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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娆娘一拍大腿道:“嗨,谁让你们送道四郎五姐那儿去了,就算你们真有这个心,我和四郎我也不敢把儿媳妇送到那样的人家儿去受罪,是这么着,我们商量了一回,想着家里就一个小子,也挺冷清的,官哥儿如今初来乍到,又没有玩伴,心里憋屈的慌。
这会子送到学堂里去还太早了,就让他在家再淘气个一两年,正好你们家也要养活哥儿,我想着不然就把冰姐儿放到我们家养过一两年,也叫他们两个小人儿一处伴着长起来,将来大了成亲,彼此的模样秉性都知道,岂不是比外头寻的强多了?
冰姐叫我们带着,也熟悉熟悉性情,等十来岁过了门儿,彼此都不尴尬,依旧是一家子亲香暖和,只不过是把干妈改成了婆婆罢了,我和四狼觉得这个法子还算妥当,又能分担三哥三嫂一家子的活计,就不知道三嫂子舍不舍得这个贴心小棉袄呢?”
碧霞奴倒没想到杜娆娘往这个上头绕她,低眉想了一回,论理这样做确实是最妥当的,如今自己快要生第二胎了,家里的丫头老妈子也陆续革了出去,哪里有功夫再照顾前头那个小人儿?
张三郎这几日给外头的债务追的五迷三道的,再说他一个大男人也不懂带孩子,想来想去倒是这个法子最是妥当。只是冰姐儿是自己贴肉养大的,如今虽说只隔了几条街,可是晚间不在一处睡,*辣的要去,心里还是舍不得。只觉得自个儿当娘的恁般没用,连个娃儿也带不住,眼圈儿一红,险险滚下泪来。
☆、145|探外家金母病重
碧霞奴心里自然是舍不得冰姐儿的,可是如今杜娆娘诚心诚意的来说了,自己总不好一口回绝,正要想个什么借口缓一缓,忽然听见外间有孩子欢笑的声音,紧接着就瞧见李官哥儿抱着冰姐儿走了进来,笑眯眯的,后头跟着引弟儿,只怕官哥儿抱不住她,一松手把姐儿给摔了。
谁知官哥儿抱得倒是挺稳,冰姐儿在他怀里也咯咯儿的乐,拿手点着碧霞奴,意思是来找娘亲。李官哥儿笑道:“我和冰姐儿玩儿了一会子,她只叫娘,估摸着是要来找姨娘了,我就带她过来。”
碧霞奴见两个孩子玩得这般好,倒也不忍心*辣的说不让过去,只得勉强说道:“不然,就叫她过去叨扰一两日也是好的,晚上若是睡觉的时候闹着找娘,我们再过去接就是了,反正也隔不了两条街。”
杜娆娘见事情成了一半儿,心中十分欢喜,又见官哥儿争气,会哄妹妹开心,接过了冰姐儿来,叫引弟儿放了手,点点头道:“嫂子就放心吧,孩子到了我家里,还不是和亲生姑娘一样的待?”
打发他们母子在家里吃了饭,碧霞奴红着眼睛送到了门首处,那冰姐儿如今刚得了玩伴,也知道是去姨娘家里,倒也不怎么害怕,只叫官哥儿抱着他,回头还和碧霞奴点着小手儿告别呢。
碧霞奴送走了闺女,心里一阵肉疼,回了内宅不见张三郎回来,自己枯坐在炕上,想着法子。这几日倒也奇怪,自从家里出了这个事儿,平日里时常来往的外祖家中却没了音信。
他家里除了母亲这一个老闺女之外,还有两三房叔伯,三四个外嫁女儿,嫁到本地的也时常回来请安。碧霞奴因为母亲是私奔而去的,所以寻常若没有老太太召唤,自持身份轻易不肯登门。
金家老太太知道他家道不难,如今倒不十分帮衬银钱,只是家中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儿的,还是第一个给冰姐儿送过来。可如今金宅上总有两三个月没人登门儿了。
碧霞罗心中疑惑,莫不是因为自己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儿,锦上添花容易,雪中送炭艰难?心里也就凉了半截儿,原先自己家道不难的时候,就是不常走动倒也没什么,可如今遭了官司,丈夫是个讲究绿林道规矩的人,绝不会因为那红衣女子砸了自个儿的场子,为了保住钱财,就出卖结义兄弟。看来这银子的事儿还得自个想想办法。
眼见着天晚了,三郎才蹙着眉头从外头回来。进了内宅,脸上强装作有些欢喜的模样儿,赶着问碧霞奴身子觉得怎么样,可吃了饭没有。
