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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因抱怨她前儿说的何大郎不靠谱儿,叫她用心说一个好的,那夏婆子笑道:“哎哟,提起这何大郎来,如今可是要与你家沾亲了,二姑娘说准了十五日就要过门儿的。”
王氏听见瞪了眼道:“吓!怎的这样快,他家的姑娘岂是好娶的么?前儿我们老三娶他家大姐儿,那边儿的婆娘好生厉害,要了多少聘金去,又诳三作四的闹出好多幺蛾子,才娶过门儿的。”
夏婆子拍了手笑道:“这真是一物降一物,叫那何捕头治了,查出来那麟哥儿原是小杂毛子,不是乔秀才的种呢,母子两个灰溜溜的搬到外乡去,再不敢回来的了,如今他家二姐儿好福气,白白受了秀才第好大的家宅,听见就从娘家发嫁。”
王氏听见陈氏吃瘪,心中欢喜,取笑儿了一回,忽然又想起一事来道:“这话又差了,便是那麟哥儿不是香主,族里自然要公推一个堂族过继给秀才,继承他家香火,怎么倒叫乔二姐儿受了产业去?”
夏婆子笑道:“如今何头儿拍了板儿,他们那几个乡下的冬烘谁敢放屁,只怕这一回只要做成了何大郎入赘文书,受了房产地业罢了。”
那王氏听了这话心中动火,心想都是姑爷,自家三郎若是做成入赘文书,大姐儿又是长女,秀才家恁大宅院加上几亩薄田岂不都落到自家名下,四郎念书又不成材,眼见也要说亲了,还没处抓挠姑娘,五姐出阁要想嫁得好,自然也要一笔丰厚陪嫁,家里又欠着外债,若是有了这个进项儿,一笔笔的就都有了着落。
想到此处嘴上不说,心里就打定了主意,抓个空子上城一趟,撺掇儿子媳妇儿要下秀才第的房屋地契来。
谁知如今刚到儿子家里,正要给媳妇儿立立规矩,就叫三郎撞见,母女两个讨了一场没趣儿,反倒不好冒然开口,因笑道:“大老远的来了,热汤热饭也没吃上一口,就叫你这小厮儿奚落一回,怎么,我和你妹子来了,连口饭菜儿也不给吃么。”
三郎尚未搭腔,碧霞奴早说道:“原想来家一趟送了包袱再去买菜的,娘和妹子略坐坐,我去市上瞧瞧有什么时令菜儿,前儿听见街坊太太说香椿下来了,记得上回摆席面儿,娘爱吃这个,如今我就去寻了来,搭上几个鸡蛋摊饼与娘配着吃粥吧。”
五姐听见有香椿蛋饼,口水都下来了,也顾不得端着架子,连声儿道:“好金贵的细菜,嫂子多弄些来我也尝尝!”叫三郎一眼瞪了回去,低了头不敢再说。
这里碧霞奴提着菜篮子出去,王氏递了个眼神儿,五姐跟出去一瞧,回来笑道:“出了胡同口儿了,不碍的。”
三郎见他们娘们儿鬼鬼祟祟,只怕没有好话,也不十分谦让,往炕上一坐,没好气道:“过几日也该拾掇拾掇庄稼地了,五姐不懂事,娘怎的由着她上城乱跑,也是该说亲的大姑娘了,只管这么卖头卖脚的。”
五姐见哥哥不说母亲,只拿她作伐子,心里委屈,瞥了嘴儿要叫屈,王氏瞪了一眼,登时老实低了头。
又冲着三郎叹道:“谁不知道你兄弟和你妹子大了,都该提一提,可是家里这个排面儿,你又不是没瞧见的,一个大钱没有,反倒该着恁多外债,谁家的姑娘小子又不是疯魔了,只管往咱们家里凑合着?”
