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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操笑道:“怪不得你小小年纪,偏做出一副大人脸孔……”话犹未了,忽然一拳扫向岳飞面门。
岳飞往后一仰,退开两步,满面惊怒之色。
曹操将拳头停在空中,笑道:“你又眨眼又变脸,这可不是色不变、目不瞬的道理。”
岳飞道:“我若不闪开……”他本想说不闪岂不是被你揍了,忽然发现曹操的拳停留的位置,就算自己不躲闪,距离自己的脸也有一寸左右差距,根本就不会打到他,顿时把后面的话堵在了喉咙里,脸上浮现出自责之色。
曹操察言观色,淡淡道:“觉得自己心术修为不够?”
岳飞磊落,抿着嘴,点了点头。
曹操哈哈大笑,停留在空中的拳头,慢慢将手指伸开。
岳飞面色又变,对方的拳头固然不及,但若将手指一伸,照样能伤及自己。
曹操收起了手,看着岳飞道:“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这人不是个傻子嘛?飞出来块石头,喀嚓脑袋就碎了,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呵呵,麋鹿脚一崴撞在你身上怎么办?”
岳飞稍一思索,脸上露出迷乱不解的神色,自语道:“是啊,怎么办?”
“别等山崩,看它开始晃,就该跑了,跑的面红耳赤也好,脸色发白也好,吐出舌头活像死狗一般也好,反正都比砸死了好,色不变?死人才能色不变。麋鹿过来,早早就该闪开,若是有弓箭更好,一箭射翻,晚上大家有鹿肉吃了,什么目不瞬,瞎子才目不瞬。”曹操大声武气说道。
岳飞有些崩溃:“可是、可是书上……”
“书是谁写的?”
“是、是苏洵啊!”岳飞毕竟才十四五岁,虽然少年早熟,此时也不由进入了曹操的节奏。
曹操冷笑连连,发出刺心一问:“这姓苏的打过仗么?”
岳飞彻底凌乱。
苏洵,苏轼苏澈的老爹,一手文章惊世骇俗,天下有名的才子……是啊,可他打过仗么?
“没、没有。”岳飞惶然道。
曹操哈哈大笑:“一个没打过仗的书生,写本兵书被你等视为圭臬,何其可笑?”
“没打过仗,为何就不能写兵书?”忽然一个苍老而宏亮的声音响起,曹操扭头看去,一个年逾七旬却显得神完气足的老者,双手背在背后,大步走了过来。
岳飞和红小子、绿小子还有个白小子齐声叫道:“师父。”
武松“啊呀”一声惊呼,快步跑上前去,推金山倒玉柱往下一拜:“原来您就是铁臂金刀周老先生!小子武松,昔日承蒙教诲,受益良多,这厢给你老人家磕头了。”
武松一个头就往地上磕去,那老头却往旁边一闪,喝道:“乱磕什么头,我一不是你师父,二不是你老子,轮不着你给我磕头。”
曹操眉头一皱,心中不喜。
有分教:宿命相逢战若颠,长枪并举艺惊天。谁言乱世无人扫?自古英雄出少年。
第107章少年郎怒抵周侗
武松被老头一句话斥得脸色涨红,讷讷无语,只得起身。
老头打量他两眼,冷然道:“当年老夫便说过,你性情倨傲,杀心沸腾,不是安分守己之人!我为何不肯留下名姓?只为怕你他日闯祸,辱我声名,谁知你还是找到了这里来!也只得明告诉你:所以肯传你一套拳法者,一则怜你天赋不凡,二则却是有意要你不用兵刃,便可少造杀孽。此乃有意而行,积的是老夫自家功德,不必你感恩戴德。你且去吧,你这种人,老夫绝不会收!”
曹操一听便知这老头是误会了,他貌似以为是武松打听到他的所在,要来拜师,因不愿收武松为徒,故此开口便极不客气。
但是误会与否有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态度和结果,他这种态度,已经彻底伤了武松的自尊。也许在周侗眼里武松的尊严伤亦无妨,但是曹操并不认同。
武松乃是极重尊严脸面的汉子,被老头这般一通训斥,只觉周身如针扎一般,满嘴都是苦味,勉强抱了抱拳,低着头道:“不料竟给前辈添恼,既然如此,武松这便离去,愿前辈身体安康,长命百岁。”
说罢垂头丧气要走,曹操眼睛一眯,正待说话,谁知这边厢却恼了一个人,往前抢出两步,大声道:“周侗老儿,你仗谁的势?也配说我二哥?我武二哥景阳冈打死猛虎,造福一县百姓,如今在东平府为将,护庇一方平安,你又有什么了不起,还怕他辱你声名?”
那声音如小公鸡般高亢难听,不是杨再兴还有何人?
