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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秦大人说明儿个请你和许大人吃素宴,到时候捡了时间和您谈谈事儿。”
张铭听后放下心来,又问:“你身边钱还可够用?”
周芹挠挠脑袋,嘻嘻笑道:“够的。就是还未和这府里的小厮们通过气儿,兴许还要用上一些。”
张铭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一张银票,道:“这几日你去城里寻些田地,这是一百两,余下的省着点用。”
“老爷在这儿买田地做什么?”
张铭笑了笑,“你明月姐姐看着挺喜欢这边,老爷我就用夫人赠她的嫁妆钱,在这儿买些地送她当嫁妆。”
周芹只当张铭已将明月收了房,听到这话,就呆了呆,“……老爷,这是什么意思?”
他这样一问,张铭深觉自己似乎一直在下人前权威不够,便敛了神色,并不作答。
周芹鲜见张铭如此,就缩了肩膀,接过银票,乖乖的退下了。
张铭左思右想,此事只能委托秦游了,由他妻子许莲娘帮着明月物色对象,顺道给她改个名字,将年龄也报小个一二岁,又有嫁妆,干脆还是顺理成章的就在这里嫁出去,待他回到燕京,只消和琳娘报备一声,也就过去了。
毕竟是在自己家做了多年的老人了,张铭也不愿将事情做的太难看。
他既对琳娘作了承诺,就要做到,哪怕越一次轨,都是前功尽弃。
洗漱过后,张铭躺到床上看话本子,他喟叹了一声,已经多日未有这样舒服的日子可过了。先前不是漂在水上,就是住军帐,再往前一点,就是住四处都是眼线的园子,处处不适意。
不知琳娘在做什么呢,孩子该有七个月大了,也不知他在娘胎里乖不乖。
看了半本话本,张铭合眼即睡,到了半夜,他热的不行,就睁开了眼睛。
时至深秋,已经有些阴寒。张铭从床上坐起,披了件大氅,就着烛光给自己倒了杯茶喝,于是,等他躺回床上,就更睡不着了。
“一只羊、两只羊、……”
“唉……”
犹豫了片刻,张铭从衣襟里将那块儿手绢拿了出来,放在鼻间嗅了嗅。多日碰不到妻子,他满脑子的旖思,前些日子忙着,倒想不起这件事,今夜略一放松,就有反应了。
他将手绢放到嘴边亲了亲,道了声歉,就将它移了下去,包住一处地方,心道,靠你了。
弄了许久,张铭叹了口气,就着月光看了看痕迹斑斑的手绢,认命的起身打了盆水,将它清洗干净,晾在了毛巾架上。
被琳娘知道她绣了多日的手绢派了这用场,兴许会发火吧,他一边洗,想到那场景,一边轻声笑了起来。
秦游所请的素宴,是真的全素,说是请客宴,也不尽然,倒更像是家宴。因他妻兄许五爷也在。
因为许家亦是担任皇商的热门人选,又和许桓是本家,两位许姓男人便相谈甚欢,对坐着喝起了老酒。
许桓喝的晕晕乎乎,直称许五郎为老弟。许五郎虽年轻,但他是好不容易得来的嫡子,自五岁起就跟着父亲学着打算盘、看料子,上面又有四位年长且虎视眈眈的庶兄,乃是人精中的人精,将许桓捧的极为高兴,暂且不提。
张铭看许桓喝的差不多了,才得以和秦游寻了僻静处谈事,待他见到秦游所说的僻静处还坐了位许莲娘,饶是他颇淡定,也愣了愣。
许莲娘年幼时被当做男孩子养,她和许五郎又是许家唯二的嫡子嫡女,除开对着秦游时,因着小女儿心态,略有收敛,平时一向自视甚高,可谓巾帼不让须眉。她看张铭面露诧异,便轻笑了一声,站起身行了个礼,就要退出去给他们腾地方。
秦游忙道:“表妹,还请你帮忙把把风。”
许莲娘抿嘴一笑,就替他们将门掩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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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铭,我就直说了。我家和许家,都想做这个皇家商人,你和许大人一手既然推了这么大个动静,可有什么能提点的?”
张铭推诿道:“这是许大人一手促成的,你们这里监管不到位,不知偷了多少国税,又没人肯拿钱出来助皇上,他一发怒,就定下了这计策。”
秦游嘿嘿一笑,“我不信,许桓此人,虽然不贪,却决然没这么大的胆量,挑了这么多家的神经。你倒是狡猾,偷偷摸摸去了建州,将他一人留在这里作挡箭牌。”
张铭被他戳破,也不脸红,只笑了笑,也不作答。
秦游见他如此,知道这是要令自己表态了。
“我这儿有一张名单,若是我姨夫家得做皇商,我现在就将它转与你。”
张铭讶异道:“你也不怕被人报复么?”
秦游摇了摇扇子笑道:“你可还记得金显,许家在此,同他家在清河县,也算相差无两了,不过没金显那样蠢,样样都摆在明面上,招人嫉恨,即便动静的再大,我们两家经年累月的根基也在此,轻易倒不了。”
张铭未接那张名单,反而疑惑道:“许家又不是你家,缘何你要这样掏心挖肺?”
