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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氏儿子一愣,想再上前时,青娘已经走回桌边坐下,往饭上夹了些菜,就慢慢地吃起来。吴氏儿子看着吴大哥的灵位,再瞧着青娘的举动,也许,自己不用那么担心了。
第二日一早,林老爷就遣人相帮着青娘两人把吴大哥的灵柩放在车上,一路护送回去。青娘从昨夜之后,就再没开口,一应事情都是吴氏儿子出面和林家人说的。
一路上青娘也没说话,当看见镇子时候,吴氏儿子才提醒青娘:“姐姐,按了……”
“我晓得!”青娘打断吴氏儿子的话,对他道:“就在前面放下,就此搭灵棚吧,就算吴家这会儿,就剩下了这么几个人,我也要把我的哥哥,葬的风风光光的。”
吴氏儿子听了这话,又不由鼻酸起来,林家管家已经过来道:“这件事蔽主人已经叮嘱过小的,无论如何……”
“多谢了!”青娘的话还是很简洁,前面已经来了一丛人,最前面的就是吴氏,瞧见吴大哥的灵柩,吴氏几乎是跌跌撞撞地跑过来,吴氏儿子下车想去迎自己的娘。
吴氏把儿子一把推开,双手抚在灵柩上,泪珠就落在灵柩上,儿一声肉一声地哭起来。吴氏儿媳妇和吴氏女儿也是一身素服,用帕子捂住脸在哭。
唯独青娘眼里却不见泪,只走到吴氏跟前,伸手去扶吴氏,吴氏抬头瞧见侄女这样,悲更从中而来,把青娘搂在怀里就大哭起来。
青娘在吴氏怀里直起身,轻声道:“姑姑,先把灵棚搭好吧。好让哥哥……”青娘忍住眼里的泪,低头不让吴氏看见自己眼里的悲伤,那四个字十分哀切:“入土为安!”。
入土为安,青娘觉得一种悲伤又从心底漫上,哥哥,我不会辜负你的,绝不会。
吴氏听出青娘话里的不同,抬起一双泪眼看着青娘,青娘脸上,似乎有些别的东西,吴氏有些疑惑地瞧向儿子,吴氏儿子轻声在吴氏耳边说了昨日张秀才的事。吴氏面上的悲伤中又带了怒意。
青娘已经对吴氏儿子道:“弟弟,去搭灵棚吧!”吴氏儿子哎了一声,带了几个人前去搭灵棚。
吴氏伸手握住青娘的手,青娘看着吴氏:“姑姑,别担心,我会好好的!”吴氏长叹一声,青娘已经又道:“姑姑,以后,没有哥哥护着我,我会护着我自己!”
吴氏感到一丝火热从青娘的指尖漫起,吴氏毫不怀疑青娘这句话的意思,可是这个世间,没有夫家庇护,娘家已经势弱的女子,该怎么活下去?
青娘知道吴氏心中的担忧,但青娘什么都没说,只是抬头看向搭灵棚的地方。
灵棚搭好,灵柩放进棚子里,林家管家眼见天已黑了,对青娘道:“阴阳生一事……。”吴氏虽则一为吴大哥伤心,二为青娘担忧,但也是办过丧事的,听到这句就忙道:“阴阳生已经请好了,说算过了,停灵五日,今年山向也利,就在我兄长他们坟边……”
说着吴氏眼里的泪又忍不住了,青娘已经点头:“多谢姑姑了,既然算好了,就这样做把。”
林家管家见状,也就又拈了香,在灵前奠了一杯酒告辞而去。
此刻已是初冬,天气寒冷,棚子内虽烧了火盆,寒风还是从棚子四周灌进来,吴氏毕竟年老,被这风一吹就咳嗽起来。
正在烧纸钱的青娘听到吴氏的咳嗽声,转头对吴氏道:“姑姑还是先回家歇息罢,也好把哥哥的东西整理出来一些,烧给哥哥!”
吴氏摇头:“就那么几夜,我陪你守着罢。青娘,你以后……”
听到吴氏还是忍不住问出这句话,青娘面上露出一丝了然:“姑姑,您放心,就算没了哥哥,我也能护住我自己。”
吴氏伸手握住青娘的手:“青娘,也不是我吓唬你,做孤孀,哪是那样轻易的?”
