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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王妃就不必说了,我身为侧室自然要勤谨侍奉,少不得要委屈自己一些,竭力讨她的欢心。不过,听说殿下身边还有一位张孺人,出身名门,容颜妩媚,人又十分聪明,自入府以来就十分受宠,府中其他姬妾没有不奉承她的。这样的人,只怕心性也是极高的,未必能容得下我与她平起平坐。”杜萱叹了口气,侧头对堂妹浅浅一笑,“阿若,说到底,咱们这些姐妹里还是你最有福气。”
“我?”杜若一笑,忽然间竟也有些羞涩起来,“好端端的,又说起我做什么?”
杜萱笑吟吟地说:“你十岁的时候就被惠妃娘娘看中,娘娘做主,让你与盛王殿下先把亲事定了,做她的儿媳妇呢。如今娘娘虽然不在了,但等日后一过门,你就是最尊贵的正室王妃,那偌大的盛王府里,还有谁敢欺负你不成?”
“姐姐,你又拿我打趣!”杜若撅着嘴顿足娇嗔,一提起那不曾谋面的未来夫君,莹白如玉的小脸儿便是一红,“虽说是自幼定了亲,可是,我连他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呢。记得有一次,盛王殿下到家中来拜访我祖父,我还躲在屏风后面偷看来着,只可惜被姐妹们一闹,根本没瞧清楚……”
杜萱在她额角处轻轻一弹,笑道:“放心,人人都说盛王殿下容貌俊美、文武双全,想必是配得上你这个千娇百媚的大美人儿的。”
杜若、杜萱两姐妹一走,紫芝就从李琦身后跑了出来,对着杜大小姐的背影拳打脚踢了好一阵,这才稍稍觉得解气些。望着杜若那窈窕美丽的身影,李琦亦是摇头叹息:“看她也是出身世家豪门的女子,怎么如此没教养?生了那一副好容貌,不想却是个惹人厌的母老虎……唉,算了,不要因为这种人影响心情。紫芝,咱们走吧。”
紫芝跟在他身边,默默走了一会儿,忽然十分歉疚地说:“那块玉佩是殿下的随身之物,一定很贵重吧?对不起,是我又给殿下添麻烦了……”
李琦故意逗她:“要不,你现在就去追上那母老虎,帮我把玉佩要回来?”
“不去不去!”紫芝惊惶地连连摇头,很可怜地说,“我这辈子……不,是连下辈子都不想再见到她。”
李琦微笑不语,须臾,又忽然用很郑重的语气问她:“紫芝,我能跟你商量个事么?”
“嗯……什么事?”紫芝颇觉意外,抬头看向他时,一对柳叶状的碧玉耳坠在鬓边摇摇晃晃。
“你对我,能不能换个称呼?”见她露出迷惑的表情,李琦又补充了一句,“这可是在街上,被人认出身份来总归是不太好。”
紫芝乖巧地点点头,默默思索许久,才试着开口唤了他一声:“公子……”
“这算什么?”李琦有些好笑地摇了摇头,又低声提示,“刚才在白鹤观的时候,你不是还说,二十一郎不若君之美也……”
那样低沉而悦耳的声音,宛如黑夜降临前那一抹暮色中的夕阳,绚美,温暖,以致让人无法抗拒。紫芝顿时羞红了脸,垂手绞着衣带,踌躇了半晌,终是低头轻唤了一声:“二十一郎……”
那声音轻如蚊呐。李琦俯首听着,故意蹙眉笑道:“什么?我没听清……劳烦你再说一次吧。”
紫芝笑着瞪了他一眼,也不再理他,径自加快脚步向前走去,衣带飘飘,梨花色的裙摆在春风中摇曳不定。
阳春三月,京师长安,举目望去尽是一派盛世繁华。李琦信步而行,目光在人群中游移,追随着女孩儿那轻盈纤秀的身影时,唇角不禁露出一抹温暖笑意。只是,此时的他还不曾察觉——
哪怕人海茫茫,他的眼里也只能看到她。
☆、第69章同游(上)
紫芝径自走在前面,一路欢快地哼着小曲儿,俏脸生晕,秀靥含笑,也不知在偷偷想些什么美事儿。刚才在小摊子上买来的油饼还剩下两个,她边走边吃,风卷残云般地全都送入肚中之后,这才回头向身后的少年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个……我还想吃个糖葫芦。”
不远处恰有糖葫芦老汉的叫卖声适时响起,李琦很配合地掏出钱袋给她。紫芝只拿了两枚铜钱,很开心地跑过去买了一支糖葫芦回来,才吃了两口,见他始终打量着那一串蘸了糖浆的小山楂,不禁有些好奇地问:“你……没吃过这个?”
