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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亲的时间是推算过的,定在辰时二刻。
方氏怕灶上忙不过,特意在天香楼请了四个厨子,又在厨房的外头搭了两个临时的灶台,内院六桌,外院十二桌!
周长贵家的带着幼清在厨房,薛思琴,薛思琪则陪着方氏在前院迎客,薛思琪则在烟云阁并着薛思琴的几个丫头照看着豪哥,薛老太太穿着一身酱红色五福捧寿的褙子,裹着鹦鹉绿的抹额,花白的发髻上别着两支蓝宝石的菊花纹簪子,笑眯眯的端坐在智袖院的宴席室里。
“方表小姐。”周妈妈拿着菜单,“前头已经来了七八位夫人,点心和果盘已经上去了,只是这稍后开席的座位怕是要变动一下。”她指了指曾毅的夫人,“您看,这位怎么安排!”
幼清凝眉,曾太太怎么来了,她不记得姑母请过她:“稍后看看武威侯家来不来人,若是有人来就安排他们坐在一处。”幼清顿了顿,道,“只要把她和单夫人还有郭夫人隔开就好了,别叫他们撞上,大家都尴尬!”
锦衣卫素来和刑部还有大理寺不合,其实锦衣卫和哪个衙门都不大亲近,清流瞧不上他们是皇家的奴才,他们看不上文官的揉捏做作,可他们并没有正面的冲突,就比如和礼部或是光禄寺似的,但与刑部以及大理寺又不同了,加上东厂以及顺天府衙和宗人府,满京城衙门设了牢狱的也就这几个,顺天府地位低,宗人府另当别论,东厂当差的都是内侍,所以矛盾最明显的还是这三个衙门。
“奴婢知道了。”周妈妈应了一声,将单子收起来,朝忙的热火朝天的厨房看了看:“您歇会儿吧,现在时间还早,等迎亲的回来,才是真正忙的时候。”
幼清笑着点头,朝烟云阁那边看了看,道:“那我去看看豪哥,一会儿再回来。”
周长贵家的笑着点头,目送幼清离开。
“小姐。”绿珠扶着幼清,轻声问道,“您要不要去前院看看,今天来了好些夫人呢,也好见一见。”
幼清笑着道:“大姐能借此机会和那些夫人走动走动,将来好帮姐夫,二姐还没有定亲,趁此机会也露露脸,想必姑母也是这个意思,我去做什么……还是和画姐儿一样在烟云阁待着的好。”关键是,宋弈的政治立场她还不知道,这会儿和人家走的近了,将来若和宋弈那边有冲突呢,岂不是尴尬。
绿珠哦了一声,笑道:“还是小姐想的周到。”几个人笑着进了烟云阁,里头服侍的丫头都去前头帮忙,薛老太太也不在,只有薛思画带着几个丫头陪着豪哥,幼清笑着进去,听安笑着道:“表小姐来了。”她打了帘子,朝里头道,“三小姐,表小姐来了。”
“清表姐。”薛思画正坐在罗汉床上看书,见幼清过来她丢了书迎了过来,“今天很忙吧,瞧你都出汗了。”又吩咐听安,“打点水来,服侍清表姐梳洗一下。”
幼清微笑,视线一转看向放在宴席室中央的摇篮上,豪哥正安静的躺在里头,薛思画笑着道:“我怕过了病气给他,所以没放在身边。”
“你身体不是好多了吗?”幼清和薛思画在罗汉床上落座,薛思画失落的笑笑,道,“我的身子您也知道,也没什么好不好的。”话落,期待的看着幼清,问道,“我父亲来了吗?”他是薛霭的二叔,这么大喜的日子,总该露面的吧。
幼清笑着道:“现在还早,许是稍后再来也不一定。”又道,“你别胡思乱想,年前二叔不是来过的吗,听说还给你送了几匹布?”
薛思画提不起兴致的笑笑,那几匹布颜色不是太亮就是太老沉,一看就是别人挑剩下的,如今父亲跟那对母女住在一起,当然好东西要紧着她们用,哪里还能想得到她死活。
幼清正要说话,那边摇篮里传出哼哼的声音,幼清顿时笑了起来:“豪哥醒了!”她提着裙子过去,绿珠忙给她端了凳子来,等幼清坐下,豪哥一双乌溜溜的大眼睛已经转过来看她,“豪哥,你哼什么?是饿了还是渴了?”
