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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9章黑风席卷船欲摧
话说曹操等人,于小明珠堡夺了战船,逆流而上,真亏得李俊、张顺两个熟知水性,又于登州水军待了一年多,精习操帆之术,硬生生顶着南风而行,三日行得百余里1。
按许贯忠计划,自穆旦江转入潺蠢水,再至驼门江,即可入海,却不料那潺蠢水与穆旦江2本不相通,还是女真人掌权后,为便于采珠,特意开拓出一条三十余里水道,方得连通。
这水道入口偏又藏在一处峭壁之后,极为隐蔽,若只老曹等人来找,怕是一路驶去穆旦江上游的“扑鷰[yn]水”,也就是女真人口中的必尔腾湖,也万万难以寻及。
所幸好人有好报,老曹一时心软,救了明珠儿父女两个在船上,他父女本以采珠为业,那潺蠢水又名采珠河,所产北珠,又大又美,他父女多曾来此采珠,自然识得路径,在得知许贯忠所定路线后,及时指点路途,这才绕过那屏障般峭壁,驶入连通采珠河的水道。
好在自此而下便是顺流,船入其中,陡然加快,曹操等人都不由泛起笑意。
原来在穆旦江逆流缓行那三日,老曹等人的担忧却是与日俱增:按理而言,乌璐公主夜不归宿,阿骨打自然要派人去找,不难查出和老曹等人出城,再一追查,最迟次日,便能发现他们入了穆棱窝集岭,足以推断出他们要借水而遁。
虽然山路崎岖,追兵不易赶上,但女真人能训海东青传信,双翅一展,数百里不过等闲,王命所至,那些城池乃至各大部族,自然要派兵全力搜索。
老曹等人却是不知,所谓错有错招,阿骨打虽然的确发现了他们逃跑,亦推断出他们要走水路入海,却万万不曾想到许贯忠竟弄错了穆旦江的流向,故此按常理推测,认定曹操等欲乘船往北,自穆旦江进入鸭子河,再入黑龙江,最终自奴儿干入海。
这真个是阴差阳错:老曹等人在船上随时准备应对追兵,穆旦江下游诸谋克、猛安却也枕戈待旦,把来往船儿盘查不休。
却说那潺蠢水于群山间周游往复,九折十八弯,凡二百余里,终于汇入驼门江,此江水势浩大,船行之速倍增,又引往东,得借南风之力,百余里水路转瞬而过。
曹操立在船头,只觉长风吹荡,船逾奔马,又见水道渐趋开阔,只到行将入海,一时豪情奔涌,不由哈哈大笑。
时迁站在一旁,凑趣道:“哥哥何故发笑?”
曹操道:“吾也不笑别人,只笑女真群雄,终究无智——兄弟你看,我等自离了他会宁府,一路奔波辗转,足有七八日光景,竟是不曾见一个追兵!呵呵,哈哈,他枉有老大国土,然而民稀兵寡,又不能如臂使指,更不能料敌机先,偏偏这等国家,却打得那辽国不敢北顾,而那辽国,又吓得赵宋俯首送钱……不由令我想起昔年阮籍所言,真个叫做‘时无英雄,遂使竖子成名’也!”
许贯忠走到近前,笑道:“哥哥,没追兵还不好?我等毕竟人少,安安稳稳回家,岂不是乐得自在。”
曹操笑道:“吾等虽少,却是人人精锐,他又不可能发大兵追我,至多不过千百人,无伦智略、勇武,难道怕他?本待杀败了彼等,喊句号子,令传回去气一气女真人也罢,如今却是不能如愿。”
时迁好奇道:“喊什么号子能气着他们?”
曹操诡谲一笑,看看乌璐不在左近,低声道:“女真满万不可敌,赔了公主哭啼啼。”
贯忠、时迁闻言大笑,都看出老曹此刻兴致极高,贯忠一边笑一边摇头:“哥哥这话儿,未免太过刁钻,若当真气煞了阿骨打,怕是不肯和大宋结盟也。”
曹操摇头笑道:“阿骨打乃枭雄之性,绝不会这般没度量。他和宋国结盟,并非我等舌尖嘴利,说得他动心,而是因为结盟对他大金有足够的好处!呵呵,若是异日他真个看破了宋朝叙事,便是苏秦张仪复生,也阻止不了他挥兵南下。”
许贯忠不由笑道:“哥哥倒是看得他透彻,不错,若是……”
话没说完,便听得遥遥传来一声大喝:“一干该死的狗贼,终于被本座追上!你等狗贼,毁我家园、残我躯体、断我仙机,若不把你们千刀万剐,如何消得我深仇大恨?”
