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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铭看问张兰恐怕难以问出些四五六,就暗地里掐了自己一把,正色道:“那好吧。”
琳娘带着青青立在他身后,也都呆了呆。不过琳娘眼见这里雕梁画栋,还有池塘小溪,第一反应便是每年打理屋子要用许多钱,简而言之便是苦涩大于惊喜,面上反而比张铭淡定。至于青青,面对外人时,她一向有些神归物外的调调,孙琢走后更是话也少了许多,此时面无表情,大给她如今的大哥“张三爷”长脸。
张鉴还给张铭一家配备了一位管家妇人,是位有些年纪的嬷嬷,姓杨,她见到张家的丫鬟小厮先进了门,就知道自己以后要服侍的张三爷和三夫人快到了,一直注意着门前动静,此时领着几位丫鬟就急匆匆的迎了过来。
杨嬷嬷对着张铭及琳娘深深一福:“老奴杨氏,见过三爷三夫人,”她眼睛拐到青青,忙添了句:“这是三爷的妹妹吧,真是水灵漂亮。”
张铭知道这人要领着琳娘收拾东西,指点她各处院子的用途,就点了点头,转身对琳娘道:“你我初来乍到,不如跟着这位杨婶婶去四处转转。”
琳娘知他心意,就微微笑了笑,上前走了一步,对杨氏道:“有劳杨婶了。”
杨氏忙笑:“好,夫人跟着老奴走吧。”
琳娘便牵了青青跟着杨氏走了。
留下张铭及张兰。他有心出去逛逛,对张兰露出了个笑,就要开口,被他打断了。
“三爷,一路上舟车劳顿,未免沾染了风尘,这院子初建时特地弄了个极好的浴池。晚上老爷会摆家宴款待您和夫人小姐,不如趁现在沐浴更衣,稍事休息一番。”张兰乃是张家管事中的老资格了,说话也就不是太谦卑,反而有些长者教导幼者的味道。
张铭看他年纪颇大,也就不计较这些,正巧他也累了,不过是好奇心总是作祟,自然从善如流,由这府中原先的小管事领着去了浴池子。
等他洗完了澡换了衣服,张铭的嘴巴o着o着也就习惯了。
☆、第72章夜宴
张鉴近日抱恙,且他女儿挽楠不日便要成为太子良娣,他妻妾虽多,却只得这么一个女儿,却要从原先的正王妃变作良娣,由妻变妾,他替女儿委屈,难掩一片拳拳爱护之意,便耍了无赖,告假在家,张罗张挽楠的婚事了。
他家夜宴平平,张铭一开始还当会有人给自己来个下马威,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张家再不济,对于自己来说,也是庞然大物了。结果,他家院落虽大,却不过点了几盏灯笼,路上仆从皆低眉敛目,等到接引人带着他们走进一间院子,张铭才看明白,这就是顿便饭罢了,座上仅有三位在等着他们,两位他认识,另一位大约是张鉴的继室蒋氏了。
年前一别,张挽楠面色比起之前颓丧了许多,席间张铭虽觉得奇怪,但他辈分高又是远亲,不适合多嘴。他方才仅问了句张扶梁的近况,张鉴便脸色惨然,蒋氏默不作声,张挽楠脸上则要笑不笑,想来是不妙了。
蒋氏尚年轻,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她地位尴尬,于张鉴处是色衰爱弛,张挽楠则不愿买她的账,膝下又无孩子,虽然也是蒋家出身,但她不过是秦游口中的“穷国戚”那一类,今夜逮着了乡下来的琳娘及青青,就不住的嘘寒问暖,想着要刷好感度。
用过一顿食不知味的晚餐之后,张铭是男客,自然和张鉴到一处说话,蒋氏原想将琳娘和青青带去自己屋中说话,却半路被张挽楠截胡,只能悻悻而归。
张铭先向张鉴表达了感激之情,然后就试探着问了张鉴所赠宅院的事,岂料张鉴摆了摆手,说了句:“那院子没什么稀奇的。你安心住下便是,若是日后能不卖,我就谢你了。”
“……”张铭默了片刻,又问:“我见城内四处张灯结彩,城门口又戒严,不知最近有何大事?”
