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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近农历年的年尾,天气寒飕飕的,单衣早已退出了视线,各家都穿上棉衣了。把在舒家做保姆和每周两个半天摆摊的钱加起来,梁欣一个月大概也能赚到七十左右。于她所处的环境来说,是个十足的高收入群体。梁欣手头攒了些钱,但到底要留着以防万一,不能随意挥霍。她这一辈子还长,梁奶奶还得她照顾,省是最必须的。因而身上穿的,旧得发白的棉衣,还是梁依萍给的。
梁欣挎包里常装着一个巴掌大的小本子,自己裁了草纸用针线缝边儿了的。上头记着自己的日用开支,收入多少,再有就是从梁依萍那里拿的一针一线一粒米,尽数都在上面。她把自己平日里给梁依萍家送的水果,也都记在后头,斤两不缺。做足了准备,也不怕到时候谁翻脸没个依据。
俗话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又兼着秘密在其中,甭管王婶子和许青莲怎么巴结讨好,梁欣都没有把进货诸事告诉了王婶子。王婶子自己出去溜达了一遭,镇上各村但凡是种有果园的,她都看过,那水果和梁欣卖的可差远了,而且价钱还不便宜。
人都是贪心不足的,见过好的就不想要那次的。王婶子纠结一番,到底是进了几框苹果到镇上卖去。但因没有做生意的经验,嘴巴也是个笨的,叫卖也拉不开面儿,说话也不会说。几集下来,那几框苹果,愣是连半框也没卖出去。最后把余下的苹果拉回家,当着饭吃,吃得候间发腻,再也不提卖水果的事情了。
出去了却又是气不顺地乱叨叨,给梁欣并不光辉的形象上面增些暗色。
梁奶奶气不顺,找不到王婶子理论去,说:“你自己是个败家柴,倒出去说我家欣儿的好坏,你有人性没有?”
“你家梁欣小气,还不许人说了?许嫂子那样儿的人,不知怎么就生出了这种闺女,许是没学着她妈什么好,尽数跟着她那恶人小姑学坏了。想来也是学了她小姑的狐狸精样儿,才得了那么好果子去卖。全镇我都跑遍了,没见有她那样儿好的果子,谁知从哪里来的?小小年纪,呵……”村里就没哪个妇人是嘴乖的,碰着利益上的事,谁都是刻尖了脑袋的主。
听话听音,梁奶奶哪里不知道王婶子话里说的什么。往常她出去败坏梁欣,说的也有这个。才十三四的姑娘,就让她这么诋毁,怎么咽得下这口气去?
你说村里妇人的心都坏,那可不见得,谁成日天没事揣着害人的心思活着?王婶子不过是没从梁欣那里捞着好处,自己又赔了一单买卖,心里有气。她一个妇道人家,足比梁欣多活了二三十来年,还不如她一个丫头片子,心里自然有说辞。梁欣那么小的年纪,把事儿做得那样儿好,可见不是自己本事。出去跟人一处絮叨,谣言从口中,你猜一句我添一句,就有模有样儿了。
梁奶奶老来伴多一些,这种话多少能听到点。梁欣成天念书打工,哪有时间人脉听到这些事,自然是蒙在鼓里。她一心也只有读书和赚钱两件大事,也不卖竖尖了耳朵打听这些个。学期过了大半,期中考试虽是惨败,成绩不能看,但后来还是慢慢有了起色。梁欣觉得,到了期末考试,那成绩肯定不是期中时候的样子了,她十分有信心。因而心情也畅然,成天欢欢喜喜的。
今是周五,收拾了包裹行囊,和舒清华打了招呼放学回家。仍是一路腿行,路上没事儿踢个小石子儿解闷。走完镇边大路,自然转到小路上。天色寒冷,到了这傍晚时分更是冷得生硬。梁欣把手插在棉衣的口袋里,眼瞧着天也快黑了。入冬后不比夏日里,昼夜分摊调了个个,见不着多少太阳它就下山了。
梁欣不自觉加快了步子,想着早点到家暖一暖。刚好走得快,身子也暖和,更有力气些。
小路走到一半天色就大半黑了下来,还能看到树影儿。梁欣呵气成雾,脸色红扑扑的。身上走得暖和,她又跑将起来。刚小跑了一阵,听到身后有自行车的车铃声。她回头看了一眼,暗色中有些银光,是自行车发出来的。她往旁边让了让,继续赶自己的路。
骑自行车的是个四十左右的中年胖男人,棉衣外还套了件中山装。他骑过梁欣的时候,忽刹了一下车刹,摇摇放慢了速度,多瞧了梁欣好几眼。只等车子过去了,他才又骑起来,却也是骑不多几下,又刹慢了车子,回头问:“小姑娘,自己回家啊?”
