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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年却像是猜中了他的心思,没好气的打断,“我有事。”
“不是。”他脸又开始红了,低声,“我是说……你介意我背你么?”
安瑞的唇角紧紧抿了起来,从未有过的强烈感觉开始在心中某处隐隐作祟。
所以说,大棚养白菜可真是门学问,你既得有周扒皮每日坚持半夜鸡叫的恒心,还得像宫里容嬷嬷扎紫薇时无微不至的细心,当然最重要的还得有耶稣他老人家被钉上十字架时那种视死如归的强大的觉悟。
这几样缺一不可,否则,你可能就会像此刻的他一般暴躁。
谁能料到,这年头,不光猪会拱白菜,白菜无聊了也是会伸出头去拱拱猪的。所谓众生平等,大家都是植物么,谁规定了只有红杏才能出墙呢?
他看着远处那头驮着他家白菜的猪,决定抽根烟冷静一下。
然而半根烟燃尽,心头的躁动却没有减缓分毫,摁灭烟头,他决定和那颗白菜好好谈谈。
早恋,那是想也不能想的。
就在安瑞准备下车,上前回收他家大白菜的时候,他听见身后传来的急促的脚步声以及伴随着喘息的娇呼,“叔叔!”
回头,是梁唯。
“呼,爸妈早上有点事情,我送纫玉去上学了,所以来的迟了点。”先是一通解释,旋即她四处张望了下,“唉?锦年呢,已经进去了吗?”
安瑞轻轻“嗯”了声,朝不远处扬了扬下巴,“那儿呢。”
小唯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看见相依相偎的一双人,先是一怔,然后贼兮兮的侧眸观察某人的表情,可意料之外的,她并没有发现暴怒,眼红,焦躁,诸如此类的情绪出现在他面上,除了眉头微微蹙起,有些不悦的样子,他看起来还是相当镇定的。
叔叔啊,现在可是你刷好感度的好时机啊,你扮什么深沉呢,这样可不好。小唯想着,眼看自己这是要输给老妈的节奏啊,她得扇扇风点点火。
“叔叔。”她捅了捅身边人,无辜的开口,“你是不是开始发现锦年的魅力了?”
“我是开始发现她的智商……”慢悠悠的开口,他面无表情,“和年纪越来越成反比,这么容易就让人上手,都是多少年前玩剩下的东西。”
听起来好有经验的样子啊,小唯严肃的抬眼看他,“叔叔,你玩过?”
安瑞轻咳一声,将脸转向一边,“听人说的。”
好没有说服力啊,小唯默默腹诽,但是此刻并没有继续追问,她有更正经的事情要问,“叔叔,那你打算怎么办呢?”
他低头思忖片刻,恒久,也没有一个结论,要说时时看着,实在不太实际,他没那么多心力时间,何况都是过来人,谁还不知道谁呢?一个人真想瞒一件事,那是抓不住的。
于是他将目光转向唯一一点希望,“你有什么好办法么?”
终于等到这一句了,小唯双眼一亮,“让鸭子飞不走的方法只有一个。毛拔了,炖锅里,煮熟了,然后……”她看着他的眼睛,分外笃定的蹦出最后俩字,“吃掉!”
安瑞:“……”
这年头,还能来点更不靠谱的人么?
“阿嚏。”锦年没控制住的一声喷嚏。
“感冒了?”同桌小哥递过来一张面纸,正是刚刚一路送她去医务室又送回班上的季泽,嗯,他叫季泽,刚刚才知道的这个名字。
“不是。”锦年用力摇了摇脑袋,头发和围巾摩擦,微蓬起来,像极了一只暴躁的小狮子,“感觉有人在说我坏话。”
季泽不知该如何接下去,只好红着脸继续低头写试卷。
高二三班是一个百花齐放的集体,因为班主任的宽容政策,班级里学生形形□□,有成绩数一数二的尖子生,也有刻苦学习成绩却始终平平的笨学生,还有围在一起天天讨论奢侈品的女生,现在,又来了个洋娃娃。
不得不说,温锦年的到来还是给这个原本就热闹的班级带来了不少的波澜,从她站在讲台上认真介绍自己的时候,底下就有学生们在窃窃私语,并且毫不避讳的对着她指手画脚。锦年有点不开心了,她听的见她们在说什么。
她其实只有三分之一的英国血统,但是混血的特征却十分明显,眼窝深邃,鼻梁高挺,除了发色和眸色,都是像英国人一些,所以她在英国成长了这么多年,并没有发现有什么问题,起码没有被周围同学像看动物园的猴子一样围观过。
然而到了中国,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其实锦年明白,那些目光和议论倒不见得有什么恶意,大多是对于新鲜事物的好奇罢了,只是任凭谁被这样盯久了,多少也会有些不舒服。
她也是个依赖性很高的孩子,在相对陌生的环境里,总是比较习惯依赖相熟一些的人,她和季泽谈不上相熟,还砸了她一球,但总算提前认识,而且除了不爱说话不敢看她之外,和他一起,总是比那些新同学要好一些。
所以在自我介绍结束,老师让她选座位时,锦年没做多想的选择了坐在他的旁边。
爱脸红的季泽倒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红着脸,帮她把书桌收拾好,之后就再度一言不发了。
因为是上学第一天,锦年对一切还都处在好奇当中,所以反倒是她一直对着他问东问西的,可是一个人的聊天终究维持不了太久,锦年很快就发现,他除了恩恩啊啊以作回答,几乎没有别的话了。真是让人沮丧,不但《霸道校草爱上我》这本书是骗人的,她这个同桌根本连《同桌的你》这样的情怀也没有嘛!
