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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了周湛后,吉光便特意留意了一下以前看年鉴时漏过的那些消息,如今她自然已经知道,自家主子原是从昌陵王府过继出去的。且他出生时,那老昌陵王已经过世了,他是遗腹子。如今承爵的那个昌陵王,是他一母同胞的兄长。至于老昌陵王,则是圣德帝的同父异母兄长,听说当年众王争嗣那会儿,也曾风光过一时。
景王的身世,虽说谁都知道,可也不是谁都可以议论的。见寡言溜着眼住口不言,吉光只假装没注意到他的失口,扯开话题,看着过道里乱窜的人流道:“人可真多。”
而直到这时她才发现,那来来往往的人,虽没人刻意接近他们,可在经过他们身前时,却是一个两个都将她上下打量个遍,甚至有不少人在走过去后,仍不忘回头再看她一眼,直把吉光看得个莫名其妙。
寡言自然也注意到了那些人,便对吉光笑道:“如今你在京里也算是一号人物了呢。”
吉光的眉忍不住微微皱了一下。她虽不怕人围观,可被人当稀罕物件似的看着,这感觉到底不太好。
寡言并没注意到吉光的别扭,他正一边看着那些在各个包厢间进进出出的人,一边悄声指点着吉光,这是户部侍郎,那是礼部尚书;谁是翰林家的小姐,哪个又是御史府的奶奶……渐渐的,一向爱八卦的他就不仅仅是在指点吉光认识京城的各路人马了,在介绍那形形□□的人的同时,他忍不住又卖弄起他所知道的各种小道消息,比如哪个公爷家的几公子正跟哪个侯家的几姑娘在议亲;谁家的老爷惧内,哪家的婆媳不合等等等等。一时间,竟仿佛这京城上下,不分男女老少,不分前院后院,甚至不分朝堂民间,就没有他不知道的事儿一般,直听得小吉光瞪着他的那双大眼睛里盛满了崇拜之情。
——后来当吉光得知,周湛手下拥有一支专门收集各种资料的秘密部队,偏这寡言竟不在其列,他所收集的那些小道八卦,竟全都是仅凭着他一人之力时,吉光对他就不仅仅是崇拜了,简直已经到了膜拜的程度。
且说当时,因着正戏就要开场了,那人来人往的过道里渐渐便安静了下来。四周没了那些时刻注意他们一举一动的人,再加上被吉光那崇拜的小眼神儿一照,寡言顿觉浑身的骨头都轻了三两,不禁得意忘形地更加卖弄起他所打听到的那些小道八卦了,却是惹得那沉默忍无可忍无需再忍地过来,在他和吉光的脑袋各拍了一巴掌,二人这才老实了。
*·*·*
周湛把吉光扔出包厢,原是作为诱饵,想要钓着某人上钩的,不想那大鱼没钓上,却先钓上了一只小虾米。
长宁伯府的包厢里,高明瑞原本一直背对着戏台,在跟高明熹和请来的那三个少年说着开学的事。直到听着串场的锣鼓响了,那三人从长宁伯府的包厢里告辞出去,她这才回过头去,却是还没看到景王那边的动静,就先看到了她的继父徐世衡。
最近几天,高明瑞一直被她祖母留住在长宁伯府里,因此已经有日子没见着继父了,如今看到徐世衡竟在别人家的包厢里,她不禁一阵皱眉,扭头对高明熹道:“爹也真是,咱家有包厢,他竟挤在别人家做什么?”说着,便要去拉了徐世衡过来。
不想她才刚出了长宁伯府那间包厢的大门,一抬头,就正好跟镇北将军家的小女儿殷秀儿撞了个脸对脸。那殷秀儿和高明瑞一向不和,忽然看到她,却是一咧嘴,假装不曾看到她一般,追上前面那几个姑娘,大声笑道:“才刚景王殿下的那个小僮,个子那么小小的,眼睛那么大大的,看着不知道多可爱,偏竟还有人想着欺负那孩子。也亏得他主子是景王殿下,结结实实给了那人一个没脸。真是丢死人了。若换作是我,还不如一头扎进那感恩寺的放生池里再不出来了呢。”却是说得众人一阵笑。
这京城爱传八卦的,可不仅仅只有寡言一人,因此那日感恩寺里的事,早已在京城上下传得一阵沸沸扬扬了。
跟在高明瑞身后的高明熹不由就和妹妹高明娟对了个眼,悄悄瞅着那站在他们前方的高明瑞。
高明瑞则是气得鼻子都歪了。她打小就跋扈,往日里就算是她欺负了人,若是气不平,回家也还要向长公主告上一状的,她母亲也总会替她想办法,再叫对方吃上一些闷亏才算完事,而那感恩寺里的一幕,却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当众吃下那种羞辱。更叫她气恼难平的是,那个叫她吃了这大亏的人,竟是她继父的亲生女儿,那个徐翩羽!
