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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到这里已经一周了,今天是第七天,已经记不起那天到底是怎样的情形,只是醒来的时候看见卫东城满脸胡渣趴在床头,宁馨悄悄挣开自己被握着的手,然后下床。下床的时候惊醒了卫东城,看着人家的欲言又止,宁馨摇头“什么都别问。”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卫东城不问,只是悄悄的心疼。
不能再扰了人家的安宁,宁馨不顾卫东城的阻拦,她甚至还发着烧,可是她还是出了卫家。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看着快要顶天了的高楼,宁馨觉得天大地大,竟然没有一方地儿自己能去。
望着行色匆匆的上班族,忽然就有了想法,宁馨去了自己的单位,找到她们主任。那主任一看见宁馨,立即搓着手站起身“小宁来了啊,穆先生才走。”
“嗯,他知道我现在来了。”宁馨不想去问主任是怎么知道穆梁丘是她丈夫的,现在,她暂时不想面对穆梁丘,尽管理智告诉她她应该听听穆梁丘的解释,可是到底意难平。
“那就好那就好。”
“主任,我想去咱们部抽出去基层的那个小队。”宁馨苍白着脸可是一脸坚决。
主任大惊“啊,可是穆先生,穆先生知道吗?”
“嗯,他知道,他同意我去。”宁馨面不改色,虽然眼前晃的是穆梁丘的脸,可是最后一幕总是他和丁薇低头对笑的画面。
“可是,这,你还是和穆先生商量商量,咱们部的人我已经抽好了。”
“不用商量了,我已经决定了,他也知道。”宁馨语气急促,尽管主任再三劝说,还是要去,最后那主任想想就罢了。人家自己要去,省了他从部里抽人再遭人恨,虽然他对宁馨主动要去基层的想法很不理解,但还是同意了,准备跟穆梁丘说说这事儿,有事儿耽搁了,也便没有再给那个大人物打电话。
部里下基层的小队已经走了,宁馨决定立即出发,自己包里还有钱,工资卡也随身带着,当即出去重新买了几身儿衣服鞋子,连那家也没回,急了慌忙的就走,没跟任何人说。
她换的那个同事已经在农村待了两天,突然说自己可以走了,欣喜若狂,不知缘由,只当自己运气好。于是坐完飞机,坐火车,坐完火车坐汽车,汽车完了是拖拉机,最后甚至是牛车,然后是徒步,终于到了一个村子。那是宁馨第一个到达的村子,那里是真正的与世隔绝的地方,出山便是登一次天。
宁馨刚到,可能是临走的时候他们主任有了关照,突然那村长可能接到信儿,决定把宁馨换到稍微好一点的村子里,于是宁馨无法,跟着人家走了,那个村子换了一个男同事。山大沟深,大西南真个是这样的,村与村之间的距离都是要翻大山,宁馨本来预备去的那个村儿,因为突然下大雨,阻了道路,于是逢临近的村儿停下,恰好这个村儿分到的那个人还没来,于是宁馨索性就暂时下乡到这里。送行的人走了之后,宁馨开始了这里的生活。
纸糊的木头窗户,似乎有些前朝留下来的遗迹的样子,隐隐约约的,宁馨感觉外面的光线在一点点变暗。
在来这里之前,宁馨不知道地球上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有这么一个让她初来第一天,就迅速忘了之前在她看来她要挺不过去的坎儿,只要你站在这片土地上,心里马上升起来的苍凉感顷刻会淹没其他心思。
宁馨此刻所站的位置,是隶属于贵州黔南布依族苗族自治州惠水县羡塘乡的落木村。来到这里,已经一周了,今天刚好是第七天,才不过七天,宁馨就清减了许多。每一天,每一天,她受到的震撼在增加。
方才的孩子们,是村里年龄还小不能翻大山自己去学校的孩子们,村里有个会计,充当了这些孩子们的老师,宁馨有空儿的时候,便带孩子们来自己屋里教点东西,让他们识得几个字儿。因为所谓的学校,不过是一个大大的用玉米杆子苜蓿硬杆和一些干水草和着一些树枝搭起来的牛棚子,底下放了些土块儿,这便是这里知识启蒙开始的地方。宁馨看着心酸,眼见着天一天天的冷了,叫了孩子们到自己屋。
