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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父亲,此事该当如何?”王突问道。
“该当如何?不如何。”王尚书头也不抬地答道。
“就这么算了?”王突不相信地问,觉得这不像父亲行事风格。
王尚书停止翻书的动作,抬头对儿子道:“这孩子才三岁。莫说眼下为父也只是猜测,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是他干的,就算查出证据来,证明真是他干的,对一个三岁孩子,你又能怎样?骂张家养子不教?哼,人家恐怕要骂我王家小肚鸡肠,连这样一个小孩子都不肯宽容了。”
王突听后连道晦气。
他也太倒霉了,白吃了个大亏。
王尚书见儿子这样,温声道:“你也别一副丧气模样。若是为父估计不错,那孩子回去定会对家人说实话,张家就算不会明着道歉,那郑旻过后也定会对你示好。”
王突听了不信:“真的?那小子能这样大度?”
王尚书沉脸道:“别小觑人!今天被骂的还不够?让人家指着鼻子骂背弃祖宗,是好有脸面的事?”
王突低下头,神情十分尴尬。
他父亲正要再说他几句,就听有人来报,说胡家三老爷来拜访。
王尚书“哼”了一声,本想说不见的,想了一会,才道:“带他去小客堂。”
来人是胡敏,他是上门来向王尚书请教的。
张家这一手,有些出乎他意料之外,如今满京城都在盛传:若遇见那欺男霸女之辈,女子就该拼命,愈是这样,才愈显刚烈。才愈有名节;还有那两出小戏,在福缘茶楼演了一遍又一遍,场场爆满。
“王大人,晚辈感激张家放了胡家一马,上门求亲也是示好的意思,想着若是能化干戈为玉帛。岂不皆大欢喜?谁知弄出这般结果来。”胡敏叹息道。
从胡镇姐夫王统那边论,胡敏比王尚书矮了一辈,再说,如今他没了官身,也不好平辈论交,称晚辈那是跟王家攀亲戚。
示好?
王尚书看着胡敏,唇边溢出一缕讽刺的笑容。
他淡声道:“慎言(胡敏之字)也太心急了些。胡家前脚上门求亲,后脚全京城人都知道了,张家当然不高兴了。”
胡敏听了一滞。老脸就红了。
好一会,他才道:“晚辈也是没有办法。如今张家正盛的时候,怕是看不上我胡家。”
王尚书有些不屑,心道看不上就用这等卑劣手段?
因笑道:“慎言筹谋固然有些道理,然张家若是肯受人逼迫的,两家也不会闹得如此地步了。当年胡家兴盛时,张家尚在乡野,那时都不肯屈服权贵。何况如今封王!”
接着,他又诧异地问道:“慎言不会是真想跟张家结亲吧?”
他也跟张家想的一样。以为这是胡敏的伎俩,想要恶心张家呢。
胡敏急忙道:“晚辈也以为这不可能。是钊儿,他希望能娶张二姑娘。一来玄武王兄妹金殿求情,确实令晚辈等惭愧,想跟张家化解这段仇怨;二来,张二姑娘到现在也没说亲。这是受钊儿所害,娶她也是应该的;三来,不怕王大人笑话,撇开恩怨不提,谁不想高攀一门好亲事?”
王尚书听得又是惊讶又是好笑。
惊讶他说了实话。至少第三点是实话;好笑的是胡敏的自以为是。
他便好心提醒道:“慎言,我听说玄武王的母亲有些与众不同:她不喜儿女成亲太早。当年玄武将军选婿,都已经二十岁了,她还嫌早呢!这张二姑娘至今未嫁,就是这个缘故了,其实很多人上门求亲的。”
胡敏听他说的如此直白,禁不住又脸红了。
王尚书也不想做恶人,耐心指点他道:“慎言怕是想差了。我观张家和郑家,与我等世家颇有不同:我等世家大族注重的名节,对张家来说,什么也不是。这一招对他们不管用。胡家既然真心想求亲,就该诚恳些。慎言只想想令侄胡将军,张家如此恶胡家,却肯为他求情。为他求情也就罢了,为了不使他背负不孝之名,连他父亲也一并求情,这是何故?”
这是何故?
胡敏当然知道缘故,心里却极不舒坦。
难道他父子就是大奸之人,胡钧就是忠义之辈?
哼,若不是为了胡家,他操那份心干什么?到头来,什么都不是,还搭上一个小儿子。
他就不相信,若是胡钧当年知道黎章就是张乾,还会不会帮他。
会不会?
就算不会帮他,至少也不会害他吧。
若不然,当时设计暗杀黎章时,自己也不会因为不放心这个侄儿,而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内情了,就是因为知道他的禀性。
两人又谈了一会,王尚书表示,他也无能为力,不知如何能帮到胡家。其实他在心里想,胡钊娶张二姑娘,这简直就是异想天开。
送走胡敏,王尚书刚要回书房,忽听管家来报,玄武王陪同父母登门拜访。
玄武王来了?