碧霞奴往厨下热了饭菜打发他吃,坐在炕桌对个儿瞧着,一面缓缓的把杜娆娘接走冰姐儿的事对他说了。张三郎到没什么,只是心疼碧霞奴母女分离,叹了口气道:“这也是我没有本事,摆不平这档子事儿,倒教你们娘儿几个跟着我受了连累……冰姐儿到了四郎家里,肯定是当做亲生女孩儿似的待,我也不担心,只是怕你心里舍不得她。”
碧霞奴叹了口气,试探着说道:“不然我往外祖家走一趟,他们家一两个月不曾来人了,论理我做小辈的去请个安也不值什么,不指着他们家帮衬,到底也不该断了印信才是。”
三郎听了却摆摆手道:“原先咱们没有银子的时候,也不是那种势利小人,只当做这世上还是好人多、等到有了银子,前来帮衬凑热闹的人更多了,只觉得世人都是热络亲近的。可如今又没了银子,这世态炎凉的事情可就瞧出来了。
我也不敢当着你说岳家不好,只是人家如今不乐意前来亲近咱们,这个当口却不好去走亲戚的,我倒不是怕吃了他们家一顿埋怨,只怕你脸上不好瞧。”
碧霞奴见丈夫说不乐意,就把心思瞒了下来,勉强笑道:“我也不过那么一说,既然你不乐意,我不去请安就是了。”夫妻两个又说了一会子闲话,方才上炕安置。
可到了第二日,碧霞奴送走了丈夫出门还债,端坐内宅想了一回,还是想要往外祖家中一探究竟。知道金家规矩大,特地穿了几件鲜亮的衣裳,就连引弟儿也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叫她提着个篮子,放了几样自己预备的小菜、吃碟儿点心。
主仆两个步行到了金家老宅的那一趟街上,才肯出钱雇了一辆小车。到了门首处,叫引弟儿上前去说一声。平日里但凡碧霞奴来请安,门首处的管家爷们儿都是高接远迎的,赶着叫乔大姑娘。
谁知道这一回传话进去,半日不见人出来,过了好一会儿,才出来一个管家婆子,不端不正道了个万福道:“老太太这一两个月身子不大熨帖,如今每月请医问药都是不间断的,乔大姑娘好意过来瞧瞧,我们给您道谢了,只是如今老太太病体不愈,实在不适宜见客,还请大姑娘回去吧。”
碧霞奴听了这话,心中又惊又怒,倒不是因为这回来了没有得到金家的帮衬,可是听说外祖母病重,自己又是至亲骨肉,怎能不让相见?原是和软的性子,这会子也少不得刚强起来。
拉下脸来说道:“若是旁的女眷前来请安,不见倒也罢了,如今我是你们正经主子,为什么不能进去请安?”
正说着,门后的影壁里头有个丫头的声音道:“二奶奶说了,既然恁地,请姑娘屋里坐一会儿,还有话说。”
碧霞路听见是他们金府上二奶奶相请,扶了引弟儿的手,抬脚就往里走。进了五进院子,到了内宅堂屋之上,但见那二奶奶面沉似水的坐在主位,见了她,脸上堆起了假笑就往西厢房里让。
平日里姐姐妹妹,说长道短亲亲热热的,伴着坐在炕上。今儿不过是往下首一张椅子上虚让让,碧霞奴一瞧就知道府里变了天,后悔自个儿不该来一趟,没得给人家打脸,可是又担心外祖母的安危,也只好勉强坐下,兵来将挡水来土掩罢了。
见那二奶奶假模假式的拿帕子抹了抹眼睛道:“妹妹你是不知道,如今姑爷发了财,你们也不待见我们这一门穷亲戚了,老太太说话儿病了有两个多月,是一日重似一日,如今都不大认得人了。
也不是我不知道尊敬长辈,说句遭报应的话,这些个外嫁的姑妈,今儿不来明儿不来,一听见老太太病重,真是一窝蜂的都回来请安,这才叫贫居街头无人问,富在深山有远亲呢……
只怕就是要从老太太嘴里套一个话儿来,想着来日撒手去了,每家儿能得多少?妹妹自然不是这样的人,论理应该叫你们祖孙两个见一面的,只是如今老太太病着,人也不大认得了,你又生得和我姑妈一般无二的模样,若是*辣的去了,招出老太太的心病来反而不好。
如今你月份又大了,怀着哥儿孕中不宜多思,不然就让我们代为致意吧,等老太太好些了,你再过来请安也是一样的。”
碧霞奴听了这篇话,就知道是指桑骂槐的说她心思不正啊,听见老太太病重了,才过来讨个示下,看看能捞着什么东西。想来自己家道中落的事,这二奶奶一早就听说了,不然早就打发人来请自己过去请安。
碧霞努脸上一红,知道今儿是坐不住了,人家是当家的媳妇子,自己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亲戚,但要与他吵,又不好吵的,况且老太太在这帮人的手里,自个儿得罪了他们,岂不是更给外祖母添堵吗?