梁欣狐疑地朝他看看,见周围没人,想着他说的小姑娘就是自己了,便问了句:“怎么了?”
“我带你吧。”男人索性刹死了车,用脚支地。
梁欣走近了,看他那略带肥肉的脸,在暗色里还能瞧出坑坑洼洼的。她心头感觉不好,眼珠子转了转说:“不用了,我家马上就到了。”
“你家在哪呢?”男人又骑上车,慢跟上去来。
梁欣心头跳起鼓点,压着慌乱,指了指小路旁侧田地外尚在视线内的一排小庄子,“那里。我马上就到了,你赶紧走吧。”
中年男人将信将疑的,从她旁边骑过去,“真不要我带。”
“不用的。”梁欣道:“我爸每晚都会迎我,估计已经在前面了。”
中年男人也不知道梁欣是不是扯谎,但到底没敢怎么样。他蹬上车子,叹了口气说:“想做个好事也难啊。”
他一走,梁欣就大大松了口气。她心头仍是不踏实,这条小路还有一段才能到头,如果往回的话则更远,那男人回头来追就惨了,肯定知道她说的是假话。如此,真的是两边为难。
这样一边琢磨着一边往前走,忽又瞧见那辆自行车,心跳便堵到了嗓子眼儿里。车子是空停着的,并没有。梁欣左右瞧瞧,只见那人在路沟里撒尿。见梁欣来了,转头看向她说:“我这下面真痒痒啊。”
梁欣当然听得懂这话,她生吸了口气,想着也没法,于是蒙头拔腿就跑。也不管脚下坑洼,能跑多远跑多远,马上就要到路头了,到了大路就好了,她心里这么想着。
却在刚看到了大路的时候,身后跳上来那中年男人,一把把她从后面擒了。梁欣慌得大叫,踢腿蹬脚地一阵折腾,还是被中年男人拖下了路沟。他把梁欣压在草根泥坡上,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去拽她的裤子,说:“你别喊!弄死了我可不负责!”
梁欣吓得眼泪汪了一眼眶,感觉到男人的手拉了自己的裤子往下的时候,心里整个儿绝望了。挣扎不顶用,逃逃不掉,再没有比这更无力的事情了。她正哭得没个人样儿的时候,男人身后不知何时又冒出来一人,手里拿着一石块,“啪”一下砸那男人后脑勺上去了。
男人被砸晕了过去,梁欣也来不及管来人是谁,忙起来拉好裤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那拿着石块的人丢了石块,上来紧张问:“怎么样?没事吧?”
梁欣听着这声音耳熟,抬起脸来,见是那个痞里痞气的庄敬言。他一脸紧张,一手捏着梁欣胳膊上的棉袄面子。
梁欣使劲擦了擦眼泪,艰难地挤出一句:“没事。”
庄敬言拉了她到路上,抬脚一气把男人的自行车给踹了个稀巴烂。踹烂了,又扛了往另一边的河里扔,扔得一根螺丝不剩,才跟梁欣说:“走吧,看这王八蛋以后还敢不敢!”
梁欣跟在他旁边,闷头不说话。刚才那事,太凶险太羞耻了。要是被刚才那人得逞,她这辈子就算完蛋了,还讲什么将来以后?