王尚书一怔之下,立即笑眯眯地挥手道:“请入正堂!再派人去回夫人,迎接郡王母妃。”
板栗怎么跟爹娘来王家了呢?
这要从黄豆几个回王府开始说起。
黄豆带着黄初雨回到玄武王府,却听说姑姑和板栗哥哥去了慈安寺,又因为王府中来了好些小姐,他不便陪黄初雨进内院,便让个婆子带了她进去,自己到弟弟们房中,看他们打点行装。
黄初雨到了里面,来到红椒房中,只见好些少女,有方家的两位小姐,还有汪家的,曹家的等。小葱和红椒陪着几个大的说话,香荽青蒜绿菠则跟几个小姑娘在玩笑。
这些女孩子,有些是跟红椒要好的,听说张家要回乡祭祖。特来送她;也有些是为流言的事,特来安慰她的;再有就是各人家里都想跟张家攀亲,怂恿她们来的。
见黄初雨来了,大家忙围上来问好,又问她从哪里来。
黄初雨便含糊说赴诗会去的,从如意楼来。
刚才她被黄豆吓坏了。事情闹得这样大,自己又牵连其中,难免心中惴惴;她年纪又轻,也没经历过的,就不大会掩饰,面上笑容就有些僵硬勉强。
红椒已经知道胡家上门求亲的事,以及街上的流言蜚语,见初雨这副表情,认定诗会里那些人在背后说自己闲话。便愤愤道:“哼,嚼我的舌头?让她们嚼好了。臭清高,假斯文!我倒想瞧瞧,要是她们碰见我那样的情形,会怎么样?瞧不起我,我还懒得理她们呢!”
绿菠因为二姐姐当年是为了自己才跟男人打架的,难过地拉着她的手摇了摇,柔声道:“二姐姐。绿菠长大了一定不会假清高。谁要是敢欺负我,我打得他满地找牙!”
这恶狠狠的话被她柔声细语地说出来。真是怪极了。
红椒却赞道:“对!就该这样!”
小葱沉声呵斥道:“什么就该这样?你别乱教她!”
众人都笑,一边安慰红椒。
黄初雨不想给红椒添堵,想要告诉她没人嚼她舌头,可这违心的话又说不出来。刚才那些人可不就是在说她闲话么,还因此跟黄豆哥哥闹了一场好的,若是红椒知道这事。还不知会怎样生气呢,所以她闭紧了嘴巴不敢应声。
见红椒兀自气愤不平,小葱板脸道:“这算什么,就气得你这样?”
“我们姊妹虽然出身乡野,却也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长大的。直到被抄家。”小葱定定地望着众人,轻声道“过了不久,抄张家的公孙匡也被抄家流放了;再后来,胡家也获罪,荣郡王府和陈国公府也被抄了,更有边关战事,也是打了六七年。”
少女们听得愣愣的,不知她为何说起这个。
小葱见她们疑惑,淡淡一笑,道:“我想说的是:世事无常的很,谁也不能担保一辈子就呆在深宅大院,身边伺候的奴仆成群;若是有那么一日,我等闺阁弱女厄运临头、被人欺辱的时候,该当如何,妹妹们可曾想过?”
众人都傻眼了,谁好好的想这个?
可是,小葱刚才数出来的人家,无一不是大家熟悉的,其中荣郡王府和陈国公府更是显赫一时,两家的小姐还是大家昔日旧友,这使得众人惊悚起来,对那未知的厄运感同身受。
这时,丫头送进来一盘热乎乎的糖炒栗子,小葱接过去,挨个送到众女面前让她们拿了吃,一边道:“予以为,我等闺阁女子,当强时就该强。哼!若被人欺辱时还顾着文雅姿态,不敢还击,就真真太可笑了!”
一圈走完,她旋身回转,将竹碟放到桌上。
众女闻弦歌知雅意,当即纷纷表示,她们并不认为红椒当日举止失当,都钦佩的很。
汪三小姐笑道:“红椒,不管旁人如何说,我是最喜欢你的。我姑姑性子也是这样。她们跟我爷爷在边关住过,脾气最爽利了。我四姑姑那天还说呢,我们这些小一辈的女儿,全没有一丁点汪家女子的气概。”
红椒欢喜地接道:“你是说赵婶子?我也喜欢赵婶子。”
一时间,众人纷纷称赞红椒爽利。
小葱觉得她们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又不想再解释,便微笑道:“到底我们姊妹生长在乡野,自在散漫惯了的,比不得你们大气稳重守礼。然一个人生成的性子,不是说变就能变的,倒是保持本色的好。不然的话,一味学别人,不但学不来真味,反成了‘东施效颦’了。”
众女听了分外高兴,觉得玄武将军很会说话,听着就是悦耳,又显真诚,不似寻常应酬敷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