上了,这实在是闻者伤心,听者流泪的事情。如此这般,心底刚冒出的喜悦又潮水般地退去。
两个人进了商场电梯,陆岩也没松手,就这么握着,他的手温暖而干燥。电梯四面光亮,将两个人的模样都照地清楚。池安安今天穿的是一双平底鞋,个子不到陆岩的肩膀。外头的天已经有些热了,他还是穿得严实规矩,她却已经贪凉换了夏装。
其实这个场景池安安早脑补过上万遍了,陆岩牵着她的手,情侣一样地逛街看电影。池安安一度光想想就能乐呵呵一会儿,现在梦想照进现实了,她却觉得哪里不搭调,池安安盯着电梯门上陆岩的镜像不满地努嘴,结果恰好撞上男人同样望过来的视线。
换作往常池安安肯定是像被人发现心事似地赶紧挪开了,可现在她的心事他该知道的都知道了,内心十分坦荡,所以立刻加倍气焰嚣张地瞪他。
陆岩也不移开视线,反露出玩味的笑来,盈盈地看她,池安安指天发誓,这辈子没见过陆岩笑得如此风骚,甚至连眉梢都带着笑。她只觉得情况十分不妙,她的小心脏这样下去说不定会爆炸!可该死地池安安眼睛像是黏在陆岩脸上一样怎么都离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