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宇文恪却只是无谓一笑:“啰嗦什么?扬帆!”
“你们杀了人?”贺兰柬被人搀扶着钻入船舱的一刻,隐约闻到一缕尚带暖温的血腥气从宇文恪的刀鞘中飘出,不禁皱着眉瞪过去。
宇文恪笑而不语,举着酒囊喝酒。
“你杀了那渔夫?”石勒在悚然中醒悟。
宇文恪冷哼:“你扔了那么多的金铢,我阻挡都阻不过。那渔夫陡然生财,他周围的人必然奇怪。等追兵赶到,一问便知我们的行踪。”
“那渔夫的家人――”
“未留活口。”宇文恪只当在说不值一提的琐碎小事,风清云淡道,“放心,我已埋了他们,入土为安,未留痕迹,旁人只会当他们走亲访友去了。”
“入土为安?也亏你说得出口!”石勒恨得脸色发青,又想起方才见到的那渔夫妻子滚圆的腹部、还有那在茅舍前玩着泥水的纯真幼童,不禁一个激灵,闭紧双眸,仰天长叹,“作孽……”
“你怎么变得这么婆妈!”宇文恪怒道。
石勒狠狠剜了他一眼,冷笑:“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看来恪族老是忘记当年丧妻失子之痛了!”
“你!”宇文恪拍案怒视石勒,面色通红,额角青筋不断跳动。石勒见他这般模样,也暗悔嘴快,但一想渔夫全家的性命,又觉此人性情乖张得实在不值得同情,于是撩袍走出舱外,望着风雨下的水浪,恻然之下心中亦生出几分悲伤。
舱中,贺兰柬最善审时度势,自然不敢再对宇文恪指责什么,只轻轻握住身旁钟晥冰凉的手指,柔声道:“阿晥,别担心,会雨过天晴的。”
“不会……”钟晥摇头,泪眼茫乱,“夫人根本是说谎。在都城的郗氏部曲不过几十人,哪里有几百个?而且他们诸多是商人文士,会武功的并不多。夫人前去找主公,怕是下了同赴生死的决心……”
贺兰柬抿唇不语,纵是心中早已猜到,此刻听闻,目光还是僵滞了一瞬。而一旁,宇文恪也慢慢放下手里的酒囊,半晌无声。
“不会有事的。”身后有人轻轻开口。
贺兰柬惊了一跳,转过头,才见少年静静躺在软榻上,一直紧闭的眼眸不知何时已经睁开。贺兰柬第一次觉得,那双漂亮得近乎妖娆的凤眸原来也可以这样地沉稳深邃,黑色瞳仁闪过锋芒时,更是冷厉凛然、不可一世。而那样凌厉的孤寡,使得任何人在与他对视时,心甘情愿,俯首称臣。
贺兰柬突然觉得有些庆幸,正要开口接话,少年却目色一寒,霍地坐起身,推开窗扇,望向舱外。
“追来了。”宇文恪淡淡开口。他垂眸,那把放在甲板上的弯刀,此刻正随着水底流动的暗潮和杀气,兴奋地振动着。他微笑着抚摸刀鞘,柔声道:“放心,总会让你尝够鲜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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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逃亡
石勒站在甲板上,瞪大眼眸。
百丈外,那艘官船只隐约在天际冒出朦胧一处黑点,夜色下乘风破浪,正以瞬间数丈的速度前移。“弓箭!”石勒喊道。旁边的鲜卑武士忙递上一张硬弓,石勒摸出三支羽箭,慢慢拉涨弓弦。脚下潮浪忽地平缓了一阵,一直颠簸不断的客舟也在陡然而生的寂静中稳住。
“令狐淳?”雨水冲刷过石勒的双唇,冰凉凉寒沁喉底。
官船已在二十丈外,轮廓庞大,船舷飞翘,如同搅浪戏潮的飞龙。夜雨下的济河苍茫无尽,唯有那里灯火煌煌,刺目的耀眼。站在船首的将军手扶佩剑,望着对面浪潮中不断挣扎的孤舟,志在必得地微笑。“奉丞相之命,本将特来请独孤小王爷回洛都!”他扬起浑厚的嗓音,在宽阔如斯的河水上,中气十足道。
“多谢了!”石勒在双方紧峙的杀意下淡声应对,“不过我家少主的行踪,怕不是丞相能够左右的。”他的眸光飞转悠然,望过令狐淳两侧无数严阵以待的弓箭手,又慢慢笑道,“令狐将军身为陛下臣子,亦承独孤王爷的细心教导,多年来却只为丞相之命奔波劳累,忠心耿耿,真是叫人感叹。”
他欣赏着令狐淳阴沉下去的面容,依旧笑道:“想将军走这一趟也是不易,我家少主感念将军的辛苦,不如下舟来喝杯酒?”
