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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不错。”
“还是快快入座罢。”
……
众人纷纷应声,沉下的气氛再度活络起来,笑谈之中,缓缓行至九曲白玉渠两旁的席几跪坐而下。
萧之谦并未在几上写明,何人坐在何处,均是众人随意就坐,崔莞挑了一处略靠后的席,如此既不显眼,也不会被人抛诸脑后。
曾信自是期望能坐在前方,与王、萧二人亲近一些,然而就算众人未言明他的身份,却也都心知肚明,岂会让他如愿?
如此一来,曾信落座之位便不断的往后挪,直至挪到了崔莞身旁。
他不愿与崔莞相邻,可再往后,又会被崔莞暂压一头,他岂能甘心?
犹豫片刻,又扫了一眼,端坐在一旁,神情疏冷的崔莞,曾信干脆一咬牙,决定便是此处了!
不过,他方撩起袍角,准备退履上席,却听闻耳旁传来一声叫唤:“曾兄。”
曾信转头一看,竟是与王樊站在一起的萧之谦,非但萧之谦,便是王樊也一脸含笑的望着他。
天助我也!
曾信心中欣喜如狂,急急转身便迎了过去,笑逐颜开的行礼道:“王兄,萧兄。”
王樊点了点头,伸手一指,淡声道:“坐在此处罢。”
曾信顺势看去,王樊所指的席位正处于九曲白玉渠最中间,亦是最引人瞩目的地方,此处,空着三个席位。
“多谢王兄。”曾信声音微微发颤,已然止不住心中的激荡。
“不必。”王樊收回手,对萧之谦微微颔首,转身拂袖,缓缓朝下游走去。
待他停下步子时,曾信眼底的欢喜,骤然化为了惊愕。
王樊停步之处,正是他方才准备落座的席位,崔莞的左侧。
对于王樊的举止,崔莞恍若未见,她就这般静静的端坐在几后,清冷的目光凝于九曲白玉渠中,仿若水中飘然而逝的桃夭,要比身旁清风朗月般的翩翩君子更引人注目。
王樊全然不在意旁人的诧异,移眼望着崔莞姣好的侧脸,含笑问道:“阿挽,可曾去过清河郡?”
☆、第一百八十章是敌是友意难测(下)为今天长这样喵喵喵大爷加更
崔莞闻言,慢慢侧过头,对上那双含笑的墨眸,徐徐说道:“意然兄多虑了,不过,我曾听闻清河郡的风光如画,此生若有幸,定会前往一览。”
“清河之景确实甚妙,不会令阿挽失望而归。”王樊唇角一扬,清透的眸子若有似无的扫向她的耳廓,顿了一下,又忽的说道:“阿挽与我一位故人的长相,颇为神似。”
“承意然兄吉言。”崔莞好似听不见他最后一句话般,只颔首笑应了先前一句,接着回过头,抬手拎起几上的琉璃凤嘴壶,为自己斟了一樽酒,落壶执樽,慢慢抿了一口。
这番举止,稳稳的压下了心头的颤动,她又顺势将整只耳廓尽数露于王樊眼中。
无痕。
王樊眼底闪过一丝失望之色,也无多大兴致再缠着崔莞,而是静静的坐在席上,学着崔莞,自斟自酌。
众人的目光一直留意在王樊身上,见此,不由瞥了一眼神情淡漠的崔莞。
曾信坐在王樊指定的席位之上,如坐针毡,那一道道时不时在他身上打转的讥讽目光,以及眸光不虞的萧之谦,令曾信恨得几欲嚼穿龈血。
纵使心中颇有微词,萧之谦也扬着一脸和熙的笑容,唤侍婢们将备置妥当的羽觞等物呈上,流觞诗会便在这一片**中缓缓开始。
容貌娟秀,衣着端庄的侍婢跪坐与井旁,将盛放着四只精致小巧的琉璃酒樽的流觞,稳稳地置于流水之上,清泉潺潺,流觞浮在水面上,顺流徐徐而下。
经过一道弯曲,流觞的速度便减缓几分,一来二去,便慢慢的停靠在了第三道弯渠之处,轻轻的打着转。
羽觞正对的,是一名姓郑的世家子,正巧崔莞也曾见过数面,好似叫郑淮。
郑淮倒也爽快,取了一樽流觞酒,一饮而尽,接着阖眼微微思索片刻,便自侍婢呈上前的方盘中取了笔墨,俯首奋笔疾书。
不多时,一篇锦诗缎句便在众人手中传阅开来。
一片赞叹声中,郑淮眉目间洋溢着笑意,将仍在白玉渠中打转的羽觞轻轻一推,椭圆的羽觞继续顺流而下,此次,停在了王樊面前。
见此情形,萧之谦等人神色纷纷一振,王樊虽是一名喜好游山玩水,放纵不羁的浪子,可满腹令人生妒的才华,亦是他显赫名声中的不可忽略的一部分。
可惜,面对众人期盼的目光,王樊悠然一笑,伸手将羽觞中的酒樽取出,昂首一口饮尽,一樽接一樽,余下的三樽流觞酒尽数入腹。
流觞诗会虽说以诗为主,然而不愿做诗,饮下三樽流觞酒亦可。
故而众人心中惋惜,却无话可说,有侍婢上前取出空了的羽觞,另一只也缓缓飘下。
胸藏沟壑者,自不会吝啬挥毫泼墨的时机,况且还有满腹经纶,才华横溢的王樊在此,若入得他眼,岂不是天大的幸事?
