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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云目视前方,一张扑克脸,宛若没有听见。
浮生一急,又用力扯了扯。
赵云嘴角的肌肉不自然地抽了抽,依然没有理她。
浮生登时怒了,伸手欲要再扯赵云,却被赵云一把攥住了手腕。赵云侧眸看她,目光微窘,低声道:“别闹!”
浮生怕他方才没听清,又凑到他耳边强调一遍,道:“我是说你家小娘子来了!”说着,指指门口,果然一身素白衣衫的陆君妍,由三两个丫鬟仆妇陪着,正往后院里来。
赵云脸色僵了僵,别扭地转过身子,悄然往人群里躲了躲,然后冲浮生蹙眉轻喝道:“休要胡说!”
胡说?!
怎么胡说了?哪里胡说了?那位可不就是陆君妍吗?不过,既是陆君妍,子龙为何要躲着?
……难道咱们的赵大将军……害羞啦?
浮生吐吐舌头,只嫌赵云婆婆妈妈,喜欢就是喜欢,还偏要摆出这样一副高冷的姿态!你说一个大男人家家的,害个什么羞!
唉!看来还是得靠她出马才行!
“陆姑娘!陆姑娘!”浮生将双手拢在嘴边儿,冲着陆君妍轻唤几声,怕她听不见,还拼命地招手示意。
她叶浮生最近为朋友真是操碎了心,瞅瞅说不动赵云,只好改变策略,转而从陆君妍那里入手。
陆君妍果然看到了浮生,并已经盈盈朝这边走来。
浮生‘嘿嘿’笑着,一把将赵云拽出来推到陆君妍身前,热情地寒暄道:“陆姑娘也来庙里上香?”
“正是!”陆君妍轻笑颔首,羞答答瞥一眼赵云,低眉笑道:“怎地子龙将军和叶大夫也在?”
浮生见人家陆姑娘的目光明明对着赵大将军,于是忙伸出手指,悄悄捅一捅赵云的后背。
赵云身子不由僵了僵,又是尴尬又是无奈,只得开口道:“今日是陪甘夫人前来祈福。庙中人员混杂,姑娘怎地只带了两三个丫头仆妇?”
浮生一听,顿觉形势大好,不由在心底傻乐:好你个赵大将军,明明心里记挂着人家姑娘,还非要装出一副生人勿进的神色,装给谁看呢!
陆君妍脸颊一热,低眉盯着自己轻绞着丝帕的双手,柔声道:“还有几个家丁在前院候着,我来后院是奉了家父之命,跟主持师太讨几两庙里新采的龙井。”
浮生一听,忙悄悄对赵云使个眼色,并小声道:“张将军在此,不会有什么岔子,你可以给自己开个小差!”这话里头的意思是:还杵着干嘛?抓住机会,去陪人家陆姑娘哇!
赵云脸上一僵,只做没听见,转而对陆君妍道:“天色不早,讨得茶来,早些下山要紧!”
陆君妍一愣,顿觉怅然若失,于是福身告辞,道:“那君妍先走了,将军许久不曾过府,家父常常提起你,望将军有闲暇之时,到府中一叙。”
赵云点头,目送陆君妍离去。
浮生见陆君妍越走越远,不由急得直跺脚。好你个死木头,人家姑娘害羞,不好意思说自己想见你,便只好托词到陆大人身上,人家都暗示到这个份上了,您怎么还能如此不开窍?
唉,看来还是得靠她叶浮生出马!
“陆——”浮生扬起手臂,可惜一句话还未出口,便被赵云一把捂住嘴,拖了回来。
旁边甲兵见两人拉拉扯扯扭作一团,不由瞪大眼睛,意味深长地面面相觑。赵云一窘,忙假咳一声,放开浮生。
浮生见陆君妍已经走远,不由一阵着恼,然后恨铁不成钢地白了赵云一眼:人家好不容易帮你把人拉了过来,你倒好,三言两语又把人给打发了,哎呀,真是气死宝宝了!
要不是看在朋友一场的份儿上,真想祝你一辈子找不到老婆!
瞧瞧人家姑娘走时依依不舍的模样,她一个女人都觉得心疼,人家赵大将军愣是没事人儿一般。
这赵大将军,不会是,那啥——
不喜欢女人吧?
浮生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巴,被这个冷不丁闯入脑海的念头吓了一跳,忙下意识地向赵云望去。
赵云见浮生眼神儿怪怪地盯着自己打量,只觉后背发凉,寒气森森。
*
张飞远远看着浮生与赵云,将两人方才的一切互动悉数纳入眼中,脸色不由僵了又僵。
甘夫人见张飞脸色不大好看,便顺着他的目光一瞧,见远处浮生与赵云两人有说有笑,心中登时了然。于是不动声色地收回目光,轻轻一笑,漫不经心道:“他们年轻人在一起,总有聊不完的话题!”