“也好,”令狐淳冷笑,“我舟上宽敞,不妨你们来我舟上!”扬起手,面无表情,厉声道,“银索爪呢?请小王爷过来!”
“是!”身旁数十人哄然应声,哗啦啦捧出一堆精钢索爪,正要抛出,船却蓦然在水浪中一个猛晃,摇摆得满舟并不熟悉水性的胡人将士一阵头晕眼花。
有人在后甲板上惊叫道:“将军,后舱着火了!”
“什么!”所有人都愕然转头。只见火起自干燥的舱中,在猛烈江风的助长下火苗已迅速蔓延了整个舱阁。满舟将士唯恐舟毁人亡,奔走拨水,忙乱成一团,连令狐淳一时也难再顾对面的客舟,疾步走去后面的甲板。目光触及着火的方向,他心念一动,望着船舷外那一阵阵正向北方涌动的暗流,冷笑一声,劈手夺过身旁侍卫的弓箭,“嗖嗖”接连五箭,用力射入水底。
夜色下不辨水色变化,然而风浪间,却渐渐浮起了一片淡黄色的衣袂。
缓兵之计――
令狐淳望着那艘早已逃离百丈之外的客舟,想到方才自己在石勒那一堆废话下的动气,不禁苦笑不已。
眼见与那处熊燃的火光已然隔开一段较远的距离,石勒擦了擦脸上的雨水,掀帘走入舱中。“这是你的主意?”他含笑盛出热茶汤喝着,直接询问贺兰柬。
满舱只是沉寂,贺兰柬脸色苍白得难看,鲜见的失魂落魄,怔怔靠在窗边,凝望舟外江水。宇文恪一见石勒便黑着脸,亦是沉默不语。独孤尚仍坐在榻上,背靠着舱壁,双目微阖,面容清冷平静,竟不能叫人看出分毫的情绪。若非石勒无意瞥到他在长袖下紧握的双拳,否则断不知,一个少年在这样的身心煎熬之中,苦涩、愤懑、酸楚,诸多情绪折磨,却还可以忍耐成如此的镇定。
欣慰刚起,石勒又猛觉不对,环顾舱中,脸上慢慢失去了血色。“阿晥呢?”他盯着贺兰柬,察觉对方眸中难掩的痛苦之后,悔恨莫及,手指一颤,茶盏掉落在地。
是了――
他终于明白,能在令狐淳眼皮下不留痕迹游近他们舟旁,并且能潜入他们船舱纵火的,除了自幼生在江左、熟悉水性的钟晥,其他谁还能做到?