不知不觉,诗会的气氛愈来愈热烈,妙笔生花也好,字字珠玉也罢,均是络绎不绝,接踵而至。
一连无事的过了七、八次,终于,羽觞缓缓的停在了崔莞面前。
笑谈之声渐渐弱下,无论如何,崔莞声明在外,毕竟能得匀子以及稷下先生们赞誉之人。
崔莞与郑淮等人一般,先是取了一樽流觞酒,饮尽,而后执笔在侍婢铺陈好的凝光纸上缓缓落笔。
桃夭舞空庭,清波媚曲径。
倾耳聆云息,举目眺鸟啼。
坐溪闻君语,挥毫书己意。
富贵非所愿,恬淡无可期。
搁下手中湖笔,崔莞将落了墨的凝光纸捻起,略扇了一扇,正准备交予候在一旁的侍婢,岂料被王樊探手截去。
崔莞一怔,随即蹙了蹙眉,不过她也仅是扫了一眼正碎碎念着诗句的王樊,并未声张。
能得王樊的赏识,旁人求之不得,她有何必往外推?除了平白惹人不快外,又无半分利处。
“尚可。”王樊来回扫了两眼,方将手中诗笺交予那侍婢,进而含笑的望着崔莞,“阿挽此诗看似悠哉,却透着一股不屈之志,甚是难得。”
“多谢意然兄点拨。”崔莞抬手一礼。
即便王樊只是一句“尚可”,却已是非常难得了,毕竟先前数人,还无一位能令他开口言及。
因而崔莞这笺诗词,得众人争相传阅,赞不绝口。
唯有曾信,眼底翻涌着一丝挥之不去的怨恨,方才他也曾作下诗词,然而王樊不过匆匆一眼便传给了崔莞,而崔莞更是看也未看便径直递于旁人。
新仇旧恨齐涌,曾信的面色难免有些异常,为了不使众人察觉,他干脆举樽独酌,一樽续一樽,连饮七、八樽直至面色略微泛红,方慢慢顿住了手。
许是酒气壮胆的缘故,曾信忽的站起身,朗朗言道:“诸位,诗词曲赋,怎可少了曲?”说着转身,笑眯眯的望着崔莞,道:“听闻崔兄擅曲,何不为我等抚琴一曲,以助诗兴?”
琴为雅,诗亦为雅,以琴助诗,确为雅兴。
曾信此提议一出,令得在场众人纷纷点头附和。
崔莞却只是淡淡一笑,并未应允,也未拒绝。
不过,双眸中闪动的冷冽,唯有坐在她身旁王樊可看清,王樊不由忆起方才桃林初见时,曾信与崔莞暗中交锋的话语。
“崔兄怎么不应声?”曾信见她不语,胆气又壮起几分,进而步步紧逼,“莫不是崔兄不愿为我等助兴?”
明媚的**下,崔莞脸白如玉,她抬起眸,脸上神情渐敛,面无表情的盯着曾信,声音一扬,清冷的说道:“能为诸位抚琴,阿挽荣幸至极,又岂会不愿?”
