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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居中狂奔而来,背上一出了一身汗,心提的不能再高,再听到大夫这话更是气血上涌,激动的不行,拽住大夫领子就问这话可是真的,奶娘是否不会死了!
大夫奇怪地看他,说如何能不会死?就算这次危机过了,依病人的身体,顶多也只能坚持一年多。
说完他扒开纪居中的手,从桌上取了刚熬好不久,微微有些烫口的汤药,吹着继续一匙匙喂给病人,大概不怎么习惯做这些活,被盛汤的碗烫的不行,抱怨妇人怎么去了那么久还不回来。
纪居中看奶娘晕睡着,面上略有些青紫,不知道是不是心理原因,随着大夫一匙匙汤药味下去,奶娘的脸色渐渐好了。
这才长呼一口气。
突然觉得口渴,他随手抄起桌上茶碗,咚咚咚地喝起来水。茶水有些凉,这倒没关系,他一路跑过来心头都是火,冰一下也好。可是这么酸涩,还带着微腥的味道是怎么回事?
他一口气喝完,低头才发现茶碗底下的渣不是茶叶,竟像是药渣!
“这是什么?”他皱着眉问。
大夫正在给病人喂药,没注意到纪居中动作,听他问话回过头,看到桌上的茶碗,“哦,那是照顾病人的妇人熬的,照着病人之前的药方。病人如今是食材相克,这药就不能用了,我重新捡了几味药熬了一碗对症的,旧的不知道倒在哪,就倒茶碗里了。你可别喝啊,这药性大着呢……”
随着大夫的说话声,纪居中突然眼前眼一黑,直直摔到地上,发出‘砰’的巨响。
此刻玉盘和妇人紧赶慢追过来了,正好看到纪居中摔倒,大夫来不及搀扶。
巨大的声响吓的玉盘当场哭了出来,“少爷!”
妇人差点吓的不能动,“这是怎么了?”
大夫赶紧走过来,切了脉,“叫他不要喝来着……咦,不对,药性再毒也没不会反应这么大,此人体内本就有毒!”
玉盘吓懵了,连自己亲娘都忘了看一眼,抓住大夫的袖子就不撒手,哭的伤心欲绝,“我家少爷……还有没有救!”
大夫皱着眉,“有是有的,就是药材不好找,需得有一味雪莲果配药,这味药不好找,怕是临清药铺没几家有,若是不能及时,这病……就险了。”
玉盘眼睛腾的瞪大,“有雪莲果就能解吗?”这个四老爷私库里有!
“雪莲果至关重要,其它药材也要配,另外老夫医术平平,若是能请其它擅治毒的大夫一起会诊,会把稳很多。”
玉盘的大丫鬟能力此刻展露无疑,立刻请求大夫,“此事紧急,还望大夫帮我。”
“治命救人乃医者本份,老夫义不容辞。”大夫将手里药碗放下,“只是床上病人还需要人照顾。”
玉盘看向妇人,“你帮我和大夫把四少爷抬进马车,之后留下来照顾我娘。”
妇人应声。
把纪居中安置好后,马车迅速前往纪府,街上不知道出了什么事,突然很是拥堵,玉盘急的不行,只好令马夫大喊,这是纪府四少爷的马车,四少爷急病,命在旦夕,望大家帮忙,让一条路出来。
临清是个小城,居民普遍淳朴,与人方便与己方便,没有人不愿意搭把手,一条路很快让出来。
只是马车匆匆驶离后,小声议论从人群里传来,慢慢扩大,直到街上众人,无人不知道纪府四少爷急病要死了。
周大今日忙的恨不得把自己劈成几瓣,为了主子的事进展顺利,又不让无辜的人受伤害,他眼睛一刻不能离,要注意纪居中奶娘这里,又要注意纪府动静,纪居中出来很关键,他一边想办法制造拥堵,还要留意对特定马车放行。
纪家的马车回到府门前时,他左右看了看,东边小巷里,有一辆青油门帘,造型结实的马车正朝着纪府驶来。
集中注意力仔细观看,车辕上有个标识,外侧纹路隐隐有云雁之形,内里篆体文字,是个李字。
机会正好!
