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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真是问完就送客。
宋初没奈何地暗暗笑叹,在她发髻上信手一揉,这才沿着廊悠悠往前走。
奚画望着他背影见其走远,方把怀里的玉佩掏出来,两相一对比,除了纹路有细小差距外,别的倒是一模一样。
“怎么。”关何看她表情,“你觉得那人会是书院里的先生?”
奚画抿唇想了一会儿,不太确定地点了一下头:
“冰窖里,那江林坡身上的钱袋中只三个铜板,衣服洗得发白,靴子也已破损,所用钱袋亦是当下最为廉价的绢布,由此可见他家中兴许并不殷实。既然没钱如何又会有这么贵重的玉佩?”
“之前勇谋不是说除了小颜外,还有别的人夜间在书院里出没的么?小颜是为了装鬼吓唬人,而那人的目的……恐怕是为了找这个。”
他闻言,若有所思:“嗯,确有这个可能。”
“况且,那地窖中留下的血迹是否是归婉的,眼下尚不能下定论。”她思索道,“凶手既然要做成上吊自缢的样子,那定是用绳索勒死她,勒住脖颈的话只会有淤血,而出这么多血迹,想是不太可能。”
关何顺着她所言推断道:“如此说来……那地窖中死的,兴许是江林坡了?”
“没准儿。”
说到此处,奚画倒是有些想不通:“这人到底是谁呢……为何要杀江林坡和归婉?若说杀归婉是因为被她瞧见自己杀人,可杀江林坡的动机是什么……”
“起初,我以为杀江林坡的会是上年的考生。”关何微微侧过头,“不过,既是从他身上寻得这块玉佩,那么杀人者是书院中的先生可能性更大一些。”
“是啊。”她板着手指数道,“冉先生,院士,副院士,雷先生,左先生……会是哪一个呢……”
听她一一念完,关何便皱眉不解:“怎么没有宋先生?”
奚画想都没想,就摇头:“宋先生怎么会是杀人凶手呢?”
“为什么不可能?”
“……哪有什么为什么。”她似乎自己也答不上来,却就是肯定道,“反正他不会是。”
关何默然不语,隔了一阵,又轻轻启唇,问她:“你和他很熟么?”
“那当然了。”奚画朝他笑吟吟道,“我爹爹从前也是他的先生,很小的时候我就和他认识了,宋先生待我很好的,上年也多亏了他,我才能进书院念书。”
他眼睑一低,不自在道:“……喔。”
瞧他脸色异样,奚画歪头问:“怎么了?突然问这个。”
“没什么。”关何别过脸,“随便问问而已。”
*
傍晚下学时候,雨已经停了,地上还是湿哒哒的,放眼望去,尽是水坑,坑坑洼洼,深深浅浅。
因为一下午被罚了站,奚画和关何二人将书还回敬师堂,现下才慢慢收拾东西准备回家。
人去堂空,讲堂内只留他俩个在其中,形单影只,身影凄惨无比。
不想正在此时,那远处忽有人踏着一地水洼,快步向讲堂内跑来,溅起的水珠啪嗒啪嗒作响,把绣鞋上染得满是泥浆。
丁颜扶着门,一面喘气一面欣然道:“还好,还好你们没走……”
“嗯?”奚画把书袋子往肩上一背,奇怪道,“你不是去报官了么?怎么?官府不肯来?”
“不、不是!”丁颜连连摆手,看了看她,又看了看关何,神色着急,“出大事了。”
关何起身便问:“出什么事了?”
“这官报不得!”丁颜满脸纠结,不知如何解释,“原来江林坡还没死,他还在那砖上写了字!”
“什么?江林坡没死?”奚画震惊不已,“那咱们发现是尸骨是何人的?”
“哎呀,我不是这个意思,是他死前的事……”丁颜觉得自己有些口不择言,拉着她们便走,“我说不清,你们快去冰窖瞧瞧吧。”
三人匆匆忙忙赶到冰窖。
打开门,冷气扑面而来,满地的碎砖碎瓦已被丁颜清扫在一旁,而那尸首却还平放在墙角。
丁颜行至那堆砖瓦旁,指着地上便道:
“下午我正打理这堆碎砖,无意中发现的,有好几块砖上都有血迹。”
“是么?”奚画闻言蹲下身去,拾了一块砖,翻过来看,那砖上的确有一抹血痕。
“这也没什么奇怪的啊,兴许是凶手将尸身封在墙内时,无意中沾上的。”
“不是不是。”丁颜有些害怕地摇头,“你把这些砖拼成原来的模样……”
“拼成原来的模样?”奚画虽是不太明白,却也依着她的话照做。
寻了几块带血的砖块,按接合处的缝隙仔细拼凑,当所有的血砖都聚在一起时,她低头一看,愕然一怔。
那砖上,竟写着一个字!
☆、第22章【雇佣杀手】
听她二人半晌没有声音,关何遂凑上前来,往底下一望,颔首道:
“原来如此,是副院士干的?”
奚画看着那砖上清晰的“韦”字,仍旧难以置信:“这个血字是江林坡写的?可他……不是死了么?”