庄敬言看她埋头不说话,便问她:“不是帮你报仇了?还难过?”
梁欣摇了摇头:“后怕。”
“没事儿,有我在呢,不会叫你出事的。”庄敬言道。
梁欣有点缓过了劲儿,这会儿到了大路上,心头的后怕也淡了。她抬头往庄敬言看看,才问了句:“你怎么突然在这里?”
“你不知道?”庄敬言道:“我天天跟着你放学啊,每星期都在你后面,你都没回头看过。今晚跟落了点,要不那孙子没空动手,我先拍死了他!”
梁欣知道期中刚考过,庄敬言追她那会儿,周五的时候是会跟着她的。但是后来,好像不跟了吧,她没在意。原来,还是跟着的啊。
想起之前对庄敬言的态度,梁欣有点不好意思,说出来的话也只是:“谢谢你啊。”
“谢什么谢,应该的。”庄敬言道。
梁欣发现不扯闲篇,跟庄敬言正儿八经说起话来,这男生还是好样儿的。他一直跟着梁欣走,梁欣还不知道他家是哪里的,便问他。庄敬言笑笑,说:“你们村隔壁的,要不怎么能跟着你?”
“这样啊。”梁欣应声,然后说:“还是谢谢你。”
“谢什么谢啊?”庄敬言嫌她矫情了,说:“你拿我当朋友,什么都好说。”
梁欣想了想:“是普通朋友?”
“那你想做什么朋友?”庄敬言看她:“你想做男女朋友?也行啊,我没处过的,让你做第一个。”
梁欣翻了下眼:“不是你之前写那么多情书,还到处堵我,神经病一样的。”
汗……庄敬言大声道:“那你就找老师教育我啊?我可惨了,天天在教室门口站着,老师还找我妈去,把我抽烟的事也告诉我妈,说我不务正业。什么不务正业,男人不抽烟,那还叫男人嘛?”
“男人不抽烟更男人,抽烟的味儿大,难闻死了。”梁欣说。
“真的?”庄敬言看向她:“你喜欢不抽烟的?”
“当然喜欢不抽烟好好学习的啊,抽烟的那都什么学生呢?你真当抽烟帅呢?骗自己的吧,反正女孩子都反感。身上臭烘烘的,怎么处啊?”梁欣道。
庄敬言点了点头:“成,打明儿我就戒了,做个好学生。”
梁欣看他:“你这么点大就有烟瘾了?烟龄多大?”
“我上初一就觉得自己长大了,就开始抽烟了。”庄敬言说这话的时候,还有些得意,“你算算,烟龄多少了?”
“你还美呢!”梁欣抬手打了他一下:“你这么吸下去,迟早那肺里全是黑油烟,恶心死了。吸烟有害健康,要早死的!快戒了吧,好好做人。”
庄敬言道:“你让我戒我就戒。”然后又问梁欣:“我喜欢你,你知道吧?”
“嗯。”梁欣点头,之前闹得那满校风雨的,谁不知道?
“那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庄敬言又问。
梁欣看着他:“大概是……脑子不大正常了?”
汗……庄敬言斜眼瞅她:“你就这么不自信?”
梁欣耸耸肩,确实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自信的。她家里穷,性格偏闷,最大的优点说起来就是坚韧,还带点中年妇人的属性。其他的,还有长得漂亮。她觉得她跟同龄人比起来,没有天真烂漫的思想,没有可爱的言行举止,最大的优势就是长得漂亮。
果然,庄敬言说:“你长得漂亮啊!”
梁欣白了他一眼,他又说:“还很土……嘿嘿嘿……你知道吗,原汁原味那种的……你咋不爱打扮呢?到这个年龄了,女孩子不都爱美吗?看我们班上,都爱美的,端得跟淑女似的。你看看你……”
梁欣凌厉的目光让庄敬言打住了话,女人甭管长到了多少岁,都不爱被人挑剔。她土她愿意,用得着你来说嘛?