张飞脸色登时又暗了一些。卿卿夫人在石桌下悄悄拉了拉他的衣袖,转而对甘夫人笑道:“我看这赵将军与叶姑娘的关系好像不错?”
甘夫人自然清楚卿卿夫人话里的试探,于是轻挑着兰指,将茶碗送到唇边儿,缓缓抿一口清茶,笑道:“岂止不错,简直郎才女貌,算得上是一对璧人!”
张飞怒气更盛,一张俊脸紧绷,几乎就要拍案而起。卿卿夫人一看气氛不对,忙抢在前头向甘夫人告辞。
甘夫人不动声色地盈盈一笑,也未多做挽留,便起身由芸儿扶着,将张飞夫妇送到亭外。
“张将军,卿夫人!”浮生见张飞与卿卿夫人从亭中走来,忙笑呵呵地打招呼。
“哼!”张飞瞪了浮生一眼,二话不说,甩袖便走。浮生纳闷儿,也不知何时又得罪了这个张三爷。
卿卿夫人抱歉地冲浮生笑笑,来不及做任何解释,便冲着张飞的背影追了出去。
赵云也是一头雾水,他凑上前,同浮生并肩看着张飞与卿卿夫人一路往拱门而去,然后侧眸看向浮生,挑眉道:“你肯定做了什么对不起张将军的事儿!”
浮生讷讷点头,“我也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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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公!等等我!”
出了庙门,张飞心头怒火未歇,仍头也不回地大步往山下走,任凭卿卿夫人怎么唤他都唤不住。
“哎呀!”卿卿夫人追着张飞,眼瞅着就要够到他的衣袖,脚下却突然一个不稳,整个人酿跄两下,不过没有跌倒在地上,反倒跌进了张飞的怀里。
张飞揽住卿卿夫人,关切道:“做什么走这么急!没伤着吧?”
“还不是因为你!”卿卿夫人娇声嗔怪一句,趁势轻轻倚在张飞身前,道:“人家叶姑娘尚未嫁人,与谁亲近是人家的自由,你既非她的父母,又不是她的长辈,你着急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对叶姑娘有意思,吃了醋呢!”
“胡闹!”张飞一把松开揽着卿卿夫人的手,恼道:“你这说的什么话!”
“好啦,好啦——”卿卿夫人嗔笑一句,挽住张飞的手臂,将脑袋轻轻靠在他的肩头,劝道:“别生气了,我知道你是为了二哥。可咱也得讲道理不是,叶姑娘与二哥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人家仍是自由之身,咱们哪有资格去约束人家?”
“再说了,二哥你又不是不知道,自打当年那事之后,他便于男女之事上看淡了许多。所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你别看二哥从来不提,可他心里多半还怵着呢。我说啊,二哥八成还没有跟人家姑娘表白过心意呢!”
“话虽如此,可我看二哥多半对这个女人动了心,这么多年,他好不容易才走出当年的阴影,我可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再被女人坑一次!”张飞照顾着卿卿夫人的步伐,特意走的很慢。
卿卿夫人不以为然,道:“或许是你多虑了,我倒觉得这叶姑娘是心思纯净之人,她看子龙的眼神儿,不过是寻常朋友,反而是子龙将军像是对她存着几分意思!”
“你也看出来了不是?”张飞轻哼,“甭管有没有别的男人对她有意思,反正这叶浮生若钟情于二哥,就该主动与其它男人疏远!我可不想二哥重蹈当年的覆辙!”
卿卿夫人摇头而笑,仰头见张飞一脸执拗,不由娇斥一句,道:“好了,那事儿已经过去这么久,二哥都放下了,你何必仍耿耿于怀?”
张飞蹙起眉心,目光犀利,哼道:“就算二哥受得了委屈,我眼中却揉不进沙子!”
卿卿夫人:“我看甘夫人话里有话,你可以相信,但不可尽信!”
张飞目光一滞,半天,方轻声道:“你放心,我心中自有分寸。”
“你这个人粗枝大叶,会不会误会了?也许二哥跟叶姑娘只是寻常的交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儿!”
张飞轻笑摇头,斩钉截铁道:“不,我的感觉不会有错,二哥对叶浮生绝对不同。”
“哎!我倒希望你的感觉没有错儿,”卿卿夫人转眸思道:“你说这么多年,再未见二哥对什么人动过心,我一直担心他……会不会……”
张飞一脸警惕地望着卿卿夫人,道:“什么?”