三郎听这话头儿,只怕母亲又是来打秋风的,因与浑家商议定了,还了四郎的债就与家中无涉,因此也不搭茬儿,只说道:“四郎的那一笔外债原先商量过了,我们家里也好出一多半儿,娘在家靠着田垄也有些进项,无论多寡,齐心协力先还了这一笔,男娃就让他自己抓挠儿嚼裹儿去,二十几岁的大小伙子,只管白吃家里的也不中用。五姐那一份陪嫁原是爹在时就打点好了的,娘自收着,如何却又说不够。”
王氏原想着张老爹过身的时候三郎还小,记不得这些琐事,如今见他一桩桩一件件都记得精细,白了眼睛啐了一声道:“你这小厮儿倒细致,连我也不大拎得清,这些年过去,家中好大的挑费,便是有时,如今的买卖行市又比不得几年前了,当日那点子银钱也不中用,还要你们小公母两个帮衬一把才是……”
三郎见王氏不依不饶,也硬气起来说道:“娘说的倒轻巧,方才还说媳妇儿年轻,不该到宅门儿里头卖花儿教针黹,就这还未必还的上四郎的外债,哪里有地方抓挠儿银子去。”
王氏听见来了话头儿,笑嘻嘻的拉了三郎道:“你们年轻夫妻哪里懂得钻营,如今老身倒替你想出一个机会来,这话若是咱们说起,倒好像是挑唆人家家宅不和,如今你与乔姐儿蜜里调油,好得跟一个人儿也似的,若是你瞅准了空子跟她说说,保不准就肯了。”
三郎听母亲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一车话,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因问道:“娘今儿说话怎的云山雾罩,一句也听不清爽。”王氏啐了一声道:“没调理的小厮儿,大好机会摆在跟前儿,只当没瞧见,听我细细的告诉你……”
☆、第79章何大郎平分房产
王氏如此这般、这般如此的说了一回,左不过就是挑唆三郎夫妻两个,与何大郎去争一争乔秀才家的房屋地业。
三郎见母亲这样没见识,当真是给她气乐了,因摇头道:“娘这话好没道理,当日讨了大姐儿进门,若不是何大哥仗义相助,到如今也凑不上这一注聘金银子,后头娶亲那日夺箱笼,抢了二姑娘出来养在仙姑家中,哪一样不是这何大哥出人出力的,还有一件事不曾对你们说起呢……”
说着,将自己如何得罪了翠姑娘,给那张大户诬告了进到男监之中,又多亏了何大郎内外人情,方才不至于在监里受罪之事说了,唬得王氏和五姐瞪了眼,还只不敢全信。
一时碧霞奴买菜来家,知道他们母子只怕有些私事要说,来门首处说一声,自去小厨房里备饭。今年的香椿下来的早些,这会子还算是细菜,就是市面儿上也不容易寻的。
因方才张五姐说了爱吃这个,乔姐儿便咬了银牙,买了两把回来,算下来倒比鱼肉还金贵些,前几日听见县里太爷应酬地方上那些个举子们,用的也不过就是这道菜。
碧霞奴原先在家时也是书香门第,家道虽然殷实,父母脾胃都弱,只有姨娘陈氏和那麟哥儿愿意大鱼大肉的下饭,大房里多半都是吃些细菜,这香椿每逢当季时厨下总要多多预备着,念书人往来应酬,也酬谢这样菜蔬。
饶是每年只做几顿,碧霞奴倒记得清清爽爽。因放在盆里淘洗干净了,却不先去了根儿,为的是一会子焯水方便。
烧了水半开不开时就移下灶来,只怕滚滚的水那样娇嫩小苗受不起,大笊篱盛了嫩苗子下水一汆,清香味儿连屋外头都能闻见了。
捞出来剁得细碎搁在案板上,想着王氏和五姐都是屯里人,单知道鸡蛋就是金贵东西,便打了五个放在碗里,稍微兑了水,方能煎得嫩嫩的。合着香椿茸,加上香油盐酱一拌。