想到此处,勉强忍住了心中的怒意,淡淡的点了点头道:“既然嫩的,嫂子就替我们请安吧,等明儿老太太身子好些了,我再过来看望也是一样的。”
说着扶了引弟儿的手告辞出来,从五进的院子往外走,连引弟儿都气不过,鼓着脸道:“这也太会看人下菜碟了!原先我们爷富贵的时候,姐姐妹妹叫得多亲热,又要给冰姐儿说人家,就恨不得叫自己的儿子娶了。
如今咱们家不过是有一道坎过不去罢了,又不要他们家出钱出力的,这是何苦来呢?老太太病重也不叫人瞧,罔顾了天伦可是不得好报应的。”
碧霞楼出了门拜拜手道:“在人家家里撒什么野?还不少说两句,回去吧。”主仆两个走到门首处,正要往家去,就听到后头有人叫她的乳名,回头一瞧,敢情是老太太的陪房赵姥姥。
碧霞罗知道这是自己母亲的乳娘,并不是个嫌贫爱富前倨后恭的,见了她好似见着亲人一般,眼圈一红,唤了一声姥姥,就滚下泪来。赵姥姥也红着眼睛,拉了她到个僻静处说道:
“你家里的事儿我都知道了,老太太在病中心里也着急,待要帮衬,可如今家里的权柄都落在二奶奶手上,老太太硬朗的时候她不敢怎么样?如今府里可就变天了,想要给你的东西都传递不出去,就连我出来,丫头都要借故瞧瞧,有什么夹带没有。
方才老太太病中,朦朦胧胧的听见了你来请安,又滚下泪来,叫我贴肉藏了一张票子。她如今手头虽然东西多,可大半都是金银器皿,实在是弄不出来,这儿还有五百两银子的票子,你要不嫌少就先拿去。这几日我们几个老妈妈还要想想办法,帮衬着老太太再运几箱东西出去,过几日若是落炕起不来,可就什么都晚了。”
☆、146|碧霞奴回乡祭祖
碧霞奴听见外祖母如今落到这般田地,也是眼圈一红,滚下泪来。可是自己是外嫁女儿的女孩,如今家中没钱没势的,这银子说什么也不能要。伸手推了赵姥姥的手道:
“如今外祖母病成这样,我们做晚辈的不能尽孝也就罢了,怎还好意思要她老人家的东西?还请姥姥回去替我问一声,若是外祖母想什么吃的玩的,我们也好买来孝敬她,还要替我给她老人家请个安。如今我们别的事情做不得,吃斋念佛给她老人家求个平安还是有这个心力的。”
赵姥姥摇头道:“老太太到底是老封君,如今虽然病倒了,架子不倒。底下的这群孝子贤孙们也不敢怎么样,只不过手头没有浮钱儿罢了,这点儿东西在老太太跟前儿算不得什么。
我们这几个老妈妈,说话也还作数,姑娘千万不要跟我见外,就算不为自个儿打算,难道还不替冰姐儿和肚子里的哥儿想想吗?”
