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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抹药
杜家老宅内,爷孙俩正下着棋。
年轻人棋风凌厉,步步紧逼,定远侯看着劣势,却在不动声色中步步为营,不知不觉,已将年轻人的白子困入绝境。
胜负已定,年轻人哂然一笑:“彦和棋艺永远不及外公。”
定远侯眯着眼,开怀笑着:“和儿的棋风与以往不同,倒是进步了许多。”说完,定远侯抬头看着眼前与女儿酷似的外孙,女儿早逝,还好留下这么个出息的外孙。
“听闻,你最近和傅正臣走得很近。”定远侯问着。
尹彦和点头,“傅正臣喜欢下棋,棋逢对手才能畅快,这些年建安城里棋艺能与他匹敌的并不多。”
定远侯满意点点头,不枉费他为外孙寻来了国手张泉做师傅。傅正臣和贺州总兵周泰,一文一武,正巧是杜朝阳的左膀右臂,这些年杜朝阳能权倾朝野,少不得二人的帮忙,要对付杜朝阳,首先得卸了他一对胳膊,如今正风已前去贺州,只待事成,至于傅正臣,只希望彦和莫辜负了他多年的精心部署。
“听说尹尚书有意扶植你入朝?”定远侯继续问着,女儿当初嫁进尹家他并不是十分满意,毕竟嫁的不是尹家大爷,而是二爷,日后即便有个嫡子,也轮不到他继承尹家,谁知大房竟能出了尹彦卿这么个不慕权势,远离尘世的。
尹彦和却是淡然摇头,外人都道他运气好,却不知他的压力,自幼尹彦卿便处处强于他,尹彦卿名声在外,他不过是个在大哥的阴影下长大的不为人知的尹家二少,事事都讨好了大哥,小心翼翼生活,好不容易大哥搬出去了,他盼着能有出头之日,可大伯心里却从来没有真正放弃过大哥。
“大伯,是疼堂哥的。”一句话,已是说清了尹尚书的立场。
定远侯却不以为然,“唯一的亲生儿子,肯定舍不得,可尹彦卿如此决绝,定不会再回尹家的,等再过些年,尹尚书身体不行了,还是得将尹家交由你手中的,不必操之过急,慢慢等。”
尹彦和点点头,外公是他见过最能沉住气的人,这些年,他最佩服的便是外公,可惜相处时日太短。
“老爷!”老管家匆匆走进来,朝尹彦和也行了礼,才是说道:“将军府,有些不对。”
杜家老宅与将军府正对门,平日将军府一举一动,定远侯即便足不出户,也心中明镜一般,见管家神色不对,问着:“怎么回事?”
老管家拧着眉,缓缓说道:“一大早何大人便跑去将军府闹事了。”
“何意?”一旁尹彦和插言,他也见过几次何意,这个何意与大哥都是书读得多了的,却比不得大哥通透,整个人迂腐的很。何意素来看不惯杜朝阳把持朝政,但听说因之前在宫中得罪杜朝阳差些丢了性命,之后已收敛了许多,如今怎还如此莽撞?
“是,正是内阁何大人,听说是来退婚的,杜将军将周家那表妹许配给了何大人。”
周家的表妹定远侯见过一面,倒是个可人儿,之前还以为是杜朝阳的妾,却不想会许给何意,何意与杜朝阳不对付,这是给了南洲何家天大的面子了。
“婚姻大事素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意纵容闹翻天,只要何老拍了板,他就无法逆了何老意思,只是,杜朝阳是什么人,竟会由着他大闹?”定远侯说着。
“属下正是觉着奇怪,何意闹了许久,最后还是管家将他强制押了回去,从头至尾,没有见到杜朝阳露面。”
管家这般说着,尹彦和却是一笑:“这有什么奇怪的,杜将军何许人也,也能管这样的闲事?”
定远侯本也没在意,可管家的下一句话,却是让他愣住,不得不深思。
“可是,都惊动了老夫人,老夫人差些气晕过去,却,还是不见杜将军出现。”
当年也算是侄儿,定远侯是看着杜朝阳长大的,这人从小聪明果断,即便之后遭遇变故愈发冷情,却一直是个孝子!老侯爷怒道:“杜朝阳不在府里?为何没有人来报!”