那声音尖锐高亢,透着无尽怒气。
曹操等一惊,连忙回头看去,却见一条吞舟大鱼,鳞如铁铸,眼泛红光,额头处高高隆起,自身体两侧皮肉里各伸出一道铁链,拉着一只小舟,飞一般追将上来。
那舟上坐着一个身躯胖大的独腿妇人,不是前番狼狈奔逃的乌灵圣母,又是何人?
这时一众兄弟纷纷来到甲板上,樊瑞大喝道:“妖妇,前番被你逃了性命,不就此潜身缩首,以图苟延残喘,还敢来到爷爷们面前讨死么!”
当下披发仗剑,使出呼风唤雨的手段,将剑一指,一道狂风急卷而去。
乌灵圣母怪叫道:“前番吃了你等算计,真以为本座便弱似你?本座如今准备周全,你还敢同我卖弄么?”
说罢咬破手指,以血涂面,口中念了几声,喝道:“散!”那道狂风未至面前,早已无踪。
樊瑞大怒,步罡踏斗,默念法诀,蓦然一挥手,甩出长长一道火光。
那乌灵圣母把手一挥,喝道:“起!”水中陡然炸起一片浊浪,火光顿时尽灭。
樊瑞面色难看,低叫道:“不好了!小弟一身本事,多是在陆上施展,水中术法,却不高明,这婆娘有这头大鱼相助,我等如何在水里争锋。”
张顺、李俊对视一眼,李俊道:“兄弟,你去把紧了舵,我来操帆,此刻长风正好,未必便让她追上。”
乌灵圣母怪笑道:“你等已经多活了几日也!此前你等转出穆旦江时,本座便要用天摇地动的大术,震倒峭壁埋了你们,若不是不知哪冒出一个牛鼻子道士,偏要同本座为难,你等早已做了潺蠢水的水鬼也。嚯嚯呵呵,想那道士一身法力甚是了得,却也被本座以困仙阵困在了山中,如今且看你等,还如何逃得活命。”
她这番话没头没尾,曹操皱眉想道:那潺蠢水确实深入群山,若经过时遭遇山崩,便是仙人怕也难逃,只是她说什么道人来帮我等?莫非是乔道清兄弟赶来了北境么?
就着片刻,乌灵圣母又追近了一截,这时河道陡然开阔,眼前茫茫无尽,已是入了大海。
许贯忠叫道:“樊家哥哥,你既然有呼风之术,倒不如用在我等船上!”
樊瑞正摸着各般法宝发愁,不知用什么法术对付乌灵圣母,得许贯忠一语,顿时恍然大悟,笑道:“是极,是极,既然胜不得她,甩脱了她便是赢了!”
说罢使出平生气力,鼓荡发力,召唤出一阵大风,把自家船儿的帆吹得如欲涨裂,那船如一只箭一般,擦着水面望前飞掠。
乌灵圣母怪叫道:“你跑,你跑,我看你法力悠长,还是我这鱼儿的力气更长。”当即运转萨满秘法,催着大鱼加速追去。
双方一追一逃,约摸过了半个多时辰,樊瑞忽然软倒,苦笑道:“哥哥,小弟法力尽也!”
没了他法力支撑,那大风渐渐消散,船速顿时慢了下来,后面乌灵圣母呵呵怪笑,忽然祭出一颗圆滚滚宝珠,喝道:“看本座‘黑风珠’的厉害!”只见那珠子在空中一旋,掀起一阵黑风,就随着黑风,一变十,十变百,霎时化作成千上万铁珠子,都有碗口大小,劈头盖脸便砸了来。
曹操等人大惊,连忙贴着船帮躲避,只听夺夺声不绝于耳,桅杆、船舵,都遭珠子砸坏,甲板上尽是大大小小的窟窿,船舱中乌璐惊声叫道:“船底进水了,进水了。”
乌灵圣母见他们如此狼狈,顿时兴高采烈,连连拍手,正欲再施个什么法术凌虐一番,忽然那拉船儿的大鱼猛然将身一扭,往回就游。
乌灵大奇,连连施法,那鱼眼中红光闪烁,摇头摆尾,显然十分痛苦,却兀自不肯理会,拼命挣扎着回游去,眼看便和曹操等拉远了距离。
曹操等人一时不明所以,都愣愣望着发呆,忽然李俊轻笑一声:“呵呵,这老妖婆,妖法倒是了得,却不知淡水里的鱼儿,如何能进得咸水?”