对于徐翩羽,高明瑞原本就有一种莫名的嫉恨。她原担心着这徐翩羽回来会跟她在继父面前争宠,却不想她竟会拒绝认父。她原还为此一阵高兴,甚至像往常那样叫母亲替她报仇时,不想长公主的一番话,却是叫她后背生出一层毛汗。她这才知道,这看着黑矮干瘦的徐翩羽,心思竟会如此歹毒。
这徐翩羽,从小长在乡野,她自然是不在乎什么名节的,可作为她的亲生父亲和继母,却不能不顾忌着家族的声誉。万一要是叫人知道了她扮作男孩且还拒绝认父的事,这徐翩羽的死活自然是无关紧要,可他们一家人,却会因此沦为京城的笑料——只是,如今这件丑事还尚未暴露在人前,她,高明瑞,就已经成为大家眼里的笑料了!
高明瑞越想越气,一跺脚,便提着那裙摆往景王的包厢冲了过去。
在她身后,高明熹和高明娟又对视一眼,忙急急跟了上去。
三人拐过通道的弯角,一抬头,就只见那景王殿下的包厢门前,正分左右站着三个小厮,其中最惹眼的那个红衣小僮,可不就是正是如今已经改名叫吉光的那个徐翩羽!
和高明熹不同,自打在万寿客栈和徐翩羽分手后,高明娟就一直不曾见过徐翩羽,因此看着眼前那长发覆额的小厮,她一时竟没认出翩羽来,那脚下不由就是一顿。
她这么忽地一站住,便堵得跟在她身后的高明熹脚下也是一顿。
而,这兄妹俩站住了,那高明瑞却是没有站住。依着高明瑞的性子,她原是要当面锣对面鼓地跟那红衣小厮闹将起来的,可她虽说跋扈任性,倒也不是全然没有脑子,何况她母亲已经再三警告过她,因此她只是阴沉着脸冲过去,却是在经过徐翩羽的身旁时,忽地抬手就往她脸上狠狠挠了过去。
*·*·*
吉光之前才被沉默警告地拍了一记,此时正老老实实地站着,就忽然看到那通道的拐角处冲出来三个人。后面那两个,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站住了脚,前面那个则目露凶光,气势汹汹地向她冲了过来。因此,当那高明瑞忽地抬手向她挠过来时,她本能地一猫腰,就蹲了下去。
于是,只听得她身后的墙壁上发出一阵指甲刮擦的刺耳噪音,紧接着,就听得耳畔响起一声短而尖锐的呼痛声,等她抬头看去,就只见高明瑞抱着右手,在她面前缓缓蹲了下去。
吉光一阵莫名其妙,不由抬头看向寡言。寡言则扭头看着她身后的那堵墙。吉光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就只见那墙上有着三道深深的指甲抓痕,其中两道嘎然而止的抓痕上,赫然还嵌着两枚断掉的指甲——可见这高明瑞当时是用了多大的劲儿想要挠花她的脸。
她和寡言、沉默相互看了一眼,不由全都将视线转移到那个抱着手蹲在他们面前的高明瑞身上。
直到这时,那缓过最初一阵痛楚的高明瑞才发出一声惊天动地的尖叫。随着她的尖叫,众人这才看到,那被她死死握住的右手间,竟是一片鲜血淋漓。
痛!
回想起才刚那指甲刮擦在墙上的声响,想像着这指甲撕裂十指连心的痛楚,即便是作为未遂受害人,吉光那小心肝儿都忍不住跟着打了个颤儿。
作者有话要说:啥也不说了,咱慢慢写,您慢慢看,咱都不着急。
☆、第七十章·你想干什么
第七十章·你想干什么
因高明娟突然站住,高家的丫环婆子们也和她哥哥高明熹一样,被她给堵在了后面。因此,众人竟都只是远远看着那高明瑞忽然伸手去打人,并眼睁睁地看着她那一下落空挥在墙上,又眼睁睁地看着她抱着手蹲了下去……直到听到那高明瑞发出一声长长的哀嚎,众人这才反应过来,竟是迟了一步才匆匆从那对兄妹俩身后挤过去。待众人叫嚷着围上来,就只见那高明瑞的手上已经满是鲜血。众丫环婆子顿时全都慌了神,只在那里一阵慌张叫喊。
这高明瑞自幼丧父,不仅高家人宠着她,临安长公主对这唯一的女儿也只是在人前摆着副严母的模样,骨子里则最是疼惜不过,平日里侍候的人稍有不经心都会受到各种惩戒,何况如今自家姑娘竟还见了血。随侍的丫环婆子们惊慌之余,便免不了生出要给自己拉个垫背的想法。于是,只眨眼间,便有好几个丫环婆子嚷嚷着向着吉光围了过来。
眼看着那些丫环婆子逼过来,寡言和沉默两个不约而同往吉光前面一挡,冲着那些丫环婆子喝道:“你们想干什么?!”