张鉴眼里闪过一丝恼怒,随即一叹,“倒教你看笑话了,太子大婚在即,想来你也知道,当今的太子曾是楠楠的……”他用手在自己嘴上轻轻一拍,“你心知肚明即可,无需多言。”
张铭噎了噎,哪壶不开提哪壶说的大概就是他自己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张铭就不再试着说些闲话放松气氛,专心向张鉴讨教起京城的事务了。张鉴个性优柔,看他知趣,也就不计较先前的不愉快,尽心教导起来。
却说琳娘这边,她参观了张挽楠的闺房,见她房内处处堆着桃粉色的衣裙,还有成堆的珠玉首饰散落在四处,又有些简单的吉祥挂饰,心里就存了疑问,待见到她那一墙的书籍,就呆了呆。
青青跟在琳娘身侧,见到如此多的书籍,亦十分讶异,她还有些小孩儿心性,这屋子的主人又是她先前认识的,就问了句能否看书,张挽楠随口应了一声,她便极自然的取了本书坐下了。
这屋子宽敞,中间有屏风格挡,张挽楠替琳娘倒了杯茶,从自己的针线篮子里拖出一个挣子,勉强笑了笑:“再过几日我就要嫁人了,嫁妆里要求有副亲手绣的枕套,我不肯找人代工,你帮着看看吧。”
琳娘大为讶异:“嫁人?怎么半点消息都没有。”
“还是先前那位,周折多了些,没想到还是要嫁给他,不过,从妻变妾了。”
张挽楠一边用丝线绣着桃花,一边漫不经心的答道。琳娘默不作声,她便抬头笑了笑:“半个月前下的旨,我和另一位蒋家的小姐不过是顺带娶的,唱重头戏的是陈家的一位小姐,她才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
不知怎的,见琳娘嘴巴微张变作个隐约的o型,她觉得十分有趣。将手里的挣子往她那一推,“这边底下的颜色总是不太对,你看看。”
琳娘忙不迭的接过挣子,悉心绣了起来,“你看,用肉色的丝线会好些……”她看眼前这绣样一半新一半旧,旧的那面参差不齐,新的半边倒有长足的进步,心里猜到些什么,不免替张挽楠酸了一酸。
不提伤心的事儿,时间就过的快了些,张挽楠这人对外人跋扈,熟悉了却可爱起来,琳娘看了看她灯下的长睫,在眼底洒下一片虚虚的黑影,不免想起头一回在张家酒楼里见到她的那副场景,那时候她颇冷漠跋扈,衣装更是贵气逼人,说话声音干脆利落,和现在憔悴忧郁的样子判若两人。
她一时忍不住,就将手放在了张挽楠的肩上,被她抬起来的眼神一扫,就一尴尬,轻轻的说了句:“楠楠,有灰。”
张挽楠略笑了笑,将挣子往针线篮子内一丢,“老是做这个,眼睛也熬坏了,我得休息会儿。”
临行前,琳娘对着张挽楠欲言又止,倒是她说了句话:“我身边的侍女都被我嫁出去了,眼下没人陪我了,过几日我就要进宫去,你这几天别老忙着照顾小叔叔,多来看看我吧。”
琳娘抿了抿嘴,就点了点头,青青在一边张了张嘴道:“我能来么?书还未看完。”
“能,尽管来吧。”
回到住处,张铭听琳娘细细讲了她同张挽楠的话,沉默了半晌。真想不到,不过,也在情理之中。同太子订过婚的女人,再要嫁人就难了,不过硬娶回去作妾,也太不地道了些,他还当张挽楠看中的夫婿有多么好,原来不过尔尔。
但她这样一嫁,等太子登基,少说也能混个淑妃贤妃的,倒能让张家有些微喘息之机了。原来她是圣母啊,看不出来。
他看琳娘眉宇里亦染了些轻愁,就开口安慰道:“她是女中豪杰,大有本事的人,比你相公我有出息的多了,会过好的。何况,后宫里的女子如花园一样繁荣灿烂,大多连皇帝的面儿都见不上,也一样过了,她虽然做太子良娣,也算东宫身边的二号人物了,好歹隔三差五能见到……”
得,他这样一安慰还不如不说,只见琳娘颇恼怒的看了看他,旋即闭了眼睛,侧身睡觉。
张铭不知自己哪里得罪了她,但还是哄老婆要紧,就一并躺下去,将手揽住她的腰,凑到琳娘耳边说道:“怎么了?好端端的。”
琳娘闷声闷气的说了一声:“天下男子皆不是好东西。”
张铭大为冤枉,将她往自己面前一扳。板了脸道:“说清楚,我哪里开罪你了么?”