“属下问过了门丁,杜将军前日从宫里回府后,再没有出去过。”
定远侯安排在外的门丁都是训练有素的,绝不可能因为晃神没看清,如果杜朝阳没有从正门出去,那么……大骇,定远侯拍案而起:“快,给正风飞鸽传书,让他做事小心一点,杜朝阳可能去了贺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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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边定远侯府内气氛凝重,直至入夜,定远侯都难以入眠,辗转反侧,却不知道趁着夜色,一人策马入城,直奔皇宫。
“姑姑,这药擦了两天了,怎么不见效。”烛光下,秦艾词对着铜镜,忧心忡忡说着。右手忍不住抬起,抚上一脸的红疙瘩。
秋蝉将药膏合上,走上前替公主将衣领拉起,道:“总需要时日的,都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才不过两三日,没这么快消去的。”
见公主垮着脸,秋蝉一笑,安慰着:“公主别多想了,且安心睡上一觉,指不定明儿起床就好了呢。”
秦艾词挑着眉,一脸遗憾道:“可惜,如今这幅模样不能出宫,我倒真想看看尹彦卿那张俊秀的脸上布满红疙瘩是什么样子!”
一边说着,脑海浮现了画面,遂忍不住噗嗤笑出声,尹彦卿那样出尘的人,怕是更难以接受自己的模样。心中却暗喜着:该!谁让他给她吃毒蘑菇!
看着公主的笑颜,秋蝉手里动作微微一顿,公主已经几次在她面前无意识地提起尹彦卿了,以前公主会这样惦着一个人,还是文世子在世的时候……
“公主感觉休息吧,天色不早了。”秋蝉整理好床铺,说着。
月已高挂,平日这时候秦艾词早已入睡,这几日以为擦药,倒是睡得晚了些。确实很困顿,秦艾词打了个哈欠,难得的倒床就睡,很快进入梦乡。
梦里,好像回到了小时候,父皇带她去西山猎场,她坐在马上,马后的人将她圈在怀里,带着她纵马西山,领略秋风飒飒、落叶漫漫,直到夕阳西下,两人依偎着,看落日长空……
梦里的景致太美,嘴角不自觉含笑,坐在床头的杜朝阳心情也是跟着好了起来,轻声道:“想什么呢,笑得这么开心。”
屋子里燃着浓重的凝神香,因为担心惊醒她,今夜杜朝阳刻意加重了剂量。三年前,秦艾词刚去皇陵时,总噩梦连连夜不能寐,为了让她能安然入睡,杜朝阳暗中寻了许久,才得了这些凝神香,效果确实很好,在燃香的帮助下,秦艾词才能渐渐入睡,而今,她已经不需凝神香辅助入睡,可他还是将剩余的香留着,因为他已经习惯夜里来看一看她……
睡梦中的人自然不会回应,他也只是自言自语说着,而后从怀中取出一盒药膏,这两天,他风尘仆仆不分昼夜,便是去贺州为她求药去了。
药膏很是珍稀,天山百年才得一株雪莲,炼成这么一盒药膏,周泰一直视若珍宝,平日都不舍得拿出来用,杜朝阳这回可是付出极大代价换来的,听说功效很好。指腹涂抹上药膏后,他格外小心的触上她的脸颊,睡梦中的肌肤透着温热,让即便面对千军万马仍可面不改色的铁面阎罗杜大将军也免不了心神荡漾。
微微愣神后,才反应过来正事,指腹在脸颊凹凸不平之上轻柔的涂抹,长乐从小爱美,如今这般,可以想象心伤。杜朝阳因为常年习武,手中布满厚茧,是以一直小心翼翼地、动作极其轻微,只怕因为手茧硌了手下那柔嫩如水的肌肤。
指腹从脸颊两侧晕开,眉眼、额间,再到下颚,每一处都不曾错漏,手心时不时感受着她鼻翼见呼出的热气,只觉挠心的瘙痒着,却舍不得抬手离开。
脸上涂好药膏后,杜朝阳低头,替秦艾词拉开锦被,锦被下,她只着单薄的亵衣,即便是躺着,亦勾勒着美好的身形曲线,平稳的呼吸带起胸前不断起伏,杜朝阳只觉口干舌燥,下意识咽了咽口水,而后缓缓扯开秦艾词的衣领,衣领下的肌肤如脸上一般,布满了突起的红疙瘩,可在杜朝阳眼中,却是美极。
将她衣领愈拉愈下,粉红的肚兜已若隐若现,直至她衣衫半解。看着眼前撩人的风情,杜朝阳抑制心中的悸动,将药膏缓缓涂抹,从肩颈往下,经过锁骨,前胸,小腹,再小心地替她翻身,涂抹了整个后背,一丝不苟,该碰的,不该碰的,倒是全部抹了个遍,可惜睡梦中的秦艾词竟毫无知觉。
待衣服重新合上,锦被盖好,仿若一切从未发生,屋子里只淡淡散出的雪莲香味与秦艾词的体香交融。床上的可人儿仍旧睡得香甜,杜朝阳却是无奈地看了眼双腿间的突起,摇头叹息,回府后,怕是还得冲个冷水澡!