这二人的个子都比吉光高出一截,被他们护在身后,吉光顿时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堵高墙给保护了起来一般。只是,那高家的仆妇们显然经常跟着高明瑞做些欺压别人的事,却是一点儿也不惧沉默和寡言的高声喝斥,竟又有更多的人围了过来,对着那二人就是一阵推搡叫嚷。沉默原就不是个口齿伶俐之人,单寡言一人却是双拳难敌四掌,渐渐便有些捉襟见肘起来。且他们二人都是男孩,也不好跟那些丫环婆子们撕扯,渐渐地便被那些丫环婆子们逼得不得不往后退去,只把那娇小的吉光压得几乎都快要贴到墙上去了。
吉光贴墙而立,却是忍不住扭头看向那仍呆立在通道拐角处的兄妹二人。
家里有个寡言,那高家的新闻早在两三天前就已经传到了吉光的耳朵里。只是那些似是而非的消息,叫她不太能肯定那传闻中的龙凤胎兄妹是不是就是王明娟兄妹,直到如今亲眼看到这焕然一新的兄妹俩,且这兄妹俩还紧紧跟在高明瑞的身后,她这才确信了传闻。
见她向他们这边看来,那高明熹和高明瑞不由全都不自在地避开了眼。
顿时,吉光心头便是一阵五味杂陈。如今已经叫高明熹的王明喜且不说,他是个男孩,跟她到底没那么亲近,可那如今已经叫高明娟的王明娟则是不同。甚至可以说,比起大她两岁的六姐,她和王明娟之间的关系更为亲密。不管是夏天夜里晒谷场的稻草堆上,还是冬天晚上裹在同一条被子里,年纪相仿的她俩总爱头靠头地说着一些叫六姐听了觉得好笑的傻话。可以说,不管王明娟是如何看待她的,至少在她的心里,王明娟曾是她的姐姐,是这世上值得她信赖的人之一。
直到她耗尽了这份信赖。
吉光静静看了那兄妹俩一眼,便只当不认识他们一般,重又扭过头去。
见她扭开头去,高明熹不禁悄悄松了口气,高明娟心头则是一阵失落。她一直认为,和翩羽相比,她更聪明,也更伶俐,可如今她费尽心机认回了亲爹,不想得到的,不过只是衣食无缺……
“我们真不过去吗?”耳畔,响起高明熹犹豫地问话。
高明瑞忽地扭头瞪向高明熹。她以前一直以为,她的这个哥哥只是有些怯懦,如今她才知道,这个哥哥不仅怯懦自私,且还擅长推卸责任。
“你过不过去随你,那边也是你的妹子。”她冷冷道,“至于我,我若过去,正好叫高明瑞找着理由迁怒于我,哥哥你反正是不会为了我这么个妹妹去得罪你那个妹妹的。”却是直说得那高明熹脸上一阵羞红。
且不说那边高家兄妹的官司,只说吉光这边。吉光正被沉默和寡言两个挤在墙上不得动弹,不想旁边包厢的门忽然被人打开了。她还没来得及扭头,便被人一把拽了过去,紧接着,就听得头顶上方响起一个带着慵懒的声音。
“哟,这是怎么了?我这是欠了谁家的债吗?竟是被人堵着门要债来了?”
顿时,围着沉默和寡言吵嚷推搡着的那些丫环婆子们就是一静。
吉光正待要抬头看向周湛,不想那周湛的左手仍沉沉压在她的肩上,右手竟屈起手臂,将那手肘随意往她的头顶上一搁,竟当她是根拐杖般就那么拄着她,又拿那扇子越过她的头顶去捅了捅护在她前方的沉默和寡言,道:“谁给我说说,这里到底出什么事了?”
