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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琦却似有些不信,笑着反问:“至于开心得整夜睡不着觉么?我记得那时候经常能遇见你啊,若是如此,你岂不是每天晚上都要因为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睡了?”
“你之所以能经常遇见我,还不是因为……”紫芝刚刚脱口说了一句,俏丽的脸颊就不禁微微红了红,声音越来越低,“因为人家总是在你经常出没的地方偷偷等你嘛,有时候一等就是大半天,最后才终于能与你‘偶遇’一下……”
“出没?”李琦忽然觉得这个词好像有些不对头,怎么听怎么别扭,“紫芝,你觉得我是妖怪还是野兽啊?”
“啊?”紫芝先是一怔,随即捂着嘴咯咯笑了起来。
二人一路说笑着,不一会儿就到了龙池之畔的沉香亭。李隆基与贵妃杨玉环端坐于上首,华妃刘澈、太华公主李灵曦等宫眷陪坐左右,还有几位杨家的亲眷也在亭中与他们一同饮酒赏花。杨玉环被册封为贵妃以后,她的三个姐姐皆赐第京师,分别被册封为韩国夫人、虢国夫人和秦国夫人,出入宫掖,宠贵赫然;远房堂兄杨钊也从蜀中千里迢迢前来投奔,因擅长玩樗蒲,被任命为金吾兵曹参军,如今已是皇帝身边颇为得宠的一位供奉官。
杨玉环虽宠冠六宫,但对于执掌后宫权柄一事却丝毫不感兴趣,每日里只是陪伴皇帝吟风弄月、欣赏歌舞,内廷的大小事务依然交由华妃刘澈全权处理。所以,如今这位华妃娘娘虽不及杨贵妃得宠,却已俨然是大唐帝国最有权势的女人,后宫中没有一人敢小觑了她。见那一对璧人并肩走进亭中,刘澈盈盈笑道:“呦,盛王和裴孺人也到了呢,快把小公子抱来给我们瞧瞧。”
紫芝向众人依次见礼,然后从乳母手中接过孩子抱到皇帝和众宫眷面前。这孩子年纪虽小,却丝毫不怕生,在母亲怀中调皮地扭着身子,一边笑一边向李隆基使劲挥舞着小手,仿佛早就认得祖父似的,非得让他来抱一抱自己。
李隆基小心翼翼地抱起婴儿,爱怜地问:“朕的小孙子可有名字了?”
李琦含笑回答:“乳名叫做‘玉郎’,正式的名字还想请父皇来赐。”
李隆基当即命人取来皇室宗谱,思虑良久才道:“这孩子朕看着就喜欢,就给他取名唤作‘李偿’吧,愿他以后一生平安如意,事事都能如愿以偿。”
杨玉环也爱怜地摸了摸婴儿细嫩的小脸儿,微笑着附和道:“这个名字好。有陛下这样疼他的祖父,以后玉郎定能事事如愿以偿了。”
李琦与紫芝忙代儿子拜谢皇帝赐名之恩。李隆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入座,笑道:“当年十八郎家的媛媛快要满周岁的时候,朕打算晋封她为郡主,只可惜十八郎坚决不肯,此事便只得作罢。等咱们玉郎满周岁之时,朕便要推恩册封他为郡王,二十一郎,你这个做父亲的可不许拦着。”
李琦忙含笑推辞道:“父皇一片慈爱之心,儿臣与玉郎自是感念。但儿臣五岁时才受封王爵,若是让他周岁就封郡王,岂不是把这孩子给宠坏了?”