初来时,还带了那么几件衣服,可是已经立秋多天的村里,还有几个小娃娃光着屁股,宁馨看着那小腿儿脚丫子冻得发紫,晚上就拆了自己的衣服改小了,做了几件儿给了那小娃娃父母,看着那几个连话都拙的说不出的嫂子们,看着那些个眼睛,宁馨送走人,背过身大哭,也许就为了那些村民,也许还有其他。
才不过两三天,宁馨的衣服,连同内衣裤,统共就剩两身儿,现在穿的是借了村长大妈的衣服,她的衣服换洗了,还没干,此时的宁馨,一身儿农妇打扮,长长的头松松的挽了,除却了脚上的运动鞋还是自己的,全身上下已经没有半点城里人的样子,只那周身气质,看着到底不像是长期劳作的人,但是白嫩的皮肤,定是不如先前,因为这里连水都是极缺的。
平日里孩子们洗澡,村外的泥塘里打一个滚儿,出来拿着衣服擦擦,脏衣服依旧穿了去,村民们,有些人一辈子没洗过澡,宁馨初来时,问及洗澡。那村长张了张嘴,说了情况,但到底尽他们最大的力,给宁馨的屋里放了两只上个世纪那种镂花铁皮暖瓶,日日有村民们给宁馨灌满那暖瓶,宁馨也就只能擦擦身上。
这里是通电的,可是缴一次电费,就得出一次山,乡亲们省着用,除非必要,不开灯,现在宁馨已经习惯了屋里点根蜡烛,真个儿是一灯如豆。
世世代代,靠天吃饭,活着的人的所有梦想便是早上出去,看见地里的庄稼长得比昨天好,能出山的,出去了永远不再回这里,守在这里的人,宁馨看着看着手脚就开始冰凉。还能拿着一叠的文件去宣传党的种种优惠政策么?宁馨不能,于是只能给孩子们上课,时常接了村民的信给等着丈夫回来的女人们读,或者回信,然后有时间去山上看看,日子也便忙忙碌碌的过了这么几天。
只在晚上自己一个人睡的时候,闻着鼻端到现在还不能习惯的发潮的馊味儿,宁馨盯着村长专门因为自己住这屋而在墙上贴上的大大的胖娃娃年画,心里会想起穆梁丘,想起她们的家,想着等到回去见他的时候,听听他说的。万一不行,自己还是可以过活的,这里的人尚且每天都开开心心的,她还有什么过不去的呢,然后就越发的想穆梁丘,连她自己都不承认的想,彻夜彻夜的睡不着觉。
站起身,宁馨揭开门帘出去,大妈的裤子有点肥,阔脚的灰布裤子,还是大妈赶集的时候才穿的,宁馨抚了抚裤子上的皱褶,知道这是大妈稍微像样儿点的衣服,所以她穿的时候格外小心惜爱,尽管大妈觉得宁馨能穿了她的裤子,这是她的荣幸。
即便不那么有钱,但是还是安逸的过了二十几年,可是所有的成长,似乎只在这几天,真个儿人是要在外面多看,然后自己便能多得,原先计较的,也就不那么重要了。
日头已经落到了山的那面,家家的烟囱开始冒青烟,宁馨出门,勾着散落的头发到耳后,看着那袅袅娜娜的青烟,竟然觉得美的惊心动魄。住在村长家里,听说这房还是先前村长儿子结婚时候用的,现在年轻人已经出了山,好几年都不曾回家,家里也就老两口子,人很和气,对宁馨很好。
宁馨看着大妈在厨房里忙活,灶膛里的柴火时高时低,凑近了厨房泥土台子,看见堆在灶膛前的柴草不够了,宁馨去门外准备帮大妈拿点草。这里的人,烧的还是各种秸秆和晒干了的青草,那是牛驴都吃不完的时候就晒干烧饭用。
这个时候天已经有点麻麻黑了,宁馨出门拿柴草,走两步就是柴草垛,蹲□刚撕了几把放地上,突然,手上窜过去一只毛茸茸的东西,宁馨大惊,下意识的尖叫,然后看见一只老鼠顺着柴草垛一溜儿跑了,拍着胸小心翼翼的探出手,又撕了两把,感觉量够了,抱怀里刚起身。眼睛无意识的看向门前的那条小路,然后抱着柴草准备进屋,突然,宁馨极快的转头,她甚至听见自己的颈椎发出脆响声,然后瞪大眼,不可置信。
村长家的门前,有条不怎么宽的小路,周围满是青草,只是现在看起来路两旁都是黑漆漆的,可是黑漆漆的路中央,有个人正站着,隔了有二十米的距离,正在朝这边张望,然后两个人四目相对,宁馨手里的东西掉了,那人可能张嘴喊了一声,宁馨没听见,此刻她什么都听不见。
夜色掩盖了那人脸上的神情,连宁馨自己都惊讶,只一眼,凭身形,她竟然能认出那是穆梁丘。无意识的站着,看着那人大步向前,跑动时头发向后掠去,露出饱满的额头,敞开的衣服随着风鼓出一个包,长腿不停歇,不过二十米,不过二十米,有人可能觉得很长。
在离宁馨有三米的地方,穆梁丘停住了,宁馨细细看穆梁丘,可能穆梁丘也在细细看宁馨。离得近了,宁馨看清楚了穆梁丘的模样儿,这怎么会是穆梁丘呢?这怎么能是那个初时漂亮的让她经常看出神儿了的男人呢?