周湛把吉光支出门去,原是要钓着徐世衡过来的,因此他一直注意着那徐世衡的动静。当他看到那徐世衡注意到吉光已经不在包厢里,找着借口起身也出了包厢后,周湛的眼不由就弯了一弯。只是,他这边算计着那徐世衡这会儿差不多应该跟吉光搭上话了,正盘算着要不要去偷听一下这父女二人的对话时,忽地就听得门外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紧接着,又是一阵骚动。他顿时就跳了起来,在十一公主和赵英娘吃惊的注视下,他飞快地拉开包厢的门看出去时,才惊讶发现,原来鱼没咬钩,抢先咬钩的,竟是只小虾米。且看样子,他布的香饵,竟还险些被那只虾米给吞了。
寡言一向是个能说会道的,听着周湛的问话,只三两句便把事情经过向景王、以及跟在他身后的十一公主和赵英娘等人叙述了一遍。
众人探头往一旁的木板墙上看去,当看到那两枚嵌在墙上的破碎指甲后,十一公主和赵英娘这两个也同样爱留长指甲的女孩,不由就感同身受地倒抽了口气。赵英娘更是咧着嘴道:“亏得没划在小吉光的脸上,不然他这张脸就给毁了。”
周湛也是一阵后怕,那握在吉光肩上的手忍不住就紧了紧,却是引得吉光抬头向他看去。
此时那高明瑞的哭声早已引来了一群围观的人,就只见周湛阴沉着一张脸,冷冷看着那人群后方的一人,沉声道:“既然姑父也在,是不是该给我这小厮一个交待?”
众人听他这般说,不由全都扭头向身后看去。直到这时,众人才注意到那状元徐世衡也阴沉着一张脸站在人群后方。人群不由就向两边分开,由着那徐世衡缓缓走到高明瑞的面前。
那高明瑞正捧着手痛哭着,听到周湛的话,她忽地抬起头,果然看到是她的继父,她那哭声顿时又拔高了三分,站起身,捧着那血淋淋的手就向着徐世衡扑了过去。
徐世衡伸出手,看似心疼地托住她的手,同时却也阻止了她扑到他怀里。他垂眼看看吉光,又抬头看看周湛,开口道:“想来殿下是误会了,我才刚过来时,正好也看到了。瑞儿并不是有意要伤你这个小厮,她不过是不小心绊了一下,也亏得你这小厮机灵躲得快,不然岂不是受了无妄之灾?”又道,“瑞儿这会儿受伤了,其他事容我们以后再说。”
说着,他低声抚慰了高明瑞几句,便冲着那些伺候高明瑞的丫环婆子们喝道:“你们没看到姑娘受伤了吗?!还不快去找大夫过来?!”
直到这时,那高明娟兄妹才过来。高明熹一脸愧疚地道:“都是我不好,没看护好妹妹。”
徐世衡摆摆手,道:“有话回去再说。”便命他们二人先行护送那高明瑞下了楼,他则站在那里,看看周湛,又垂眼看看吉光,那眼神一阵晦暗闪烁,半晌,终究是一个字不曾讲,只向着周湛躬身一礼,便彬彬有礼地退了下去。
吉光像只警惕的小兽般,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离去,直到那徐世衡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楼梯拐弯处,她那挺直的脊背才忽地松懈下来。
她的身后,周湛轻轻一拍她的脑袋,道:“原来慧因老和尚说你是有福之人竟是真的,这种飞来横祸都能叫你给躲开。”
吉光一甩头,甩开他那仍搁在她头顶上的手肘,却是一阵沉默不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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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府的马车上,吉光仍是沉默着,只那原本明亮的大眼睛,变得一阵黯淡无光。
周湛看她半晌,道:“你在想什么?”
吉光眨了一会儿眼才低声道:“我不知道,我就是……”她咬着下唇,直把那下巴又皱出一道核桃纹,却是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就是心里难过?”周湛替她说完那剩下的话。
吉光转开眼,望着那窗外摇晃闪烁着的马灯,抖着声音道:“明明说好的,不把我放在心上的,我也不会把他们放在心上,可我为什么会这么难过?”
“因为,付出总想要得到回报。如果一旦你所期望的回报没能得到,便会叫你替自己感到不值。”他看着她,淡淡又道:“想要不受伤害,只有一个办法——别对任何人任何事抱任何期望。得之,你幸;不得,你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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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吉光按时来到练武场时,却是发现,那周湛竟比往常起得要早。尽管如此,沉默寡言等众小厮们也已经早就就位了。
吉光默默往寡言身旁一站,寡言低头看看她,忍不住低声道:“你昨儿没睡好?”