豪哥接着哼哼了两声,又发出呀呀的声音来。
幼清看着心都化了,忍不住伸手想摸摸他的小脸和薛思画道:“小孩子真的是一天一个样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粉粉的,这会儿皮肤就白了出来,真是好看!”
薛思画不敢靠近,远远的看着,点头道:“嗯,模样好像三哥,真是个漂亮的孩子!”
“怎么臭臭的。”幼清吸了吸鼻子,抬头朝采芩看去,采芩摇摇头,又去看正站在一边的乳娘,乳娘笑着过来道,“豪哥少爷约莫是拉了!”她说着伸手将豪哥抱起来,果然看到兜在屁股底下的尿片有些黄黄的,幼清忍不住瞪眼,她还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状况。
“两位小姐。”乳母福了福,“奴婢要将小少爷抱去隔壁洗洗。”
幼清不大放心,想了想道:“就在这里好了,省的抱来抱去惊着他!”
乳娘当然不会坚持,和问兰一起一个抱着一个拆了尿片给豪哥洗嫩嫩的小屁股,薛思画看的新奇的不得了,幼清不由想到了宋弈说的话,“子嗣不过是锦上添花,有或无根本不重要。”若是他知道孩子这么可爱,见到别人家的儿女一口一个爹爹的叫着,他会不会有感触,会不会后悔呢……
幼清叹了口气,乳娘已经将豪哥重新收拾了一通,还扑了香香的粉,薛思画道:“他什么时候会走路,什么时候会说话?”
“回三小姐的话,一般都是一岁左右开口说话,十三四个月才能走路,不过也有早的十个月就能走……”乳娘一一答着,就见豪哥已经开始在她怀里摆着脑袋,小嘴吧唧吧唧的嗦着,薛思画新奇的道,“他怎么了。”
“是饿了。”乳娘抱着豪哥指了指隔扇后头,“还是早上吃的,这会儿也到时间了。”说着去了隔扇后头。
薛思画和幼清相视一笑。
“豪哥醒了吗?”说着话,薛思琴从外头匆匆忙忙的跑进来,她刚刚生产完身材还很丰腴,但比起以前越发显得有韵致,“幼清也在啊,豪哥呢?”
幼清笑着指了指屏风后头:“拉完了就饿了,乳娘正在乳奶呢。”
薛思琴松了口气,在桌上倒了杯茶,笑道:“把人分了好几个房间,我和娘都分身乏术,幸好还有一些去了赵家,要不然可真是忙不过来了。”像陈夫人就去了赵家,而陈大人却到这边来了。
“迎亲的走了吗?”幼清给薛思琴斟茶,薛思琴点着头道,“刚刚走,我就是将他们送走了才到这里来看看豪哥。”
今天陪薛霭迎亲的人,除了他在翰林院的几位年纪相仿的同僚外,宋弈和祝士林也去了!
“豪哥。”薛思琴一见乳娘将豪哥抱出来,她立刻就迎了过去,将豪哥接在手里,怜爱的在他脸上亲了几下,“想娘了没有?一会儿娘忙完了就来陪着你好不好,你乖乖留在这里,不准哭闹知不知道!”
豪哥也不知是吃饱了高兴的,还是真的认识了自己的母亲,朝着薛思琴咧开小嘴笑弯眼睛,看着心都化了!
“姑奶奶。”小芽儿跑了过来,“要开席了,太太那边正找您呢。”
薛思琴应了一声把豪哥交给乳娘,又忍不住叮嘱了几句:“按着时间喂,若是期间他饿了你就喂点水,和他说说话。”想了想又道,“还是让问兰和他说话好了,你的话带着保定的腔!”
乳娘尴尬的笑着,点头道:“奴婢知道了。”薛思琴又看了看豪哥,这才和幼清以及薛思画打了招呼出门。
“那我也走了。”幼清回了厨房,几个灶就点了火,热气腾腾的,里里外外的人一个个满头大汗,周长贵家的拿着菜单子过来,和幼清道:“太太说今儿郭老夫人有些不舒服,似还在吃着药,让我们给她炖点粥。”说着递了一张纸给幼清,“陆妈妈和郭老夫人身边的妈妈打听到了做法,抄了过来!”