李琦摇了摇头,指着那糖葫芦问她:“这是甜的么?”
“酸酸甜甜,咬起来还脆脆的,很好吃呢!要不,我再去买一支来,算是我请你的?”大话一说出口,紫芝这才想起自己早已身无分文,随即很自然地向他伸出手来,笑吟吟地说,“不过呢,你得再借我两文钱。”
“借钱请客,恐怕你这是全天下独一份吧?”李琦笑着调侃她一句,却依然很配合地把钱袋交给她,然后微微一拱手,“姑娘美意,那我就欣然领受了。”
前方不远处,灵曦正兴高采烈地逛着街市,与萧逸峰一路说说笑笑,甚是开心。他们两人虽然身份不同,自幼生长的环境也迥然相异,但不知为何,在一起时就是有说不完的话,那样默契,竟似是相交多年的老朋友一般。萧逸峰自幼随父游历天下,除了中原的名山大川之外,还去过东瀛、新罗、于阗、龟兹、高昌等国,每每向灵曦说起那些稀奇古怪的旅行见闻时,都会让这个久居深闺的小姑娘听得双眼放光。
“天哪,这也太刺激了吧?”灵曦一边听他讲述,一边眨着一双大眼睛长吁短叹,“东瀛来的遣唐使我也见过几位的,哪一个不是彬彬有礼、风度儒雅的翩翩文士?你们遇见的这个倭国人可真是差劲,给人做航海的向导,竟然见财起意,想要谋夺人家的财物,还要害人性命?哼,打死了都活该!”
萧逸峰一笑,豪气干云地说:“那一年我才九岁,大师兄也只有十六岁,加起来都没有那个倭国汉子大呢。可是,就凭我们这两个半大的孩子,还真就把那个贼寇打得跪地求饶,最后,干脆一刀了结了他。”
“东瀛,那得有多远啊……大海一定很漂亮吧?唉,可惜我长这么大都没离开过长安。说起来,我二十一哥的武功也很不错呢,就连宫中的禁军侍卫都很少有能及得上他的,有机会你们一定要好好切磋一下……是吧,二十一哥?”灵曦正说得起劲儿,回头一看,这才发现身边少了两个人,不由迷惑地挠了挠头,“咦?我哥和紫芝哪儿去了?”
灵曦以己度人,还以为他们是不认得路,糊里糊涂地就走丢了,于是忙拉着萧逸峰一起沿来时的路去寻。没多久,就远远望见那一对并肩而行的少年少女,言笑晏晏,状甚亲密,手中各拿着一支糖葫芦,一边走,一边吃得正香。灵曦这才放下心来,跑上前去抿嘴一笑道:“二十一哥,你们两个吃什么好吃的呢?”
李琦把自己的那串糖葫芦递给她,笑道:“来,你也尝尝,味道挺不错的。”
灵曦亦从未吃过这些坊间流行的小吃,此时低头一尝,只觉得那蘸了糖浆的小山楂清新可口,真是好吃极了,于是眼珠一转,就把那剩下的半串糖葫芦都抢了过来。李琦与萧逸峰相视一笑,望向小妹妹的目光宽容而宠溺。四人继续前行,灵曦见街边有一座楼阁甚是华美,心中一时好奇,便蹦蹦跳跳地径自走了进去。
那楼阁高达三层,与后面的一座大宅相接,雕琉璃于翠楣,饰琥珀于虹栋,朱门重楼,雕甍绣槛,一砖一瓦皆极尽奢华。正门上方悬有一匾,匾额上题着“倚玉楼”三个大字,字体极尽流丽妩媚之态,大异于寻常店铺。紫芝虽涉世不深,这两年来却也悄悄读过几本传奇,隐隐猜到这里可能是风尘花柳之地,不觉暗自放缓了脚步。
果然,须臾就见灵曦红着脸走了出来,嗔怪道:“这里居然是……哎呀,你们怎么也不拦着我?”