青娘点头,还是一语不发。吴氏见状,知道不能再劝,吩咐儿子儿媳女儿先回吴大哥家中,收拾几件吴大哥的衣衫出来,好等出殡那日烧。
吴氏儿子奔波了两日,十分疲惫,既然做娘的吩咐,也就和媳妇一起,带了妹妹离开。
棚子搭在镇外路边,吴氏儿子等人离开之后,整个棚子内除了剩下青娘和吴氏两人,还有两个过来帮忙的,睡在棚子的另一边。
整个棚子里面,只能听到火盆内柴的噼噼啪啪声,还有就是外面的风声,两人坐在灵前,对着灵柩,更显凄凉。
吴氏不时地去看青娘,青娘却像泥塑木雕一样,对着灵牌而坐,一个字也不说。
天一亮时,平日和吴大哥交往的好的人,也有前来祭奠的,来一个,就必有拉着青娘说节哀顺变之外,还有叹息吴大哥去的太早,吴家当初来镇上时候是什么情形,这会儿就……
青娘当然听得出这些人话里的未尽之言,但这些青娘早已想到,也不会悲哀。若就此低头,那算是什么呢?那算是把哥哥对自己的一切护庇,都放在脚下去踩。
吴家灵棚内,祭奠的人不少。张秀才坐在张二叔屋内,鼻子里面哼出一声,接着就恭敬地道:“二叔,这件事,还要请你做主!”
张二叔撮一下牙花,有些为难地说:“这件事,不好办啊!当初你家两老辞世之时,已经把家分的清爽,说好你和你弟弟一人一份。这会儿,你又要把你弟弟那份给收回来,不妥,不妥!”
“二叔,你也是个明白人,这有什么不妥的?弟妹又没有个儿子,若她就算没有儿子,从族里择个嗣子养在她膝下,也是件正经事。可她呢,这不做那不做,万一要带了这家产走了,那不是白白地把这份产业,便宜了外人?二叔,我爹娘当日把家业各自分开,指望的是给儿孙们长久守着,而不是给外人!”
张二叔怎不晓得张秀才的念头,不过是要故意为难一下,听了只是点头,不说话。
张秀才也晓得张二叔的意思,对张二叔低声道:“若是先前,她哥哥还活着,那我们自然也要顾及一二,这会儿,她那哥哥已经是个死人了,还顾及什么?况且趁这会儿,她在那忙着办丧事,我们把这事议了,再把屋一收,到时里面的东西,一半归我,一半归二叔,如何?”
张二叔点头:“这话说的也是,不过她还有五十亩地呢!”
比自己还贪,张秀才在心里骂了一句就笑眯眯地道:“那是她的嫁妆,难道我们这样人家还要把她嫁妆夺了,不过……”张秀才凑在张二叔耳边说了几句,张二叔哈哈大笑:“好,好,说的好!果真人还是读书,像我,就想不出这样好法子了。”
张秀才也得意一笑,看向远方,青娘,你就嘴硬吧,瞧你嘴硬到什么时候!
宁榴知道了吴大哥去世的消息,经过灵棚时也进去祭奠了,还送了二十斤猪肉当做帛金。见青娘和平常差不多,宁榴不晓得是该高兴还是欢喜,推了车到镇上胡乱做了几笔生意,见猪肉剩下的不多,索性推了车回去,把这些肉放进锅里,熬出一锅卤肉来,说不定吴大哥葬礼上,还能用一用,也好让自己能尽点心。
宁榴想起青娘,心里又沉甸甸起来,只是这件心事,怎么都不能说出口的,说出口来,就变了。
宁榴一路胡思乱想,都不晓得怎么到的家。把车推进院子,到了灶房烧起一锅水,烫掉猪毛开始卤肉。
宁榴把各样佐料都从柜子里拿出来,一样样地往锅里放,锅里的水在那翻滚,宁榴的心又开始混乱了。到底要不要把心事说出来,想起三姑婆又劝自己娶个媳妇,宁榴把手里的佐料都丢进去,瞧瞧灶下的火,打算出去走走。
宁榴刚把大门打开,就见张二叔和张秀才走过来,站在青娘大门前驻足说话。这件事后,宁榴和张秀才还是头一回见面,瞧见宁榴,张秀才明显脸色不好看。
张二叔倒对宁榴笑一笑:“宁小哥,今儿回来的早!”
宁榴答了两句,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二叔今儿过来是?”张二叔只笑不说话,张秀才鼻子里面哼出一声,这一声让宁榴有不好的预感,难道说?
☆、第25章求婚
宁榴心里疑惑重重,面上却没露出来,对张二叔和张秀才道:“二嫂子也不在家,不如进到我家里去,吃一杯茶再走!”