“也许是副院士以为他死了。”关何伸手抚了抚砖上的字迹,沉吟片刻,“一年前,钥匙只副院士,院士和张伯才有。夜里他寻个时候,砌墙把江林坡封在此处,不想对方并未死,还醒了过来。”
“这么说,江林坡最后极有可能是被闷死的?”丁颜不忍再看,掩着嘴心有余悸,“真是比被捅刀子还惨啊……”
一个人,一觉醒来,发现自己身处在狭窄的黑暗之中,无论怎么喊叫怎么挣扎,都无济于事,听不到任何声音,周遭的空气反倒越发稀薄。
想想都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当真要去报官吗?”丁颜咬咬下唇,为难地看着奚画,“如果凶手是副院士的话……”
“是副院士的话,你报官也没用。”奚画轻摇头,接着她的话道,“世人都知副院士和知府大人交好,他俩还算半个远亲,这案子定然最后定会不了了之的。”
“不仅如此。”关何提醒她,“你若是去报官,无疑让副院士知晓你已知此事,往后恐怕日子不会好过。”
“他、他要是知道我是他所杀之人的妹妹……会不会也杀了我?”丁颜惶恐不安地揪着奚画衣衫,吓得脸色苍白,“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
“别急别急。”看她神情已有些错乱,奚画忙宽慰道,“先别自乱阵脚,且把这尸体和砖瓦收拾干净,咱们就装作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不知道。他定不会无故怀疑到我们身上来。”
“好……好……”她缓了口气,猛然又揪住她,“小四,你可要帮我,咱们……咱们是一条船上的人啊。”
“是是是,你别担心,我会帮你,定会帮你的。”奚画伸手去抱她,柔声安慰道,“你记住,眼下不要胡说八道,平静下来,莫要让旁人看出破绽。副院士他又不在书院,你怕什么?”
“嗯、嗯!”
丁颜重重点了点头。
奚画拍着她肩膀,目光却缓缓移到一旁的白骨上。
“不过,这副院士杀江林坡的缘由会是什么?”
关何抬首看她:“我想,或许和那本《理学迷录》有关。”
*
一年之前。
朝中翰林院正兴起一股论理的热潮,大学士李天源号召天下学子集思广益,谈古论今,并扬言若有出众者将推举为翰林官,同朝为臣。
恰巧那年书院中偶得一理学天才江林坡,其才华百年难见,在理学方面更独有造诣。
机遇难得,韦一平便心生一计。
他以赏月之由将江林坡约出,在酒水中下药,而后将其秘密关至地窖中,日夜逼着写文写书。
韦一平本以为可以借此平步青云,怎想,天不遂人愿,这本著作却并未得到李天源的赏识,可谓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然事已至此,定不能安然放江林坡回书院,于是他便痛下杀手,在饭菜里放上毒/药,并把尸体藏于冰窖之中。
心以为如此一来就能瞒天过海,可是移尸路上,却不经意被木归婉撞见,韦一平当场未曾抓到她,原想事后再寻机会,岂料木归婉心知他不会善罢甘休,遂一直借故请假。
人不在书院,韦一平自然不易动手。
适逢中秋,张伯带了封书信要交给曾院士,他多留了个心眼上前询问,这一问之下竟得知信是由归婉所写,于是他便以院士外出的借口,暂且收管此信。
为了让木归婉不起疑心,韦一平连夜模仿曾澍远的字迹,以一句模棱两可的话将她骗到地窖中勒死,在早间上学前伪造成自缢的假象。
所以地窖里会有铁链和木桌存在的痕迹,这些东西想来是为了那个天才般的江林坡所准备的。
怪道说人怕出名猪怕壮,聪明一辈子,最后还是落得这个下场啊……
奚画叹了口气,提笔沾了沾墨汁,在书上写下笔记。
身旁的韦一平拿着书卷慢悠悠走过,摇头晃脑念着那本《理学集注》。
一切似乎和从前一样并无改变,可她心中却没由来的发凉,握笔的手心都开始渗出汗水。
而今副院士已回来三日,平时只远远看到他,就觉得莫名害怕,眼下与他同处一室,心里的忐忑自不必提。
好容易挨过上午,正到午饭时候,丁颜就慌里慌张地把她同关何叫到僻静处说话。
“怎么了?可是又出什么事了?”
“那倒没有……”丁颜面色极差,眼下一圈青黑,嘴唇尚干裂出缝,她看着奚画,咽了口唾沫,轻轻道,“小四,我心里害怕……”
“一想到是副院士,一想到那具尸骨我就……”
“莫自己吓自己了,尸体咱们不是埋了么?”奚画握着她的手,“没事的。”
“不,尸体虽然埋了,可是墙被拆了呀!”丁颜吓得欲哭无泪,“若是他几时看到那堵墙没了,必定会怀疑的,我……我想离开书院。”
关何闻言便摇头:“若你走了,他又发现墙的问题,就更容易想到是你。”
“那、那我该怎么办啊?”丁颜捂着脸忍不住啜泣,“原是想来查明真相的,现下知道姐姐是被何人所杀,却又一点法子都没有,我讨不回公道,反倒是连自己的小命都保不住……”
听她哭得越发厉害,泪如泉涌,抽咽不止,奚画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更何况她心底里也是同样对副院士甚为恐惧。
沉默了良久,对面的关何似是在思考什么,随后忽而道:
“你可曾听说过,明月山庄?”
“明月山庄?”丁颜拿手抹泪,歪头望着他,“我有所耳闻,好像是个杀手云集之地。听人说,只要花上一笔钱,便能雇人想杀谁就杀谁。”
关何轻轻颔首:“不错。”
“诶,那好啊。”奚画眼前一亮,双手合十,抚掌赞道,“正所谓一命偿一命,咱们没法报官,朝廷又不管,倒是可以去雇他们,也算是还你姐姐和江林坡一个公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