卿卿夫人尴尬地欲言又止,顿了顿,仍是鼓足勇气小声道:“你说二哥会不会因为打击太大,对女人失去了兴趣?”说完,又凝思片刻,半是自言自语道:“不会,也许是我想多了!”
张飞闻言,下意识地用手扶一扶额头,惊道:“不会吧?”
卿卿夫人挑眉看他,目光意味深长。
张飞不由一个冷颤,而十里之外,彼时正在营中操练兵马的关二爷却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个人趣向
天色已晚,一行人准备下山,主持师太又亲自将众人送至庙门处。
刘备怕甘夫人辛苦,特地派了轿子直接来庙门口接应。轿夫压下轿门,浮生扶了甘夫人上轿,然后回身合掌,与师太作别。
赵云吩咐起轿,众人一路向西,赶在黄昏时分赶回了汝南城。
刚入城不久,忽见一人一骑缓缓从路口走来。擦肩而过的一瞬,马上那人似是不经意地瞥了一眼浮生。浮生看见那人的目光,只觉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直到那人走出老远,浮生才突然惊诧地转身,指着那人的背影,喊道:“曹,曹丕!”
赵云一愣,忙转眸去瞧,可惜街角处空空当当,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你确定是曹丕?会不会认错人了?”当下正是敏感时期,汝南城中戒备森严,曹丕身份尊贵,怎么可能以身犯险。
“绝对不会有错,肯定是他!”那双鹰隼般的双眸,藏着阴谋与自信,本不该属于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
这双眸子给浮生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她怎么可能认错?
赵云蹙眉,传闻都说曹操二公子丕,勇略过人,果然不虚,他竟然敢孤身潜入汝南城,实在令人钦佩。
旁边的小将听了二人的谈话,急忙上前请示道:“是否派人去追?”
赵云摇头,“曹丕既然敢孤身闯城,定然是做了十足的打算。我看他此刻应该已经混出城门,我们贸然去追,很可能会落入他的圈套,还是先禀了主公再说。”
小将点头,忙吩咐轿夫加快步伐,飞速往郡府里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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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日之后,刘备下令汝南城守备做出外松内紧的假象,试图引诱曹丕上钩,可惜过了半个多月,曹丕却再未在汝南城里出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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汝河两岸,秋意正浓,百姓们往来如常,似乎并未受到官渡之战的太多波及。
“来,来,哎呀,你就来吧!三弟还能害你不成!”说话的乃是张飞张翼德,他用游河赏景的由头,连拉带拽地将关二爷哄到河堤之畔。
关二爷抬眸看一眼流光溢彩,装饰华丽的画舫,立刻就要转身走人,口中还连连叹气,道:“不行,这里我不能去,你也不能去!三弟你这不是胡闹吗?你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怎么能来这种地方!”
张飞早料到他这个二哥会如此,于是紧紧挽住他的胳膊,压根儿不给他任何逃走的机会,他今天是带着‘任务’来的,反正死活都得将关二爷弄上船。
“二哥你也三十好几的人了,怎么还如此迂腐,男人逛逛花船怎么了?又不是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你放心,我知道自己是有家室的人,不会胡来。我这回还不是为了你,我知道你最近心情不好,可是特地带你来散心的,咱们只是听听小曲儿,游一游江,又不干别的。你不能不给我面子!”
关二爷急了一身的汗,一本正经地劝道:“到哪儿散心不行,何必非要来这种地方?我看谯山上的枫叶似火,不如你我去山中采风,不也快活?”
张飞牢牢困住关二爷的手臂,关二爷拼力挣扎想要甩脱,两人都是一身勇力,势均力敌,一时便僵持下来,谁也怄不过谁。
“二哥!”张飞一跺脚,有些急了,“你到底给不给兄弟面子!今个儿你就当陪我,咱们也不干别的,就吃酒游湖,赏一赏这汝河的风光如何?”
“唉!”关二爷叹一口气,他最清楚他这个三弟的脾气,只要是他决定的事情,就是八匹马也拉不回来。也正是因为他这副脾性,少年时没少做荒唐事儿。那时候胡闹也就罢了,可如今即有了家室,若是再胡闹,传到卿卿夫人耳中,可如何是好?
张飞似是看出了关二爷的顾虑,便愈加肆无忌惮起来,故意用言语相激道:“二哥到底去不去?若是不去,三弟我便自己去了,到时候万一贪杯做错事儿,那也是你监督不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