现实果然是残酷的。
就在锦年无聊到开始在数学课本上画画的时候,桌边突然移过来一张纸条:
我中午可以请你吃饭吗?
她吃了一惊,愣愣的转过脸去,而季泽,依旧头埋得低低,正在奋笔疾书。
如果不是指间那张余温尚存的纸片,锦年几乎怀疑自己出现了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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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之后的日子,锦年过的很潇洒,因为还没有从新鲜劲儿里脱身,每一天看见的风景似乎都是迥异的,初生的太阳似乎也没那么让人昏昏欲睡了。每天清晨,和小唯一起结伴去学校,到了教室,再借来季泽的作业抄一抄,有时候他不用做值日或者收作业,会帮着她一起抄。
班上的同学见证了那个死板纯洁了两年的白兔学霸被锦年就这样渐渐的带坏了,纷纷向她投去最高的敬意。或许也正是锦年这个“入乡随俗”的举动,他们感觉到了亲切感,并且让他们明白了原来英国人也是需要抄英语作业的。大约是因为惺惺相惜,他们倒是慢慢接受了这个“洋娃娃”。不再把她看作一个异类。
当然,其中也逃不脱锦年乐观开朗的个性,她总有拥有轻易传播快乐的美好能力,给大家枯燥的学习生活带来不少阳光。
可是这样逍遥的好日子并没有持续多久,一个很不幸的消息就降临了——期末考试。
锦年不担心期末考试,她担心的是安瑞的态度。虽然他一直和自己灌输的理念是认真学习,尽力就好,他并不看重成绩,只希望看到进步之类的话。但是有很多次,她明明有看见他在给自己收拾书包的时候翻看她的每一本教材,每一本练习册。而且看他的心情似乎越来越不好。
其实他还是在意的吧。锦年懊丧的想着,不然除了看见她卷子上红艳艳的不及格,还有什么能让他越来越暴躁呢?所以他暗下决定,一定要把自己的丢掉的形象从他那里掰回来才行呢!小阿姨说过,恋爱时期的每一件不起眼的小事,都有可能成为今后婚姻生活中很大的隐患!
等等……!
他们现在是在恋爱的,对吧?
安瑞的心情也不比她好多少。
自从他开学第一天从她数学书里翻出了一张‘请你吃饭’的字条之后,差不多半个月时间,几乎每个星期都能随机性的从她的各种教科书里翻出各种便笺,例如:‘一起吃冰淇淋’‘帮你做值日’,而且纸张也越来越考究,从一开始的作业本变成了后来的淡蓝淡粉,到最后甚至还沾着点淡淡的香气。
出于一种男人的本能,他意识到,可能真的要出事了。
可是直觉这玩意儿,是最没有说服力的,且这熊孩子最近学习愈发勤奋,平时除了上课,就是待在家里,或者小唯家里一起写作业,倒是也没什么异常举动。
拿捏不到什么把柄,他就是再不讲道理,也不能仅凭这些“罪证”就轻易给她定罪了。可若说就这样放手不管,心里总有道坎过不去,因为没有相关经验,他想了一下,决定找一些“过来人”讨论一下。
他很正经把这个问题和叶臻说了说,叶臻很无所谓的说,“想太多。”
而他很严肃的和熊孩子的正牌监护人,自己的兄长反映这一现象时,对方更是隔着大洋彼岸传给他一声嗤笑,“管太宽。”
他忽然发现,在意这件事情的,全世界似乎只有自己一个人而已。
冷静下来想想,好像自从这熊孩子造访之后,自己就变得越来越敏感,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也可以揪着不放。
其实放在如今民风开放的英国,十四五岁的孩子未婚生子都不是稀罕事,而锦年已经快是个成年人了,别说只是莫须有,就她算真的开始谈恋爱,自己又有什么资格去干涉她呢?