李隆基颔首道:“也罢,那就先册封他为武陵郡公,待年纪稍长些再封郡王吧。”
唐制,亲王之子承嫡者为嗣王,其余诸子皆为郡公,以恩进者封郡王。盛王之子先是得皇帝赐名,又在襁褓之中得封郡公,自然是莫大的恩宠,众人纷纷向盛王和孺人道贺。见他二人再度上前谢恩,李隆基又叹息道:“二十一郎,你母亲为你选的那位杜王妃出身名门,容貌性情也都不错,只可惜还没为你添个一男半女,就病得这般厉害,如今竟连门都不能出了……唉,说到底也是她没福。”言罢,又深深地看了紫芝一眼,语气变得格外和蔼,“裴孺人,如今盛王身边只有你这么一个可心的女子,你以后更要用心侍奉,朕定不会让他亏待了你们母子。”
紫芝忙敛衽一拜,欣然道:“是,妾谨遵陛下教诲。”
宫眷们见皇帝兴致颇高,都纷纷向他举杯敬酒,众人一边闲谈一边赏花,气氛甚是融洽。此时恰有几位教坊艺人鱼贯而入,坐于沉香亭一角调抚丝竹,歌女念奴向帝妃宫眷盈盈一礼,然后手执檀板曼声唱道:“长相思,久别离,所思何在若天垂。郁陶相望不得知。玉阶月夕映,罗帷风夜吹。长思不能寝,坐望天河移……”
一曲未了,李隆基便笑着摆了摆手,对众人道:“赏名花,对妃子,如此良辰美景,怎能还唱旧曲呢?高将军,你去翰林院召学士李白到这里来,请他作几首新词,让朕的小孙子也见识一下谪仙人的满腹华章。”
宦官高力士领命而去,不多时便引着宿醉方醒的李白入沉香亭觐见。彼时李隆基刚刚折下一枝盛开的牡丹,亲手为杨玉环簪于宝髻之上,娇花与美人玉面相映,当真是艳丽不可方物。李白一袭白衣飘飘,微微眯起朦胧醉眼看向风华绝代的贵妃,略一思忖便提笔在金花笺上写下三首《清平调》,一挥而就,畅达如行云流水——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一枝红艳露凝香,*巫山枉断肠。
借问汉宫谁得似?可怜飞燕倚新妆。
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
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新词一出,李隆基便命教坊乐伎奏《清平调》,又命随侍的梨园弟子李龟年演唱新词。歌词中将贵妃比作芬芳娇艳的牡丹,国色天香,风华绝代,就连汉宫第一美人赵飞燕也无法与之比拟。杨玉环得此赞美,自是心中欢喜,亲自斟了一杯西凉州的葡萄美酒赐予李白。歌与词皆是绝妙,沉香亭中的众人都听得如痴如醉,唯有一位俊雅端秀的绿袍青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见帝妃都不曾留意自己,便起身悄悄溜了出去。
那人正是贵妃杨玉环的堂弟——侍御史杨锜。
☆、第189章帝女
生满芦苇的水岸,万春公主独自坐在湖边的一块大石头上,正自百无聊赖,远远地瞧见杨锜来了,立刻站起身来雀跃着唤他:“九郎!”
她身着一袭华丽的水红色云纹缎裳,含笑凝睇,姿容明秀,仿佛沉香亭前开得最娇艳的那一朵牡丹花。杨锜似因她的美丽而有一刹那的失神,随即快步走到她身边,微笑道:“不好意思,让公主久等了。”
万春公主含笑睨了他一眼,娇嗔道:“如今在父皇看来,你杨侍御可比我这个亲生女儿还要亲近一些呢,贵妃娘娘说要赏牡丹,他便邀你同去,我堂堂公主反而被丢在这里无人过问,真是好不委屈……”
知道这位公主一向不受皇帝宠爱,杨锜心里不禁泛起一阵温柔的怜惜,于是好言安慰道:“沉香亭本就地方不大,陛下的女儿中也只有太华公主一人被邀请过去赏花,想必不是有意要疏远公主的。”
“我知道,父皇一向最宠爱灵曦。”万春公主有些落寞地一笑,然后从袖中取出一枚精巧的茜色彩绣锦袋递给他,“这些天没见你,心里总觉得空落落的,闲来无事时便绣了这个。喏,送给你了,你看看喜不喜欢?”
“这是公主亲手绣的?”杨锜惊喜地接过锦袋,见她点头,便又把这小礼物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发现它不但绣工精巧,而且里面还盛有几粒名贵的香药,隐隐散发出沁人心脾的幽香,“公主金枝玉叶,不想还如此精于女红,真是令杨某叹服。以后我每天都会把它带在身上,看着它,便能想起公主……”
万春公主娇羞地一笑:“你喜欢就好。”
杨锜与她相视而笑,刹那间心底荡起无限柔情。
“咱们好不容易才见一次面,九郎,你可得好好陪我说会儿话。”万春公主拉着他一起在湖边的大石头上坐下,姿态亲密,一边眺望对岸风景,一边与他随意聊着天,“你是不知道,这宫里的人都势利得很,一个个惯会趋炎附势、拜高踩低,他们知道我素来不得宠,又没有强势的母家可以依傍,如今就连内侍省稍有些脸面的宦官都敢给我脸色看了。哼,我好歹也是一位公主啊,却要整天受那些下人的气,以后但凡有出头的机会,一定要好好教训他们一顿不可!”
