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钰哥儿听了这番话,又哭了起来,“爹,我不要芸姑姑做我的后娘,后娘都是坏人。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我的娘亲……”
宋思年闻言脸色铁青,他哪里能够忍受自己的宝贝女儿受这样的委屈,正要开口责难一番,却见荀哥儿已经忍不住气道:“你不想我姐姐做你的后娘,我们还不舍得让她做你的后娘呢。”
一时间,屋内人人神态各异,气氛有些僵持。
作者有话要说:
☆、宋芸娘的承诺(上)
宋思年面色极其难看,荀哥儿更是满脸的愤愤之色。李氏看到宋思年面色不虞,额上隐隐有青筋爆出,心头一紧,她想开口,却又不知如何挽转,只好无奈地看向萧靖北,却见萧靖北一双眼睛怔怔地看着芸娘,眼中充满了愧疚和自责,还有一丝丝的惧怕。宋芸娘则是目光茫然,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屋内一时十分安静,连钰哥儿也忘记了哭泣,睁大了泪汪汪的眼睛,打量着大人们的表情,偶尔不可抑止地抽泣一两声。
柳大夫见场面一时僵持,便出言劝解,“我当什么事情呢,闹得这么大的声响,原来是小孩子闹别扭而已。来来来,我来当个何事佬。”说罢,走到钰哥儿身旁,弯下腰问:“钰哥儿,告诉柳爷爷,你为什么说后娘都是坏人啊?”
钰哥儿抬头看着一脸和蔼的柳大夫,不觉放松了戒备,小声道:“后娘会打我,骂我,不让我吃东西……”
柳大夫笑了笑,又问:“可是芸姑姑既没有打你,也没有骂你,更没有不让你吃东西啊?你看看,她还给你做了这么多好吃的呢!”
钰哥儿睁着泪眼朦胧的大眼睛,愣愣看着柳大夫,他小小的脑子里也满是疑惑。他本来就对芸娘有着好感,芸姑姑观之可亲,又对他和颜悦色,柔声细语,还给他做小棉袄,做好多美味的菜肴……可是姑姑为何说她是抢走爹爹、害得娘亲不能回来的坏人?他虽然喜欢芸娘,但他毕竟和萧靖娴的感情更深,再加上这几日萧靖娴一有机会就对他“教育”一番,令他不知不觉地便疏远了芸娘,甚至对她产生了几分惧意。
小孩子毕竟心智稚嫩,此刻便不由自主地说出了心里话,钰哥儿看着柳大夫,小声说:“可是……可是芸姑姑要抢走我爹,害得我娘亲不能和我们在一起。我不要芸姑姑,我想我娘亲……”他越想越伤心,又开始抽抽搭搭哭个不停。
充军路上,李氏等人为了哄住成日哭闹着要娘的钰哥儿,便骗他说他娘只是暂时留在京城,以后还可以团聚,却不想却让小小孩童的心里产生了期盼。此刻,他认为因为芸娘的缘故而害得自己希望破灭,便十分怨恨芸娘。
虽说童言无忌,但众人还是被钰哥儿的话震惊了。李氏和萧靖北都恨恨看着萧靖娴,恼怒她为何几次三番利用这无知稚子,破坏萧靖北与芸娘和亲事。宋思年则怒视萧靖北,疑惑他是否真的与原来的娘子断了干系,又心痛芸娘年纪轻轻便要做人后娘。
李氏看到宋思年脸色极其难看,胸脯重重起伏着,呼吸声也越来越粗重,便脸上挂着强笑,讪讪道:“亲家翁,小孩子的胡言乱语,您不要往心里去。”
宋思年怒目一瞪,“李夫人,不敢当。这声亲家叫早了些吧。”
话音一落,室内诸人都吃惊地看着他,李氏顿时涨红了脸,尴尬难堪之极,萧靖北一颗心更是跳到了嗓子眼。
却听宋思年继续冷冷道:“什么小孩子的胡言乱语,若无大人教唆,他哪里说得出这样的话?李夫人,看来你家并不真心欢迎我家芸娘,我们也不必上赶着给人作践。”他有着一颗清高孤傲的文人之心,又最是心疼芸娘,此刻便不管不顾地说了出来。
李氏不由得又羞又恼又气,她张口结舌,愣了半晌儿,回头看到哭个不停的钰哥儿,便忍不住大声教训他:“谁说是芸娘害得你娘不能和我们在一起,是你娘不要我们了,不要你了,你知不知道?就算没有芸姑姑,你娘也不会再来找你。”
钰哥儿闻言一时呆住,只觉得天崩地裂,停了半响儿,突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直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哭到后来又是不停地呕吐,可怜他并未进食,吐出来的都是苦水。
王姨娘慌得手忙脚乱,她搂着钰哥儿,一边轻拍他的背,一边柔声安慰,一边还忍不住抹着眼泪。
李氏叹了一口气,想着自己刚才一时气急,说出的那番话对这五岁的孩童而言实在是太过残忍,不觉很是后悔,她看着边哭边喘气的钰哥儿,心疼不已,眼圈也忍不住红了。