这会儿吉光的眼下有着一团青影。
吉光点点头。昨儿晚上,已经很久不曾纠缠过她的恶梦又缠上了她,竟叫她不曾睡着个囫囵觉。也亏得许妈妈住在厢房里,不然怕是连许妈妈也会被她搅得不得安生。
许是那正对着箭靶练箭的周湛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便垂下那长弓,扭头看了吉光一眼,道:“吉光,过来。”
吉光过去,他忽地伸手抬起她的下巴,往她脸上看了看,道:“老刘开的药,你有按时吃吗?”
吉光的脸不由就是一苦,道:“姥姥天天盯着呢。”那药,果然如红绣所言,极苦。
“下次拔针是什么时候?”周湛又问。
吉光摇头,“说是等吃了这几剂药,看效果再定。”看看他,她揉着眼下的青影又憨笑道:“不过是一天没睡好,没事的。”
周湛微皱了皱眉,到底没再说什么。也不知道是不是体谅吉光没睡好,这一天,他竟没怎么差使她。
只是,尽管周湛没有差使吉光,以她那坐不住的性子,仍是到处帮着别人的忙,倒也没有真的闲下来。于是等她替大丫环无声往外院跑腿送信,却在路过东偏厅时,看到徐世衡竟和周湛坐在那里喝着茶,她不由就住了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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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偏厅里,徐世衡沉默良久,放下茶盏,望着周湛道:“恕下官冒昧,能请问王爷,您到底想拿我那孩子做什么吗?”
自从翩羽被景王周湛带走后,徐世衡就一直处于心神不宁之中,他不知道周湛想要利用翩羽做什么,凭着他的本意,他原是打算不要回翩羽绝不罢休的,偏长公主那里总觉得周湛有什么阴谋,竟再三劝告他不要冲动行事,他因看到那周湛被扣在宫里时,翩羽并没有在外面抛头露面,便暂时放下了这心事。不想那周湛才刚被放出宫去,竟就开始带着翩羽频繁出入各种要务场所,昨儿更是带着她去了戏院。如今整个京城的人都对这景王新得的“小厮”议论纷纷,这顿叫徐世衡忧心忡忡起来。昨儿在戏院里,当他看到吉光仿佛落单的时候,他原想借着那机会私下里劝一劝翩羽的,却不想竟叫他亲眼看到,那高明瑞竟那般恶毒地想要毁了徐翩羽的脸。
多年来,他爱屋及乌地疼爱着高明瑞,甚至哪怕叫翩羽受着委屈,也要先维护了高明瑞,却是叫他没想到,这高明瑞明明知道翩羽是他的女儿,竟还会对她下那样的黑手。而当他护送高明瑞回到府中,长公主被高明瑞那鲜血淋漓的手吓得一阵心神散乱之际,竟也跟着高明瑞一起咒骂着无辜的翩羽时,徐世衡这才第一次意识到,不管他和长公主之间说了多么漂亮的话,最终在长公主眼里,高明瑞才是她亲生的女儿,翩羽,终究是个和她没有任何血脉联系的外人。
而,真正和翩羽有着血脉传承的,是他。
且不说徐世衡此时心里对长公主母女有什么样的看法,此次他前来,却是打定了主意,不要回女儿绝不罢休的。因此他才会那般开门见山地问景王他的打算,却不想那周湛只是以盖碗抚着茶叶,竟是一声不吭,这不禁叫徐世衡一阵焦躁,忍不住道:“下官自问和王爷无冤无仇,即便您和长公主之间有何矛盾,那也是你们之间的事,和我那孩子没有任何关系,还望王爷高抬贵手,放我们父女好生团圆。”又低声下气道,“您收留我那孩子,许是看中她身上有什么优点,但她终究只是个孩子,如今虽说年纪还小,可她将来的岁月还长,若是叫人说出什么半点不是,岂不是要害了这孩子的一辈子?还望王爷体谅我这做父亲的心情,将我那孩子还我吧。”
周湛拂着那盖碗茶,半晌才道:“你就那么确信,是我扣着她不放,而不是她不肯认你?”
徐世衡一怔。上一次翩羽已经把话说得那么绝了……
“能……叫我见一见她吗?”徐世衡道,“我有话想跟她说。”
“说什么?”周湛冷笑道,“她的母亲已经死了,说什么都迟了。至于她,就算没有你,我也能很好地护住她。甚至可以说,比你更能护住她。”顿了顿,他放下一直拨弄着的茶碗,看着徐世衡道:“你是不是觉得你很委屈?你觉得你已经很委屈求全了,你女儿竟还这么责难于你?”
徐世衡不由又是一怔。他心底多少是有些这样的想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