胡子已经长到单用手就能捏拿住的长度,穆梁丘嘴唇干裂,隐隐看见嘴唇上浮起来的死皮,脸上有着遮掩不住的风尘痕迹,眼窝凹陷,里面是层层的青色。眼睛乌沉沉的,里面的东西宁馨看不懂,只有端直的鼻梁依旧端直,宁馨觉得穆梁丘像是大病未愈元气大伤的模样儿,眼睛往下,看见这人抿了唇角,脸上的表情,似乎是狂喜,也似乎是害怕,更似乎是委屈。
再往下,穆梁丘的一双鞋,已经看不出是意大利手工制的,宁馨约莫估计着这是他惯常穿的皮鞋,这会儿上面沾满湿泥,膝盖以下的裤子,泥迹斑斑,黑色的呢子大衣敞开着,越发显得这人狼狈。
“宁馨?”小心翼翼的,穆梁丘唤了一声,宁馨的心快要疼死了,比自己看见穆梁丘陪着丁薇在商场买东西那会子还要疼。
眨了一下眼睛,一串晶莹出了眼眶,穆梁丘终于敢动了,两步上前,把人抱进自己怀里,宁馨猝不提防,一头撞上人家的胸骨,鼻子酸酸的,于是也不抑制,眼泪哗啦啦的流。
“宁馨,宁馨,宁馨,馨儿,馨儿……”一声声的,穆梁丘一直唤这几个字,没有其他的,也说不出其他的,宁馨觉得这个男人越叫,她的心会越疼。
鼻端的气息不再熟悉,满是汗水的酸味和衣服发馊的味道,宁馨靠着穆梁丘的胸膛,感觉连那毛衫,都硬硬的不复柔软,终于出声儿了“你怎么来了?”
穆梁丘只不说话,紧紧的勒着怀里的的人,恨不得揉自己怀里去,半天了才说“你真狠心。”于是宁馨大哭。
抓着穆梁丘的衣服,宁馨抽咽的不能自己,你不能想象那种感觉,真的不能,当你每天起床的时候,想起来这里不再有自己熟悉的一切,这里甚至连洗个脸都得省着水用,即便是宁馨这样儿的人,有时候也会生出绝望。只是这份儿绝望平日里放的很好,乍一见到这人,所有的东西便开了闸,倾泻而出。
许是宁馨哭的声音过于大了,村长家的大妈出门,便看见有个那么英挺的年轻人,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精神的小伙子,抱着她们村儿来的大干部。
“小宁啊,这是……”大妈看着这情形,不得已开了口。
“大妈,没事儿,您先进去……”宁馨抽咽着催大妈进去,那大妈看这情形,约莫是知道了几分,遂进屋继续做饭,只是临走的时候目光再三在穆梁丘身上打转儿。
“你个不听话的女人,狠心的女人……”穆梁丘低低的说话,嘴已经堵了上来,无心顾及她们还有结没打开,也无心顾及两个人现在所站的地方,宁馨张着嘴,让穆梁丘捉了自己的舌头吸弄。
长长了的胡渣,刺得脸上一阵阵发疼,这人只蛮横的摩擦着,转动着头部的方向,掠尽了宁馨嘴里的香液。长久的亲吻,然后放开便是一下下的啄吻,穆梁丘不知道该怎么办,是狠狠的收拾一下这女人呢,还是彻底把人吻昏了去。
村长是个和气的老头儿,这时候赶着一只老牛回来了,宁馨不好意思,两个人放开。
难得的,村长家的几个屋的灯都开了,穆梁丘坐在地上的小凳子上,宁馨帮大妈端饭,很委婉的说了这是自己的丈夫,几个人很快速的吃了饭,然后穆梁丘随了宁馨回宁馨的那小屋。
穆梁丘木板床边儿上,打量这件小屋子,昏黄的灯光下,那个他几天几夜没合眼寻找的女人现在一副农妇装扮,正在一个掉了漆的搪瓷盆儿里倒热水。
宁馨倒了半盆水,兑了点凉水,端起来放到穆梁丘的脚下“洗洗吧,这里没办法洗澡。”
穆梁丘看着那半盆水,然后脱鞋,宁馨看见穆梁丘脚上的黑袜子已经半硬了,脱下来的时候,粘在皮肤上,看着穆梁丘的袜子脱离皮肤,然后看见这人脚趾脚掌脚后跟上的水燎泡,有些已经破了,有些还是凉呼呼新长出来的模样。穆梁丘是这么好几天都没有脱过鞋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