碧霞奴听见提起女儿来,心里一酸,又听见赵姥姥说,外祖母也不是缺钱,只不过是病倒了叫人好糊弄罢了。为今之际还要自个儿立得起来,也才好插手外家的事情。
想到此处点了点头,多谢赵姥姥关照,也就叫引弟儿伸手接了银子。目送了赵姥姥了从角门儿回去,自己才带着丫头家去。瞧着手上这几百两银子,想来也总能对付还了一两家儿的债,就悄没声儿地交到了柜上,叫小侯掌柜的想办法,分批分期地做到账里,千万别叫三郎看出来才是。
碧霞奴帮着三郎盘过了这几年的帐,渐渐的也学会了打算盘,也会看账上的多寡,叫侯儿预备还账的账本拿出来给她瞧瞧,一桩桩一件件放在心里琢磨,少说也有四五千两银子的亏空。
只怕就算卖了这处宅院,也还是不成,如今这笔银子可以补上采石场的账务,往底下一瞧,都是坐地的大买卖家儿,行事也规矩,剩下这些个老街旧邻,不过叫三郎请他们再吃几顿酒,求着大伙儿叫自己喘口气儿,总还是能卖自家一个面子的。
碧霞奴打定了主意,挑了一家不大好相与的铺户,打算先还上这一笔,大约还少了一千多两银子,放在心里盘算着,只怕还要再卖两处房产,才不得上这个亏空。就把主意打到了自家的秀才第上。
只是这秀才第当日归还乔家的时候,还有二姐儿一半,如今自个儿也少不得对她说了。自己的亲妹子倒没什么,只是碍着何大郎,若是贸然对他说起了这事,又怕他家多心自个儿是来打秋风的,可想来想去也没别的子了,少不得还要回趟娘家,把这件事情办好了。
可如今自己身子沉重,只怕还有几个月就要临盆,这个当口说要回家去,三郎也未必放心。想来想去倒想到了一个法子,晚间等着三郎回来,见碧霞奴头上裹了手帕,病恹恹地歪在炕上,唬了一跳,连忙换了引弟儿过来,问他主母是怎么了?
引弟儿早就串好了供词,故作担忧道:“奶奶这几日一直噩梦缠身,总是梦见家中父母,连日吃不下睡不好的,可是瞧着爷也在外头忙着生意上的事,又不好直接对你将,已经病了有三五日了,实在是挺不住了才落炕的。”
张三郎听了这话,也脱鞋上炕,把浑家搂在怀里柔声问道:“怎么好端端的忽然间就做了这些个梦,你也该对我说才是,以后晚间若是再给噩梦惊醒了,你就催我起来陪你说说话儿,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凭你有甚心事,聊开了也就罢了。”
碧霞奴故作警醒,投体入怀靠近丈夫怀中说道:“这一晃也有好几年没回家去了,虽说我们是女孩子,也不是乔家的香主,每逢年节对着家乡祖坟祭拜一番也就罢了。
可是冰姐儿诞育了之后也没有回去过,都是我妹子妹夫代为祭祀的。二姐儿果然就不做梦,许是爹妈怨我好久不曾回去,所以托了这个梦,其实我心里想着倒不如回去瞧瞧。如今你我也是做父母的人了,若是没有个表率,以后孩子只怕不往正道上走,岂不是你我的罪过?”
张三郎听了这话叹了口气道:“你说的何尝不是这个道理,只是如今债务上的事又忙,我这边儿也抽不开身陪你回去,月份又大了,怎好叫你冒冒然的自个儿家去?”
碧霞奴见来了话头儿,挪了挪身子道:“这个我早就想好了,就让乔大哥送我回去一趟,到了那边我先去投奔妹子,再去找找三仙姑,他是个积年的老妈妈了,怎么安排我还不是驾轻就熟吗?