“不必了!”这会儿答话的是张秀才,张二叔呵呵一笑:“阿侄,你也不要说我人老话多,我晓得你心里怨着宁小哥呢。只是你也想想,宁小哥那么一点点年纪,你又没和他说过,朱老爷在知县面前,那是怎么一个风光,到了堂上,县老爷一口一个不说实话就打,他一被吓,不就说出实话来?这事,真怪不得宁小哥。”
张秀才也不瞧宁榴,还是仰着脸瞧向青娘院子,宁榴看着张秀才的神情,难道说张秀才想要把这宅子收入囊中?想到那日在堂上张秀才所为,宁榴越发齿冷,这个世上,肯雪中送炭的人已不多了。
宁榴在心中转着念头,对张二叔道:“多谢二叔美言,既不愿进去吃茶,今日剩的肉有些多,我拿回来在锅里卤着,一个人也吃不了这许多,等卤好了,就送与二叔一些。”
说话时候,肉香已经飘进张二叔的鼻子,张二叔嗅了嗅,闻着浓浓肉香,对宁榴点头:“我就说宁小哥你是个聪明伶俐的人,不过是没经过这么多事罢了。阿侄,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这后面一句,问的也是张秀才,张秀才脑中只盘算着等把这院子收回来后,到时把这两座院子一打通,该成青砖大瓦房,盖的高高的,给自己儿子说媳妇也面上有光。听到张二叔这问话,只漫应了一句就对宁榴道:“说起来,我想起,当日宁小哥你说过,这房子,你可是只赁一年。这会儿,你来了也有三个多月了。”
这话里透着不好的意思,张二叔有些惊讶地看向张秀才,张秀才还是一脸为宁榴考虑的神情,宁榴心念一转,已经想到张秀才为何这样问,另寻个住处对现在的宁榴来说,一点也不麻烦,只是宁榴放心不下的,是青娘。
宁榴没有说话,只瞧着张秀才:“那租金,在下并没欠了。”
张秀才没想到宁榴会来这么一句,皱眉把袖子一甩就对张二叔道:“二叔,这会儿太阳都落山了,我还是回去罢!”
张二叔对张秀才笑笑,等张秀才走了,张二叔才对宁榴道:“宁小哥,也不是我倚老卖老说你,这世上,最难得是能站住脚。”
“二叔的意思,我懂的!”宁榴只答了这么一句就对张二叔道:“这会儿肉只怕也好了,还请二叔进我家里,我把肉切了,劝二叔一杯酒,如何?”
张二叔用手摸着下巴:“这,怎么好意思呢?”
“我来这里,多亏二叔对我多有照顾,一直记在心里,却没谢过二叔呢!”宁榴语气越发客气,那股肉香味越来越浓。张二叔不由咽了下口水,张二叔家的日子还算能过得去,可也舍不得把这么好的肉卤出来吃。
张二叔口中说着不必,不过是举手之劳,已经身不由己地走进宁榴的院子。宁榴请张二叔在堂屋里坐好,自己来到灶下,用筷子戳了下肉,那肉虽没烂已经熟了。宁榴拿出一块来在砧板上切好,用些酱油醋拌了,又把酒拿出来,端了一托盘就往堂屋里面走。
张二叔正瞧着宁榴堂屋里的布置,见宁榴端着东西过来,老远就闻见一股香味,张二叔吸了吸鼻子,对宁榴道:“只晓得你会杀猪,可不晓得你卤肉也是一把好手!”
“这杀猪的人,下水常没人要,不就要自己收拾?”宁榴说着把酒壶肉都放在桌上,给张二叔倒一杯酒。
张二叔已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肥肥的肉,连肉带皮往嘴里一塞,嚼了嚼就咽下去,对宁榴翘下大拇指!
宁榴已经端过酒杯:“先喝杯酒,润润喉!”张二叔一口把酒喝干,瞧着宁榴道:“宁小哥,说来你是个正经好人,只是怎么不说一房媳妇?”
“彩礼钱都还没凑出来呢!”宁榴说着,就又给张二叔斟了一杯酒,张二叔又是一杯酒落肚,对宁榴笑着摇头“这姻缘的事,也离不了钱的。说来那日你若不害怕,这十两银子是稳稳当当到手了!”
“这事,我也在懊悔呢。”宁榴故意顺着张二叔的话往下说,张二叔又端起一杯酒喝干:“不但如此,你想一想,青娘,得,这回得罪了朱老爷,朱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你也晓得,吃了这么大的亏,恨不得把青娘的肉都给吃了。幸好呢,你只是个小人物,朱老爷也不会拿你出气。只是青娘,呵呵!”