“好梦。”杜朝阳将药膏收在怀中,而后从窗口一跃而出。
☆、第21章用膳
“姑姑,姑姑!”看着铜镜中的容颜,秦艾词喜不自禁,拉着秋蝉的手不住的晃着,欣喜道:“果真如姑姑所言,睡一觉便好了。”
秋蝉凑上前仔细瞧着,公主面容不似前两日一般的通红,红血丝淡去了许多,疙瘩也没有之前那么密麻的排布,消了大半,整张脸恢复了些清爽,已能看得清初始的模样了。还真睡一觉就好了?遂笑道:“早说了公主不必忧心,纪太医医术高明,自然药到病除。”
秦艾词却是神秘地摇摇头,抿着唇好似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见秋蝉疑惑,才是悄悄凑到秋蝉耳边道:“我昨晚梦见父皇了,梦里,父皇如小时候那样,心疼地替我擦药,定是父皇保佑,才让这症状好转起来。”
听罢,秋蝉惋叹地看了眼公主,人总是会在最脆弱的时候想起最亲近的人,先帝在世时对公主最是疼惜,无论公主央求什么,总会欣然满足,即便公主闯了天大的祸事,先帝也只一笑置之,有时候景荣皇后抱怨先帝太惯着孩子了,先帝却是搂着公主说道:“朕的女儿,一生有朕惯着又何妨。”
当时秋蝉以为先帝对公主的疼爱胜过景荣皇后,直到景荣皇后过世,先帝不久也郁郁而终,她才知道,先帝这一生最爱的,仍旧是皇后。
先帝没有守诺疼护他的掌上明珠一生,让她历经生离死别后,再面临漫漫孤寂,十八岁的姑娘,心中却满是权谋,这一生,怕是难以轻松了。
或许是秋蝉的伤感勾起了秦艾词的思念,她低着头窝进秋蝉怀中,轻轻搂着秋蝉纤腰,一如当年窝在母后怀中撒娇那般。
秋蝉抚着公主的发丝,心疼叹道:“公主是太思念先帝了,公主还梦了什么?”
还梦了什么……
昨晚的梦,太长…太沉重……
她梦见西山猎场,那时的她对什么都是新奇,趁着父皇午睡,她偷偷躲过了所有守卫,不知天高地厚独自入围场,原本想猎一头花鹿做彩头献给父皇,却惊动林中猛虎,差些丧命。绝望之际,杜朝阳策马而来,连发三箭,将她从猛虎爪牙下救出。那永远记得当时受伤的猛虎凶恶反扑,惊恐下,他用背部替她挡下了一击,衣裳连着皮肉,被虎爪扯下一大块,霎时鲜血淋漓……却也在虎口下将最后一支长箭刺入猛虎咽喉!
他撑着一口气,将她带出了围场,沿路都是他的鲜血,染红了一路黄土,亦染红了她的衣裤。直至何公公将他们找到,他终是支撑不住、面色惨白地昏了过去,她吓坏了,只抱着他哭得昏天黑地,满手染着他的鲜血,她不知所措,却知道,她,欠他一条命!