将大锅烧的热热的,挖了一大勺猪油进去,葱花儿呛锅,一连摊了五张饼出来,自己胃口又不大好的,怎么着也够了,一边儿熬的小米粥也咕嘟好了,灭了灶收拾整齐,两个咸鸭蛋对半儿切了,一碟子红油大头菜,一小碗河蟹酱蘸着萝卜、圆葱吃,都是开春儿才得的,这会子要招呼婆母娘小姑子,也说不得金贵,一齐端上桌去。
见三郎好似有些气忿忿的,又不好当着面问他,三郎见乔姐儿不敢坐,非要拉她一处吃,到底不肯,站着伺候过一顿饭,端下去收拾了,就在厨房胡乱喝了几口小米粥,再出来时,但见三郎已经拿了包袱皮儿站在天井当院里。
那王氏带着五姐委委屈屈的不愿去,三郎也不看母亲,单骂了五姐道:“捆着腿脚呢?怎么不知道走路。”母女两个方才磨磨蹭蹭的出来,碧霞奴连忙上来拿了几百钱给三郎,叫他好生雇车送回去,送到官道上再回来。三郎推了钱不要,送了母亲妹子出门。
不一时仍回来,问浑家道:“今儿见你没好生吃饭,我看着你再吃些儿。”乔姐儿摇头儿道:“这就吃不下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饭量儿也只有猫样大。”
一面问道:“怎的见你好似与婆母娘起了龃龉,到底是为什么,莫不是家里出了什么大事,好端端的只管来。”
三郎叹了一口气,将方才之事说与大姐儿知道,一面苦笑道:“屯里人多少有些爱贪小便宜的毛病儿,让你见笑。”
碧霞奴和三郎一般,心里坦荡荡的,知道了陈氏的勾当,竟也不曾往这里想来,如今听见王氏这话,细想了一回,点点头道:“若是往日不曾错看了那何捕头,只怕这一注外财他也未必肯放在心上,倒也好似咱们一般的不甚在意,等到二姑娘出了阁,才有功夫儿理会,你且莫要心急,我估摸着这件事他若是想起来时,定然叫妹子来与咱们过话儿。”
三郎点头道:“我也是这么说,何大哥不是那一等办事不明不白的,想起来自然是要交割清楚,只是我母亲倒也可笑,便是分了那一处产业,自然也是咱们两家的事情,如何又轮到她一个做婆母娘的指手画脚,都是四郎和五姐两个不争气……”
碧霞奴见丈夫吃了几次暗亏,如今有自己点拨着,倒也渐渐的开窍了,因试探着问道:“便是这一注银子下来,总还是要帮衬帮衬四郎、五姐的了?”
三郎摆摆手道:“他们再不肯长进的,原先我单身一口儿在这里,万事好说,如今既然讨了你在房里,也没有再委屈着浑家帮衬外人的道理。”
碧霞奴笑道:“都是你至亲骨肉,怎的就成了外人了。”三郎见浑家怄他,倒也不恼,搂了妇人在怀里笑道:“原先并不是外人,如今既然有了内人,旁的只好都算是外人罢了。”
转眼就到了乔二姑娘出阁的日子,碧霞奴和张三郎纷纷告假,到了乡下去帮衬,如今秀才第没人住着,何大郎又是一身一口儿在此处,没有父母长兄管教,做得自家的主,因要帮着乔家巩固产业,便做成入赘文书,只在秀才第中成亲。
如今碧霞奴家中手头儿宽绰不少,一个人也实在忙不过来,二姑娘是新媳妇子,哪儿有帮厨的道理,还是三仙姑牵头,寻了村中几个积年上灶的媳妇子过来帮厨,每人倒有几百钱的红包,又可以连吃带拿,那些媳妇儿如何不愿意?都施展手段煎炒烹炸闷溜熬炖起来,虽是屯里手艺,自有一段野趣。
一时开了席,又有杜琴官带着一般小戏前来助兴,镚子儿不要,都是李四郎的人情,三郎夫妇与何大郎连忙谢过,一面招呼戏班子师徒众人另开了一席。