再说要给爹妈做场好事,也要请她从中帮衬着,怎么放焰口怎么烧纸钱,都要请教,原先我爹妈在世的时候,都是不语怪力乱神的,这些事情我们姐妹也混不明白,还是要问问仙姑方才妥当。
或者我就住在妹子家里也好,再顺道回去瞧瞧麟哥儿他们。谁说如今也不算是亲戚里道了,好歹你还给他寻过一门亲,我也顺道瞧瞧他们小公母两个过得怎么样。”
张三郎听见这话才不疑有他,想着那原本是浑家爹妈的坟莹,去祭拜一番也是应当应分的,再说叫她终日困坐在此处,天天看着自己还账发愁,只怕对肚子里的孩子反而不好。不如趁着月份还不算特别大,叫她出去散散们也是好的,左右在高显城里还有乔二姐两口子,屯里还有三仙姑,怎么找也能帮衬着照看照看。
想到此处点点头道:“既然这样我就安排乔老板儿把你送回去,让引弟儿也陪着你,这样倒方便些。冰姐儿那边你就不用担心了,前两天咱们俩个过去瞧她,那孩子和官哥儿玩得正好,把爹妈都抛在脑后,不大搭理咱们两个呢。
想来她和官哥儿也是前世有一段姻缘的,不然那么小的孩子怎么就这般投缘?来日过了门儿,只怕就要乐不思蜀了。”
碧霞奴点头笑道:“人都说养活闺女是给别人家养活的,这会子你会吃醋拈酸了,若是这一胎是个小子,来日好生教养着,教他读书写字,练些拳脚功夫,给爹妈露脸不说,若是能说一房温柔娴淑的媳妇儿,也好给咱们家庭添丁进口,到了那时候家里才热闹呢”两口子说笑了一阵,打定主意,方才解衣就寝。
临走之前又叫蒋太医请了一回脉,那蒋太医仔细看了脉案道:“奶奶这一台十分稳健,倒是不妨的,去个十天半拉月,散一散也好,多走动走动,胎位就更正了。只是切记不要急火攻心,也要回避冲撞,这一胎的哥儿个子太大,只怕生产时候要费些气力。”
碧霞奴点头答应着叫他放心,一面又请太医开了几个方子,都是安胎保胎的,随身带着,到了那边儿虽说没有相熟的大夫,有了方子也可以应急。
在家里准备了三五日,又给乔二姐儿和三仙姑去了信,得了回信儿说房屋都已经预备下了,单等着碧霞奴过去,张三郎方才放心。好生嘱咐了乔老板儿几句,如今家里虽然不同往日了,还是拿出了几十两银子给浑家带在身上,说是穷家富路。
碧霞奴带了引弟儿坐了乔老板儿的车,一路就往高显县城里去。才到了城门口,就瞧见有几个土兵在城门口迎着,一见了乔老板的车子上头挂着个张家的灯笼,就赶着上前来问道:“可是乔姨奶奶家的车吗?”碧霞奴心里想着这是何大郎派来迎接自个儿的人,赶忙打起帘子来应了。那两个土兵牵了马车,引着碧霞奴往何家去。
如今何大郎家中和几年前又不大一样了,虽说吃的还是个固定的饷银,架不住乔二姐儿贫苦惯了,是个会开源节流省吃俭用的,欢姐儿也懂事,母女两个常在闺中做些针黹活计,也给庆哥儿攒下一份束脩银子。
如今庆哥儿都已经开了蒙,乔二姐儿虽然心疼儿子,却是个教子有方的严母,只怕小孩子家家在学里受了委屈,回家来向爹妈告状,何大郎又是三班总捕,就是幼学童蒙里的先生也不敢得罪他,性子长坏了可就不好了。
所以虽然舍不得他,也晓得要忍痛割爱,叫庆哥儿小小的年纪就在学堂里搭伙住下,平常不叫他回来。倒是那何大郎也算是中年得子,爱得掌上明珠一般,时不时的就求着娇妻把儿子接回来团聚一两日。
这一日偏生庆哥儿不在家,何大郎也忙着差事没有回来,只有二姑娘带着欢姐儿前来门首处相迎,姐妹相见,自有一番离情待要倾诉。把碧霞奴让进闺房里,打发了欢姐儿回绣房歇中觉,又叫引弟儿父女两个到厨下,让厨娘招呼着吃一口热饭,这才拉了姐姐的手问道:
“怎么恍惚听见姐夫的买卖出了什么岔子?我们正要派人打听去,好端端的你就回来了,信上说要给爹妈上坟,我一想这就是你这蹄子捣的鬼。爹妈的坟茔素来都是我和大郎打理,再说你寻常又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事情,这回说是托梦,定然是有事瞒着姐夫要过来处置的了?”