“你放心,我也不是傻的,我家和他家,是一荣俱荣,何况我走了仕途,这样一明一暗,有何不可。这名单,你接是不接?”
张铭露出个狡黠的笑,接过那名单,随即道:“做不做的了皇商,我说了肯定不算,许桓说的也不算,依你们商人的规矩,价高者得罢了,皇上看中哪家就是哪家,不会偏私,也没捷径可走,你这名单我收下了,不过,你放心,我不过看上一眼,原件仍旧还给你。”
不待秦游回话,张铭便打开了那张纸,默记了一通,随后递还给秦游,又问:“如何,你可想通了?”
秦游收起了那名单,犹豫道:“莫非我听闻的消息乃是假的?不是说一家需交五十万两么?”
张铭答道:“不错,不过,”他朝北边虚行了一个礼,“皇上缺钱用,许大人为了替他分忧,顺便令你们将偷走的税赋吐出来,新想了个辄儿。”
秦游听后,立时就懂了,笑骂道:“好你个张铭,想出这样的阴招损人。”
张铭摇头无辜道:“哪里是阴招,这是阳谋,再简单不过,明摆着的,谁家出的钱多,谁就有实力呗,再说,皇上也不曾说不能参股,你们看着办吧。”
秦游沉吟了片刻,随后谢道:“若是如此,我倒也不怕了,先前只担心不知要向哪位送利是,这下倒是清清白白了,还可向皇上表忠心,真是一举两得。”
张铭看他面上确实诚恳,久悬着的一个心也落了下来,又道:“若真如你所说,我去巡查三港,请你让许家人护我周全。”
“这是自然……就是你也太黑心了些,不怕江南人骂皇上贪心?”秦游想到即将哗哗哗流出去的钱,颇为肉痛。
张铭骂道:“忒短视,皇上筹钱做什么?还不是为了建水军,造船造炮台打水寇么?燕京离着东海近千里远,难道还是为了保护他自个儿?何况霍兰人已到了天竺,还遣了个先锋占了琉璃岛,你当这儿真安全?”
秦游被他连珠炮似的说了一通,倒有些警醒了,旋即又问:“霍兰人已到了天竺?是真是假?”
“真,我去建州见到的那霍兰总督,他送给我一把黄金匕首,是天竺货。”
秦游急道:“那你还让那总督去见皇上?!”
“皇上缺钱,他有黄金。”张铭笑了笑,“你们都当皇上年纪轻不懂事么?”
“那可就想岔了,这可是他的天下。”
☆、第94章回京
那之后,张铭又将处理明月的事略微同秦游说了一通。秦游依稀记得自己任清河县县令时也曾向张铭求助过,眼下两人立场对调,他也起了些戏谑之意。
“早说么,你做事也算周到,将我一家上下的眼线俱瞒过去了。依我看呐,你不愿意要那个丫鬟,是嫌她年纪大了,又算不得貌美。若是提前和我说一声,送你两个年轻貌美的扬州瘦马,养在这里,兴许就不是这情形了。”
张铭知他定要埋汰自己,也不以为意,“若真是美人,没人会不喜欢。不过么,看看便罢了。你若是送我两个瘦马,非得送四个给许大人才能将事情办的体面,可不是要叫你亏本么?”
秦游笑道:“你真是狠心,须知有那不知事的妇人,看你脸嫩,还向莲娘打听你可曾娶妻,想着要将女儿嫁与你呢,竟是这样一位薄情郎,唉。”
两人互相调侃了一阵,张铭便告辞了。
秦游回到他与莲娘的屋内,将张铭要向他们托付一位年长丫鬟的事情大致说了说,许莲娘手上钱多人多,自无不可,又听说张铭肯替这女人出嫁妆,更觉方便,就将此事应承下了。
范家、许家、以及秦家的附属霍家共三家,最终拔得了头筹。不过,这笔生意,因为张铭和许桓设下的“抢钱”套子,这三家,纳证金最多的范家出了一百万两,许家势大,又专精布料生意,无人敢与它争锋,连金银带细软也缴了八十万两,倒是负责贩粮的,因为江南水田分散,一时里也找不出能独占鳌头的大粮商,被霍家联合了其余几个中等粮商捡了个便宜。
许桓此行任务完成的漂亮,回京后就得升官儿了,他自入吏部做主事至今,一直升的飞快,直逼太宗时期的魏参政,好在他长的周正,又颇自恋的蓄了须,看着老成,才未有人揣摩他与皇上的关系。在燕京坊间看来,皇上本人长的可比这许通政使好多了。
不过,即便如此,他又将升官的消息逋一从京城传开,弹劾他的折子也雪片似的飞到了徐澈的御书房,他随手挑了几本置于案头,就交代了身边的大内总管冯笙,将其余的一把火俱烧了。
他要先让许桓站住了脚跟,才能将张铭扶起来,所以,下一步棋,该动一动了。
“启禀皇上,百花楼宫人来报,若贵人要发动了。”
冯笙一边替徐澈研磨铺纸,一边轻描淡写的报了一声。
他令内务府将若云肚子里的孩子报早了一个月,这样一算时间,早产了两个月。