幼清看了一眼,颔首道:“也别在这里煮,找个院子架个炭炉子炖上就好了。”想了想道,“去烟云阁吧,离的也近点。”
周长贵家的应是,将单子交给灶上的婆子又吩咐了几句。
中午内院里头欢声笑语的开了席,外院更是热闹,十二桌的酒席,薛镇扬在工部的旧同僚,大理寺的新同僚,以及往年的同科同年悉数来了,不过作为的姻亲的武威侯刘家却只派了个管事包了个一百两的礼金送来,而广东周礼到是周全,不但送了礼金,还将新娘子明儿的人亲礼的一套红珊瑚金缧丝头面一并送了过来。
等中午撤了下面,未时三刻,花轿在一阵阵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中进了薛府的大门,薛思琪拉着幼清去观礼,就看到穿着大红吉服的薛霭牵着一身正红喜服戴着凤冠落着盖头的赵芫娇娇怯怯的进了门,因为人太多,幼清和薛思琪不好往里头钻,只瞧了一眼就回了内院,薛思琪笑着道:“走,咱们去新房里去等着!”
“去新房?”幼清话没说完,就被薛思琪扯着朝对面跑去,装修一新的院子里到处挂着喜庆的红灯笼,赵家新到的仆妇和丫头正在指挥着搬箱笼,大家都不熟悉,也都忙着没有人注意她们,薛思琪轻车熟路的进了门,带着幼清钻到卧室的碧纱橱里,“我们就在这里待一会儿,等会子他们拜完堂就会进来,等喝了合卺酒大哥就会去外院敬酒,到时候这里就剩阿芫一个人了。”
“真是!”幼清无奈的摇着头,却也好奇今天的赵芫到底是什么样子,就和薛思琪关了碧纱橱的木门,在里头稳稳的坐着喝茶,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就听到外头此起彼伏的鞭炮声,以及许多女子起哄的笑声……
“新娘子来了。”薛思琪瞄在门缝里,说着一顿很兴奋的道,“她们进来了。”紧接着,幼清就听到了全福人口中不停的吉利话,随后一身赵芫被薛霭牵着进了门在床沿坐了下来……
幼清的脑海中就浮现出她成亲那日的情景,徐鄂也是牵着她的,她在床沿坐下有不认识的人朝他们身上丢花生和莲子,徐鄂中午吃了酒已有些醉意,张嘴就说了个荤段子,闹的新房里的小媳妇们都红了脸一哄而散,其后徐鄂将她的盖头揭开……她还记得徐鄂看到她时的眼神,急切的,热恋的一副垂涎欲滴的样子,她当时只觉得若能有一样吸引自己的夫君也是不错,至少不会受到他白眼或是厌弃。
她甚至听说过民间有新郎不满新娘子的容貌,掀了盖头就去敬酒,还喝了个酩酊大醉故意不圆房的……
乱七八糟的想着,薛霭已经拿了秤将盖头挑开了,飞扬的秀眉,秀挺的鼻子,殷红热情的红唇,还有那双圆亮的杏眼饱满爱意和相思的望着薛霭……
薛霭的脸腾的一下红了起来,就耳后根都染了绯色。
喜堂里来观礼的人因为知道薛霭的性子,都不敢太肆意的笑,一个个憋着红了脸,大理寺一个司务的太太眼珠子一转就笑着道:“走吧,走吧,这成亲大家可都经历过,一整天下来可是不轻松的,我们也出去说说话,让他们休息一会儿,免得将咱们新郎累着了,晚上误了良辰美景就是我们的罪过了……”
来的几乎都是薛镇扬的下属太太们,大家纷纷应是,嬉笑着退了出去。
喜房里顿时安静下来,赵芫身边的四个大丫头识趣的退了出去。
赵芫还目光灼灼的望着薛霭,薛霭尴尬不已,咳嗽了一声,道:“累了吧?”他声音不高,很明显是强压才能镇定从容的样子。
“累!”赵芫冲着薛霭展颜一笑,又拍了拍头上的凤冠,“薛季行,你帮我把头上的东西拆了吧,好重,我脖子都快断了!”
薛思琪闭着笑,还真是赵芫,一点都不矜持。
“哦,哦。好!”薛霭应了一声抬手去给赵芫拆头上的凤冠,他哪里会拆这东西,不免有些手忙脚乱,而赵芫一双眼睛还一刻不离的盯着他,令薛霭如坐针毡似的,怎么弄都不对,不过一刻功夫额头上就流了汗来。
“你很热吗?”赵芫说着就掏了帕子出去吗,手一抬就去给薛霭擦面颊的上的汗,薛霭收一抖一根簪子就戳了赵芫一下,他歉意的道,“对不起,你……你疼不疼。”
“不疼!”赵芫笑眯眯的道,“一点都不疼!”