琳娘才发现自己语误,吞了吞口水:“不算你在内。”
这下连男人都不是了,张铭尴尬的笑了笑,脸都变作一个囧字,啃了啃她耳朵,待她软下了,才温存问道:“你好好说,我听着呢。”
琳娘伸手抱住了他肩膀,眼睛瞪的极大,她眼黑比眼白多,瞳仁里倒映出两个小人,张铭一看就有些禁不住,不由就将眼神放软了下来。
“当初信誓旦旦要只娶楠楠一个是那位,眼下却一口气娶了三位,楠楠若是真心喜欢他,该有多伤心啊。”
张铭将她往自己怀里收了收,叹了口气道:“你也说‘若是’了,咱们只能盼着她能不喜欢那位,安安稳稳的过日子。”
琳娘忙接道:“没有‘若是’,将‘若是’去了,楠楠一定是喜欢他的。”
张铭心道,你开窍也没多久,怎么就能看出她喜欢谁了,这偏帮的也忒厉害了些,你们才见了几次面啊。不过,要跟女人讲清条理,往往要伤感情,他便拐了个弯道:“我怎么看不出来,你从哪得知的?”
“……”琳娘顿了顿,低声说道:“我将阿绣留给你的时候,和她是一样的,嘴上说的是没关系,可是被青青瞧出来我不高兴了,而她,被我瞧出来了。”
张铭早就将阿绣的事情抛在了一边,只当这件小事已经过去了,况且之前勾引过他的彩霞也被人换走了,按说琳娘已经全无后顾之忧了,结果她还将这事压在心底,不留神就说了出来。
“我不喜欢阿绣,只喜欢你,也不会娶妾的,现在只有你一个人,到老了也只有你一个人。”
他回答的前言不搭后语,却正好戳中了琳娘的心思,她叹了一声,将头埋进张铭怀里,闷声道:“……真好。”
张铭说的一句话,将自己都感动了,心里软乎乎的一团,就将她下巴勾了起来,吻了上去。别人如何他不知道,但自己目前是幸福的,至少甜丝丝的,半点不想放开。
之后几日,琳娘和青青被张挽楠招去了府里,留张铭一个人在城里东逛西逛,他个性温和,心情舒朗,爱往文人骚客聚集的地方去看他们打嘴仗,说书的茶室也去过几回,中午就随便挑了间乾宁街附近的小食肆点了几道下酒菜,燕京物价高昂,几乎是沧州的两倍,他挑的这间已算便宜的了。
吃罢饭,他付了账就掀了食肆的帘子往外走,结果撞倒了一位文士,忙不迭的将他扶起来,对方迷迷糊糊的站定,见自己手里的扇子落在了地上,急忙将它捡了起来,小心擦拭。张铭看他失魂落魄的,心念一动,就要开口,结果被对方抢了先。
“扶梁?”
☆、第73章嫁妆
张铭愣了愣,才想起来扶梁是谁,他还没见过张扶梁本人,心道难道自己跟他长的很像么,刚想开口告诉对方认错人了,那位文士就自动反应了过来。
“对不起……我认错了人。”
张铭看他神思不属,便问:“我家有个亲戚也叫扶梁,不知是否你口中的那一位?”
那人张了张嘴,大为惊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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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铭也不知怎的,就被这位姓甚名谁的男子带进了一间茶室。他们挑了一间雅座,许是这人常来,小二什么都没问就给他们上了一道茶三样点心。
那人替张铭倒了一杯茶,才开口解释起自己的身份,他目光略微闪烁,缓缓说道:“我姓成,单名一个澈字。”
张铭顿了顿,“成公子,幸会,我姓张,单名一个铭字。”
紧接着,两人俱沉默不语,默默的喝茶。张铭浑身不自在,想要打开话题,不论是就此拜拜也好,还是有什么话需要他传递的也好,总得开口说话吧。
“公子提到的扶梁,可是也姓张?”