武松怒道:“小杨,怎敢对前辈无礼?立刻道歉!”
杨再兴却是发了蛮性,瞪眼道:“二哥叫我道歉,那我便道歉,可若这周老儿福薄,受不起小爷的礼,喀嚓一下死这儿了,可别怪小爷害他!”
此话说出,石秀、郭盛放声大笑,曹操也不由莞尔,他本待开口的,现在却乐呵呵看杨再兴胡缠。
武松正待呵斥,那边岳飞满面怒容喝道:“杨再兴,你敢对我义父无礼!若不磕头道歉,今日叫你不得生离麒麟村!”
书中暗表,岳飞自幼性情宽宏,如何说出这般狠话?只因岳飞自幼丧父,由寡母独自抚养,又哪有钱送他学文习武?
恰好周侗当初教授大名府一个有名员外学武,那员外赠送他数百亩良田,正在麒麟村,一向由佃户打理,偶然回来盘账时,发现了岳飞这块璞玉,收作螟蛉义子,将一身本事倾囊以授,经济上亦多有帮扶,因此岳飞心中感恩戴德,视为父母一般。这杨再兴辱骂周侗,正是触了岳飞逆鳞。
杨再兴却是天生一副包身的铁胆,哪里怕岳飞威胁他?双手插着腰,仰天打个哈哈:“什么奢遮人物,敢放这般大言,你家义父当真了不起,为何要偷学我杨家枪,还敢传授给你,得我杨家同意了么?”
岳飞怒道:“我学的乃是罗家枪!”
杨再兴道:“放屁!分明是把我杨家枪改头换面,这套枪法我自会走路便练,瞒得了别人,瞒得了我么?”
岳飞大怒,挺身便要上前,杨再兴身后,栾廷玉、石秀等齐刷刷下马,现场顿时剑拔弩张。
周侗忽然伸手拦住岳飞,看向杨再兴时,倒是意外的和颜悦色:“小友,你是天波杨府的后人?”
杨再兴傲然道:“谁是你小友?小爷杨再兴!父亲杨畋,祖父杨广荣,曾祖杨邦玉,高祖杨文广,天祖杨宗保,烈祖杨延昭,太祖金刀令公杨业,远祖火山王杨衮!”
他自小立志要恢复门楣,家族谱系记得烂熟。
周侗拱拱手道:“果然是将门之后,老夫失敬了。只是你说老夫偷学你杨家枪,又私下授人,这一节,不敢愧领,杨家枪的来历,你知道么?”
杨再兴稍稍一愣,随即大咧咧道:“自然是祖宗创下,代代传承。”
周侗摇摇头:“看在你家祖宗面上,今日和小友剖析明白,日后说起,便不至于为人取笑。小友且听好了,你家远祖火山王杨衮,最拿手的乃是刀法,也就是你家传的杨家刀,当年他和好友高行周互相传艺,以杨家刀换了高家枪,加以揣摩演绎,这才有你这一脉传承的杨家枪。”
周侗眼神荡过全场,高声道:“高行周何许人也?乃是五代名将‘白马银枪’高嗣继之后,高嗣继的枪法,却是罗家后人所传的罗家枪,他天资纵横,改成了高家枪。老夫所学,正是正宗罗家枪!当初隋唐好汉‘冷面寒枪’俏罗成,正是靠着此枪扬名立万。”
岳飞听了喜道:“原来如此,我说咱的枪怎地和他枪法有些相似。”
周侗道:“今日正好让你们四个也知道这枪法的来历变更,罗家枪却是脱胎于姜家枪,罗成之父北平王罗艺,年轻时入赘姜家,学会了姜家独传的枪法,因没有学全,自己费周章补充完善,才有了罗家枪;至于姜家枪,却是蜀汉大将姜维一脉独传。”
曹操眉头一皱,怎么什么都是蜀汉的,我弟夏侯惇为何不传下个夏侯枪?还有那张隽乂,为何不传下个张家枪?
周侗自是不知曹操所想,继续侃侃谈道:“姜维年轻时天资卓绝,和猛将赵云对战也不落下风,赵云爱才,待姜维归降后,将自己的赵家枪悉数相传,姜维也是据此开创了姜家枪。所以如今将门枪法,历来号称枪分五家,便是赵家枪、姜家枪、罗家枪、高家枪、杨家枪!若是细究来历,赵家枪却是真正嫡祖!”
周侗这番话,大开众人眼界,栾廷玉等人都不由低低的“哦”了一声。
书中暗表:为啥天下枪兵气运一石,赵云独占十二斗,余者共欠二斗呢?因为人家正经是玩枪的祖宗!