薛霭窘的面颊绯红,好不容易将凤冠拆下来,他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赵芫脱了繁重的凤冠就像没了约束似的,立刻就从床上站起来,这边扭扭脖子,那边搓搓腰,拧着眉头道:“没想到成亲这么多事。”话落端了茶壶给薛霭倒茶递过去,又自己端了茶盅咕咚咕咚喝了半盅舒服的直叹气,“真是舒服多了。”
薛霭端着茶盅没有说话。
“你知道的吗,我从半夜就起床了,又是沐浴,又是穿衣,又是敷面……”她掰着手指头给薛霭数,“你呢,你什么时辰起来的,和我一样吗?”
薛霭动了动唇角,干干的回道:“我……也是子时起的。”
赵芫点点头,又去抱了一碟子的芙蓉莲子酥过来,捻了一块递给薛霭:“听我哥哥说他们今晚准备灌你酒,你先吃点东西,空着肚子喝酒特别容易醉。”说着,将糕点递给薛霭,薛霭看着伸在自己面前的手,纤细白嫩,还有那块糕粉红清香,白的手,粉的糕,他飞快的撇开目光,回道:“我方才在酒席上岳母给我盛了米饭,我现在不饿,你吃吧!”
赵芫听着也不强求,点点头将糕点塞进自己嘴里,吃了一块咕噜咕噜的喝半盅水,紧接着又拿了一块起来,薛霭见她的茶盅里空了无声的端了茶盅给她续了茶放在她旁边,赵芫余光撇了眼茶盅,眼底都是笑意。
“终于舒服多了。”她喝了茶笑眯眯的望着薛霭,“薛季行,你今天这样穿真是好看,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刚逐渐适应的薛霭耳根又红了,赵芫仿佛没看到,又道:“那我呢,我今天好不好看?”
“啊?”薛霭垂着眼帘根本不敢看赵芫,几不可闻的点了头,“嗯!”
“嗯?”赵芫瞪大了眼睛贴过来看着薛霭,不解的道:“到底是好看还是不好看?你嗯,是什么意思?”
薛霭咳嗽了几声,就听到澄泥非常恰到好处的道:“大爷,外头要开席了,正闹着让您去呢!”
“这就来。”薛霭如蒙大赦,放了手里的茶盅就和赵芫道,“我先去前头,你早些歇着吧。”就自己开了门,脚步飞快的出了门。
赵芫看着薛霭的背影,脸上的笑容一点点收了回去,长长的泄了口气,仰头倒在床上,感叹道:“还真是不好办啊!”
“谁不好办?”赵芫听了一惊一骨碌爬起来,就看到薛思琪和幼清两人从碧纱橱,薛思琪就笑眯眯的朝着她行礼,“大嫂好!”
赵芫明白过来,忙过来捏薛思琪的胳膊:“你们竟然敢躲在碧纱橱里。”又指着幼清,“你竟然也跟着她一起胡闹。”
幼清掩面笑了起来,求饶道:“好嫂嫂,你就原谅我们吧,往后我们再也不敢了。”说完,三个人都愣了愣,似乎还没有适应这样的身份,赵芫顿时红了脸,“还笑我呢,往后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赵芫的几个丫头在门口看了看,都笑着退了下去。
赵芫牵着幼清在床上坐下来,望着薛思琪道,“你们躲的可真是好地方,我身边的丫头都没有发现你们。”
“这不是好奇嘛。”薛思琪笑着道,“大哥表现的可比我想的好多了,嫂子,你可真有办法!”
幼清掩面轻笑。
赵芫却叹了口气,回道:“你不知道好几天都没有睡好觉了,就怕他……”说着顿了顿,“就怕你们大哥不喜欢我,和那些传闻里一样,故意寻这事儿不回来,我甚至连应对的法子都想好了。”
“你还想了应对的法子,是什么?”薛思琪好奇的看着赵芫,赵芫就毫不在意的道,“当然是满院子的找啊,找不到我就坐在院子里哭,看他能躲到哪里去。”
薛思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指着赵芫道:“真有你的!”