“贺兰……”他艰难地出声,“阿晥那样灵巧,水性又极佳,一定会……一定会……”话下余音,渐渐消失在唇边。
茫茫河水,素衣飞帛,连带那满舟如狼似虎的胡人劲卒无数的锐利长箭,钟晥能全身返回的希望是多么渺茫,谁都是心知肚明。
正因是这样的明白,才愈觉悲哀。
远处那点火光终于消沉下去,已过半个时辰,却也不见舱外江水上冒出那人慧黠的笑颜。
贺兰柬唇角动了动,无声嗫嚅:“阿晥……”他亲自送她出舱,他亲手扼杀她的性命。他是该如何地铁石心肠,才能在当时不存一丝优柔寡断,便这样轻易放开她的手指。喉间不知何时涌出腥甜,早已受伤的五脏六腑更如同被巨石撵过,一时气息难调,猛咳之下忙以衣袖掩住口鼻。
“贺兰!”宇文恪扶住他颤抖的身子。
贺兰柬垂下眼眸,望着满袖血红,神思一晃,红尘断绝世外的心灰意冷。
“石族老!”舱外传来的声音难掩慌乱,“西北方和东北方各有大船靠近。”
“该死!”石勒摔下茶盏,掀开竹帘,眺望两边天际。
西北方的官船行驶悠然,不急不徐地南下,远远可见那辉煌灯光下的阁楼雍容,甲板上除了掌帆的舟子,不见什么异常。东北方的巨舟却是气势汹汹地急速而来。不同令狐淳方才官船上的火光熠然,此舟在黑夜下悄无声息而至,幽风一般,等发觉时,那盛气凌人的咄咄气焰已是近在咫尺。
“董据?”石勒望清那船头飘扬的“董”字锦旗时,微微愣了一刻,又看着对方舟舷上整齐的垛口、森寒的刀槊,立刻便知此舟乃翼州府兵训练有素的水师。
“往西北走!”他毫不犹豫决定道。掉过头,见贺兰柬再度服过九清丸、在独孤尚的内力疏通之下已渐渐平稳了气息,才说道:“是黎阳董据。”
“那厮?!”宇文恪怒得发笑,“令狐淳,董据,这些个乌桓胡人哪个不是主公手下调教出来的将领,如今一个个掉过头来恩将仇报,没心没肺,简直混账!”
石勒不理他的喝骂,只道:“董据袭爵翼州黎阳,如今连他也这般迫不及待前来济河拦截,想必这班乌桓贵族是下定决心要追着我们到天涯海角、斩草除根了。”他看着贺兰柬,言语忧忡,“来的是翼州水师,比之方才令狐淳的追兵,更是难应付。”
贺兰柬喘了口气,才要说话,却被轻舟猛烈的震荡晃得眼前发黑。
“水底!”独孤尚蓦地喝道,立即自榻上跃下,扶起贺兰柬。宇文恪振衣而起,一脚踢翻了面前桌案,感受着自万丈水底腾然而升的凌厉寒气,近前两步,弯刀出鞘,狠狠劈下。“嘭”一声水花与木屑爆飞满舱,刀锋勾起的弧度,正对自破裂的甲板中咆哮而出的寒光。
水底隐约传出一生闷哼,那一刹那,涌入舱中的冰冷河水掺入了丝丝暗红。
“快出舱!”石勒喊道。满舱烛火在摇晃中不断坠灭,水深霎时漫及脚踝。狭窄的黑暗中,宇文恪单刀应对自碎裂的窟窿间不断探入的数十刀剑,慌乱应对中瞥见扶着贺兰柬出舱的独孤尚身后一道冷光飘闪而去,顿时魂飞魄散,不及细想,手臂勾住舱顶梁柱,横身去挡飞刀。
“嗬!”
钝痛之下,仿佛胫骨瞬间被撕裂。硬汉如宇文恪,也忍不住低低痛呼一声。“去死吧!”他放声怒吼,刀光荡如密网,连绵刺入那唯一潜入舱中的黑衣人。
独孤尚将贺兰柬送上甲板,转身再入舱中,见宇文恪正被无数刀剑纠缠着,忙拔出佩剑,精纯内力透出剑锋,杀气截断水潮,将船底暗袭的刀剑震碎四散,又在没及腰身的水中艰难转身,将宇文恪携出舱外。“恪父,忍着点。”船舷边,他利落拔出飞刀,接连点住各处穴道,捏着短刀看了一眼,面色忽变。
“此刀含毒。”独孤尚沉声道。
宇文恪左腿上伤口不断冒出紫黑色的血液,独孤尚运力掌心,待要逼出毒液,宇文恪却一把推开他,单腿站起身:“没时间磨蹭了,上岸再治!”边说边侧身绕到独孤尚身后,横臂劈出弯刀,将刚刚攀援上船舷的三名翼州水兵刺落水中。