那时,她还叫他小舅舅,却不知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后,他便不再是她的小舅舅……
见怀中的秦艾词不说话,怀中却有凉凉的湿意传来。猜着公主可能想起了许多伤心往事,遂将公主搂紧,轻拍着安抚,好些年,她不曾见公主哭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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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针工局送来了公主要的衣裳。”青和不合时宜地走进,瞧着屋子里气氛怪异,有些无措,只捧着手中的托盘,进退不知。
在秋蝉怀里将泪水抹尽,深吸口气,已然回到那个冷然的长公主,道:“拿过来给本宫瞧瞧。”
一件淡粉色金丝长裙,绣工精细,秦艾词只随意扫了眼,很是满意,道:“你且先放着,等会本宫试一试。对了,要银作局打的金银器饰还没送过来?你记得催促一下。”
青和点头:“郡主下个月初的生辰,还有些时日,奴婢便没有让师傅们赶工,想着慢工出细活儿。”
秦艾词笑笑:“你倒是难得机灵一回,对了,如意的伤好些了没有。”
“太医嘱咐了如意姐姐的腰伤要格外注意,起码得卧床休养十日,可姐姐这几日一直囔着要下床,奴婢好多歹说都劝不住,还是秋蝉姑姑将姐姐训斥住。姐姐应该是听说了公主身体不适,担心得很,怕奴婢不能好好照顾公主,奴婢每回去探望如意姐姐,姐姐口中都是询问着公主的情况。”
秦艾词心安地点点头,如意总归是跟了她多年,心中定会记挂,也难得这丫头有心,“你让她好生养着,月初郡主的生辰,本宫还指着带她出宫,别到时还没养好病。”
青和应下,想起刚刚周公公派人来传话,遂道:“陛下等会要过来陪公主用膳。”
这些日子,陛下时不时往天宝宫来,秦艾词已经习惯,便也没说什么,姐弟俩小时候便是在一起用膳的。
待青和离开,看着桌案上放着的衣裙,秦艾词说着:“经过中毒的事情一折腾,差些忘了,表姐的生辰近了,还好这张脸有了起色,否则,可不知怎么是好。”
说完,她敛了神情,对着铜镜不再言语,陷入沉思。
公主和郡主感情一直很好,虽曾经有过几次隔阂,在郡主出嫁时,也已冰释前嫌了,却不知为何此时神色如此凝重。
“公主?”秋蝉试探性叫了一声。
秦艾词转头,握着秋蝉的手,道:“姑姑陪了长乐这么久,待长乐出嫁,也舍不得离了姑姑。”
秋蝉一愣,好好的怎么说到出嫁上去了?不过公主如今的年岁,相较一般未出阁的姑娘已经是大了些,当年若不是突逢变故,这会儿公主怕是早已在国公府相夫教子了。
“自然,公主在哪儿,老奴便跟在哪儿,老奴一直盼着公主早些出嫁,过属于自己的日子。不过,公主怎么突然说起这个?”带着犹疑,秋蝉拧眉问着,心中总隐隐不安。
秦艾词一笑,道:“只是想起表姐出嫁多年,突然有了些感慨罢了。对了,《朝天乐》的舞曲编排的如何了,这回生辰宴上,定不能少了蓉烟和黄莺。”
“两位嬷嬷办事妥帖,老奴上回去瞧了一次,差些没把蓉烟姑娘认出来,还以为见到了五年前的郡主,惊住了。”秋蝉感叹说着。
那便好,秦艾词点点头,这场宴席上,她预算好了一场大变故,只是她算好了开头,却没有算中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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宣政殿内,小皇帝有些坐立不安,前两日杜朝阳都没有进宫,他乐得轻松,今儿一早便让周公公去天宝宫传了话,却不想杜朝阳突然前来,如今已近晌午,杜朝阳仍旧端坐着翻阅奏折,让他有些焦急。
许是感觉到了陛下的坐立不安,杜朝阳没有抬头,只淡淡道:“陛下可是饿了,让宫人传膳进来,微臣与陛下一同用膳。”
“啊!”陛下一惊,这可如何是好?正思索着,周公公却进来传话:“陛下,天宝宫的小豆子过来问陛下何时过去,膳食早已经准备好了。”
陛下咽了咽口水,小心地抬眼看着杜将军,见他仍旧不动,专心致志审阅着奏章,遂犹疑问着:“将军辛苦,可要留下一同用膳。”
“好啊!”没有片刻犹豫,杜朝阳收了手中的奏折,转而起身。
杜朝阳动作一气呵成,让陛下都是呆愣,还以为杜将军打算废寝忘食的,他只这么随口一问,却不想杜朝阳应得这么快,竟比他还先一步起身……
一路上陛下心中忐忑不安,皇姐与杜将军有嫌隙,等会,怕是会生气……杜朝阳却是仿若未查,走在陛下身边,心情似乎还不错。
一入天宝宫,院子里却是传来嘈杂声,陛下不解,走上前,这个时辰,奉宸院的何公公怎么在这里?
“到底怎么回事,今儿一早桃花全谢了,如今枝叶也枯了。”青和见何公公研究了半天,终是忍不住问出。
“怪!怪!”何公公摇着头自言自语着,他半辈子和草木打着交道,这几株桃花树显然被下了药,天宝宫里竟有如此胆大的宫人?
正要开口,却被杜朝阳的声音打断:“怕是天宝宫的土质不适宜栽种桃花,公主又何苦强求。”
一见是杜将军,何公公吓得腿一哆嗦,而后才反应过来,连忙点头:“是了是了,天宝宫土质不适宜栽种桃花,不适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