“好了,好了。”幼清拉着薛思琪,“让她卸妆休息会儿,今儿还不知道闹到什么时候!”
薛思琪满足了好奇心也不想赖在这里,点着头道:“那我们走了,你好好休息。”赵芫将她们送到门口,幼清和薛思琪出了门,等一出了院子薛思琪就压着声音道,“你猜,今晚大哥会不会喝醉?”
应该不会,薛霭不是那种逃避责任的人,他既然答应了这门亲事,也高高兴兴的把赵芫娶回来了,就一定不会将她一个人丢在新房的:“我觉得大表哥不但不会喝醉,还会早早的就回来。”
薛思琪扬着眉,笑道:“成,那咱们打赌好了,我赌大哥会磨蹭到很晚回去,若是你输了就要给我绣十方帕子!”
“你要这么多帕子做什么。”幼清失笑,“是准备将来出嫁好做打赏用的。”
薛思琪听着脸一红,继而不服输的道:“是又怎么样,反正早晚都是要嫁人的。”说完,自己都不好意思,哈哈笑了起来。
两个人路过青岚苑,幼清想回去歇会儿,就和薛思琪道:“你先回去吧,我进去换身衣裳歇会儿。”
“哦,那你歇着吧,内院的女眷估摸着一会儿也要散了,我去看看。”薛思琪说着带着身边几个新进的丫头回了智袖院,幼清则回了房里,绿珠打水给她梳洗过,刚坐下来,忽然春柳在外头喊道,“方表小姐在吗?郭老夫人来了。”
她怎么来了,幼清和采芩对视一眼,忙整理了一下衣裳迎了出去,郭老夫人由身边的妈妈们扶着已经进了院子,幼清迎上去行礼,郭老夫人道:“快起来。”
“是!”幼清起身引着郭老夫人进了暖阁,采芩上了茶,郭老夫人打量着暖阁里的摆设,进门的左手边是博古架,上头摆着玉壶春瓶等一些官窑产的粉彩,多姿多彩的显得很有活力,炕边的窗户挂着是湖绿的帘子,生机勃勃的样子,炕上铺着的是浅粉的褥垫,一眼过去都是清清淡淡的颜色,让人觉得非常舒适。
“可是累了?”郭老夫人端茶闻了闻,是龙井,今年的新茶,看来薛家对这小丫头还不错,郭老夫人不动神色,“问你姑母,说是你在厨房照看着!”
幼清恭敬的答道:“前头来的夫人我也不大认识,去了只怕是要添乱的。”她微笑着道,“有大姐和二姐帮着姑母就成了。”
还是个知进退懂谦让的,郭老夫人暗暗点头,神色柔和了一些,道:“衣裳绣的怎么样了?”幼清闻言一愣,才反应过来郭老夫人问的是她的嫁衣,她微红了脸垂头道,“还……还没有修好。”
“我出嫁的时候衣裳也是自己绣的。”郭老夫人淡淡说着,声音并不柔和,但却并不让人紧张害怕,“不过,后来小辈我都没让绣,姑娘家也就在娘家的几年最自在舒服,却每日要绑在绣架前做这些劳什子东西,也不是绣娘以此时糊口,以我看,绣活不必出彩能拿得出手就好了,你那嫁衣也不必强求,先紧着一些荷包啊,帕子,鞋袜做一做,嫁衣就找个针线班子或是去喜铺买现成的回来。”
幼清微愣,笑着回道:“是!”又道,“一些打赏用的荷包帕子,都是房里的丫头们在做,我没有动手。”
“还是个精明的。”郭老夫人面色又柔和了几分,“听说你们把家安在三井坊了,那边的宅子会不会小了些。”三井坊那边住的都是普通老百姓,宅子建的都偏小,他即便不去看也能想得到。
幼清知道,郭老夫人就是问一句,并没有别的意思,她笑道:“大家家也住在那边,姑母的意思是,我们住在一起互相能有个照应。”
郭老夫人理解的点点头。
“你姑父请了夏阁老做主婚人,宋家也没有亲眷,你到不用担忧婚后要应酬谁。”郭老夫人说着又道,“身边的丫头可选好了,带几个去,剩下的如何安排可都想好了。”
郭老夫人今儿说的话有些奇怪啊,幼清心里腹诽,面上却是回道:“姑母都打点好了,房里的四个丫头年纪都不大,都跟着我过去,到时候再买四个小丫头,添四个婆子就成了,两房陪房就成了。”
郭老夫人微微颔首,放了茶盅:“我就来看看你,这会儿时间也不早了,我也回去了。”她说着站了起来,对幼清道,“听说你身子不大好,仔细养着……”说着往外走,忽然想起来什么似的,回头望着幼清,问道,“说是你生辰是哪一天来着?”