“既然来了,进去看看也无妨。”见灵曦羞得转身就走,李琦忙伸手拉住她,“这里虽是青楼,但厨子的手艺还是很不错的,咱们不妨先进去休息一下,吃些东西。”
四人中唯有紫芝是女儿家的装扮,她眉目清秀,气质如兰,身后却偏偏背着一个盛满杂货的大箩筐,看起来颇有些不伦不类。一进门,便有无数道闪电般的目光齐刷刷地向她射来,客人、伙计、乃至歌儿舞女都诧异而好奇地看着她,弄得她浑身不自在。
“看……看什么看?”紫芝低声嘟囔着,一张小脸儿微微涨红了,就像是夏日里熟透了的水蜜桃。
女孩儿那又羞又窘的小模样,当真是可爱极了。李琦不禁一笑,伸手替她把箩筐摘了下来,很好心地说:“我帮你拿吧。”
心中霎时泛起一阵暖意。紫芝用白生生的小手一牵他的衣袖,待他低头,这才莞尔一笑,踮起脚尖凑在他耳边轻声说:“谢啦。”
进门后便有一位浓妆丽服的侍女上前相迎,引着四人入内挑选客房,走到庭院中时,却见一位白衣翩翩的年轻男子从花.径间迎面走来,正是常来此处的侠士宋君平。那侍女只是前院里一个迎来送往的普通奴婢,从不参与倚玉楼的机密事务,自然也不知道他“青蔓少主”的身份。不过,见主人凤娘一向把他奉若上宾,这侍女便也丝毫不敢怠慢,连忙侧身避让,恭敬地施了一礼道:“宋公子。”
“大师兄?”萧逸峰笑吟吟地迎了上去,随即为这几人略作介绍,说宋君平是他在家乡营州最要好的兄弟,又说灵曦、李琦、紫芝三人是他新结识的朋友,前些日子多亏他们为自己请医问药,伤势才能尽快痊愈。
几人互相见了礼。李琦选了一间宽敞雅致的客房,便也邀请宋君平一同入内饮宴。宋君平却只是淡淡一笑,十分礼貌地婉拒道:“宋某还有些私事要办,就不多打扰李郎了。改日李郎若有闲暇,可去平康坊第四曲巷口的宅院中寻我,宋某必与李郎把盏畅饮一番。”
李琦自是含笑答应。萧逸峰对他拱了拱手,道:“请二十一兄和两位姑娘先进去吧,我去送送大师兄。”
适才刚一照面,紫芝便觉这宋君平似乎有些眼熟,走进房间后才蓦然惊觉——那年冬天,她跟着尚宫大人微服出宫,在平康坊李家宅前遇见的不就是这个年轻男子么?那时的她坐在马车里,有些无聊地掀开帘子向窗外望去,不料却讶异地发现,原来,即便是这样精明强势、从容优雅的尚宫大人,也会在昔日爱过的男子面前如此情难自抑。
如今,她已是执掌六宫大权的淑仪娘娘,荣宠不衰,风光无限……可不知为何,此时她留给紫芝最深刻的印象,却唯有与他诀别后滴落在幽暗车厢中的,那两行清泪。
☆、第70章同游(下)
庭院中花木扶疏,回廊边上几株垂丝海棠悄悄吐出了花苞,迎风摇摆,袅袅婷婷,衬着不远处飘飖的笙歌声,竟让这秦楼楚馆也有了某种别样的味道,置身其中,恍如仙境。宋君平与师弟萧逸峰并肩而行,见四周无人,便淡淡开口道:“你被人刺杀的事,我都知道了。是凤娘派人做的。”
“凤娘?”萧逸峰对这个名字并没有什么深刻印象,低头略想了想,才恍然道,“哦,就是这里的女主人施娘子吧?可是,我与她素昧平生,她为何……”
“我也不知道。”宋君平浅笑着摇了摇头,语气波澜不惊,“她派去的那个女杀手对我有意,所以故意手下留情,并没有伤你性命,回来之后还特地让我提醒你,今后一定要对凤娘多加提防。说实话,我真是想不明白,你与凤娘以前应该是从未见过面的吧……她为何这般不择手段,一定要取你的性命呢?”