她郁闷地嘟着小嘴儿,轻嗔薄怒的样子也是那样好看。
杨锜满心爱怜地看着她,安慰道:“公主贵为帝女,又何必与那些品性低劣的小人动气?要知道,那些有资格骄傲的贵人往往待人十分谦和,偏偏是他们手下的人狐假虎威,总是替他们骄傲。”
万春公主闻言便释然地笑了,说:“是啊,贵妃娘娘就待我很不错,从来都没有轻视过我。自从阿娘病逝,我在这宫里就真的没有什么可留恋的了,只盼着以后能嫁到一个好人家,不要像阿娘那样被夫君辜负一辈子。”
杨锜却忽然有些腼腆起来,讷讷道:“公主,我……”
“嗯?”万春公主轻轻扬起秀眉,“怎么了?”
“有些话我藏在心里很久了,一直不敢对公主提起……”杨锜迟疑了一下才再度开口,俊美如玉的面庞上竟隐隐泛起一抹浅淡的红晕,“可是我也知道,自己身为外臣,能入宫与公主相见的机会并不多,若是一直不开口,只怕真的会错过什么……公主,你不是一直都想有一个温馨幸福的家么?那就让我来试着给你吧。我杨锜愿意一生一世真心待你,哪怕倾尽所有,也一定要让你幸福……”
万春公主痴痴地凝视着他,一瞬间心中汹涌而来的喜悦让她如坠梦中。自从母亲病逝,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就只能这样了,被父皇忽视,默默无闻地生长在深宫一隅,仿佛石缝中一株被人遗忘的小草。家,她是从来都不敢奢望的。而现在,她倾慕已久的那个男子竟承诺要给她幸福么?
杨锜鼓足勇气牵起她的手,柔声问:“公主,你愿意嫁给我吗?”
万春公主几乎要喜极而泣,含着泪连连点头:“愿意,我当然愿意!”
“好,那我们都不要再等了。”杨锜露出喜悦而满足的笑容,握住她的手一字一句地说,“公主,这一生我都会好好照顾你的。一会儿宴席散后我就去求见贵妃娘娘,请她去向陛下请旨,为我们赐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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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香亭中,太华公主李灵曦向杨锜的空座位频频注目,眸中微露担忧之色。
李隆基察觉到了女儿的异样,问道:“灵曦,怎么了?感觉你一直魂不守舍的。”
“哦,父皇……”灵曦这才回过神来,又探头向亭外担忧地望了几眼,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杨侍御怎么还不回来呢?他不常来宫中走动,该不会是不小心迷路了吧?父皇,我去寻寻他。”
杨玉环不禁掩唇一笑,道:“公主放心,九郎想必是适才多饮了几杯酒,出去吹吹风解解醉意罢了,一会儿就会回来的。”
“哦。”灵曦有些不好意思地应了一声,只得重新坐下。
李隆基如何看不出爱女心意,想到如今她已到了出嫁的年岁,便对身边的贵妃笑道:“玉环,朕觉得杨锜这孩子着实不错,很想让他做朕的女婿呢。如果朕没记错的话,他应该还不曾娶妻吧?”
杨玉环点了点头,含笑回答:“我家九郎眼光极高,这两年叔父也想为他尽早操办婚事,只可惜媒人说的那几位官宦千金他都看不上,娶妻之事便一直拖了下来。见他如此挑剔,叔父还很生气地问他,究竟什么样的姑娘才能入他的眼,难不成还想娶一位公主么?叔父不过一句戏言,不想陛下竟真的要赐给九郎这样的恩典呢。”
李隆基爽朗地一笑,指着灵曦对杨贵妃的几位姊妹说:“你们看看,朕的女儿这般美丽娴雅,可配得上你们家九郎么?”
