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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碗童子尿。”
“什么?”月桐霍然站起,不能置信地看向蝶君。
泪水在蝶君的眼眶中打转,她咬紧牙关把泪水逼了回去。
月桐双拳狠狠地攥起,字字铿锵地道:“你们放心,我会要她们双倍奉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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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叔为月桐捧来了热羊奶。月桐拉他坐在自己身旁,深深地凝视他。这半年或许是他有生以来最痛苦的半年,以前他跟在萧逸之身边,就算是走南闯北,颠簸劳累,她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枯槁。
“文叔,你,受苦了。”
文叔怜惜地看着月桐:“和娘娘受的苦相比,我这些又算什么?娘娘不要冲动去找太后和呼洐姿算帐,虽说娘娘是阏氏,此时连单于对呼洐氏族也要让三分,娘娘绝不能与她俩正面相争。”
月桐冷怒道:“我动不了她俩,也要狠狠地惩治她们手下的喽啰。这口气,就算你们吞得下,我也咽不下。”
文叔微叹道:“胡耶一向不喜欢我,但这半年,他也想了些法子护住我。可见,后-庭之事,单于是知道的,只是他不想出手去管治。你来王庭这么久,对后-庭之事一向不闻不问,不用妃子们来向你请安,也不管她们闹的事。久而久之,底下的一些不知分寸妃子们就只当你是娇柔软弱,只敬怕呼洐姿。你怀孕时,单于只想你安心养胎,后-庭一些过分的事他就让胡耶处理,就像云雀滑胎一事。如今,单于是想由你来出手管治后-庭。因此对蝶君,兰雅受苦一事没有阻拦,把你惹怒,逼你出手。”
月桐愣了一瞬,旋即怒火中烧:“你是说单于明知呼洐姿如此对待蝶君和兰雅也不理不问?”
文叔道:“蝶君和兰雅是娘娘的知已,但在单于心中只是他众多妃子中的两位,他关心的是后-庭势力的平衡。自单于登基以来,呼洐姿依靠太后与呼洐王,在后-庭一支独大,如今看来,单于是要借你的手来牵制打压呼洐氏在后-庭的势力。”
月桐怅然地呆愣半晌:“他做每一件事都会有他的算计。我一直以为逸……是最会算计的人,原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他是匈奴帝王,要思量的东西远远比少爷多。就算是对娘娘,他也少不了算计权衡。对于一个帝王,最重要的是什么?绝对的权力,绝对的臣服,绝对的掌控。情爱,不知排在什么位置!”文叔深远地道。
月桐凄凄一笑:“文叔,我明白。哥哥早就提醒我。文叔,这半年来,辛苦你了。我回来后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你。”
“老奴,不苦。”
“文叔,你想离开王庭吗?鸣月庄才是你的家。你不在,逸……又是谁照料他?”月桐心一紧,眼眸黯了下来“对啊,他的娘子……”
“他没……”文叔止住了,微垂首:“只要娘娘不赶我走,娘娘在哪,老奴就在哪!”
“文叔,你又何必留下来一起吃苦呢?”
“老奴,不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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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辰时,月桐召来了后-庭所有夫人妃子前来阏氏营帐。这半年来,军臣封了几个不同氏族的新妃子,其中一位八大贵族之一的西祁氏妃子长得如花似玉,千娇百媚,军臣宠幸了好几日,册封为右贤妃。蝶君向月桐示意,就是她借机把热茶倒在兰雅手上。另外昆邪氏和卢屠氏的两位左妃的侍女也借机烫伤了兰雅的手。
蝶君忿忿不平道:“贤妃之位向来只会册封来自四大王族和西域国的妃子,西祁妃分属贵族,却能破格封为右贤妃,连呼洐姿也对她与众不同,她的眼睛就要飞到头顶上去。过去半年,单于在王庭不过一个月,却召幸了她三次,她自以为是深得盛宠,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兰雅淡淡道:“她被呼洐姿吹捧几下就以为自己快成了后-庭之主,连几位身份比她尊贵的左贤妃也不放在眼里,甚至妄言,单于对阏氏的宠爱只是因为没遇上她。有了她在王庭,阏氏就可以放一边。”
月桐愣了愣,意味深长地道:“她若真的可以把单于的心抢去,我倒是愿意成全她。”
兰雅看向月桐:“阏氏别多想了。我看见胡耶给她送去红花丸。单于不许她养育王嗣,又怎会真的喜欢她?”