周侗道:“老夫得传罗家枪,先后所传不过四人,一个是河北玉麒麟卢俊义,一个是豹子头林冲,再有就是岳飞、汤怀你们兄弟两,我儿岳飞将来大成,亦有望开创岳家枪。”
汤怀便是那穿绿的小子,此刻兴奋叫道:“那我便是汤家枪。”
周侗听了笑而不语:你小子也配。
岳飞向杨再兴叫道:“如何?我可曾骗你?你觉得枪法相似,却是因为你们脱胎于高家枪,高家枪又脱胎于罗家枪之故。现在事实俱在,你给我义父叩头谢罪吧。”
杨再兴怪眼一翻,叫道:“叩什么头?谢狗屁罪,你们空口白牙一说,怎么就叫事实俱在?你让赵云、姜维、罗艺亲自来说,那才叫事实俱在!”
岳飞大怒,正要发作,又被周侗拦住,但见周侗笑眯眯道:“罢了,你既然不信,老夫便和你过几招,罗家枪由姜家五钩神飞枪化出,多刺、扎、盘、挑招数,你祖宗火山王乃是刀法大家,化高家枪为杨家枪时,多了劈、砸、扫、抹的运用,一试便知。可有一样,若是比完之后你口服心服……”
周侗老谋深算的笑了笑,指着岳飞:“你就拜我孩儿为兄,日后追随他建功立业,老夫也自会将一身本事传你,你可愿意?”
杨再兴两道浓眉一掀,冷声道:“他不过比我力气大些,凭什么拜他为兄?你的本事,小爷也不稀罕,且不说我家传的枪,放着我许多哥哥在此,我要学什么没有?”
周侗闻言,收起笑容:“杨家小友,老夫实与你说,你性情蛮野,戾气深重,老夫敬你家祖上护国杀敌有功,不愿看忠良之后走了错路。我让你拜小儿为兄,是要借他天生的正气化解你胸中戾气,否则你与这干人为伍,异日早晚要成家国恶患。”
周侗这番话出口,曹操眼神愈冷,随即哈哈大笑。
曹操之前和岳飞斗嘴,那是见孩子聪明不凡,逗着玩的意思。此刻却动了真怒,纵声狂笑,睥睨四顾,霸主风采顿时展现无遗。
有分教:刀伤皮肉舌伤心,壮士尊严贵若金。小弟怒极出恶语,大哥长笑发狂吟。
第108章武孟德舌战武宗
周侗神色微变,他名垂江湖数十年,一身艺业旷古绝今,被尊为一代武宗,这世间武人,竟然有人敢在自己面前拿大?
惊疑不定的打量曹操,倒也有耐心,直待曹操笑罢,方才开口道:“我听说山东出了个豪杰,叫做武孟德武植,乃是武松之兄,想来便是你?”
曹操眼神冰寒,直勾勾逼视着周侗,开口冷气森然:“老匹夫,既知二郎是我兄弟,焉敢如此辱他!”
岳飞闻听大怒,周侗挥手止住,苍老微弓的脊背慢慢挺直,周身气势大炽,仿佛一杆所向无敌的长枪,居高临下望着曹操道:“我说他性情倨傲,杀心沸腾,可有说错?”
曹操一言不发,扭头就走,回到马前,踩镫上马,一抖缰绳,来到周侗身前。
居高临下望着老人,冷声道:“性情倨傲,杀心沸腾,又如何?我二弟性傲,只因看不得狗眼看人的宵小,他虽有杀心,也只对那些仗势欺人的狂徒!你看不起他,是你瞎眼,我只愿你好生活着,待来日天崩地裂,看谁个力挽狂澜,才叫你这匹夫知道,何谓大丈夫也!”
说罢便欲离去,周侗叫道:“咄!”一个字,震得曹操耳膜嗡嗡。
曹操停下,侧目而视,周侗一脸怒色:“你先前同吾儿胡言乱语,苏老泉相公之《心术》何等精妙?你竟大发谬论,我只当你无知卖弄,不曾相责,谁知你越发妖言惑众!天崩地裂?呵呵,宋辽承平百年,辽国更陷入与金国的内耗,西夏虽有野心,我大宋西军又岂能容他们撒野?天自何崩?地自何裂?你这等人捏造臆测,分明是心存歹念!”
曹操越听越是轻蔑,从鼻孔中哼出一声,冷笑道:“老匹夫,你既读书,当也读过《司马法》,岂不闻‘天下虽安,忘战必危’?忘战者谁,宋辽也!且睁开你这双老眼好生看,北方蛮国,其势如日初生,辽国虽大,不过春余残雪,转眼冰消,届时那些蛮人的骄兵悍将,望见南面繁华,可会克制兵锋?”