一听皇帝竟有意将公主下嫁杨家,杨氏三姐妹惊喜不已,纷纷出言赞同,竭力想促成这段从天而降的好姻缘。杨氏一门皆因贵妃得宠而显贵,若是家中子弟再得尚帝女,那么杨家的恩宠便会愈加稳固,成为朝中最有权势的外戚。更何况,对杨锜倾心不已的还是贞顺皇后之女、皇帝最宠爱的小女儿太华公主。
杨锜重新踏进沉香亭时,全然不知众人的话题正与自己有关,唯见太华公主静静坐在一隅,俏脸生晕,眼角眉梢间尽是幸福的笑容。
紫芝好奇地打量着这位俊雅的绿袍公子,轻轻一牵夫君的衣袖说:“这位杨侍御长得很像萧公子呢,怪不得公主喜欢他。”
“太像了也未必是好事。”李琦却有些忧虑地叹了口气,随即释然,“不过,灵曦自幼被阿娘冷落,很少有真正开心的时候,若能嫁给杨侍御这样出色的名门公子为妻,当真是一段好姻缘。”
李隆基招手唤杨锜到自己面前来,和蔼道:“九郎,从今日起你就是驸马都尉了,朕把爱女太华公主许配给你,即刻命有司为公主修建宅邸,择一个吉日为你们完婚。灵曦是朕的掌上明珠,以后你可要好好待她。”
什么?太华公主?
杨锜惊讶地抬头,只觉得皇帝的话犹如一道晴天霹雳。
见他默不作声,杨贵妃之姊虢国夫人忙含笑提醒道:“九郎,你是不是欢喜过头了?怎么这般不知礼数,连谢恩都忘了?”
“陛下,臣……”杨锜刚要开口说话,却见侍奉御前的堂兄杨钊向他递来一个制止的眼神,心中霎时清醒,忙把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
他还不想死,如何能当众忤逆皇帝的旨意?
顷刻之间,杨锜已意识到了这场婚姻对于杨氏一门有着何等重要的意义,与家族的利益相比,他个人的幸福又算得了什么呢?他并不排斥这种带有政治意义的婚姻,只是,同样是娶一位公主,为何自己不能选择那个真心相爱的女子,成为她的驸马呢?只因她有一个身份卑微的生母,不及太华公主那般圣眷优渥、千尊万贵么?
这样的结果,真是让人觉得有些荒谬啊……
适才在湖边的深情告白言犹在耳,然而此时此刻,杨锜只能竭力泯去唇边的一丝苦笑,整衣敛容,向皇帝拜谢如仪。
他一撩袍裾郑重跪倒,叩首道:“臣,谢陛下隆恩。”
☆、第190章下嫁(上)
因家中有幼子需要照料,紫芝便把松风楼的大小事务全都交给哥哥裴宗之来打理。随父亲一起流放边地多年,裴宗之对官场上的功名早已看得淡了,相比较而言,反而对经商产生了浓厚的兴趣。这日午后,萧逸峰、萧景云兄妹陪他到松风楼去照看生意,却见这一向宾客满座的酒楼今日竟格外冷清,偌大的厅堂中只有寥寥几位客人散坐在角落里,伙计们也都闲着。
裴宗之心中疑惑,见掌柜马二笑吟吟地迎上前来,便问道:“马掌柜,这几日店里的生意不太好么,怎么都没什么客人?”
马二忙赔笑着解释道:“裴公子难道没听人说起么?今天是陛下的爱女太华公主出降的日子,驸马是贵妃娘娘的堂弟侍御史杨锜,这全长安城的人都跑去看公主大婚了,哪里还顾得上到我们这儿来喝酒吃菜呢?”
“噢,是了。”裴宗之这才恍然笑道,“前几日还听紫芝跟我说起来着,怎么就忘了?”
一听到“太华公主”四个字,萧逸峰心中便是一震,刹那间仿佛有一根细小而锋利的刺深深扎在心底,尖锐的痛楚迅速蔓延——她,终于也要出嫁了么?恍惚中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樱花盛开的美丽春天,月轮峰,白鹤观,他与那个素衣玉冠的小公主灵曦相识、相知,然后因彼此悬殊的身份不得不分手告别……多么遥远的记忆啊,遥远到他几乎已经无法清晰地记起她的脸。
如今的她即将嫁作人妇,想必也早已不再是当初那般青涩稚嫩的模样了吧?