他退开两步,把自己隐在人群里,“大家让让,我们四少爷中了毒,死了你们陪啊!”换了几个方向,一连喊了三声,保证所有人都能听到。
玉盘坐在马车上惊得心跳加速,是谁在外面乱喊!这事如果捅出去可是大麻烦!
周大几嗓子出去,人群中先是静了一静,之后像水开了一样,气氛哄然高涨!
中毒?好端端的为什么会中毒?
四少爷是纪家哪房的?纪家今日不是办宴吗,为什么四少爷会不在?
四少爷是四房原配嫡子……亲娘去了,原本是姨娘的小妾听说扶正了……听说各家都收到了贴子,待扶正之日要来讨喜酒喝……
真是可怜……有后娘就有后爹……
中毒什么的……大家族里不受庞的孩子,被后母看着不顺眼,多少夭折了的……
在没什么乐子的冬日闲暇时光,流言传播速度是非常快的,风一样席卷各处,这事很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正在酒桌上心思分了几瓣应酬的少爷们,也第一时间从自家下人那里得到了消息,看向纪家兄弟的眼神里充满同情。
这家真是……太乱了……
杨氏听下人一趟趟回话,简直要疯了,今日是什么倒霉日子,天要灭她纪家吗!一件件事接踵而至,根本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如果说几个姐儿的事她还能因为没露脸被别人看到想办法遮掩,突然中毒命危的四哥儿可是在众止睽睽之下进的家门!
今日小宴,可是要如何是好……
轩竹阁里,徐文思的小厮颠颠跑进来,附耳说了几句话。
“对不住,我去去就来。”徐文思一边低声朝身边的人道恼,让人让开路放他出去,还一边走冲纪居昕眨眨眼,眼神里暗含得意。
纪居昕扬眉:人来了?
徐文思眉眼飞扬:你等着瞧好吧!
徐文思一路急急跑出大门,看到青油布帘的马车,赶紧走过去,在车外行礼,“晚辈见过李老爷子。”
“你小子,”马车里传来爽朗笑声,“给我上来!”
徐文思赶紧爬上了车,笑眯眯地问,“李老爷子刻意来寻我?可是要晚辈履行赌约,带您老去醉仙阁尝那陈年梨花白?”
“你小子就会做怪!”老人偏瘦,鬓发微白,却脊背挺直精神矍铄,非常有精气神,正百李独慎的父亲。他来临清访旧友,到徐家见徐文思小儿讨巧,一时兴致起跟他玩了起来。一老一小猜字做赌,徐文思输给很李老爷子很多东西,银袋子输空,拿身上东西抵,东西抵完了,就抵要求,例如带李老爷子去大佛寺游玩,带李爷子爷子尝临清地道小食,带李老爷子去醉仙阁尝绝世好酒。
李老爷子被哄的高兴,只在最后输了一局,被徐文思抢了腰间挂着的玉佩。
徐亭昌训斥徐文思不懂规矩,徐文思苦着小脸,说也不是真的想要,就是今日输狠了,心里气不平,就想拿了李老爷子的好东西藏两天,想想又觉得不对,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能随便拿,便要还给李老爷子。
徐文思真要赖皮耍性子,李老爷子不会不给,但有些心疼就是。倒不是玉佩多值钱,实在是徐文思太会抓,这东西是老伴之前留给他的遗物,他很珍惜。
徐文思实话实说,他很高兴,上了年纪,看着儿子在官场起伏,有心眼的人看的多了,就喜欢心性纯真,说话直率的,当即哈哈大笑,说那就不另准备好东西给思哥儿了,这玉佩就借他玩两天!还只能玩两天,要好好珍惜哟!