庄敬言笑,梁欣黑着脸道:“你咋这么不会说话,你堵你这辈子找不到对象。谁跟你处对象,谁都得被你气死!”
庄敬言还是嬉皮笑脸的,说:“生气啦?别生气啊,我喜欢你这样儿的啊。不打扮都比她们漂亮,真是真漂亮!你还不知道我怎么认识你的吧?你们初一期中考试那天,你在厕所外面撞到我了,你记得不?”
梁欣不理他,他还是继续说:“你别不理我啊,我好容易跟你讲上话了,你再不理我,我不得又要从头开始啊!”
“从头开始什么?”
“追你啊!追到你答应为止,我还年轻,能追你很多年的。”
梁欣一直听他絮絮叨叨到村子里,分开的时候他又说:“以后周五跟我一起走吧,我在学校大门口等你。你一个人,太不安全了。”
“以后我走大路。”梁欣道。
“大路也是一样的。”庄敬言看着她:“你没走过吗?那个点了,天都黑了,哪里的路上人都少。万一再遇上一个,还是逃不跌的。我怕我哪天又没跟住,你再遭难。你听我的,跟我一起,我保护你。”
看梁欣踟蹰,庄敬言又说:“你别想啦,我不会对你干什么的。”
“那我怎么知道呢?”梁欣反问一句。
庄敬言忽把手往上一竖:“我发誓跟梁欣做普通好朋友,只保护她,不会对她做什么坏事!”
梁欣笑笑,突然觉得这男生是真不坏。
两人分开后,梁欣独自去到家里。梁奶奶没有在篱笆院外等她,她心里疑惑了一下。就算是天冷了,梁奶奶之前还坚持在门口等她的,今天怎么了?
梁欣疑惑着推门进去,叫了声:“奶奶。”
没听到回应声,再仔细听,有哼哼唧唧的声音。梁欣忙到屋里去,只见梁奶奶躺在床上,胸口上下只是起伏着喘气。家里锅碗未动,一口饭也没有。
“奶奶你怎么了?”梁欣看事情不对,忙把挎包放下,到床边看梁奶奶。
梁奶奶虚喘着气,看向梁欣说:“你回来啦,家里没饭,你去你小姑家吃点吧。”
“到底怎么了?生病了?去看了没有?”梁欣蹙着眉,坐在床沿儿上看着梁奶奶,不住问。
梁奶奶摇摇头,说话没力气:“没病,歇歇就好了。”
“那吃饭了没有?没有我给你做。”梁欣又说。
“吃了。”梁奶奶道:“你小姑喂的,你也去吃,我跟她说过了。”
梁欣见如此,只好叫梁奶奶在家躺着,自己往梁依萍家去。到了梁依萍家,她家早吃过饭了,留了一口在锅里,给她吃的。她也不吃,只问梁依萍:“我奶奶怎么了?”
“你吃了饭我就告诉你。”梁依萍自有法子对付她。
没法,梁欣只好端起碗来吃,狼吞虎咽地吃完,仍是问:“我奶奶到底怎么了呢?”
“被你家门旁的王婶子给气的!”梁依萍道。
“怎么跟王婶子……”梁欣没想出头绪来。
梁依萍笑笑:“我就说这世上没好人了,她见你不给她进货的地方,自己跑出去进了一批烂货,又不会做生意,砸手里了。心里攒着气,到处造谣你,你不知道罢?”
梁欣摇摇头:“但可以想见。”
“我妈听到了闲言碎语,就找她理论去了。这不,吵不过人家,气倒下了。”梁依萍语气闲闲的。
“王婶子真是……你咋不帮奶奶呢?你那么厉害!”梁欣有点气急。
梁依萍道:“她又不是为我出头,我帮什么?她为你出的头,我要是你,就得找姓王的理论去!”