“嗖、嗖”,十几根银爪在夜雨下划过弧度,勾住这边船木,狠狠一扯,轻舟登时倾斜,舟上诸人身子贴着船舷,半边身子已入河水。
贺兰柬身负重伤,双手无力抓住船板,身子随波飘离,眼看就要沉入水中,独孤尚忙挥出身旁的绳索,锁住他的腰身,用力将他拖了回来。
“少主,弃舟罢。”贺兰柬奄奄一息地倚在石勒怀中,目光望着西北已慢慢靠近这边的华舟,虚弱道,“去那条船。”
董据的战船上,锐箭如蝗,正不断射往这边。随行的二十名鲜卑武士已有七八人受了箭伤,两名沉入水中,其余的,亦是在咬牙苦撑。独孤尚回眸看了眼那艘已近在三十丈的官船,只见舟上的灯火明亮,甲板上聚集了十几人,俱多为华衣丽服的女子,正好奇而又紧张地打量这边。
别无抉择,只得孤注一掷。
“弃船!”他放声道。用力震破甲板,令众人两两扶持着,抱着浮木,游向西北方的华舟。身后董据的战舰紧追不舍,落箭似密雨,仍不断打在身后的潮浪中。
华舟上的主人似也怜惜独孤尚一行的遭遇,早已命人垂落数条绳索,待他们游近,一一拉上甲板。
石勒与贺兰柬最后上的甲板,伏身吐出堆积胸口的河水,石勒站起身,颤颤致谢道:“多谢救命之恩……”
甲板上的女子衣饰精致却不张扬,多数梳着双环髻,该是大族的侍女,其中一个站在石勒身边的粉衣女子福身轻笑道:“客气了。”她打量独孤尚黑色长袍上绣着的飞鹰,试探道:“你们……是独孤王府的人?”岂料话音才落,身旁石勒不仅不回答,竟还猛地一掌将她推开。
侍女跌坐在地,正在惊怒,冷不防耳侧一道冷光闪过,“铮”一声,锋尖锐利,已钉入身后的甲板数寸。那侍女登时吓得花容失色,望着对面不断射飞而来的利箭,呆了一会,才起身怒道:“此乃裴萦郡主的船,谁敢放肆!”
她娇软的声音在这样风声浪起的河面上,实在传不出多远。对方战船上铀光森冷,依旧对准这边的光亮。侍女见状不对,又看了甲板上落魄的鲜卑诸人一眼,才急急转过身,奔入舱中大喊“郡主!”。
裴萦郡主――
董据那边没人听清,这边甲板上的众人却是听得分明,想到裴行与独孤氏素来是敌非友,不禁都面面相觑着,垂首苦笑。唯独贺兰柬念光飞转,想到一计,附在独孤尚耳边低声道:“少主,萦郡主最受太后和丞相宠爱,若我们挟持她……”
话未说完,独孤尚转过头,凤目微冷,沉默着望向他。贺兰柬自知此计之下恩将仇报的阴毒,不由自主羞惭起来,亦失了言语。耳旁但闻一阵环佩轻响,两人回眸,只见十一二岁的少女被一众侍女环拥出舱,绯红的纱裙,秀美的容颜,一双明眸左右顾盼时,纯澈不染一丝尘垢。
她走上甲板,望见独孤尚时,眸中不禁微微浮起一抹诧异。
“小王爷?”
她与眼前的少年倒不是不相识,往年宫宴上也见过数次。但因两族各自的立场和种种难以分清的隔阂,她虽是每每惊羡他宴上出众的词令和过人的智慧,却也无从与他熟悉彼此。此刻济水上意外相逢,她倒是欣喜多过震惊,于是小跑上前,盈盈一礼,含笑问道:“小王爷,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她对朝中的变故丝毫不知,独孤尚沉吟着,默不作声。
裴萦亦看出他的为难,对他温柔笑了笑,不再追问。她侧过身,指着对面的船,低声问身边众侍女:“那船上是什么人?”
伺候她身边的自有见多识广、从容智慧的妇人,看了一眼,柔声道:“禀郡主,是翼州黎阳的将军董据的战船。”
裴萦蹙眉:“他生了什么胆子?居然敢这般逼迫小王爷?”又环顾四周,唤道,“孟道!”连唤几遍,居然不见人影。裴萦有些生气:“孟老呢?要用他的时候却总不见人影!”