碧霞奴今儿要在堂屋里招待堂客席,官客席人多,只好摆在场院里,一面拉了三郎说道:“估摸着妹夫今儿见你没提那事,一会子敬酒时候只怕要说的,你且谦让这点儿,若是他竟不提了时,你也莫要争竞才是,这宅子都是靠他挣回来,论理咱们摸不着也不冤屈。”
三郎笑道:“我理会得,你且宽心里面坐坐,也吃两杯,今儿完纳了心愿,妹子可算是有个归宿,莫要再操心才是。”乔姐儿答应着进去,一面招呼堂客席上吃酒,面儿上还是三仙姑保的大媒,依旧大大方方做了首席,因为年老没忌讳,又是个下过神的仙姑,不似一般妇人那样端着,席上大吃大嚼,插科打诨,把这几桌子的媳妇子逗得花枝乱颤。
果然开了席不久,众人因起哄叫新郎官儿敬酒,那何大郎今儿打扮得好生新鲜,帽插宫花身穿绯袍,越发显得威武挺拔。
因端了酒杯站起来笑道:“今儿下役娶亲,多蒙屯里老少爷们儿,婶子大娘们看顾,旁的并无甚计较,只有一事要说分明。这秀才第的房子如今归还乔家,自然是姐姐并我浑家平分做了嫁妆,方是长处之道。”
说着,下了席来在三郎跟前,敬了酒道:“姐夫若是应了,你我连襟共饮一杯,算作约定,余下文书,弟早已委托衙门里的书办预备下了,一会子签字画押,交割了房屋地垄。”
三郎见何大郎心思缜密,果然没有独得的心思,心中欢喜不曾看错了他,口中却少不得谦让几句,大郎如何肯依。那族中三老四少得了何捕头的吩咐,纷纷上前劝解,三郎也只好半推半就将那分家的文书签了。
一时杜琴官带的戏班子吃过了饭,都扮上了,就在场院里头唱了几出富贵吉祥的戏码儿,众人觥筹交错,吃了一个沟满壕平。
话说儿间宾客逐渐散了,若是旁人家成亲,自然还有些年轻浮浪子弟要去闹一闹洞房的,如今是县里三班总捕成亲,哪个吃了大虫心豹子胆,敢去闹他?便都家去。
碧霞奴这一回轻省多了,因为给的赏钱多些,又许打包外带,那些个来帮厨的媳妇子情愿收拾残局,一面唤来家里的小子丫头们,带了食盒来盛装酒菜,还是仙姑看着,不许碰大菜,底下的案鲜小食由着婆娘们一扫而光。
当晚大姐儿夫妻两个就住了上房屋中,二姑娘依旧在绣房里头成亲,三郎原先只有说亲时来过一回,倒也不曾进了里间屋中,只在堂屋里坐了一会儿,今儿倒是头一回进来。
见内中摆设倒不奢华,原先只怕也有些古董字画儿,这些年来都叫陈氏当卖一空,房里落得雪洞一般,好歹那些沉重木器尚且不曾遭殃,炕上铺着大红被窝,被面儿是凤穿牡丹的样子,一望可知是出自大姐儿之手。
三郎见这被面儿绣的精致,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大姐儿正端了脚汤进来,见他四处好奇打量,因笑道:“原说叫二姑娘在正房屋成亲,她嫌弃原先继母娘住过,再不肯的,当真是个隔色的丫头。”
☆、第80章乔二姐惜女成婚
三郎摇头笑道:“这也怨不得她,自古物不平则鸣,你们给人鸠占鹊巢又受了这许多盘剥作践,怎的能不恼。也难为你倒是不嫌弃这里。”
乔姐儿端了脚汤搁在地下,蹲了身子给丈夫脱靴,一面说道:“二丫头年小没记性,我倒还记得原先爹妈常住这屋子里的情形,每日里就好似如今你我一般,也是我娘打发爹爹抹脸烫脚,那时我也年幼没个忌讳,有时候还要钻爹妈的被窝,后来姨娘来了,一切都改了章程……”
三郎知道浑家心酸,笑着岔开了话头儿道:“且不忙说些过去的陈芝麻烂谷子,咱们梳洗完了,换了麻鞋,悄悄儿的往绣房外头窗根儿底下听窗,你说好不好呢?”