“我明儿就找她理论去!”梁欣没好气道。
从梁依萍那里回来,梁欣就闷着气。今儿晚上在路上遇到凶险,回家又看到梁奶奶气倒在床上,再好的性子也是压不住了。想来正是如梁依萍说的,这世上没什么好人,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她原没那么多心思,只好离了那些绊自己步子的人,好好过自己的小日子。不成想,总有人不想你好过!你避着别人,生闷着好像好欺负,别人还真就欺负了,这叫什么世道!
翻来覆去的又在床上想了一晚,梁欣自醒,当个梁依萍那样儿的泼妇也没什么了不得的。免得往后了,还有人觉得你好黏糊,贴上来占你的便宜。便宜占完了,再没好处,又背地里说起你的坏话来了。
第二天一早梁欣去卖了半天水果,中午在舒清华家做了饭。她也不留下吃,跟刚好也在的舒庆年说:“叔叔,晚上的饭我没法做了,你看看扣我工资吧。”
“有事请假正常,谁还没有着急的时候。”舒庆年倒好说话,让梁欣安心忙自己的去。
梁欣踩着板车回去,到家发现梁奶奶不在床上躺着了。想来是能下床走动了,心头松了口气。梁欣打算把今儿赚的钱塞起来再做饭,等梁奶奶回来吃。她把自己藏得钱挖出来,连着今儿赚的,又细细数了一遍。心头记着小本子上的数目,却怎么算怎么少了两块钱。
梁欣数了很多遍,还是少两块。她心里直犯嘀咕,想着难不成自己记错账了?这家里没别人了,别说梁奶奶发现不了这藏钱的地方。就是发现了,她也不会从中偷摸拿走两块的。
犯了一阵嘀咕,确实少了两块,梁欣一时也没个头绪。她只好在小本子上加了一笔:-2元。
把钱换了个地方,继续重新收好。梁欣到了外间,瞧着家里也没什么吃的,便烧了米粥。房子角落的灰缸里有梁奶奶的腌的酸菜,都是切碎了腌的。梁欣捏了两团出来,烧热水洗了,炒了一盘出来。
等菜炒好,梁奶奶从外头回来,慢着步子进屋,坐下就说:“欣儿回来啦?”
“嗯,饭做好了,奶奶吃吧。”梁欣把米粥盛好,拿出馒头。
“这天太冷了。”梁奶奶拿起筷子:“去上了趟厕所,冻得腚头全麻了,好容易爬起来。”
话音刚落,梁依萍到了屋前。她手里端着碗,上头用布盖着,到屋里方才掀了,说:“要知道梁欣回来,家里做饭了,我就不送来了。”
梁欣伸头看了一眼,是一碗红薯粥,比她烧的白米粥可有味多了。她把碗端到梁奶奶面前,说:“不算白送,让奶奶吃。”
梁奶奶又要往梁欣面前,梁欣抬手一挡:“奶奶快吃吧,吃完我给你生个火盆,你在家烤烤。”
“吃吧吃吧,别瞎客气。”梁依萍把梁奶奶的手按回去,梁奶奶只好把白米粥换成了红薯粥来吃。
梁依萍在桌子旁边坐下来,没有要走的意思,看着梁欣问:“怎么样啊?吃完去找她理论去不?”
“去。”梁欣道:“要不我回来干什么?我辞了主家一顿饭呢,就为这事儿。”
“要不要姑妈陪你一起,给你撑个场子。我就往那站站,也有她怕的。”梁依萍道。
梁奶奶大概听懂了话语里的七八分,只问:“找谁理论去?又出什么幺蛾子呢?”
梁欣咬了口馒头:“奶奶你在家取着暖,往后别的事都少管,没的气坏了身子,不值当。要出头的,你告诉我,砸锅还是上房揭瓦,我都能!”
梁依萍听这话笑:“这是我认识的大侄女么?”
“还不都是你带坏的!”梁奶奶拿筷子打了梁依萍一下,又看向梁欣:“梁欣可别学你小姑,那么泼辣做什么?你还小,要你出什么头?你好好念书,就成了,其他管那么多做什么?”