“什么?那女杀手对你有意?”萧逸峰却完全没抓住这番话的重点,不觉间提高了声音,大惊小怪道,“那小寒怎么办?大师兄,小寒对你的心意你应该比我清楚吧?这些年你一直忘不了阿澈姐姐,始终与小寒刻意保持距离,可小寒对你,当真是痴心一片啊,你怎么能……”
这位名叫“小寒”的姑娘乃是萧缜门下的一位女弟子,与萧逸峰同岁,彼此相处得极为亲密融洽,就像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一般。宋君平自小看着她长大,对这个美丽文静的小师妹自然也是疼爱有加,不过,这并不等于他愿意接受她的爱慕。
“我只是说那女杀手对我有意,又没说我自己一定……”宋君平有些尴尬地打断师弟的话,自知此事一时半会儿也解释不清楚,便轻咳一声继续道:“这不是重点……我来长安之前,师父就跟我说凤娘是与他一起创办‘青蔓’的元老之一,对他极为忠诚,绝对可以信得过。师父的话总不会错,或许,是凤娘对你有什么误会吧?此处说话多有不便,改日你抽空去我宅中一趟,我再与你细说。”
萧逸峰点头答应。宋君平示意他不必再送,便径自出了倚玉楼的大门,才转过一处巷口,就见刘国容正站在一株杨柳之下等他,依然是头戴帷帽,半透明的素色轻纱遮住如玉娇颜。不过,他依然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就这样静静站在那里,身着一袭飘逸的齐胸高腰宝相纹襦裙,外面配着一件月白色的对襟半袖衫,亭亭玉立,纯净娴雅,宛如一朵白莲初浮水。尽管浸沉烟花之地多年,双手也已沾满杀戮之血,可她的气质中却依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污秽与阴暗,那么洁净,仿佛从内而外都散发出淡淡的纯白光芒。
远远望见她时,宋君平就不禁露出一抹微笑,轻唤道:“刘姑娘。”
刘国容缓缓向他走近,掀开薄纱露出容颜,微微仰首看向他时,似是欲言又止。
宋君平和言道:“东西可都收拾好了么?今晚戌时一刻,我送你离开长安。”
“少主……”刘国容却稍稍迟疑了一下,略低下头,红着脸嗫嚅道,“这几日婢子反复思量,最后还是决定……决定继续留在这里。”
“留下?”宋君平颇为惊讶,不禁肃容提醒道,“刘姑娘,你可要想好了,离开倚玉楼的机会仅此一次,以后,我不能保证自己还能像今日这样帮你。”
“是,婢子想好了。”沉默片刻,刘国容忽而抬目看他,眸光澄澈而坚定,唇角轻扬,却无端带出一抹令人心酸的凄楚,“婢子本是江南余杭人,因家境贫寒,自幼被父母所弃,流落街头乞食,饥寒交迫……后来又被人贩子拐去卖入烟花巷,这一辈子算是毁了。如今有幸蒙少主恩赦,可是,婢子又能去哪里呢?故乡远在千里之外,纵然回去,也不过是物是人非、徒增伤感罢了。”
宋君平听罢一怔,然后微微叹了口气,很诚恳地说:“就算漂泊天涯,也是个清清净净的自由身,总好过留在这风尘花柳之地,做一个终生不见天日的杀手吧?”