周侗听了大笑三声,摇头道:“荒诞!你方才问吾儿,苏老泉可曾领兵?我也正要问你一句,你可曾与辽军交战?老夫昔年,与辽军、西夏军皆曾交手,深知其之虚实!那辽国立国百年,根基深厚,纵一时受制,久后也必能逆转,便如我国和西夏情形一般,西夏初立国时,何尝不是兵锋盛锐?但地偏人少,终究后力难及大国。退一百步说,便是金国代辽,我大宋就没有英杰抵挡了么?昔年耶律阿保机何等雄才,尚不能并吞四海,他完颜阿骨打就能么?”
曹操失笑道:“西夏做不到的,女真就做不到,这是何等谬论?再说本朝,主昏臣佞,将弱兵疲,比辽国尚且不如,凭什么与金国争雄?你只有一句话说的不错,大宋自有英杰,便是我二弟这等好汉!”
周侗顿时怒目圆睁,厉声喝道:“你好大胆!身为宋人,竟敢辱骂圣上!”
曹操满脸奚落,鄙夷道:“区区赵佶,除了写字作诗搞女人,还有何长处?便是写字作诗搞女人,我也胜他十倍!若论治国选官养民打仗,他更提鞋也不配。你这老儿,这等昏君,还高高捧在头顶,虫豸般见识胸襟,凭你也配看不起我二弟?”
周侗愈发大怒,他内心是极为忠义的人,虽然也对皇帝的作为失望,对国家朝廷却仍是丹心耿耿,曹操这般骂皇帝,听在他耳中,真比骂自己还难受,一部白胡子高高吹起:“你这厮无君无父!老夫果然没看错,你这等人,毫无敬畏之心,不存忠义之念,狂悖绝伦,必为乱臣贼子也!”
回头抢了岳飞枪在手,便欲扑击曹操,曹操一惊,正欲躲闪,杨再兴忽在一旁接口:“可是和你徒儿林冲一般的乱臣贼子?”
周侗身形一顿,神情变幻,忽然一低头,噗!一口殷红热血,都喷在自己白须上。
“义父!”岳飞惊慌大叫,连忙上前扶住,却被周侗一把推开,满面盛怒:“我没事!孩儿,去备马,老夫这就亲上梁山,清理门户!”
曹操大笑两声,拉马跑了个圈,远远指着周侗道:“林冲如何上得梁山,江湖中尽有人知,莫说你不知他的苦楚!清理门户?好啊,你去汴京城,取了高太尉的首级,这才有脸去清理你的门户!”
周侗怒道:“我门中之事,轮不到外人卖弄口舌。”
曹操道:“不巧了,我亦和林冲相识,承他叫一声‘武兄’,便不得不为他直言!他因妻子美貌,被衙内寻衅再三,高俅不仅不问,还推波助澜,陷害林冲,逼得他家破人亡,走投无路,只得落草!周侗匹夫,人称你天下武宗,又称为陕西大侠,自己徒弟被人害得这般情状,你的武何在?你的侠何在?你为什么不闻不问?”
曹操说到此处,目光如冷电般直逼进周侗眼中:“是否因为对方是堂堂殿帅府太尉?啊哈,好个天下武宗,好个陕西大侠,见权让八分,见官矮三头,不敢招惹那些祸国殃民、荼毒忠良的狗官,对被狗官逼到绝境的可怜徒弟,你倒是能下狠心!你也配说清理门户?入你门户,才是林教头平生不幸之根源也!”
周侗老脸煞白,岳飞不由狂怒,戟指曹操喝道:“你这厮胡言乱语,颠倒黑白!我师父对徒儿深恩厚德,你既然与林师兄相识,何不问他,恩师对他如何!”
曹操摇头冷笑:“小子,你以为做人师父,传授的便只是兵法武艺?你错了!做人师父,最重要的便是教徒弟如何做人!如何做一个立于天地间,俯仰无愧的大丈夫!林冲妻子受辱当日,便当暴起一搏,宰了恶霸贪官,纵使身死,也为天下除一大害,无愧英雄二字,无愧这一身流血流汗练成的好武艺!可他为何不敢?便是有个只知潜头缩首的乌龟师父,教了他武艺,却没教他‘士可杀不可辱’的道理!现在还他娘有脸说要清理甚么鸟门户!滑天下之大稽!”
岳飞紧紧咬着牙关,怒瞪着曹操,却不知该如何辩驳。扪心自问,如果自己妻子被人所辱,对方又仗着官位构陷自己,难道自己也要默默忍受么?丈夫不可辱!
曹操也是越说越气,他满怀热忱来结交这位天下武宗,没想到对方竟辱及武二郎。
周侗若是鄙视曹操几句,曹操或许笑笑也就罢了,但是涉及武松,着实难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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