碧霞奴见她猜着了自个儿的心事,伸手在妹子脸上拧了一把笑道:“偏生你是我肚里的蛔虫,如今这趟回来正有要事要和你商量呢。”
☆、147|张四郎登门哭穷
碧霞奴缓缓的把家里的难处一桩桩一件件对妹子说了。她原本也觉得家丑不可外扬,只是一来镖局子生意受挫又不是三郎的过错,说出来倒也没什么,二来若是不说得重一些,自己反倒不好开口要回秀才第的房子了。
二姐儿素来是个爽利的人,若是在当姑娘的时候是一拍大腿就能定下,可是如今自己也成婚好几年了,拉家带口的,丈夫虽然官面儿上叫个三班总部,说出去威风凛凛的,实则一个月的饷钱也不过就是那么一点死钱儿。如今欢姐儿的嫁妆刚攒够了,庆哥儿的束脩银子还要一个月一个月的靠着自己母女两个做针线慢慢的攒下来。
早几年也不是没有打过秀才第的主意,一则是自己和姐姐两个拿着房屋地契,二则到底是在那处老宅长起来的,如今招了两家接访,又有那陈氏小姨娘带着麟哥儿给自己看房子,虽说不待见他们两个,好歹也是爹妈的故居,平日里若是想了,还带着孩子丈夫回去瞧瞧呢。如今听见乔姐儿搭讪着商量要卖,心里就盘算起来,也不似原先当姑娘的时候恁般爽利,一拍巴掌就答应下来。
碧霞奴是个聪明人,一瞧妹子面上有些变颜变色的,虽然嘴上支应着,只是脸上到底露了难色,紧接着又说一些家道不景气,按月缴纳束修银子等语,心里早就明白她是不乐意卖。
原先三郎夫妻两个家道不难的时候,秀才第的房子租出去,每月的月租都是交给何大郎家里收着的,大郎和二姑娘每回说要分些红利,三郎夫妇两个都说叫他们留着用。如今要卖了秀才第,又断了这家子的一笔进项,倒也怨不得妹子觉得这事踌躇难断。
碧霞奴见她这般光景,心中也不好咄咄相逼,不如叫妹子缓两天,必然是要与何大郎的商议一番的,若是自己日日催促,害得他们夫妻两个伤了情份反而不好……
乔姐儿想到了此处,反而安慰妹子莫要心急,几日祭了祖再答复也是一样的,还劝他多听听大郎的意思,莫要因为偏袒自己就与他吵起来,若是能襄助自家度过这次难关,到时候连本带利一样不少的给他们送回来就是了。
姐妹俩只怕这事说多了尴尬,也就岔开了话头儿,乔二姐儿又给碧霞奴看了看欢姐儿最近的针黹活计,果然比前几年强远了。碧霞奴又问许了人家没有,二姑娘一拍巴掌笑道:
“嗨,还不是你们家的冰姐儿抢了我们家的小女婿?这事儿虽然没有提出来,我们大郎心里中意的可是李四哥家里的那个官哥儿呢,这位哥儿年纪虽小,去古灵精怪,人小鬼大的,原先街里街坊的住着,这片儿孩子全都叫他拿下马来,可是个孩子王。
谁知道他家里也是做买卖折了本钱,就举家去投奔舅爷,就是原先在你们家做事的那个杜琴官,没想到后来听说你们两家又搭个上了,还把冰姐儿说给了他家。原先我还想着若是一直在高显县城里住着,就把欢姐儿给了他们也是好的,可如今搬到了元礼府那样的大镇店去,我可舍不得我们大姑娘走那么远,还是在城里找一户人家罢了。也不图他荣华富贵,只要一日三餐有一碗安乐茶饭,为人老实本分也就够了。”
乔二姐儿说着,又给碧霞奴看了看庆哥儿的功课。二姐生的晚些,那时候父母情份已经不好,见第二胎又是个女孩,也就没甚心思教她,远不及大姐儿当个女公子一样好生教养,是以二姐儿不过粗通文墨,不做睁眼瞎子罢了。
如今见姐姐来看望自己,就拿出了庆哥儿的功课,叫碧霞奴点评一二。乔姐儿拿在手里看了一会儿,作诗还是对对子都自然有一股灵气儿,点头笑道:“看来你们家是要出个大才子了。”
晚间何大郎回来,到内宅见了大姨子,彼此说些宽心的话,一面打听了旁敲侧击的打听了几句三郎的买卖如何,叹了口气道:“这真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原先姐夫结交上花二哥的时候,我们几个哥哥兄弟还都羡慕着。
这花二哥虽说关在牢里好些日子,倒是个硬茬子,平时也不大理人的,不过和狱卒们说笑几句,就是老爷提审,正眼儿也不瞧一个,可苦了我们当差的,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谁知偏生和姐夫一见如故。
当日我们几个当差的还说,姐夫这牢狱之灾却是因祸得福呢。谁知道如今好端端的冒出一个相好儿的来,到处和姐夫的买卖做对头,花二哥却依旧躲在监里不肯出来,想是真有什么亏心的地方,难见人家姑娘……。”
大家一处吃了饭,二姑娘早早的把姐姐安置在西厢房里,嘘寒问暖,又怕她月份大了身子不熨帖,要陪着她睡。碧霞奴笑道:“只怕你们小公母两个晚上还有话说,你且去吧,这里有引弟儿照顾就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