月桐双瞳一震:红花丸?王嗣?
☆、第118章后-庭之主
当所有夫人妃子步入主帐后,月桐身穿金黄凤纹锦服,头戴红玉凤冠,带领蝶君与兰雅袅娜地步入主帐。新来的妃子看见月桐,禁不住傻眼呆愣。月桐淡淡地扫视西祁妃一眼,的确是明媚妖娆,艳光逼人。
西祁妃自负的目光在看见月桐的瞬间,涌变为震惊和郁沉。她自诩的美貌在她的光影下,竟沦为圆月旁的星星般黯淡无光。
月桐在一位众妃子的行礼下冷傲地步入主帐,幽雅地席坐在正中主位上,再挥手示意众人坐下。月桐好整以暇地环视席下二十几位妃子,目光最后落在呼洐姿身上,向她若有若无地扬了扬嘴角。呼洐姿微微一怔,回以淡淡的轻笑。
“本后在外养病多时,好久没与各位姐妹相聚。知道这段日子来了几位新姐妹,本后也想见见,就把大家都请来。都是伺候单于的姐妹们,无需拘束。”
月桐看向西祁妃轻淡道:“有几位姐妹看着面生。”
“臣妾西祁氏。”
“臣妾奥鞬氏。”
“臣妾犁汗氏。”
“西祁妃果然美艳动人,难怪深得单于宠爱。本后还听闻西祁妃唱的曲子有如天籁,让单于着迷不已。西祁妃常为单于唱曲子,嗓子可要好好保养。”月桐拿起杯子,递给桑苗,桑苗捧起奉到西祁妃手中“这是本后从大汉带回来的黄莲水,对保养嗓子有奇效,西祁妃尝尝。”
“谢阏氏娘娘。”西祁妃略略犹豫,慢慢喝了口,水才刚入口,脸色霎时大变吐了出来,嗔怒道:“好苦。”
众妃子面容都变了,有些诧异西祁妃的无礼,有些狡诈地静观月桐的反应。月桐虽说从不曾管过后-庭之事,她毕竟是阏氏,又生下了位王子,单于恩准回大汉养病,又亲自去接回,此等盛宠又岂是西祁妃受宠幸几次能比。
月桐淡淡道:“很苦吗?本后怎么不觉得。”
西祁妃压下怒火,冷冷道:“单于知道我不爱吃苦,把嗓子弄苦了,还怎么为单于唱曲子。”
“哦?看来是本后的过错。单于曾说过独乐不如众乐,单于如此爱你的曲子,自然也愿意让王庭的子民欣赏,请西祁妃到帐外院子去,高唱几曲。”
西祁妃不能置信地瞪大媚眼:“阏氏娘娘是什么意思?臣妾只为单于一人唱曲。”
月桐柳眉微扬,唇边泛起笑意:“桑苗,请西祁妃出去唱曲。再去通报单于,说本后想听西祁妃唱曲,如果单于心疼了,就来带西祁妃回去。”
“是!”桑苗微垂首:“西祁妃,请。”
西祁妃一脸傲慢,冷哼一声:“单于很快就会过来的。”昂首步出,不久,帐外传来了缕缕歌声。
月桐点点头,淡笑道:“果真是天籁,本后甚是欢喜。”
一众妃子此时已明白一向不理后-庭中事的阏氏开始对惹恼她的妃子动手了。两位曾烫伤兰雅手的妃子不禁心中有惧,面容惨淡。
“昆邪妃,卢屠妃,你俩的脸色怎么如此苍白,莫不是冷了?白雁,小茹,拿银熏球给两位娘娘。”月桐微笑地看向两人“单于知道本后身子寒凉,特意订做了几颗银熏球。如今本后身子好起来,看起来昆邪妃,卢屠妃比本后更用得着,就送给两位吧!”
