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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是卫砺锋那混蛋走时还没下雪!纪居昕估摸着卫砺锋不可能那么不小心处处留痕迹,可能是故意,可能这些痕迹是对方留下的,也可能有其它意思。
内里深义他不敢深究,也嘱咐周大忘记此事,不要再去探,“仙人斗法,我们可不要做那些池鱼。”
周大便没再提此事了。
吃完饭不一会儿,徐文思的小厮过来,请纪居昕移步,说马车已经准备好,因雪天寒冷,少爷们商量好后准备绕到后山门直接乘马车下去。
纪居昕简单收拾,把信件放在胸口,短笛放在袖袋,带着周大就跟着小厮离开了。
徐家马车上,林风泉掀了车帘子,笑眯眯冲他招手,纪居昕快走几步,微笑着上了车。
车门一关,内里暖香扑面而来,纪居昕左右一看,这辆马车比一般马车要宽大很多,车壁也很厚,里面置着炭盆暖炉,小巧三足香鼎里还燃了白脑香,清雅醒脑。
纪居昕长出一口气,冻僵的手脚舒服了很多。
林风泉鄙视地看了眼他身上薄薄的衣衫,丢了个狐皮风衣过来,“穷死你算了。”
纪居昕非常自然地将衣服披在身上,礼貌地朝林风泉眨眼道谢,“真是不好意思,偏了林兄的好东西。”
徐文思比林风泉体贴,见纪居昕嘴唇发紫,丢过一个暖炉让他抱着,又倒了杯热热的姜茶过来,示意他喝。
等纪居昕真正暖和过来了,两人才开始说正事。
“昨天真是对不住,”林风泉咬牙切齿道歉,“都是赵文礼那孙子,要不是他故意黑我,我也不会被坑的走都走不开!”
徐文思拍拍他的肩膀,“总算是过去了,纪九不会在意这个。”
林风泉一脸愤怒,纪居昕心想还是不要让他细说这件事,免的越说越心烦,若是有必要,自己总会知道。他冲徐文思使了个眼色,“想来不只林兄那里热闹呢。”
徐文思会意,“是啊,听在寺庙里看热闹的下人来回,昨日下午发福饼时,香客们哄抢的太厉害,差点出了踩踏事件呢。”
林风泉果然被吸引过来,眨着大眼睛,“真的?伤到人了?”
“死伤难免会有,好在僧人们制止及时,只有一中年肤黑壮汉重伤晕迷未醒,其它全是轻伤,不算得大事。”徐文思回忆自家小厮眉飞色舞讲述这热闹场面时的话,“当时还有个武功好手帮忙来着,长的那叫一个俊俏,轻身功夫不得了,一身蓝衫腾挪跳跃间气质不俗,真真惊艳……”
纪居昕目光微闪,莫非卫砺锋昨日午后就跟人干起来了?那时便有了意外?那……入夜后的行动又是什么呢?
他微微侧目,一阵猛风刮过,厚重的车帘动了动。
一道蓝衫身影恰好在此时经过,远远的看不清脸,茫茫白雪里,负手悠然走着,端的是气质无两。可那如标枪般挺直的脊背,颀长完美的身材,都很难不让人联想。
正好那人转过头来,蓝色衣角飞扬,目光如电。
纪居昕心下一惊,赶紧回头,不自觉咬着下唇,这混蛋……
徐文思活跃完气氛,林风泉也早把不高兴的事甩到了脑后,叫了声‘昕弟’,认真看着纪居昕,“我有话同你说。”
纪居昕平静心情,“嗯。”
“昨日徐兄过来我找时,告知我你得了好东西,可是真的?”林风泉声音有些急切。
纪居昕点头,“是。”
“我……”林风泉有些不好意思,“昨日我父亲来了……我便将此事告与他知,他就……想见你。”
一定是林风泉为了躲避长辈责骂故意说的,纪居昕眼神有些促狭。
林风泉微红了脸,语气却不肯弱,虎虎地说,“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行行,长辈要见,哪里有不行的道理?”纪居昕大笑,“我也很想拜见伯父呢。不过我称呼伯父你会不会不高兴?我可是个庶子……”
“说什么呢!”林风泉一巴掌拍到纪居昕肩膀上,看着真有点气了,“你我什么关系,我管你是嫡是庶姓甚名谁呢!”