张二叔说到这就不说话,宁榴心中大惊,给张二叔又斟了一杯酒:“有个什么,还想着二叔提点我呢。”
“所以说,你们年轻人啊,就是不懂事。”张二叔已经喝的眼下泛起潮红,宁榴瞧一眼盘子里的肉,端了那盘子就道:“肉快没了,我再给二叔切些肉去。”
张二叔打个酒嗝,靠在椅子上什么都不说。宁榴端着盘子来到厨房,又选了块肥肥的肉切了,切肉时候仔细想了想,接着笑吟吟地端着肉回到堂屋。
张二叔见了肉,又吃了两杯酒,心里更加欢喜,那话也像开了水闸一样:“宁小哥,我和你说罢,要是吴大哥活着,别说我,就算是朱老爷,只怕也会忌惮一二。可是这会儿天助我等,这会儿吴大哥偏生没了,这青娘啊,就是砧板上的肉,她再强,也不过是个女人。”
“难道朱老爷还想要二嫂子去做妾?”宁榴故意这么一问,朱二叔摇头,把嘴巴凑到宁榴耳边:“青娘不过是残花败柳,朱老爷又没了面子,怎还会要她做妾,不过是要睡上几睡,等睡过了,就赏给别人去。”
宁榴听的心中忧伤和愤怒都泛起,手已经握成拳头,面上却还装作什么都没有,只对张二叔故作疑惑地问:“二嫂子怎么说也不是朱家的下人,怎会……”
“她这会儿娘家势弱,婆家又得罪光了,谁会管她?”张二叔越说越欢喜,恨不得手舞足蹈起来。宁榴的手握的更紧,还要再细问问,张二叔已经又打个酒嗝,站起身道:“都夜了,这酒喝的差不多了,我也要走了。”
宁榴起身扶了张二叔出去,张二叔歪歪倒倒,又和宁榴说些酒话,不外就是宁榴很不错,要给宁榴寻个合适的媳妇。
宁榴一一应了,到了张二叔家门口,宁榴敲开门,把张二叔交给张二婶,张二婶要宁榴进去坐会儿,宁榴谢过了就往回走。
宁榴来到自家门前,刚要去推开门,想起张二叔方才说的话,看向青娘的院子,宁榴觉得脸上有些冰冷,宁榴用手一摸,原来不知什么时候,脸上已经流泪下来。
这个发现让宁榴十分惊讶,一颗心开始疯狂地乱跳起来。一定要帮着青娘,阻止这件事,可是自己一个人,势力太单薄了。
宁榴的手握成拳,往空中打去,什么都没打到,只打到一团空虚。宁榴束一下腰带,看向远方,目力所及之处,能看到田野之中,有一点跳跃的火,那是吴大哥灵棚里的火。
青娘在火盆里烧着纸钱,这已经是第三夜了,青娘已经不再害怕这种黑暗,能为哥哥尽一点心,很好。
灵棚外响起脚步声,青娘的眉微微皱一皱,这么晚了,谁还会有急事去镇上呢?那脚步声在灵棚外停下,来人似乎是在徘徊,接着就走进灵棚来。
青娘有些诧异地抬头,看见的是宁榴的眼,青娘的眉不由微微一挑。
在桌子上打盹的吴氏被这脚步声惊醒,睁开眼瞧见是宁榴,吴氏仔细想了想,想起宁榴是谁了,吴氏站起身,对宁榴道:“深夜到此,不知所为何事?”
宁榴被吴氏的问话从沉思中惊醒,想到自己来此的目的,宁榴垂下眼,对吴氏跪下:“还请您做主,把令侄女许配给我!”
这一句石破天惊,吴氏惊讶地看向青娘,青娘的惊讶也不下于自己姑母,只看着宁榴。宁榴跪在那里,双眼低垂,等着吴氏的回答。
吴氏在震惊后终于想起该说什么了,急忙道:“这位小哥,你先请起来,这件事,总要我侄女答应才是。”
“姑姑!”青娘叫了吴氏一声,声音里满是惊讶和讶异,宁榴抬头瞧着青娘,对吴氏道:“请您先出去一会儿,我想和……”
“不!”青娘终于想起自己该说什么了,十分迅速地说了这一个字。
宁榴了然一笑,站起身对青娘道:“我晓得的,不如,我们到外头,我把这件事的始末都告诉你?”
吴氏已经醒悟过来,急忙道:“罢了,还是我出去罢。”说着吴氏就伸手拿了件厚衣服,披在身上,离开灵棚。
灵棚内只剩下宁榴和青娘两人,宁榴已经开口:“你先不要说话,听我说。”
☆、第26章答应
这一句把青娘要说的话堵在喉咙中,青娘抬头看向宁榴,四目相对,青娘在宁榴眼中看到的,还是和原来是一样的。青娘低头不语。
“嫂嫂,我并不是趁火打劫!”宁榴张口就是这么一句。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奇怪?青娘忍不住抬头一笑:“我晓得!”
“嫂嫂,我也不是,不是……”宁榴看见青娘的笑,听着青娘的声音,原本想好的话不知为了什么,一个字都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