“自由?”刘国容浅浅一笑,然后缓缓摇头,“天地虽大,又何尝不是另一个无法逃脱的牢笼?容儿虽年少,却已将饥寒、炎凉、苦病、爱憎一一历遍,飘零于世,孑然一身,唯有少主待我恩重如山,所以……容儿毕生所愿,不过是留在能看得见少主的地方,尽我所能,为你……”
或许是察觉出自己这番话已是僭越了,说到此处,她蓦然住口,低头微微抿了抿唇,将颊上那一抹赧然的嫣红硬生生地泯去。
宋君平默然不语,看向她的目光中却隐隐多了一丝温度。良久,待他转身离开之前,才叹息般地说:“容儿……你为何总是这样辛苦自己呢?”
刘国容眸波微动,却只是轻轻垂下眼帘,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少主,施娘子她……未必和你是一条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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倚玉楼的客房内,一道道玉馔珍馐被俏丽的侍女们端了上来,灵曦早已走得有些饿了,此时便也毫不客气,拿起筷子就夹了一大块炙羊肉大快朵颐起来。紫芝哪里敢与公主同席用餐,见了好吃的虽然也已食指大动,却只是默默侍立在侧,恭谨一如在宫中之时。
待酒菜全部上完,为首的侍女又含笑询问:“不知几位郎君想请哪位姑娘前来侍宴?我们这里新来了一位红袖姑娘,能歌善舞,才情过人,昨日刚刚谱了一首新曲《东风怨》……”
不待她介绍完,李琦便微笑着打断道:“来你们倚玉楼,自然是想见一见色艺双绝的刘国容姑娘,劳烦你去请她过来吧。”
“呦,这可真是不巧。”侍女巧笑嫣然,一双并不算十分漂亮的眼睛中亦有风情流转,“刘姑娘每日只弹奏十曲,郎君今天恐怕是不能得见了。不如……婢子替您去请秦菀青姑娘来,论起容貌才艺,秦姑娘在长安城中那也是数一数二的,绝不会输给刘姑娘呢。”
“也罢。”李琦略一颔首,当即取出几枚金锭置于桌案之上,作为赠予歌妓的缠头之资。
那侍女顿时笑逐颜开,捧起金子向他盈盈一礼,曼声道:“几位郎君请稍候。”
见他在秦楼楚馆中这般熟门熟路,紫芝心里竟隐隐生出几分不快,轻轻眨了眨酸涩的眼睛,试图泯去其中泛起的一层薄薄的潮湿。自己这个样子……难不成是在吃醋么?紫芝不禁觉得有些好笑,以她的身份,又何尝有这样的资格呢?
正自凝神想着,却见一只烤得焦黄的大鸭腿在她眼前晃了晃,皮酥肉嫩,香气扑鼻。李琦正用手拿着鸭腿,对她笑道:“哎,你还在那儿傻站着干什么?快过来坐啊,想吃什么就赶紧动手拿,等一会儿被灵曦抢光了,就没你的份儿了。”
香喷喷的大鸭腿递到她唇边,紫芝不由自主地就低头咬了一口,双眸闪亮,咂着嘴细细品味着。此时,却见一容貌端秀的碧衫少女抱着琵琶从门外走进来,向座上三人微笑着施了一礼,低眉道:“奴家秦菀青,见过几位郎君。”
☆、第71章太真
秦菀青款款走入房中坐定,怀抱琵琶,轻拢慢捻抹复挑,悠扬宛转的乐声从她指尖流泻而出,姿态优雅而从容。她正当韶龄,容颜绝美,身着一袭曳地的青碧色长裙,清爽恬静,虽身陷烟花之地,眉眼盈盈间却偏偏流露出一丝清刚,神韵疏朗如光风霁月。
紫芝抬头看向她时,唇角还挂着一根未吃净的肉丝。李琦见状不禁一笑,拉着这可爱的小丫头在自己身边坐下,又从灵曦那里抢了一盘椒盐酥虾给她。于是乎,这四个人只顾着自己大快朵颐,竟完全把那色艺双绝的秦姑娘撇在了一边。看得出这几位客人并非是为了寻花问柳而来,秦菀青便也不多言语,只依照吩咐弹奏了几首新曲,然后便起身盈盈告退。
出了客房,秦菀青径自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边走,一边用手轻轻按揉着头部的几处穴位,面上淡淡的微笑瞬间消失,化成了眉宇间终年不散的疲惫。转过一处回廊,却见自己的好姐妹刘国容正迎面走来,秦菀青忙暗自调整了心神,含笑唤了一声:“容儿姐姐。”
刘国容上前挽住她的手,仔细打量了一下她妆容掩盖下的憔悴面色,不由关切道:“菀青,几日不见,你怎么消瘦成了这个样子啊?”