纪居昕被这一掌拍的吡牙咧嘴,“好吧好随你……”
徐文思看着林风泉一会儿的工夫情绪转了好几回,看向纪居昕的眼神很有些怜惜。这样懂事贴心的朋友,不想让朋友有一点点难受,随时愿意把自己抛出去,卖丑也想让朋友开心……他们能得友如此,夫复何求!可纪九心里,真的不难受么……
下山不久,马车到了一处民居前,停了下来。
纪居昕却不意外,林风泉父亲要见他,自然要找个合适的地方说话,这里前后不挨,又没什么人走动,房舍没准就是林家自己的。
略作整理后,纪居昕随林风泉徐文思走进院子,拐了两拐,进了书房。
书房里有一中年男子端坐,国字脸,面有短须,神色严肃,目光灼然。
纪居昕便知,这便是林风泉的父亲。
正待行晚辈礼,徐父声如雷鸣,“你这小儿,可知自己狂妄!”
☆、第54章良才
林父这句话没把纪居昕吓到,反倒把林风泉吓到了。
林风泉下意识看了纪居昕一眼,见他面色还好,蹬蹬蹬快步走到父亲身前,“爹你怎么这样!”他一把抢过林父手里的茶盅,大力朝桌上一放,不管茶水溅出来弄脏了父亲的衣服,小脸气的皱成一团,“来前明明不是这么说的!”
林父抚着被茶水溅湿的袖口,暗暗叹气,想耍父辈威风耍不成了,这倒霉孩子!
好在茶水渍不多,这里没什么外人不需太讲究,时间不多换衣服也免了,他把袖口挽起来,看着厅中的面生少年,“这位就是纪九公子吧。”一边看纪居昕一边眼色示意徐文思自便。
林徐两家乃世交,小辈们常来常往,无需特别照顾。徐文思自也明白,因为和林风泉走的近,他常常见到林父,根本不在意招不招呼,往常偶尔还曾嫌林父烦,在林父面前,他非常自在。纪九是他和林风泉一起推崇的人物,能在长辈们面前得好他才更开心。
纪居昕行了个晚辈礼,端端正正不卑不亢,“见过林大人。晚辈年幼无知,在大人面前不敢称公子,大人唤晚辈名字即可。”
“好,我儿与你交好,你在这我里亦不需拘束,称我一声伯父,随意就可。”林父神色略略缓和,“过来坐。”
纪居昕道谢应是,很快被林风泉拉着坐到下首椅子上,手里还被迅速塞了盏热茶。他看了眼林风泉,见后者眸里有些许担忧,微摇了摇头,捧着茶杯啜了一口。
左右气势已崩,林父索性换了路线,眼中带笑地看向纪居昕,语意温和,“方才那句话吓到我儿,却没吓到你。”
纪居昕微笑,“因我知伯父慈心。”
“哦?”林父眼里光芒微闪。
纪居昕很有把握。他与林风泉交好,林风泉徐文思夏飞博三人明显是发小,彼此间消息互通没有隐瞒。
他分析邸报示意夏飞博徐文思有机会,教徐文思如何跟李老爷子相处,借徐文思帮忙把李老爷子当了回枪使,三叔职属出了问题……这其中关节,不管可不可对人言,林风泉必如夏徐两人一般,将这些事告于长辈知晓。一来想提醒长辈有他这么个人物出现,还跟儿子是好朋友,二来,很多事会有机会谋。
长辈们可能不太信,但纪居昕认为,一件事发生时长辈或许会观望,接二连三类似事件发生时,长辈必不会再作壁上观。这些人都是颇有人生阅历的人,一旦确定的确有机会,就会出手。
他总会等来机会。
林父是他见到的第一位长辈,既肯屈尊前来,必不是来骂他的。
这么快找上来,纪居昕其实也很惊喜。“伯父大概是担心我们。少年人不知天高地厚,凭着小聪明就敢上蹿下跳,也不怕捉鹰不成反被鹰啄了眼。”
林风泉跟徐文思对了个眼色,又看向自己父亲,难道老爹真是这意思?
林父怔了一下,转而哈哈大笑,眼睛里全是赞赏,“你能说出这番话,我才真能对你放心!”他还真是想看看这个被林风泉日日夸赞的朋友,是否真的没坏心思。再者林风泉跟他提起过纪居昕猜到的卫砺锋的事,心里很有几分在意。
林风泉这才出了口长气,不满地瞪了眼父亲,“原来您是这个意思,可吓死我了。”
“这点出息!”林父扫了自家儿子一眼,“怪不得还会同赵家那不懂事的崽子打架!”
“我没有!是那混蛋黑我!”林风泉跳脚。
徐文思把他按下,眼色提醒正事要紧。
林风泉这才不闹了,“我们去寺庙可是有正事的!费了好大力气才得手的!是不是纪九!”