这番话,正中下怀,曾信当即便哈哈笑道:“诸位可有耳福了。”说着向萧之谦一揖,“还得劳烦萧兄备琴。”
萧之谦瞥了一眼崔莞,笑着点头道:“举手之劳。”话毕,他便吩咐侍婢前去取琴。
桃林虽离书房颇远,但琴这一物,非但舒缓心绪,亦可为饰,故而那名侍婢寻了一处最近的院子,取了一张焦梧琴。
“崔兄,请。”曾信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只要崔莞抚上一曲,他便有法子,让崔莞在这些世家子面前,名声扫地!
☆、第一百八十一章往事朦胧愿成空(上)
曾为枕边人,崔莞自是比在座之人更为了解曾信,明知她擅琴,还发起这等提议,若说这其中并无算计,只是纯粹的为求助兴……
崔莞心中冷嗤一声,谁信?
不过,众目睽睽之下,她亦不好推拒,若不然,顷刻间便可将自己好不容易留在众人心中的好感尽数抹去。
崔莞眸光微动,慢慢的,优雅的站起身,她的身姿本就比寻常男子纤弱,即便缠胸裹腰,又着广袖宽袍罩,也难以全然掩去那抹少女独有的窈窕。
王樊的眸色渐渐浓了几分,清透的目光掠过她凸起的颈子,平坦的胸膛,以及虽裹着几层棉布,仍显纤细的腰肢,若有所思。
“诸位所请,阿挽敢不从命。”崔莞环视四下一圈,目光最后落在曾信隐隐透出兴奋之色的脸庞上,淡淡笑道:“不过独乐乐,与众乐乐,孰乐乎?挽以为,有琴空鸣,倒不如琴筝萧埙瑟皆显,方为乐之雅。”
世家子,琴棋书画必不可少,可不精,却不可不通,故而在座众人,几乎都有抚琴吹萧之技。
比起曾信之言,崔莞的提议无疑更加振奋人心,众人纷纷颔首,开口附和,更有心急者,已出声让萧之谦备下擅长的乐器。
如此一来,这抚琴助兴一事,便成了与流觞诗会一般,为众人其聚的盛宴。
曾信的气息微促,略粗,显然被气得不轻,然而在此处,他亦不能随心所欲的发泄那股熊熊燃烧的怒火,甚至连即脸上都须得尽全力流露出一副欢悦的面色。
他咬着牙,艰难的挤出一句笑言:“崔兄所言,甚是。”
见状,萧之谦别具深意的瞟了一眼崔莞,又唤了侍婢前来,将众人所需的器物一一记下,取来。
由始至终都静坐在席上王樊,此时动了,他起身下席,一双高齿木屐哒哒哒的叩在铺了青石板的小道上,悠然地走向井旁不远的木亭。
亭中摆着一筝,一琴,左右各一,两两相对。王樊施然的走到左侧的长几后,袍角一撩,坐席,探手,温和的抚上那颇有年头的桐筝。
“意然兄甚是精通音律,我等可有耳福矣!”萧之谦心中一喜,朗声笑道。
众人不约而同的点头,面容均透出一股难以自持的欢喜与期盼。
毕竟,能亲耳闻及王樊弹筝,也是极为难得之事。
流觞诗会复始,王樊垂眸,抚在筝弦上的十指一拂,婉转低沉的筝声,如渠中清泉,涓涓流淌而出,入耳,入心。
他修长的指尖一勾一勒间,仿若一座巍峨磅礴的山岳凌空出现,令人心神震撼不已。而后,曲调轻转,山岳之上,一道流水缓缓奔流,耳旁如如山涧泉鸣,似环佩铃响,又令人生出一股说不出的安然惬意。
“高山流水。”崔莞低声轻喃,这是上一世,纵使她竭尽全力,也无法完美弹奏的雅曲。
想来也是,整日只知迎欢争**的风尘之女,又怎能抚出一曲悠扬空灵的知音曲?
莫名的,崔莞心中腾起一丝躁动,好似有什么即将破土而出,可又偏偏难以挣脱最后的束缚。
究竟是何物?她未曾细想,身子早已不知不觉的站起,走下竹席,一步一步朝那弹筝之人走去。
众人皆是一惊,可却无人起身制止崔莞,曾信是想目睹她出丑,而萧之谦与裴清等人则是被王樊的目光所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