这正是:血仇岂肯付东流?正欲报时忽调头:圣母不识自然理,鱼怪转身淡水游。
注释:
1笔者语:关于逆风操帆之术,小弟早年间,曾同倭人武士杏太郎周游世界,纵横七海,寻找珍宝与霸主之证,并和很多小酒馆老板的女儿结下不解之缘。▽回忆往事,犹记得我等寻宝之时,常常遭遇逆风,然而只需找好角度,照样可以劈浪疾行,为防有兄台不信,特地在此说明。
2穆旦江者,牡丹江古称;潺蠢水者,嘎呀河古称;鸭子河者,松花江古称;奴儿干者,女真语,意义不明,明朝于此设奴儿干都司,现为俄罗斯尼古拉耶夫斯克市。穆棱窝集岭者,位于哈尔滨之东,牡丹江、鸡西之西的狭长山脉,又称太平岭。
第370章长鲸负我至扶桑
乌灵圣母此人,自做了萨满,修成诸般术法以来,一向罕逢对手,因此眼高于顶,自诩世间数一数二的绝顶高人。
身为绝顶高人,好好在自家圣母宫中作威福,吃着火锅唱着歌儿,忽然便被老曹劫了,一点准备也没有,险些连老命也难保,自是对曹操等人恨之入骨。
她也是性如烈火,逃命之后,等不及将养好伤势,急急便去寻同道借了几件厉害法宝,赶回来复仇。
却不料运交华盖,命途多舛——先被无名道人所阻,好容易将其困在阵中,追赶曹操等入海,看看便要赶上时,以秘法控制的大鱼偏又却做起反来,真真叫是可忍孰不可忍?
这妖婆又不似李俊,懂得鱼儿天性,只道是曹操等命硬身强,伤犯不得,因此又惊又怒,眼看着双方渐渐拉开了距离,心中终是不甘,暗暗道:“我千辛万苦修成神通,终不能任他这般欺负了去!”
当下发个狠,解下脖子上一串白骨森然的项链,咬破手腕,把血都淋在了项链上,口中念念有词,又将那链子抛在海里,这才恨恨任那大鱼拉着自己的小船儿,归返淡水而去。
曹操等人这时已隔得颇远,不曾看清乌灵圣母捣鬼,见她远去,飞一般进船舱,孟康几个忙忙修补好漏洞,众人合力把舱中海水排了出去,这才如释重负,待回到甲板上,见桅杆折断了两根,船舵亦残缺一半,周通叫道:“好个妖婆,险些被她砸碎了船儿,如今这般残破,如何是好?”
李俊检查一遭,拍拍胸口道:“不打紧,船舵且让孟兄弟修补,桅杆好歹还剩一条,虽然速度慢些,一般能带着兄弟们归家。”
周通叹气道:“那也只好如此。”
曹操见众人大多有些消沉,忽然哈哈大笑。
许贯忠知他心意,要以振奋之态激励众人,连忙凑趣道:“适才哥哥笑没追兵,引惹出一个乌灵圣母来,若不是那淡水之鱼进不得大海,怕要遭她毒手。如今为何又笑?”
曹操听了他此话,心中陡然有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便似此刻场景如同经历过一般——不过类似体验人人均曾有过,他却也不曾多想,只笑道:“我笑那乌灵圣母,一身异术着实惊人,可是毕竟神通不敌天数,她何物不好弄,偏偏弄条江河里的大鱼,终究不曾奈何我等。可见我等兄弟,自有苍天庇佑,非她左道之士所能侵犯也!思及此处,是以笑之。”
众人听了,都不由暗暗钦佩——缘何他武孟德便是哥哥?只看此番百折不挠的豪气,便与常人不同也。
一时间都忘了方才恐惧,看着眼前海碧天蓝,亦觉胸襟开阔,纷纷说笑起来。
这时时迁受了李俊所托,猴儿般爬上仅剩的桅杆,正在调理绞在一处的绳索,忽然望见海面之下,一道巨大黑影迅速接近,不由惊呼道:“诸位哥哥小心,水下有东西过来了!”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船身陡然往起一跳,便似被海龙王自底下举起来了一般,众人一时不查,都跌成了滚地葫芦,唯有李俊等几个精通水性的,死死踩住甲板未倒。
轰隆一声,船复入水,众人又是一震,便连李俊、张顺,都急忙抱住了船舷才勉强未倒。
曹操惊惶看去,一个个如狼似虎的兄弟,此刻都面白如纸,自家心口也是砰砰乱跳——非是他们胆气薄,只是那掀动大船,如掀纸片的怪力,着实太过震撼人心。
一时间,以老曹的心志,都不由冒出个古怪念头:莫非这世间,真有龙王不成?