徐澈手里细羊毫略一停,“多让几个太医去看看,着他们替朕将大的保住了。”
冯笙心一惊,“嗻。”
“朕该去合德宫看看母后了。”
隆冬,青田港。
青田港是张铭考察的最后一港,许桓因着弹劾他的折子已经多如牛毛,火烧火燎般的先行一步,回燕京述职去了,张铭孤身一人,指点着这里的船匠建商船,顺带录了一本名册,预备着新建战舰时能派上用场。
这块儿算是他的专业范畴,又无人盯着他,船匠们都是勉强糊口的老实人,相处起来非常的适意。
张铭挑了几种漆作对比,有些他只在书上见过,不懂其中的特别之处,正在请教有经验的老船匠。
“大人有所不知,这几种是海禁时好不容易传下来的方子,海水发咸,说是寻常的船只下海捕鱼不用这些个涂底便容易坏,这是老一辈的方子,我留在身边一直派不上用场,不过是图个念想才留下来,得用不得用,我也不清楚。”
张铭会意的点点头,捞起一些闻了闻又放回去,又道:“老人家,请你用这些漆涂在一块板子上,我好带回京里去,若是合适,请将方子也重写一份。”
“是,这好办。大人,你不日就要回京,我们几个老伙计想请你吃顿全鱼宴,”老船匠看张铭面露不解,“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婆娘们在家里做的,眼下出不得海,但寻常的江鲜还是有些的。我们几位看你和那个小伙计日日宿在船上,跟着我们一块儿白面儿泡水吃,就是再穷也拉不下这个脸面了。”
周芹在一旁帮人搬木材,听说了有鱼吃,眼睛都闪闪发亮。
张铭听这老船匠说话诚心诚意,他虽不想吃老百姓的东西,但也大为感动,便道:“白面儿泡水已经不错了。倒是我多日未饮酒,对上回在你家喝到的那个小米酒念念不忘,若是便宜,请你家婶子温一壶,就让那个傻小子去买点下酒菜,和你们几位喝一顿。”
“酒有!酒有!”老船匠哈哈大笑。
张铭喝了一通老酒,眼神也温和下来,几位请他喝酒的船匠一直因他来此考察惴惴不安,眼下逮着机会,便伺机问道:“小张大人,你来我们青田港考察,也不宴请也不收礼,天天的往船上跑,究竟是来作甚的?”
张铭含糊道:“嘿嘿,你们有所不知,大人我……咳咳,大人我啊,想着让咱们大周解了海禁,将水寇倭寇杀个片甲不留,好让你们出海捕鱼的捕鱼,经商的经商……”
诸位听了面面相觑,其中有个机灵的问道:“出海经什么商?”
张铭一拍桌子,道:“自然是去抢别人的黄金!”说着他便一个人笑开了,拿起了桌上的一个瓷碗儿,“咱们这个小青花碗儿,十文钱一只,越过一道海,就值十两银子!”
周芹只当自家老爷喝大了,也顾不得自己满嘴的肉,将他扶了起来。
“老爷,您喝大了,快别说了。”
张铭借着酒劲闹了一阵,到底将自己心里的愿望说了出来,待周芹将他扶到惯常睡的船上,便呼呼大睡了起来。
另一边,辛迪斯到了燕京,在使馆住下后,一直未得徐澈接见,倒是将燕京的诸多窑子全逛了一圈儿,他财大气粗,调情手段又高超,花姐儿各个爱他,还学会了跟人争风吃醋,骑士精神一发作,就打伤了一位了不得的人物——永定侯。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一桩公案,又闹至了徐澈面前。
可惜他无暇判案,只发了一通怒,将永定侯圈在了家里,才注意到辛迪斯这位金毛紫眼的霍兰总督,中书省将霍兰使者到京的消息压下这欺上瞒下的小动作,又触动了年轻的皇帝的眉头。
真是怒上加怒了。若贵人早产,生下了一个完整的死胎,还是个小皇子,命也去了大半,她昏过去前只当自己要死了,大着胆子告诉徐澈生产前陈皇后请她吃了一碗汤圆儿。
徐澈对若贵人之宠爱宫内皆知,加之皇室子嗣历来艰难,连太后都无可奈何,只得先下手将陈皇后软禁在凤藻宫里,待事情查清了再作发落。
张铭自然对这些事一无所知。反而琳娘挺着八个月的肚子,在普寿寺听青青将宫里近来发生的事情一一说了,先时颇为那失了孩子的若贵人唏嘘了一番,待她听闻淑妃娘娘的肚子亦有了动静,眼下已有四个月,饶是她颇仁厚,因着对淑妃娘娘的私心,也不免为若贵人失了孩子深感庆幸。
她当着佛门重地生出这样大不敬的想法,反应过来后就出了一身冷汗,连连念经,想着今年过年前要多施些衣物给流民,切切不能再生出这等想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