果然哄得乔姐儿抿着嘴儿笑,啐了一声道:“好没脸,听小姨的窗根儿,也不怕妹夫捉了你去。”
夫妻梳洗已毕,秀才第上房屋中虽然比不得高门大院儿,到底比三郎家的半间土坯房宽敞多了,炕沿儿外头还立着屏风,碧霞奴开了箱笼,拿出自家白日里搬进来的寝衣,往屏风后头换去。
偏生三郎淘气,仗着有些拳脚在身,鹿伏鹤行来在屏风后头,侧身探头往里偷瞧,但见乔姐儿脱得只剩贴身肚兜儿,桃红绫子上绣鸳鸯戏水,底下陪着葱绿亵裤,滚着缭花缠蔓边儿,花骨朵儿上头都攒着米珠儿的花心儿,四角垂坠小珠子流苏,走动起来为微微作响。
一双三寸金莲缠得周周正正,穿了大红睡鞋,上头却是五子登科图样儿,只好新媳妇子才敢穿这个,姑娘家自是避嫌,生了头胎之后的媳妇儿也不大敢穿。大姐儿自从过了门儿才敢稍微绣些春意儿,这一双虽是睡鞋,只有丈夫能看的,绣工倒比外头穿的绣鞋还精致,光是那五个娃娃的眉目鼻眼就绣了大半个月,几个孩子的小胖手儿可巧捉住了鞋袢儿,这样精致细密的针脚,只怕大户人家的绣娘里头也是难寻的了。
三郎一行看,就忘了回避,笑着赞道:“好精致的睡鞋。”唬得乔姐儿嘤咛了一声,捂了脸道:“做什么,羞人答答的……”三郎哪里还忍得住,伸手摚过屏风,抱了妇人娇躯就往炕沿儿上要按住了。
大姐儿连忙哀告道:“你忙的什么,叫我穿了衣裳!”三郎一面亲着粉颈笑道:“穿个甚,还不是要剥了去的。”乔姐儿给他亲的心痒,一面娇喘道:“那可是我当姑娘时候的寝衣呢,特特儿的找出来穿,你要看便罢了……”
三郎听见这话,方才松了手,一面回身瞧那屏风上头挂的,一件桃粉色丝绸寝衣,好娇贵的颜色面料儿,拿了来在手上细看,摸了摸叹道:“好金贵的东西,你家里当年也是家趁人值了……”
乔姐儿抢过手中赶忙穿了,一面扯了前襟儿笑道:“喏,你瞧瞧……”三郎定睛观瞧时,却是一只鸳鸯眼儿的狸奴,一看就是波斯种,名贵得很,乔姐儿又翻了里子过来给他看,却是一模一样的图样儿,三郎方知道这是苏州有名的双面绣,一般人家儿都是只绣在锦帕上头,还要拿西洋玻璃做成了框子供在家里多宝阁上,倒好是一件传家的玩意儿,却没想到碧霞奴当年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一件家常寝衣上头就有这样娇贵手段。
因叹道:“你家里若是不曾没落了时,岂不就是天上的仙女儿,这辈子也没有叫我沾了身子的道理,可见姻缘之事却是前定的……”
乔姐儿听了扑哧儿一乐道:“那倒也未必,你这话太抬举我家了,这件衣裳倒是我娘出阁时候陪了来的,一直舍不得上身儿,原说到了你家里再穿,想着颜色不大合适,又不是小姑娘了,就新绣那件大红的,这一件还搁在包袱里,今儿才带来。”
三郎见她这般说,却有些好奇道:“依你这样说,莫非岳母家中原是富贵非常的了?”乔姐儿摇头儿道:“这个我也说不好,自我年幼时候,爹妈便不大和岳家来往,偶有书信,自然也不叫我们小孩子瞧了去的,就是后来撒手的时候也没有什么话吩咐下来,只怕两家有了什么龃龉,化解不开了罢……”
三郎倒也不甚在意,因搂了浑家在怀里笑道:“今儿怎的想起来,是穿给你亲汉子看的么?”