灵曦,灵曦……那是他生命中最初的爱恋,也是唯一的一次。自此以后,他再也无法对身边任何一位女子动心,哪怕那个人比记忆中的她还要美丽。有些事注定是镜花水月,他可以放弃,但是,却永远无法忘记。
萧景云一听公主出嫁便登时来了兴致,拉住马二问道:“马掌柜,那位太华公主一定很美吧?”
“那是当然。”马二自恃生长在天子脚下,有意要卖弄一下自己的见识,“皇帝的女儿都是金枝玉叶,从小在宫里锦衣玉食地娇养着,哪有一个是不漂亮的?听说在这些金枝玉叶中,最美丽温柔的就是太华公主了,所以陛下才那么喜欢她。那杨驸马也是长安城中有名的美男子,出身名门,人品才学都好,多少世家千金争着抢着想要嫁给他呢,可惜人家都看不上。嘿嘿,说到底还是他们这一对金童玉女最般配啊。”
“真的?那杨驸马真有那么好看?”萧景云一双大眼睛都快冒出桃心来了,拉着萧逸峰的衣袖就往外走,“哥,你快去陪我看看!”
萧逸峰无奈,只得回头向裴宗之道了声别,然后便随着妹妹匆匆去了。
裴宗之望着少女欢欣雀跃的背影,心底不禁幽怨地叹息一声:“萧大小姐,你能不能不要总是这样?当着你未来夫君的面,这样犯花痴真的好么?”
李隆基在崇仁坊为爱女赐下一座大宅,经过工匠们几个月的精心修缮,如今的太华公主府已是美轮美奂,其华美豪奢之处远胜其他公主的宅邸,不但迤迤逦逦地占了大半个坊,还特地修了通道与皇宫相连。从宫城到太华公主府的路上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一时间人潮如堵,盛况空前。萧景云个子不高,挤在人群中难免被挡住了视线,心急之下竟纵身掠到了路边的树上,引来周围一片惊异的目光。
萧逸峰无奈地看向妹妹,低斥道:“景云,你快下来。”
“不,我要看杨驸马。”萧景云稳稳地坐在大树的横干上,双腿荡秋千似的晃来晃去,探着头向前张望了一会儿,忽然欢呼雀跃道,“哥,你看,杨驸马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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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随嫁的车马一路浩浩荡荡地行去,驸马杨锜乘马走在队伍最前面,看着道路两旁争相一睹他风采的百姓,心中忽然涌起一阵说不出的苦涩。天子赐婚,加官进爵,这样的荣宠不知被多少寒窗苦读的士子所羡慕,可是他却并不开心。自始至终,都没有人问过他的意思,就这样把一个不爱的公主硬生生地塞给他,只当这是一段天造地设的好姻缘。如今,就连路边那些不相干的陌生人都在替他杨驸马开心呢,真是可笑啊……
夏末的风依旧燥热,杨锜抬手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只觉得心中烦闷不已。
公主出降的仪式极为繁琐,好在整个过程都有尚仪女官从旁指引,他如牵线木偶般机械地一一照做,倒也不至于出什么差错。将新娘送入洞房之后,新郎官自然还要陪宾客们饮酒欢宴,几杯琼浆灌入愁肠,杨锜忽觉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便向众人告了声罪,由侍女盼儿扶着到外面醒酒去了。
“公子,你没事吧?”盼儿是他从家中带来的贴身侍婢,见他弯着腰吐得脸都白了,不禁关切地轻抚他的脊背,小心地提议道,“公子若是不舒服,就不要再喝酒了,我扶你先去厢房歇息一会儿吧。”
杨锜无力地摇了摇头,任由她用丝帕替自己拭去唇边的污渍,靠在廊柱上歇息时,却见一道熟悉的倩影从转角处盈盈走来,在距他几丈开外之处驻足,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他,目光温柔而悲哀。
那是万春公主,今日来为太华公主恭贺新婚之喜的宾客之一。
杨锜看了她一眼,对身边的盼儿说:“你先退下吧,我想自己一个人待一会儿。”
盼儿很是担心他的身体状况,却也不敢违逆,只得依着吩咐默默退到远处。她是杨锜身边最亲近的侍女,主人与万春公主之间的情.事自然也是知道一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