纪居昕点头,“这次的事,林兄出力很多。”他猜林父已经知道他们此行的大概计划和目的,便将晚斋和晚课时林风泉观察别人的成果说了下,夸赞林风泉心细如发,思维敏捷。
林风泉被他夸的不好意思,暗暗瞅了眼徐文思。徐文思唇角微勾笑眯眯,完全不介意纪居昕忽略自己,甚至朝林风泉眨了眨眼,林风泉脸有些红,其实那日他表现不算好,徐文思比他好很多,纪九这是在故意给他贴金……
林父听完满面欣慰,把儿子拎到面前叮嘱教育了好一会儿。
他心底有些复杂,真是没想到这事被几个孩子办成了。昨日听到儿子惹事上山时,他只想着可以顺利看看儿子的朋友,夜里听到儿子小声说拿到东西时惊的差点没稳住,这几个孩子真能折腾!
“我儿昨夜与我说,你昨天得了不得了的东西?”林父心里有些不安定,面上也带了出来。
没必要卖关子,纪居昕一点没迟疑,立刻掏出怀中信件,“此信便是昨日所得。”
林父面色郑重地接过来,小心打开,看完后神色更加凝重,“这封信,的确重要非常。”
林风泉徐文思都知道纪居昕得了手,但昨日事情烦杂,一路上又不算安全,两人都未曾看过信件,早就心急了,见林父看完信目光灼灼更加忍不得,林父一看完,林风泉就迫不及待抢了过来,展开和徐文思一起看。
看了几行,忍不住倒抽口气。
王得才,李大明,孙言,孔其!
这都是临清地面上了不得的人物!地头蛇,上官关系网,钱权聚齐了!
这要是递上去……查实后就是大功劳!
“你愿意把这信……让给我?”林父不大敢相信,这份功劳竟然不愿意捞到自己家么?虽然从儿子口里知道,纪九在家是受了苦的,他也很难相信这孩子会胳膊肘往外拐。今天一见面,他便知道,这孩子一点也不傻,聪明冷静,世事通明,哪能不知道宗族乃男儿立世之本?
纪居昕眉梢低垂,“非我不想,而是家里没有人信我。”
小小的人儿坐在椅子上,瘦的出奇,看上去孤单又可怜。
大家庶子,尤其在规矩半桶水的家族里,最受压迫。纪家……不说也罢。
“那我就承你这份情了。”林父小心将林风泉手里的信件夺过来,揣进怀里,心想以后要多照应这孩子,“后面的事你们就不需要管了。”
林风泉不愿意,“这是我们找的!”
纪居昕却知官场上的运作繁琐细微,他可以通过一些表象来看,却很难参与进去,毕竟年纪小,现在连个秀才都不是,对官场规则也把握太少,谈操纵还远的很,长辈们根据经验处理其实最好,“晚辈只希望伯父事后能将过程一一告知。”
好让他学学官场百态,潜规则。
林父深深点头,此子可教。
对比自家蠢儿子,不知道聪明多少倍,蠢儿子跟着他也好,能多学点东西。
待林父喝了口茶,纪居昕又道,“我猜伯父一定绕不过通政使司的关系,我只有一点要提醒伯父,本月邸报里,首辅刘敬己乞骸骨了。”
林风泉的叔祖父,也就是林父的叔叔,目前正在通政使司,为五品参议。林家要出头,打头就要抬高这位,再拉着下头的人往上爬,这是必然的,纪居昕猜到这里并不奇怪,林父奇怪的是,为何他要提起首辅乞骸骨之事。
内阁老臣,资历颇深又位高脸厚,当今又是个重文要脸的,老臣不顺心或事难决断时总会使这招,不出奇。
纪居昕见林父没上心,加重了声音,颇有几分意味深长的意思,“刘敬已已满七十,这是第二次乞骸骨了。”
他这一说,林父立即明白了。
老臣年老,已经第二次乞骸骨,那第三次时……皇上必准!
早就从林风泉口里听过纪居昕对邸报的解读,林父只叹其聪慧想的深远,第一次切身感觉到这孩子多智近妖!别人不曾注意到的小问题,他竟一眼就看穿了!
老臣们喜欢玩乞骸骨这招,轮流来瞧着多,他们却并非随意使这招的,只因这招可一可二不可再!皇上再重文,也不会一次次把脸扔地上任人踩!
首辅位置怕没几年就要换人坐了……
临清这件事很机密,一送上去必然会引起轩然大波,皇上什么意思,内阁什么意思……朝政可并非一个人可以说了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