妇人看了一眼独孤尚,轻声道:“郡主,孟老是从不见外人的。”
裴萦撅起嘴唇,看起来很不高兴。又望着眼前少年冰冷苍白的面孔,上前握住他的手,摇了摇:“你跟我入舱吧,放心,我会送你去对岸的。”说完扭头吩咐舟子,“返程罢。”
“郡主!”妇人急忙阻挡。灵慧如她,自然从甲板上鲜卑众人的神色中体会到了事情的异常。因此劝道,“郡主,这一来一返又要耽搁多少功夫?太后和丞相会着急的。”
裴萦闻言犹豫起来:“姑姑说的也是。”
那妇人对她微笑,转而再看向独孤尚,道:“小王爷若不介意,不妨随我们先去南边岸上,而后再寻一艘船去北边?”她揣摩着他难以言喻的消沉目色,慢慢道,“或者,也可随我们回都城,跟陛下和太后亲自禀述董据的大胆妄为。”
“不必了。”独孤尚终于出声,挣脱开裴萦的手指,冷淡道,“多谢郡主的好意。我北上有急事,亦是耽搁不得。既然与郡主道不相同,我们就此下舟。”
“下舟?难道你们要游去对岸?”裴萦惊异地看着他,忙摇头,“不行!”然而独孤尚却是置若罔闻,转过身,已命瘫坐甲板上的鲜卑武士们起身。她情急之下,提起裙裾跑到独孤尚面前,“小王爷,我还是先送你们去……”话未说完,身子竟突然一个趔趄,正挡住对面朝独孤尚瞄准射来的一只利箭,不禁痛喊了一声,脚下更是失力连连后退,似是被什么牵引着一般,“扑通”一声,掉落河中。
“裴萦!”独孤尚大惊。飞身伸手去拉,却只撕下她的一片衣袂。
一霎间,河面上顿时陷入混乱。
“郡主!”满舟人影攒动,懂水性的舟子忙跃入冰冷的河水中,寻找裴萦的身体。
“董据!你敢射杀萦郡主!”远处有人咆哮道。灯火通明的战船自南方赶来,正是已扑灭火势的令狐淳。夜下飞雨,火焰再烈,也维持不久。故而未到一个时辰便整装重发,追赶鲜卑一行人的客舟,只是不料中途在河面上却望见无数破碎飘零的木板,心道不好,正思索如何应对裴行说“活捉”的命令,岂知一抬头,竟又望见裴萦落水的一幕,登时急怒攻心,望见董据的旗帜,口不择言数落起来:“丧心病狂的莽夫!丞相指明要活捉独孤尚,你竟这般痛下杀手?连郡主都不放过?”
“活捉?”董据笑声尖锐枭桀,“太傅却说要斩草除根,一个不留!”话虽如此,此刻他也知道错手射到的是裴萦,不得不令下属止了攻势,亦让人入水救人。待稍平了下心绪,却听令狐淳在那边还是骂声迭迭,一时也是难忍,冷嘲道:“魏陵侯说得好,我确实是丧心病狂,不过却也比不上你。不管怎么说,我都还不至于没出息到不顾乌桓先祖的脸面,投身汉人文士麾下,去做他们的奴仆!”
“你说谁是谁的奴仆!”令狐淳气得浑身发抖。
这边唇枪舌战,慌乱着搜寻落水的裴萦。那边船上,独孤尚僵着身子愣愣望着暗深无底的河水,良久才转过头,望着扯住自己的衣袂不让自己入水救人的宇文恪,一字一字道:“恪父,方才推她的人,是你?”
“我只是为了少主。”宇文恪低着头,自知理亏,放开独孤尚的衣袂,拐着腿走去掌帆的地方,不料对面忽有一道清风袭卷而至,寒锋惊现身下,他尚未反应过来,便觉锐痛已自膝盖的骨骸间蔓延周身,刺痛锥入脑髓,却是无法忍受的麻痹,令他眼前发黑,大叫一声,昏倒在甲板上。
“什么人?”石勒惊望着宇文恪双腿被斩,血红喷洒风雨。而那道灰色的风影只在他旁边打了个圈,便如同是万千鬼魅环绕周身,令他不寒而栗。与此同时,他听见有苍老的声音在他耳边轻道:“北岸诸镇有延奕领兵防守,唯有首阳山下的芦苇塘无人深入。你们,好自为之罢。”
满舟人都看不清来人是谁,仅独孤尚依稀望到那是一个老者模糊的身影,腰间一条冰蓝色玉带清冷刺目,随着耳边拂过的风声,悄然坠入河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