乔姐儿红了脸道:“因是来家,便想起当姑娘时候的物件儿来了,你瞧那被窝,可不是我在闺中时候用的,倒难为继母娘不曾带了去。我原想着这铺盖保不住,临走前因是才换的,也没浆洗,今儿只好权且睡睡,你别嫌脏就是了。”
三郎遂抱了乔姐儿钻了被窝之中,夫妻掩住红浪,并肩交股挨在一处,三郎见那被窝头上尚有胭脂残迹,便忍不住心神一动,伸手捉了那被面儿攥在手中,大姐儿不解其意,笑问道:“你捉了它怎的?”三郎笑道:“恐伤其舌痕矣。”哄得大姐儿娇笑了几声,夫妻两个被翻红浪,因是在乔姐儿闺房,更添奇趣,书中难以尽述。
放下三郎夫妻如何恩情爱意暂且不提,却说那乔二姐儿闺房里倒更热闹起来,都掀了盖头吃过了交杯酒,欢姐儿硬是赖在二姑娘怀里不肯去,定要跟着爹妈一处睡。
三仙姑追着满屋子里头乱跑,老胳膊老腿儿的,赶了几回实在捉不住她,二姐儿倒瞧着新鲜,原本还有些端着,给欢姐儿一闹,倒不害怕了,搂了小人儿在怀里笑道:“不然就跟着姨娘睡吧,叫你爹爹往前头书房里睡去。”
何大郎听了,也顾不得还有媒人,连声儿说道:“这还了得?”话一出唇方知自己莽撞了,二姑娘红了脸,粉颈低垂不睬他,一旁仙姑和别的喜婆听见,都大笑起来。
说笑一回,还是欢姐儿自己折腾累了,就靠在二姑娘怀里睡着了,仙姑悄没声儿的抱了去,二姑娘只怕一时醒了不依,何大郎笑道:“你听她撒娇撒痴呢?这丫头胆子最大,往常衙门口儿里有了差事时,都是自个儿在家里睡的,因我是个单身汉子,连养娘也没有请,她倒不怕,这会子恋着你,方才妆得可怜见的。”
说话儿间仙姑抱了孩子外头客房睡去,喜婆倒带了房门出去,新房里就剩下何大郎和二姐儿两个,那何捕头是个吃过见过的主儿,大大咧咧朝炕沿儿上坐了,趁着酒劲儿就像说几句疯话。
因笑道:“多谢姐儿买了下役一份薄面,赏个脸下嫁过来。”谁知那乔二姑娘却不是个脸软的,冷笑一声道:“这话说差了,我原是看了姐夫五分面子才肯的。”大郎见吃了瘪,赶忙问道:“那还有五分呢?”