“我再不管,不知您又被谁气倒下了。”梁欣道。
梁依萍只在旁边笑,乐得很。
梁奶奶瞪了她一眼:“当我老糊涂呢!是不是找姓王的去?不许去,好生在家呆着!”
“妈,那你可就管不了了。我看啊,今天欣儿要不要说法来,心里怄的气可解不了。总之我跟着她,不会叫她吃亏的,你怕什么?”
“我怕什么?”梁奶奶看向梁依萍:“我怕好好的孩子被你撺掇坏咯!就你给起的势,一次两次就被你给带偏了道儿了。咱们欣儿仁义,跟你不一样了。”
“瞧您这话说的,我是什么十恶不赦的人一样。我是您亲闺女哪,比孙女儿亲!”
“亲也不能这样!”
梁奶奶是站在大人的角度上护着梁欣的,梁欣自然知道。但也真如梁依萍所说,这回不要个说法回来,她是不会算了的!
吃完了午饭,哄得梁奶奶在家挨着火盆子取暖,梁欣便跟梁依萍出去了。沿着庄子,一直往东去,路上梁依萍就问:“你想怎么着?”
梁欣道:“先找石子儿转头瓦砾子,往她家扔去,把她扔出来再说!”
梁依萍简直要捧肚子笑了,扒着梁欣的胳膊问:“梁欣,你跟小姑说,你到底咋的了?受啥刺激了?”
“没受啥刺激,有恩报恩有仇报仇。”梁欣还是一本正经的。
她越一本正经说着那撒泼的报复法子,梁依萍就越觉得她好玩。笑了一气,直要直不起腰来,也不管她是咋的了。总之这幅模样,瞧着比以前那是顺心太多了。
而要说真咋的了,还是昨晚上回来路上遇到那事。那事凶险,只差那么一步。如果真的发生了,梁欣觉得让自己杀了那男人自己也下得去手。割肉挖眼的恶毒事,许也是做得出来了。即便没发生,那男人被拍了一砖头,又被庄敬言踹烂了自行车给扔进了河里,也是极解恨痛快的。
打那后,梁欣不想做好人了。你做再好的人,在别人眼里未必好,哪日不幸,该遭的罪还是要遭。如果你坏了,兴许旁人还不敢欺负到你头上。像梁依萍这样,十里八村的见着她就避,这会儿想想一点儿也不是坏事。这会儿让她跟梁依萍狼狈为奸,横行乡间,她愿意得很呢!
到了王婶子家那头,白日里大门是开着的。梁欣偏不去敲门,捡了一堆的石子儿砖头往她家院子里扔。扔一块,嘴里高声一句:“给王婶子问好!”
冬日里田间没事,谁家都闲。男人们吃了饭出去打麻将打桥牌,女人们一窝堆在家里做针线。就这会儿,许青莲也正坐在王婶子家的堂屋里呢,跟庄子上的几个妇人一起。
听着外头叮当响的,妇人们不过问一句:“有谁找你呢?你出去看看。”
王婶子放下手里的针线,刚出门刚好一颗石子儿落了下来,正打在她胳膊上。隔着棉衣,倒不疼,她叱骂一句:“哪个小王八羔子,作死呢!”
“婶子许我进去不?”梁欣站在门口,探着头问。
“梁欣?”王婶子侧头看了看。
梁欣从门侧出来,笑着道:“还有我小姑哪,来问您好,好些日子不见您了,想得慌!”
王婶子一听这话就瘆得慌,知道这两人来没好事。她伸手往屋里招了招,对许青莲说:“嫂子快出来,你这大闺女发疯哪!”
“发什么疯?”许青莲搁下手里的东西出来,只见梁欣笑意盈盈地进了院子,手里还拿着砖头。这哪里还有好人家姑娘的样子,许青莲眼睛一瞪,厉声道:“梁欣,你要死了!”
