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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昌仰头,沉目与长安相接。他璀然一笑:“正是。”
溪水潺潺,碧草迎风摆动。数十个人,谁都没有亮出武器。可横亘在他们之间的空气,好像变了味道。
啪。
水浪翻起打在岸边,水滴顺着草尖滑落。
“你究竟是何人!”半空之上,红蟒袍子如伞面展开。长安的商帽似羽毛般坠落。隋昌眼尾上挑,指尖寒光落在长安的手臂上,划出道道血痕。
长安避开,从纠缠之中脱身。
隋昌穷追不舍,二人赤手相斗,拳腿交锋。那隋昌一个闪身,落到地面,飞袍斜落,划出大段弧线。
“是安世子。”隋昌的笑声尖细长缓。“许家的功夫,也只有你施展的如此炉火纯青。”
——
“公主您这样打扮,可真是漂亮。”
“漂亮,对。隋昌王子会看上我这张脸的。”婢女没有听出红玉语气中的讽刺,而是尽职的把她扶起来。
红玉一转头,正看见元后走了过来。
元后看了她这一身的暗紫长裙,浓重却不失艳丽的妆容后,嘴角上扬了。“你比你娘要懂事多了,就是要这么装扮,隋昌王子才会喜欢你。到时候,你嫁过去了,什么荣华富贵,就都有了。”
“我按照你的主意,换了装束。现在,你能告诉我封狼还有圣炎的状况了吧。”
“那是自然。封狼与圣炎如今打的不可开交,许家陌年将军旗开得胜,也算是不辜负九州战神的名号了。”
“你...。”红玉瞪着元后,“你知道,我要的不是这个消息。”
“是不是,都没有关系。你在我大芜,为何要去关心那些不相干的人和事情。你要知道的,我已经尽数同你说了。跟我出去,见隋昌。”元后眼光一转,婢女就扶着红玉出去。
屋外是一座金辇,数十个仆婢分为两拨,一字列开。“恭迎公主殿下。”他们的声音,撞击在红玉的心房上。她想逃,可是手足无力。
她被扶上轿辇,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少时也曾听说过一些话本,那些被欺侮的娘娘,身边都好歹有个知心人。
但她,即使是在自己的祖家。见到的,都是利欲熏心。
高楼望不断,秋水之思,也绵长久远。
——
“隋昌王子真是厚礼了。”姜王脸上堆砌着笑,他冲着红玉继续道:“你看,还未过门,这隋昌王子就对你很上心。知道你受了重伤,特地带来了隋昌的国药。要是你服下了它,手脚筋脉恢复起来会更加的好的。”
木青色的盒子上,符文诡异。红玉的瞳孔顺着呈送礼物的黄门接近,渐渐收紧。红玉暗自忖度,若那药真如姜王所言,也许,她能逃得掉。
她吸了一口气。仰头,那隋昌王子正看向她。
那王子穿着一身蟒袍,身材匀称。脸面似乎比较白净,但那一下巴的胡子,却着实让人心烦。
“公主殿下真是貌美无双。”那油嘴滑舌和故作暧昧的眼神,红玉也不喜欢。
“是王子抬爱。”
“你们二位,这一来一往的,还是太过拘谨了。来人啊,为公主移驾,与隋昌王子多亲近亲近。”元后声音娇酥,却有力的很。
“不必劳烦公主殿下,让隋昌来便可。”隋昌王子大方站起,众目睽睽之下把红玉抱在怀里。“婚定已下,若是公主从今年往后都是这幅样子,隋昌也都会像今日一样服侍她的。”
姜王与元后闻言,俱是不解。难不成,这隋昌当真对红玉一见钟情?
“你放下我。”红玉声音细细的,明明是在拒绝,可听起来却有那么点娇嗔。
隋昌低头,嘴唇几乎贴到红玉的额头。他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说道:“软玉在手,隋昌怎么肯弃。”
“无赖。”
——
“那个隋昌王子,定是个无耻下流的人。居然...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对我无礼。”红玉光是想想,心里就气的喘不过气来。
婢女见她怏怏的,过来同她说话。“那隋昌王子,虽然长相一般。但是岳国国力较为强盛,到时候公主嫁给了他,也会和美的。听说,那王子对公主一见倾心,那么,以后公主就更能拿捏王子了。公主不必不快。”
那婢女名叫沁央,样子出挑却是个冷直性子。说话从来直来直往,更不大爱跟别的侍女嚼舌根子。
红玉这些天来,也只在她面前,表露零星情绪。
“公主,你从圣炎回来。这里总归是家。元后给你攀的又是九州难得的隋昌王子。这王子,一向不在诸国路面。从未有人见过他的真容。奴婢以前还以为定时他长相不好。现在看来,也并不是这样。人这一辈子,哪里有十全十美呢?”
沁央有些怅惘,像是回忆起什么伤心过往。
红玉心下一惊。“你说,九州诸国没人见过隋昌王子?那姜王怎么能确定,今日来的人是真身。万一,万一...”
“公主放心,王子带有碟文。而且沁央偶知,隋昌王子自幼同高人学武,岳王连年选武举状元同他比武。往大了说,九州之内,能从他手上夺得碟文的人,还未问世。”
“软玉在手,隋昌怎么肯放弃。”那个男人低哑的嗓音回荡在红玉的耳边。这样一个人,看上了她,她该怎么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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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亦真时真亦假
外头的天还是灰蒙蒙的,沁央已经为红玉梳洗得当了。“王子。”沁央对着身后那人一拜,“您看公主这样,满意么?”