徐文思又后悔,说要不我还是要好东西吧,这玉佩就还给您,李老爷子反倒不干,说赌约哪能反悔,必须要不能换!
徐文思那天是苦着脸过的,李老爷子每每见到,都会拍腿大笑。
他得了李老爷子看重,徐亭冒很惊喜,连连夸他,他却自始至终明白,这些吸引李老的小心思,都是纪居昕教的。纪居昕教他分析李老爷子心理,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他应该在什么时候做什么样的事。
虽然纪居昕早早道明,这样做有目的,希望徐文思成功后帮他个忙,他却不能不感激纪居昕,把他推到了李老爷子面前。
此刻他虽故意说要喝酒,哪里会不懂李老爷子找他是为要回玉佩?
不久前他问过纪居昕,为何确定李老一定会来。和李老约定的归还日子是今天没错,可下午晚间都是今天,李老爷子为人长者,肯定不会愿意故意破坏小辈玩乐?纪居昕却说李老子一定会来。那时他背着阳光对他微笑,眼睛里都是飞扬的自信。
不解归不解,徐文思仍是慢腾腾地掏出玉佩,“都没从李老爷子这里得点好东西。”话话音很有些不甘之意。
李老爷子哈哈大笑,抢过玉佩,小心看了看,就塞进自己怀里。今日茶馆里,说书先生说的故事太感人,想起老伴会不会也在奈何桥上等着他,他心神不宁,生怕玉佩被小孩子不经意给摔了,没忍住就跑来了。
“男孩子家家的,瞧你这小性子,得,回头我给你准备点东西,比给你爹的都多,好不好?”
徐文思立刻顺竿爬,“谢谢李老爷子!”
“你啊……”李老爷子弹了弹徐文思的脑门。
马车外喧哗声不断,吵闹又拥堵,马车一时行路不便,李老爷子干脆让马夫停了,随口问徐文思,“这纪家,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40章行计
“嗨,不就嫡庶,亲娘后娘那一套。”徐文思掀起帘子望了望窗外,见果然不好走,剑眉挑了挑,回转头看到李老爷子笑吟吟地看着他,“李老爷子想听?”
“左右无事。”李老爷子面色平和,颇有些随遇而安的淡定。
“那你问我可是问对了,”徐文思顿时眉飞色舞,“我和纪家大房行九的庶子关系还不错。”
“这纪家规矩可不好,嫡母苛待庶子,后母不喜继子。比如这纪九,生母得纪大老爷喜欢,生纪九时难产而亡,纪大老爷一时伤心,纪九就被嫡母使心思送进了庄子,不让认字知礼,当个野孩子养了十三年,直到大房唯一嫡子过世,才给接了回来。”
“上回我与夏家少爷在醉仙阁吃酒,纪家行八的二房嫡子故意带了他去,想是要让他出丑。纪九人又瘦又小,看着好不可怜。还好此子虽学识礼节赶不上,人却率真的可以,被嫡母饿了好几日,粒米未尽,夏兄一激,就很给面子的喝酒,直到最后喝晕了过去。”
“你们啊……”李老爷子面上稍起同情之色,只敲了敲徐文思脑门,“为人处事不能咄咄逼人。”
徐文思捂着额头讪笑,“李老爷子说的对……那日的确是我们不好。如果不是店里找了好大夫来,我们都不知道,这孩子已经被饿了好几天,纪家竟没人知道。纪家这次小宴也是,本是我与夏兄为表达歉意,关照下纪九,结果被纪八摘了桃子,在长辈那领功,操持小宴,纪八半点不敢埋怨,还小心配合……”
“这纪八倒是机灵。”徐文思语意略带讽刺。