“我要不要死的,是我的事。”梁欣还是笑,看着屋里的妇人都出来了,然后看向王婶子,盯着她说:“你把在我奶奶面前说的话,在我面前再说一遍。说得一字不差,今儿我就算了,要是差一个字,我今儿就是个疯子。”
王婶子明白她是找上门来算账的了,心里着急,偏男人又不在家。她看看梁欣,忽有些讨好意味,笑着道:“欣儿有话好好说,动粗做什么?”
“我不跟你动粗,你把我奶奶气回家躺着!你能耐,你怎么不冲我,你冲我奶奶!你到处说我瞎话,这账也要算!”梁欣颠了颠手里的砖:“暑假的砖搬多了,最知道有几斤几两了。也最知道,这一砖下去,是个死还是个残。”
人都是欺软怕硬的,这会儿王婶子气弱得很,下意识往许青莲身后躲了躲,小声说:“嫂子,你管管呀!”
许青莲砸手:“我也得能管的了啊!”
看梁欣这六亲不认的样子,其他妇人也不敢出声,只有看热闹的份。原来王婶子在她们面前说的话,她们也知道的,只许青莲不知道。说她亲闺女的,自然不能让她知道。
许青莲看向梁欣,不过问她:“你发什么疯呢?好好的!”
“看来昨儿婶子和奶奶吵架的时候,亲妈你是不在啊。我是你生你养的,我什么人你不知道?婶子说我多少黑话,你问问她!我过了年才刚十四,就能做出她嘴里说的下作事,婶子真是抬举我啊!婶子你自己做不了生意,干不来买卖,专程把别人说成狐狸精,干些恶心勾当。天底下比你能耐的人多了,都要让你知道她们的法子,你早发了。谁愿告诉你了?偏就爱看你穷,踩着你乐呵!”
许青莲听出了话音,转头问王婶子:“你说梁欣啥了?”
“我……”王婶子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旁人在旁边也不好出声。这恼人的事,可不能掺和。许青莲这是明白了,不过皱眉看王婶子问:“你说她有下作的事,你哪只眼睛看见了?平白造这种谣,你还跟我一处好,我当你是人呢!她梁欣再是不懂事的,也不会做这样的事!我养这么大的闺女,由不得你们胡说!”说着往屋里收拾东西,头也不回去了。
王婶子拉不住人,这边又有梁欣堵着,直问她:“各位婶子娘的都在,王婶子你今儿就把话说明白了,再给我奶奶道个歉去。否则,这事儿没完。”
这事儿本来就是王婶子自己造的谣,话越传越离谱也越真。好在就是前后几个庄子的妇人知道,一起添油加醋嚼舌根子。王婶子心里没底,自然就落了下风。
梁欣今儿生猛得很,身后又站个只是看热闹的梁依萍。虽说是看热闹,指不定梁欣哪里受了憋屈,她就上来了。王婶子知弄不过这两人,她身后的又不会帮她,自己又理亏,一直间只是踟蹰。
看得梁依萍也是不耐了,开口说:“哎哟我说大嫂子,您编的瞎话损我侄女儿又把我妈气倒了。我是想着咱大侄女长大了出息了,让她来料理了这事儿。你想,要不是,能有你在这里做针线的功夫?谁欺负我梁依萍的亲妈,那不跟欺负我一样儿吗?”
“那话到底是真的假的啊?是你打听来的,还是瞧见了,还是怎么啊?”王婶子身后的几个妇人也耐不住了,小声问王婶子。
王婶子咬了咬牙,回了句:“我连蒙带猜,编出来的!”
“哎哟大妹子!”身后妇人道了声:“这瞎话能编吗?人清清白白的大闺女,叫你坏了名声,往后不嫁人了?再是有仇的,也不能这样儿!再说了,人家跟你也没仇。要是我,也不给你进货的地方,给你了人赚什么吃呀?这都是本本分分的生意,倒叫你说的……”
另一妇人又接话说:“罢了罢了,也别跟她在这里僵了,赶紧给人梁大妈道个歉去。年纪那么大,被你气得倒床不起,也是你的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