这时数丈之外,海中波涛翻涌而起,迅速高过船身,随着哗啦一声巨响,一道巨大的黑色身体猛然跃出水面,横陈半空,一瞬之间,竟是连天光都尽皆遮蔽。
曹操等人都呆呆仰视,只见那物亦是鱼形,只是头颅巨大,便如小岛一般,身躯如棒槌,前粗后细,通体无鳞,银腹黑背,身逾十丈,观之竟似比这能坐一二百人的船只还要长些。
乌灵圣母先前所驾驭的那吞舟大鱼,两三丈身躯,在江河中已是庞然巨物,然而比之眼前此鱼,真如猫虎之别无异。
樊瑞低声呼道:“此为鲲乎?”
许贯忠摇头道:“此鲸鱼也……此海据说又名鲸海,向来多生鲸鲵,却不料被我等遇见。”
说话间,那鲸鱼轰然如水,激起拍天白浪,排山倒海般从甲板上掠过。
一时间,巨大的恐怖感从众人心中升起——那鲸鱼落下时,众人看得分明,其瞳孔红光闪烁,竟与此前乌灵圣母驾驭的大鱼一般无二。
“好个乌灵圣母!好个萨满法术!”曹操猛地跳起身,狂吼到道:“此海中异兽,谁能力敌?我等且速速离开!”
原来乌灵圣母那法,本是为了取野兽生魂:以萨满法器沾染自家鲜血,再祭以秘法,丢在山中,野兽吞服之后,立刻发狂,当即便要大肆杀戮,待其狂性最盛之时,萨满杀兽,夺其凶魄,用以炼制法宝。
乌灵以此法激怒海兽,进而对付曹操等人,倒也算是不拘一格之举。
那巨鲸吞了乌灵圣母染血的骨链,狂性大发,巡游两遭,先自啃了两条鲨鱼,随即发现了曹操等人船只,大约将这船认作了什么大鱼,当即便冲了上来。
只见巨鲸不时钻入海底,将船只往上顶起,几番不曾翻覆,越发狂躁,一怒游开数十丈,回身疾游,以头相撞。
这若遭他撞中,必然舟碎人亡,幸得时迁攀在高处,远远便指出巨鲸冲撞路径,张顺死死咬着牙,把这残舵奋力躲避,仗着操船得力,连连躲过七八次攻击。
所幸此海鱼类甚多,那巨鲸不管小鱼,但一见鲨鱼、鲸鱼之属,便发疯般上前攻击,张顺李俊便趁机驾船逃跑,可惜只有一杆小帆,速度终究有限,那巨鲸屠戮了别的海兽,不久便要追上,又是一番缠斗。
如此来往几遭,船儿早已迷失了方向,四下只见海水茫茫,李俊、张顺累得嘴唇都发白,其余众人跟着帮忙,亦是满身湿透,狼狈不堪。
这时那巨鲸再次鼓浪而来,张顺避得稍慢,早被它一头将尾舵撞碎,船身顿时一倾,时迁尖叫一声,双手一滑,自高高桅杆上落入大海。
“时迁兄弟!”
老曹亲眼看见时迁入海,一时间怒发如狂,劈手夺过解珍手中镗叉,便来刺那鲸鱼,那鲸鱼撞上船尾,自己大约也是一晕,一时不曾远遁,便在船侧发呆,恰好将一只红目露出。
曹操此时也不顾许多,借着狂冲之势,一脚踏定船舷,纵身跃出,手中镗叉奋力一次,噗通一声,深深扎入巨鲸左眼。
巨鲸受此剧创,猛然摇头摆尾,鼓起巨浪而去,那浪花拍得曹操睁眼不得,只使出吃奶力气抱住叉杆,耳中听见船上众人齐呼哥哥,然而转瞬之间便听不到了。
与此同时,一个瘦小身影,顶着拍面而来的浪花,死死握着一柄小匕首不松,那匕首深深插在鲸鱼右侧的脸颊上。
正所谓:吞舟鼓浪怒如狂,撼海翻波躯甚长。长笑声中离北境,长鲸负我至扶桑。
第371章扶桑有女真如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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