白雁,小茹快速把银熏球拿起放在昆邪妃,卢屠妃手中。两人连道谢还没说出来,就已面容扭曲,双手不由自主地把银熏球向下一扔,大叫:“好热!”两颗银熏球摔倒在地上,裂成了几块。
月桐脸上笑意骤敛,冷寒地叫喝:“大胆!单于送的银熏球由得你俩如此糟蹋。”
两人立即伏倒在地,颤声道:“阏氏娘娘恕罪,这银熏球太,太热了。”
月桐悄然步上前,捡起银熏球的碎块,置于掌中,冷锐地凝视两人:“看来昆邪妃与卢屠妃的身子不是冷了,而是太热了。来人,把昆邪妃与卢屠妃带去冰窖,让两位娘娘凉快凉快。”
“阏氏娘娘恕罪,阏氏娘娘恕罪……”
侍女与侍卫把两人半扶半押地拉了出来。
月桐慢慢走回主位,在呼洐姿面前止住了脚步:“本后不在王庭的日子,左夫人与太后说蝶君左贤妃年纪太小,而文叔又是汉人,多次要求亲自照看翰儿,本后实在受宠若惊。翰儿这孩子在本后腹中就不太平,若有左夫人与太后关顾,本后自然安心。”
呼洐姿站起向月桐微微垂首:“阏氏娘娘身子不适,臣妾虚长几岁,若能代为照顾五王子,也算为阏氏娘娘分忧。”
月桐淡泊地笑了笑:“本后让左夫人担心,实是于心有不安。本后在外养病半年,实是很惦念左夫人和大王子。大王子如今也快十一岁,单于曾对本后提起在十岁那年去了森林里捕狼,单于曾答应本后一定要让本后见识如何捉狼。等天气暖和些,单于带本后去捉狼时,本后会请单于带上大王子,左夫人意下如何?”
呼洐姿脸色大变,圆目怒瞪。军臣十岁去捕狼时,被狼群袭击,几乎丢了性命。
“祁阳还太小,不宜去捕猎。”
月桐晦暗一笑,冷澹澹道:“左夫人知道有些事是不宜就好。左夫人担心孩儿,本后身为人母深有同感。若有人敢动本后孩儿一根头发,本后自会让那人掉一颗脑袋。又或者,以其之道返治其身,不过,是十倍奉还。”
两人沉凝地对望,眼光交汇处风起云涌,如惊雷冷霜袭卷而来。
“阏氏娘娘,律璟将军到了。”小茹回道。
月桐扬起一抹清和的笑意,目光中的冷寒霎时消散于无形:“请进。”
律璟将军带领两名手捧竹篮的侍卫走入:“末将拜见阏氏娘娘,娘娘要的东西末将已备妥。”
月桐点点头,侍卫把竹篮放在主位案几上。
律璟退在一旁,没有离开的意思。目光却不时冷视在帐外唱曲的西祁妃。
月桐细步走向案几:“寒冬虽已过,天气却是乍暖还寒,这时节更应进补。各位姐妹们平日伺候单于劳累了,本后想请姐妹们品尝最滋补的美味。”她打开竹篮盖子,伸手入内。
“娘娘。”律璟失声呼叫,纵然他知道并无危险,他也意想不到月桐会亲手拿出。
月桐缓缓地从竹篮中拿出一条蛇,她右手握蛇的七寸,双指掐住蛇头,蛇身缠在她的手臂上。蛇一出,帐中响起一阵阵惊呼。
“小时候,本后被毒蛇咬过,险些丢了性命。自此以后,本后曾经极怕蛇。有人却告知本后,越怕,就越要克服。后来,本后捉了条蛇,把它炖着吃后,就再也不怕。此后更发现蛇汤最为滋补。如此滋补的美味,本后岂能独享,自然要找来与各位姐妹们同享。”
她身姿一转,左手有意无意地踫到两个竹篮,竹篮摔倒地上后,篮中的蛇急不待地爬出。妃子们的狂呼惊叫而起。
月桐慢悠悠道:“本后太不小心了。律璟将军,请把蛇捉回。这蛇虽滋补,乱爬乱蹿真是惹人烦心。”
一条蛇爬到呼洐姿面前,呼洐姿面如土色。
月桐走到呼洐姿面前:“本后没耐心,遇到惹恼本后之物,就直接把它给踩扁,让它永无翻身之日。”她举脚,重重地踩在蛇头上,磨了片刻,蛇就再不动弹。
呼洐姿脸色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胸口急促地上下起伏。