☆、第12章chapter12心上痕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错愕,甚至茫然了。
原来不知不觉,她真的已经这么大了,不再是那个需要他事事操心置办的小姑娘了。
“此间事了,臻惜若是真的……我也再没有什么牵挂,锦年能够回到我身边承欢膝下那是最好,我没有孩子,自然是舍不得她,可是我也明白,前半生造孽太多,结了太多仇家,倘若有一日,我不在了,再将她独自一人留于英国乃至欧洲实在不是明智之举,其实想一想,她如果就留在了中国,不再回来,也挺好的。起码你可以时常照料着她,她也不至于活在终日的报复动荡之中,我才算真正放心。”
兄长这一席推心置腹的话,并没有宽慰到他分毫,恰恰相反的,明白了其中这一关结,得知自己确实无须去过分干涉她的私生活之后,很多日,他的心情反而越来越糟糕,那是一种说不出的烦躁。
其实想一想,自己最初的构想就有点矛盾,既希望她可以成熟独立起来,又不希望她脱离对自己的依赖,不希望她失去自己控制,依旧那样乖乖的,听他安排就好,可是细细想来,这个理念从根本上就是错的一塌糊涂。
吾家有女初长成,本是一件乐事,可是莫名其妙的,长长久久盘旋心底挥之不去的,却没有太多的喜悦和欣慰,只有与日俱增的烦躁还有……失落?想来想去,最终得不到一个明晰的结果,如此,便只能将这份不安的情绪暂且推诿于小孩子成长太快的所给他带来的不适。
只是,她也真是够有本事,这才一个月不到的时间啊,就能把他的生活搅成这样,真是祈祷她未来良人能有一颗无比强大的心脏。
不过,除去那些若有若无的“桃色事件”,她校园生活的其他方面还是让他比较满意的,比如越来越上路子的学习状态,还有最重要的是,他原先所担心的,和周围同学的交往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她的精神状态好像真的和旁人没有差别了。
她越来越适应学校的生活,肆意的传播着自己的快乐,同学们也非常慷慨的赠她以阳光,班级有什么活动也会叫上她一起,周六周日不再总是粘着他,也会和新朋友一起出门郊游。小唯很热心的挤出时间帮她补习功课,虽然安瑞不太确定那两只贼头贼脑的凑一起真的是在讨论学习,可是她的成绩倒是确实有了长足的进步,那么,随她去吧。
虽然有点失落于自己不再是她的全世界,但是平心而论,这样才是最好的,因为只有这样,她才能有机会,有那么一天,成为某个人的全世界。
他鄙视将来会出现的,她命中注定的“某个人”,同时也祝福他。
日子就这样风平浪静的过着,转眼便快到年了,锦年的第一段“实习期”校园生活也快到了头,只差一个期末考试。不知道她从哪里听来的“小考小玩,大考大玩”这句至理名言,在考试前的那一个周末,她组上了小唯,纫玉,三人跑去了西塘玩耍。
这倒是让他松了口气,不然还真不知道如何与她解释,自己会莫名其妙的失踪两日,出差?行不通,她是一定要跟着的。不过他不能带着她,谁都不能带。因为,又快到了那个日子啊,每年的这一日。
离开的那天,天上下着雨,渐渐的,就变成了雨夹雪,南方的天气,湿冷阴寒却又缺那么一口气,凝不成连绵万里的素裹银装,落到地上便会融化,可积得久了,却也结成细密凉薄的冰面,轻易看不见,可踏上去,轻则滑倒,重则落入深不可测的湖底。
伤之颇深。
就像是……爱情。
濒死的,奄奄一息的爱情。爱到了这番田地,已不会再让人感到甜蜜,甚至,曾经仅有的一丝回忆都会变成锉刀,在心头捅着,绞着,鲜血淋漓在胸臆中,碎了满地,外面,却一点痕迹也看不出。这种感觉,就叫做内伤。
可他却还是自虐一样用这种疼痛提醒着自己,终不能忘,终不能忘啊。后来习惯了,觉得这样也挺好的,痛了,就真的不会忘记了。
一直到很多年后,安瑞才明白,有的时候,试图去拼命去记住一个人,一件事时,原本,就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
他独自一人上了沪宁高速,雪天路滑,车辆在路上堵了很久,抵达苏州时,较之往年已经迟了有一个小时的样子。苏州的雪比上海要大一些,沿着熟悉的路径行驶时,视野中一片茫然,白蒙蒙的,可是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影响。
终于还是寻到了,那一处江南水榭,雪中亦有别样风景。
他同她的家。
幻梦之中的。
更准确点说,是他的幻梦之中。至于有没有实现,在多少个梦与现实的边缘,几经辗转,他做了太多的梦,早已分不清了。
一杯一盏,一桌一椅,纱橱小台,无一不是用心良苦,几经琢磨,按照她曾经说过的,在沙面上画给他的模糊印象,
“院里,要种很多柳树,你知道什么叫柳树吧?最好有个池塘,再然后啊,还得有鹅……不是天鹅,就是用来吃的那种鹅啦,还有,唉哥哥你听我说嘛……”
他一一筹备好了,等着,等着……
春日可见桃花满城缤纷,夏日泛舟于莲池之上,秋日采菊登高,便是冬日里,见着那初雪零落,也可……
“红泥小火炉,能饮一杯无?”
曾,许一人一世,春夏秋冬,可是现在,只留他一人的风景。
他甚至,不敢在别的日子再踏足这个城市,又怯于离得太远,就这样的……隔云相望。
安瑞在苏州驻足了两日,未踏离那个庭院,和往年一样的,两日后离开。
车子甩开烟尘滚滚,回忆却汹涌的追逐而上,甘之如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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