成澈当即答道:“全燕京就他这么一位叫扶梁的。”眼睛也不看张铭,反而盯着手里的扇子发呆。
“……”张铭噎了一噎。自他到了燕京,连日来已不知噎了几噎了,再要如此下去,估计得去好好瞧瞧医生。
见张铭不接话,成澈反而打开了话匣子:“你与扶梁认识么?”
“听过他的名字,未曾见过,但他是我族的佼佼者,无人不知。”
成澈摸了摸手中的扇骨,“燕京城里就他们一支张姓嫡系,你从哪儿来?”
这人说话颐指气使,倒和张挽楠有几分像。张铭想了想,仍旧开口解释道:“我是庶支的,得萌族兄的照拂,来燕京念书。”他将赴任一事抹了去,毕竟张家树大招风,自己若是老实说是来补缺的,保不准张鉴就要被人攻讦,万事小心为上。
成澈也不再揪着这点不放,他将点心盘子朝张铭极自然的推了推,沉思了片刻,或许是想着投桃报李,就略微说起了自己的情况。
“扶梁与我是好友,不过,我们多日未见了,你与他长相有三分类似,方才是我认岔了,抱歉。”
他嘴里说着抱歉,张铭却能看出来,他其实毫无半点歉意。不过,也不是什么大事儿,他并不计较,何况这人,身份特殊,是太子爷呢。
张铭不清楚的是,寻常人家叫澈的,并不是没有,徐澈母妃虽姓成,也是多年以前的事了,他被放在陈皇后身边养大,先前又不是储君,极为低调,便少有人记得他生母姓成,更难将他与太子爷混作一谈。他能猜测到成澈就是徐澈,也是误打误撞,听到那句“扶梁”才占了先机的缘故。
“无妨,说来也是我与成公子有缘。”他看徐澈对手中扇子极为爱惜,隐约瞧见上面画了些东西,就开口问道:“我看这扇子公子极为爱惜,想来出自名家之手,不知可否借来一观?”
跟人借扇子讨教上面图画的事情,是这时代文化人表达善意和体现风雅的一种方式,张铭原先在学馆时,也常常与人交流,他虽然懂的少,胜在会称赞,全靠中学时代做阅读题的积累,无中生有的本事也有两三成。
徐澈犹豫了一番,并未将扇子递给张铭,似乎怕张铭恼羞成怒,又解释了一句:“这是我心上人所作的,未必能入你的眼。”
张铭哂然一笑,便说:“既然是心上人所作,是我唐突了。”
话不投机半句多,他心道,真是什么锅配什么盖,竟然比张挽楠还难伺候,即便你是我最大的老板,现在我不知者不罪,也不想买你的账了。
他还未开口作别,徐澈就将扇子推到了他面前,“你看看便是。”
张铭接过后轻轻一展,上面画的是泼墨山水,大器写意,倒不像是女子所作,再看那落款处似一朵小小的梅花,字他却不识,不免露出几分讶异。
徐澈忙解释道:“这是梅花小篆,我教与她的。”
张铭自然又赞了他几声,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嘛。岂料徐澈并不买他的账,反而拿回了扇子,喃喃自语了一声:“她往后不会给我画了。”
“什么?”张铭未能听清,就问了一声。
徐澈冲他笑了笑,这人样貌生的犹如一块硬玉,剑眉星目,且白衣乌发,不像是王公贵族,若是手里有剑,倒像是武侠小说里的剑客。张铭心里赞叹他长的好,不免起了三分嫉妒心,他长的虽也不赖,但远没到对方这副言情小说男主角级别的相貌。
之后,徐澈好似打开了话匣子,与张铭款款而谈,话语里拐着弯儿打探乾宁街张府的讯息,他明着说自己与张扶梁是好友,实则十句里总有零星一两个词语点到张家小姐。
张铭知他心意,也就十句里零星透出一两个有关张挽楠的事情,倒引得他少年心性大起,不住的废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