“三月初七。”幼清话一落,郭老夫人微微一愣,问道,“已经过了?”
她不过生辰的,从小就不过生辰,父亲每到她生辰那日就会闷闷不乐,甚至有一次她还看见他在母亲的牌位前暗自垂泪,她从来没有问过,父亲也从没有说,但却形成了她从不过生辰的习惯!
“是!”幼清含笑道,“都是小生日,不留意就过去了。”
郭老夫人看了她一眼,笑着点点头,由妈妈丫头扶着簇拥着往外走,幼清跟在后头送她出门,郭老夫人摆摆手:“歇着吧,席面约莫也散了,没什么事了。”
幼清应是,还是目送郭老夫人走远才让人关了院门回房歇着。
“小姐,您说郭老夫人来做什么的?”绿珠想不明白,郭老夫人突然过来坐坐,话家常似的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幼清大约猜到了一些,却不想多谈。
外院的酒席一直到亥时才散,薛霭站在季妩院前抽搐徘徊,澄泥和洮河提着灯笼跟在后头,也不敢说话更不催促。
主仆三人就跟无头苍蝇似的立在那边。
“澄泥。”薛霭负着手,眉头紧紧蹙着,“我寻常看的书你是都拿过来了,还是依旧摆在那边的书房里?”
澄泥恭敬的回道:“太太让小人都搬过来了。”
“嗯。”薛霭点点头,又问道,“那笔墨纸砚呢,那几刀澄心纸呢。”
大爷以前从来不管这些的,有什么纸用什么纸,今儿是怎么了,澄泥心里狐疑,但还是一一回道,“都搬来了,摆在书房里呢。”
“嗯。”薛霭依旧没动,又道,“那……”他的话没说完,洮河眼睛骨碌碌一转,立刻截了话道,“您平日用的顺手的东西都搬来了,悉数摆在书房里!”
澄泥心中顿时一清,大少爷这是……在磨蹭时间?
“知道了。”薛霭也不见不高兴,应了一声抬脚就往前头,洮河机灵的上前敲了院门,立刻有婆子将门打开,薛霭走了进去,洮河澄泥各自松了口气出了内院。
薛霭大步进了卧室,房里的喜烛跳动着喜庆光芒,桌上收拾了一番摆着茶碗点心,几个箱笼堆在衣柜旁边,有些凌乱的感觉,却让人觉得踏实,他进了门,赵芫的丫头纷纷要蹲身行礼,薛霭摆摆手,几个丫头识趣的退了出去。
薛霭就在门前站定,风从身后的门内钻了进来,卷着淡紫的帷幔,大红的床帐如水波似的浮动,床上坐着的人也仿佛被风吹的东倒西歪似的坐在上头打着盹,薛霭紧绷着的心顿时松懈下来。
他轻手轻脚的走过去,将赵芫放平在床上,忍不住打量了一眼她的眉眼,脑海中突然就浮现出第一次在赵家见到她时的样子,十一二岁的小姑娘穿着石榴红男子长袍,一把青丝高高的绑在头上,迎着风在脑后跳动着,非常的活泼可爱。
现在的赵芫已挽了妇人的发髻,眉心已退了少女的生涩,多了几分女人的妩媚和柔美,薛霭微微一笑给她盖了被子。
“薛季行。”不等他收手,赵芫忽然一个翻身将薛霭的手压在身下,薛霭一愣,再去打量赵芫,却见她依旧闭着眼睛睡的很熟的样子,他送了口气想要将手抽出来,却不料被赵芫压的死死的,他怕惊动了赵芫,只得一点一点往外移动,可试了几次除了触碰到她胸前的柔软外手还是没抽出来。
薛霭满脸通红,尴尬的不得了,不敢再动,只好半蹲在床边……
床上,赵芫偷偷睁开半只眼睛觑着薛霭,见他为难的半蹲在床边,她忙闭着眼睛忍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一见薛霭在面前她顿时道:“你回来了?累了吧,我给你打水。”
薛霭的手被压的麻了,却不好意思说,只道:“才回来,见你睡着了没有叫你。”
“我打了个盹。”她动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压着薛霭手似,一骨碌爬起来抓住薛霭的手,“是不是压着你了,疼不疼,麻了没有!”