律璟与侍卫迅速把几十条蛇抓回竹篮。有几位胆子小的妃子竟被吓晕过去。月桐吩咐把她们送回帐去休息。
“别怕,蛇的毒牙都被拔走了,咬不了你们。”月桐看着满帐惊慌失措的面孔,轻松道。
“阏氏真有雅兴,一回王庭就玩起蛇来。”太后站在帐口,冷冰冰道。
月桐心中冷哼:终于来了。她堆起笑意向太后行礼:“太后金安。”
太后冷冷地哼了一声,缓步入帐:“汉语有云,士别三日,刮目相看。阏氏平日娇柔似水,清丽如仙,竟会玩弄起如此恶毒之物,真是让本太后大开眼界。”
“臣妾并不想招惹这些恶毒之物,可这些恶毒之物却毒害臣妾,臣妾若不把这些恶毒之物炖来吃,以儆效尤,恐怕后患无穷。其实,天大地大,各人各物均各有其路,何必苦苦相逼,让人无路可走?这恶毒之物若不来招惹,臣妾自然乐于平静地过日子。”月桐淡漠却极为坚定地道。
太后阴冷一笑:“各人各物均各有其路?可惜,有些人,有些物本不该在这路上,挡了别人的路也不自知。”
月桐娥眉微蹙。
“先单于对挡路之人一向绝不手软。可惜阏氏的父王不知先单于的脾性,若懂得让道,也就不会被灭国惨死,连头颅都保不住。”
月桐面容骤变,一双碧眸涌起怒火,她右手手指的力度明显加大,把蛇掐得舌头直伸。
太后淡然微笑:“不过单于可是青出于蓝。阏氏可知先单于把月氏王的头颅带回王庭后,正是单于提议把头颅做成酒杯,让先单于可以用来痛饮。”太后的眼眶中浮起阴霾的浅笑“当年先单于灭了月氏,月氏王子虽逃脱,他身边的大将却无一幸存。阏氏可知是单于派出右谷蠡王追杀月氏王子,把那大将,叫什么哲康的,射成了刺猬。”
心头的刺痛把月桐眼中的火焰烧得更烈。她努力去淡忘匈奴灭月氏,杀爹娘的事实。尽力把军臣从锥心的血腥中拉出来,把所有的错都归到老上一人身上。尘归尘,土归土后,老上会得到应得的报应。只有这样她才能平和地面对军臣。
月桐冷清地凝望太后。太后,她是最狠的狼,最毒的蛇,她要激起她心中对军臣的愤恨?她偏不恨!
过了片刻,月桐脸色的惨白渐渐淡去,她的唇边浮起一丝若有若无的浅笑:“臣妾在大汉云中郡养病时,听当地的百姓说道,单于下令禁止勾奴将士抢掠大汉,大汉的百姓自单于登基以来,就过上平安的日子。单于对大月氏的恩情就更不用说,不仅归还四千月氏子民,更为元陵王送上重金用以兴国。单于乃一国明君,胸怀天下。臣妾虽年轻,却也明白往日的小是小非,又怎及此时的大义大爱。”
太后脸色骤然沉了沉,眼眸浮起丝丝惊讶:“阏氏如此年轻竟可深明大义,襟怀豁达,当真难得,难怪单于会如此宠爱。阏氏水灵剔透,总该明白有些路是不能走的。”
月桐淡淡一笑:“太后恐怕不知臣妾当初逃出月氏时的惊险。臣妾被满山士兵围困,被逼得走投无路时,就跳下了山崖,跳出了一条水路活了下来。臣妾命中多灾多难,被毒蛇咬过,被刺客追杀,中过剧毒,从条条绝路中闯出条条活路。不是臣妾不肯让道,只是让了道就再无路可走。臣妾就好遇山劈山,遇海填海。”
太后柳眉微蹙地凝望月桐。这个女子能够掳获军臣的心,看来并不只是靠她一张绝美的脸蛋。
“朕的阏氏原来真爱游山玩水,又劈山,又填海的。”军臣悄然地站在帐门口。
已唱了半个时辰曲子的西祁妃立即跪在军臣跟前,声音沙哑地哭泣道:“单于,臣妾的嗓子好痛啊!”一张美靥梨花带雨,好不可怜。
军臣淡淡地扫视她一眼,看向月桐:“月儿还想听曲子吗?”
月桐看了看军臣,秀眉轻挑,眼波似颦似嗔,隐隐透出挑衅之意:“臣妾还想听,就怕单于舍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