隋昌盯着铜镜,镜里红玉朱颜绝绝,他哂笑:“公主是隋昌见过的最美的人。”说着,他过来,弯腰一起,红玉又落入他的怀里。
“你放我下来。”怀里的人扭动着,一张脸黑着。
“公主殿下腿脚不便,隋昌主动当公主的舟船。公主不必介怀。”
介怀?红玉瞪了隋昌一眼。她的心里有成千上万的不高兴。“红玉脸皮薄,让人看了,很不好意思。”
那隋昌轻呀一声,道了一句原来如此。却把她抱的更紧。“隋昌的胸膛硬实,您把脸面埋在那里头,外面人我帮您挡着。”
“你...”红玉气的牙根疼,想了半天骂了一句,“厚脸皮。”
——
水园环绕大芜内廷,四周繁花景簇。有泉水从假山上喷落。十多艘小花船,载着姜王、元后。悠悠荡荡的往前漂浮。
白素帘子把花船笼了起来,远远一望,看不清船内人员动作。
红玉被隋昌牵着手,隋昌挑开帘子观景。“公主可吃了国药?手可真滑腻。”
“王子。”红玉板起脸,“虽说我们过了婚定,可也没这么轻薄我的道理。”
“既过礼,你就是我的人。我不过是对你行夫妻之礼,你推三阻四好不懂事。”
“我不愿。”红玉手上使不出力气。她闷闷道:“天下有多少夫妻,无爱而婚。王子若是想让我对你亲近,第一件要做的是让我喜欢你。我红玉,只会和喜欢的人相处。”
“哦?我听闻公主曾经在圣炎有过那么一段情。是那许家的世子。你如今不肯亲近我,是还念着他么?他有什么好?说到底就是一介武夫。”
“可我就是喜欢武夫!他比你好,不会夺人所爱。”
“红玉。”隋昌王子的大胡子贴在她的耳畔,他低低笑道:“你这么爱那位武夫。可怎么人到了你面前,你却不认得他呢?”
他立刻正襟危坐。红玉心头一愣,刚要开口,手却被隋昌紧紧一握。
“是你么?”她问。
隋昌赞了一句外头的花,忽而高声说:“公主殿下这主意想的和美,咱们大婚前是得学学圣炎的婚俗。等游过了船,我就截下一段头发,赠与公主。坐实了发系同心的典故。”
发系同心,当初的那两束头发,如今还贴在她的衣裳内袋里。红玉眼眶渐渐变得深红。泉水喷薄,姜王、元后,王子皇孙驻船看那水花飞溅。
一滴泪,从红玉的颧骨滑落。手背上清清凉凉的。
“是你。”
“你接我来了。”
——
长安不动声色的揩掉红玉脸上的泪水。“样子还要做好,我会尽快带你离开。”
嗯。红玉咬着嘴唇。他们的花船靠元后越来越近,她不能再哭泣,否则会被识破。长安也会陷入危机。
她的脸因隐忍而涨红。
长安看不过去,骤然间花船摇晃,他顺势把她往怀里一拢。她的脸温温热热的,真真实实的贴在长安的胸膛上。她埋进去。
泉水喷薄的声音越来越大。她的泪水终于借着这个机会肆意流淌。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他听着她像小狗一样的呜咽声,手掌轻轻的拍着她的背。而此时,花船与元后的位置,几乎齐平。
“你这船工,做事怠慢,居然惊吓到了公主!”
长安呵斥过后,悄无声息的扫视了一眼元后。果然,元后狐疑的表情松散。
诸位上了岸,元后同姜王嘀咕:“隋昌王子当真被红玉迷昏了脑袋?”
花船慢悠悠的停妥,众人一道去宴厅用饭。
长安抱着红玉,红玉仍旧板着一张脸。可那稍微能动弹一点的手,却小心翼翼的勾蹭在长安的衣裳上。
就这么偷偷的靠近,她的心里温暖的像春日暖阳。
——
溪水顺流而下,赤红色的人浮出水面。晶莹剔透的面上苍白无比。隋昌从水里爬起来。
农家小舍,一位年轻的渔者发现了他。
过商上前,“这位公子你受伤严重,去我家,我帮你包扎一下吧。”
“这是哪里?”隋昌环顾四周,他拒绝了过商的搀扶,自己蹒跚的往前。“是大芜么?”
“是。”
“大芜宫殿在何方?”
过商扛着渔具,听到这话慌了神。很久之前十岁的沁央也这样问过他。
沁央说:“阿爹要把我卖到宫里,商哥哥,大芜宫殿在何方呢?”
过商朝着南方一指。“公子,在那。”
日中剧烈的阳光,照的土地发烫。过商站在日头下,水光折射像是浑身发着光。他所指的方向,歪着一艘破船。
再过去,百鸟翱旋。琉璃墙瓦些挟裹着王室的雍容贵气,直逼而来。
隋昌的脚印落在地上。“原来是那。”他大笑起来,“许氏长安,这是天不亡我。”
过商的渔具落到了地上。“许氏长安,公子,您叫许长安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