薛霭想抽回来,想了想又任由她给自己揉着。
赵芫暗暗窃喜,却忍不住心虚的红了耳朵,顺势拍拍床沿:“你快坐下,我给你揉揉,真对不起,我不知道!”
“没事。”薛霭眼睛没处放,只得看着案上的红烛说着话,赵芫探头过来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还疼吗?”
薛霭摇头。
“那我让人打水进来服侍你梳洗吧。”她说着一顿,道,“你平日身边都是谁在服侍,要不要把人喊进来?”
薛霭站了起来:“我自己来了就好了。”说着就进了梳洗室。
赵芫看着他进去,忍不住站起来在床上跳了起来,飞快的拆开发髻下了地,又紧张的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来回的走动搓着手:“怎么办,怎么办吗,一会儿怎么办?!”
净室里有淅淅沥沥的水声传出来。
赵芫的心在嗓子眼跳,却又不敢让自己慌乱,她怕她只要露出勉强活着被动的情绪薛霭就会停止不动:“别怕,别怕,反正都成亲了!”她说服着自己,可又想不到接下来要做什么。
躺着?或者……她想到了昨晚娘亲给她的那本书,她没头没脑的将箱子打开,将衣物都扯了出来,摸着箱子底下掏出本书出来,匆忙翻了几页实在看不下去红着脸又藏在箱子底下。
心却跳的更加厉害!
“别怕,别怕!”她搓着脸,又起来喝了半杯水,听到净室里有脚步声,她惊的丢了杯子甩了鞋子规规矩矩的坐在床边。
薛霭走了出来,见到箱笼开着盖子,衣裳被揉的乱糟糟的塞在里头,他微微挑眉去看赵芫,就见赵芫满脸通红的坐在床边,看着他故作轻松的道:“你洗好了?那我们歇息吧,我好累,困的都睁不开眼了。”
薛霭看了看喜床几不可闻的嗯了一声,赵芫笑着道:“那……你是要睡在里头,还是……外面?”
“外面吧,我早上起的早。”薛霭说着没有动,赵芫却供着进了床里头躺下来,薛霭也随之躺下,规规矩矩的盖了被子,“你不是累了吗,睡吧!”
赵芫嗯了一声,就看到薛霭闭上了眼睛。
赵芫觉得自己的呼吸都快停止了,砰砰的心跳神响在耳边,她想和薛霭聊聊天,但脑子里却一片空白,不知道胡思乱想多久,挣扎了多久,薛霭忽然翻了个身,一只手搭在她的腰上!
虽闭着眼睛,但赵芫能感受到薛霭也很紧张,她甚至能看到一向镇定的薛霭,额头上有细细的汗珠渗了出来。
“薛季行。”赵芫咬着唇,细细看着看着薛霭的脸,“你……”她的话还没说完,薛霭似是一鼓作气的挨了过来,她所有的话就都咽在了喉咙里。
第二日一早,陶妈妈过去收了元帕拿。
薛老太太笑眯眯的用了早膳,问前来请安的方氏道:“今天不认亲你让人去给孙媳妇说了吧?”因为薛镇弘在路上耽误了时间,要后天才能到,薛家人本就不多,所以薛老太太决定将认亲的事情往后延几日。
“说了。”方氏笑着道,“不过,一会儿来肯定要来给您请安的。”
薛老太太微微颔首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幼清病着薛思琪来了,正好在门口碰到了薛潋,他见着幼清得意洋洋道:“昨天我把赵子舟放倒了!”
“他也来吃酒了?”幼清和他边走边说着话,薛潋点着头,“赵子舟端着大海碗敬宋大人的酒,连着喝了两大碗,宋大人一点没醉,他自己已经说话都不清楚,我索性就送佛送到西,敬他一碗,他就被人抬下去了。”
薛思琪笑了起来:“那你呢,我好些记得你也就这样的酒量吧。”
“我比他好,五碗酒不在话下。”说完,又和幼清道,“不过,宋大人的酒量是真的不错,连着从上场到下场就瞧见他左右逢源的吃着酒,走的时候却依旧面不改色!”
幼清想到了薛思琴说的三井坊里种的那几株西府海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