“可不是,今天真把给我恶心坏了……”徐文思叨叨了半日席间见闻,尤其纪居宣怎么抢功。直到李老爷子神情渐凝,担心他不耐烦,又开始说方才的焦点人物纪居中,“这位四少爷也是个可怜的,是四房原配嫡子,聪敏好学毅力非常,很是刻苦。书院师长皆赞,长此以往,必成大器。以前生母在世时还好,如今姨娘被扶正,成绩一落千丈,在家地位也低了。”
“姨娘扶正?”李老爷子略皱眉,很不喜欢这种没规矩的事。
徐文思轻笑,“您可别见怪,这位姨娘,可是有大来头呢。”徐文思把田氏家世说一遍,重点是因罪致仕,新皇登基后又起复,简在帝心的田氏父亲。再说其父落难期间田氏不得已给纪家四老爷做了妾,其实二人感情颇好,插不进别人,连原配周氏都挤到了一边。
“您可知这位四老爷是谁?”徐文思见李老爷子目露不愉,压低了声音,“是翰林院文授纪仁德。听闻三年来考评甚佳,御前奏对得宜,又有个那么好的岳父,散馆后必然高升啊。”
李老爷子眉头皱的更紧。他想起有一日,儿子谈话间提起了纪仁德的名字,言语间好像有一丝欣赏?儿子在吏部,官员升调皆经其手,多少人上门找关系门路,儿子稳重再稳重,生怕一个不慎,累及自己前程。
如今听闻纪家规矩如此不堪,李老爷子当即就认为,家事不理,如何为官?这纪仁德定会为家事所累,再连累了儿子可如何是好?
徐文思很聪明,见李老爷子在思考,就闷头喝茶,李老爷子也开始喝茶,他就重新开口说话,“这纪四少爷,身边的人都被升妻位的姨娘一一挪了出去,听说奶娘病的要死了都不肯放人去看,如今中毒……谁知道是怎么回事……”
“我方才在纪府赴宴,席上听闻纪仁德不久将回来,要亲自为田氏操办升平妻宴席,广下请贴邀约,不知这四少爷若是命好能醒过来,是何样心情。”
“真是不知所谓!”李老狠狠拍了下桌子。他只有一嫡妻,一路相伴相持,感情很好。因此事得无数赞誉之词,儿子仕途也得了益处,是以最看不惯家里乌烟瘴气。他亦不是执拗之人,并不反对所有庶出子女,古往今来有规矩约束,只要按着规矩走,后宅清静家事清明,就是是君子之行!
如今纪家这个样子,六科道言官随意一道折子,纪仁德就吃不了兜着走!便是有倚仗又如何,此污点永远存在,但凡任上出一点点小事,就会被拎出来口诛笔罚一通。
如若这样的官员是经他儿子的手提拔的,儿子的人缘能好到哪去!言官都是疯子,狗嘴从来乱咬人!
他不能让儿子犯错误!
他已经失去了一路相伴的老妻,绝不能看着儿子落进坑里!
需速速写信回家……
“你去同朋友们玩吧,我还有些事没办。”
李老爷子神情尽量缓和,徐文思还是看到了内里严肃,“李老爷子若有任何吩咐,只管让人来寻晚辈。”他说完行了礼就下了车,脚步轻快地回了轩竹阁。
纪居昕从徐文思走出去,就开始心跳有些加速。虽做了万全计划,竭尽心力布局,可结果一时未得到,就一时不能安。他第一次费尽心机算计,之前没半点经验,表现的再风轻云淡,心底已惴惴,全然平静不了。
直到徐文思顶着个大大的笑脸回来,冲他连连点头,他才知事情进展顺利,他想要的结果,有很大的可能达成,立时松了口气。
虽说是同乐小宴,纪家这么热闹,少爷们饮酒玩乐的心思都淡了,眉飞色舞暗示意味明显的交流情报,正经事完全不上心,纪居宣看着头疼不已。
正想着如何把气氛拉回来,红英过来了,在他耳边低语,“老太太说,小宴还是散了罢。”
纪居宣心痛不已,如重锤猛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