二姑娘见他那猴急样子,倒是忍不住扑哧儿一乐道:“自然是看你们家姐儿的面上,想什么呢……”到底是新嫁娘,哪儿有脸不红气儿不喘的,便把头低了不说。
何大郎如今夙愿得偿,岂能辜负良辰美景,早将新人抱定了,解衣登床,殢雨尤云。一个是赳赳的武夫,一个是爽利的小娘,一个再侵女色,一个乍遇男儿,自有一番得趣不必细表,一宿晚景题过。
一夜无话,第二日早晨,二姑娘新桃初破,自有一段娇憨不胜的闺阁态度,又不似大姐儿恁般有旧疾,非要早早儿的起身梳洗,虽然醒了,依旧是小娘子脾气,赖床不肯起来。
那何大郎如今抱得美人归,自是乐得温香软玉在怀,怎肯轻易放手,两个早起躲在被窝儿叽叽咯咯的说话儿,大郎捉了她一对描花玉腕,要看那守宫砂退了几许,一面说些风情,二姐儿有一搭没一搭只不理,还是要睡的模样儿。大郎便涎着脸扳她的身子。
正在燕尔妙处,忽听得外头挠门声音,两个唬了一跳,赶忙丢开手,二姑娘抓了件寝衣披上,大郎方才起来,披了衣裳走到门棂处往外一瞧,倒气乐了。
但见外头何欢姐儿抱着袄儿正挠门,冻得小鼻子一吸一吸的,堪堪的要哭,只得开了门抱进来笑道:“你怎的自己跑了来,你三姥姥呢?”
欢姐儿进了新房,地下总有三四个火盆儿,身子都暖透了,笑嘻嘻的说道:“姥姥没起呢,我叫了几声,只不理,想娘了,来瞧瞧,爹娘也赖床,羞羞脸。”说着,伸出小胖手儿在嫩脸上划了划,逗得大郎和二姑娘都笑了。
二姐儿见欢儿冻得小脸儿通红,赶忙对何大郎道:“闺女没穿袄儿就出来了,你快抱过来被窝里渥着。”大郎见浑家疼爱女儿,心中欢喜,递了过去。
欢姐儿咯咯儿一乐,钻进二姑娘的被窝儿里,踢着腿儿笑道:“娘身上暖和。”一面伸手捉了二姑娘的肚兜儿,二姐儿脸上一红,往她小手儿上一拍道:“不许。”
☆、第81章逛庙会喜获奶狗
在秀才第上住了几日,何捕头和三郎身上都有公差,却是耽误不得的,只好回城销假。这一回乔姐儿倒是得了益,与妹子隔了不过两条街,那何大郎是个老女婿,自是会疼人的,只因二姑娘来家,心疼浑家,不肯叫她里外操持,便寻了人牙子来,花下五两银子买了一个上灶丫头,除了一日三餐之外,兼做欢姐儿的养娘。
只是那何欢姐儿见二姑娘比自己也大不了几岁,自然恋着这位继母,倒不与养娘亲近,每日里只缠了二姑娘一处玩耍,二姐儿自小儿是幺女,虽然有了弟弟麟哥儿,又与自家不是一条心的,玩儿不到一处去,甚是寂寞,如今得了这么一个玉雪可爱的继女,好似妹子一般的疼,又见她自小儿没了娘,十分自立,心中更是疼惜抬爱,两个虽说是母女名份,却好似大姐姐带着个小妹妹,那何捕头每日里完了差事回来见了这般光景,倒好像又得了一个女儿,爱如掌上明珠一般。
平日里何大郎往衙门口儿里公干,大姐儿做完了宅门儿里的差事,总要往妹子家里走动走动,姐妹两个如今倒还是一处伴着做针黹,好似不曾出阁时候一般模样,乔姐儿暗暗品度妹子形容举止,果然与在家时又不一样,经过几回婚丧嫁娶的大事,也渐渐的历练成当家娘子的模样儿了。
这一日闲坐时,姐妹两个商议起秀才第上房屋地垄如何处置,乔姐儿因说快要开春儿,不知家中几亩薄田怎样分派,二姑娘倒省事,笑道:“不如就租给乔家集上没有田产的那几户破落人家儿,若是交不上租子也不打紧,只要一年四季孝敬我们时令的细菜瓜果,岂不比外头买的强,我们欢姐儿正长身子,正要多吃些时令菜,姐姐自然也要保养,只怕明儿就养下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