秦菀青眼圈儿一红,于是便也不再强颜欢笑,压低了声音说:“还能因为什么呢?施娘子命我三日内杀掉朝中的一位监察御史,可是,我足足等了五天才找到机会下手,身上的解药早就不够用了,又不敢提前回来向施娘子索要解药,所以,只能夜夜毒发……”
刘国容叹了口气,随即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纸包来,倒出两颗丸药给她,道:“你延误了时间,施娘子想必还要扣下你几日的解药,以示惩诫。这两丸解药你先拿着,实在难受的时候,就吃下去缓解一下痛楚吧。”
“容儿姐姐!”秦菀青惊讶不已,连连推辞,“不行不行,我若是拿了你的解药去吃,那你自己可怎么办呢?”
“放心,我是施娘子身边的人,总会想出些法子,不让自己受委屈的。”刘国容随口扯了个谎,微笑着把那两颗药丸强塞到她手中,临走前又低声嘱咐,“你自己小心些,这事可千万不能让别人知道了,尤其是施娘子。”
“容儿姐姐,我……”秦菀青用力点了点头,把那两颗救命的小药丸紧紧握在手中,望着刘国容纤秀如月的背影,一时竟感激得说不出话来。
这日晌午,右监门卫大将军高力士亲自前往寿王府传旨。府中正门大开,寿王李瑁与王妃杨玉环率众家人跪下接旨,只听高力士打开敕书念道:“至人用心,方悟真宰;淑女劝道,自昔罕闻。寿王瑁妃杨氏,素以端懿,作嫔藩国,虽居荣贵,每在精修。属太后忌辰,永怀追福,以兹求度,雅志难违。用敦弘道之风,特遂由衷之请,宜度为女道士,赐号‘太真’。”
杨玉环双手接过敕书,叩谢圣恩,然后侧首与夫君对视了一眼,彼此眸中都露出一抹释然的笑意。高力士看在眼里,面上却并未表现出什么,只是上前很恭敬地将李瑁扶起,十分关切地问:“听说殿下前些日子贵体违和,如今可好些了?”
李瑁很客气地笑了笑,回答:“已经好多了,多谢阿翁惦记着。”
身为皇帝身边最宠信的近侍宦官,高力士在宫中的地位极其尊崇,就连李隆基本人都从不直呼他的姓名,而是称之为“高将军”,因此,诸位皇子公主也都对他礼敬有加,当面时皆尊称他一声“阿翁”。高力士转而看向杨玉环,满面含笑地说:“陛下得知太真娘子对昭成太后有如此孝心,心中甚是宽慰,特地命人将宫中一处极清静雅致的殿阁收拾出来,赐名‘太真观’,以供太真娘子静心修道所用。”
杨玉环闻言如遭雷击,半晌,才强自镇定地问了一句:“陛下……还是要召我入宫?”
高力士轻轻颔首,笑容依然如春风般温煦:“太真娘子既是要为昭成太后尽孝,自然是在宫中清修更加适宜,而且闲暇时也可与陛下多聊些太后的旧事,以解陛下思亲之情。太真娘子,如果没有别的什么事,请您现在就随臣入宫吧。”
“现在?”杨玉环更是诧异,几乎不自觉地试图找借口拖延时间,“可是,我连随身的衣物细软都还没有收拾……”
高力士微微一笑,声音温文淡定,却丝毫不容人反驳:“太真娘子请放心,宫中自然是不会短了您的吃穿用度的,所以,这寿王府中的东西就不必再带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