萧靖北更是难受不已,一边是亲生儿子,一边是挚爱的女子,他觉得左右为难,只觉得头痛无比。
始作俑者的萧靖娴见此情形,也有些慌了神,她忙走过来轻抚钰哥儿的背,却被王姨娘生气地一把推开。王姨娘从来都是对萧靖娴悉心呵护,慈爱万分,连声音都不敢高半声,此刻做出这样粗暴的举动,不由令萧靖娴猝不及防,一时愣住,转瞬便涨红了脸,有些手脚无措地站在一旁,十分失落和尴尬。
柳大夫见钰哥儿小脸涨得通红,哭得似乎要背过气去,他示意王姨娘放手,轻轻将钰哥儿拉过来,伸手在他身上几处穴位按了按,钰哥儿觉得好受了许多,他仍是止不住哭,却比之前缓和了许多。
宋芸娘犹豫了一下,她看了一眼满脸为难之色的萧靖北,终是下定了决心。她蹲到钰哥儿身前,掏出手帕轻轻为他擦拭眼泪,柔声说道:“钰哥儿,你放心,芸姑姑绝不会抢走你的父亲。”
萧靖北闻言大惊,只觉得头脑一片空白,心头生出几分绝望,他紧张地盯着芸娘,生怕她那张红润的小嘴里会吐出令他生不如死的话语。
室内一时十分安静,众人都静静看着芸娘,连钰哥儿也忘记了哭泣,他睁大了双眼盯着芸娘,眼睛一瞬不瞬,只是时不时还会不可控制地抽泣一两下。
芸娘面上浮现出温柔的笑容,“钰哥儿,芸姑姑答应你,将来你娘亲若愿意回来和你在一起,芸姑姑绝不阻拦,可好?”
众人都神色复杂,宋思年、柳大夫是心痛,荀哥儿是愤愤,李氏、王姨娘是释然,萧靖娴是小小的惊喜,萧靖北则是感动莫名。钰哥儿倒是十分欢喜,他破涕为笑,露出了一排整齐的小乳牙,“真的?芸姑姑你不要骗我。”
芸娘用力点了点头:“芸姑姑说话算话,绝不会欺骗钰哥儿。”
钰哥儿小脸上带着探究之色,小心翼翼地伸出手,芸娘忍不住抓住他的小手,将他搂进怀里,哽咽道:“钰哥儿放心,你娘亲不在的时候,芸姑姑会代替她好好的疼你。你娘亲若回来了,芸姑姑会和她一起疼你。好不好?”
钰哥儿放下了心中的戒备,他扑在芸娘怀里,只觉得又香又软,忍不住又小声抽泣起来,正像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娘亲面前撒娇诉苦。芸娘抱着这没娘的孩子,觉得肩头的重担比以前更重。她抱紧钰哥儿,抬头看向萧靖北,只见他痴痴看着自己,眼睛中有水光闪动。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这一章,有读者表示不理解。事实上,芸娘此举是顾全大局,不让事态继续恶化。更为关键的是,她承诺的是可以同意萧靖北前妻回到钰哥儿身边,却未承诺同意她回到萧靖北身边,这两者是有本质的区别哦。
☆、宋芸娘的承诺(下)
收拾了这边的乱摊子,众人的心情都不是很好,便草草吃完了晚饭。饭后,柳大夫看了看面色阴沉、沉默不语的宋思年,拍了拍他的肩头,无言地叹了一口气,带着胡氏离去。
钰哥儿大哭大闹了半天,此刻神情怏怏,无精打采地趴在王姨娘的膝上,王姨娘便带着他先去隔壁许家歇息。隔壁的张氏正好今日去了许安慧家,倒是错过了这一场好戏。
萧靖娴见刚才那一场大闹,自己肯定难逃干系,她讪讪地站起来,想趁机随着王姨娘一同离去,却被一脸严厉的李氏叫进了西厢房。
西厢房内十分狭小,除了一张炕,便只摆有一张简陋的木桌,木桌旁边围放着几条长凳。木桌上,一盏昏黄的煤油灯火光闪烁,照得屋内的三个人面色忽明忽暗,正如他们此时的心情一般。李氏沉着脸坐在炕头上,萧靖北垂着头坐在一旁的桌子旁,屋内气氛沉默得令人窒息。萧靖娴看了看他们二人,不觉感到一阵寒意袭来,她站在李氏身前,并不敢随意坐下。
李氏沉默不语,冷冷盯着萧靖娴看了一会儿。在萧靖娴印象里,李氏或者严厉,或者温和,或者威严,或者慈爱,却从未见过她这样冷酷陌生的一面,她盯着萧靖娴,就好像看着一个令人憎恶的陌生人,看得萧靖娴心中又惊又慌。
“靖娴”良久,李氏淡淡开口,声音尖锐而冷漠,“看来我们平时真的是太惯纵你了,惯得你都不知道自己的本份了。你四哥的亲事也是你插得了手的?你几次三番挑拨破坏,到底是何居心?那姓孟的女人给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么为着她?还有钰哥儿,他可是我们家唯一的血脉,你居然敢刻意教唆哄骗!你到底对他说了些什么,我从未见过他像今日这般害怕和伤心。他若有个好歹,你也别想好过。”李氏面若寒霜,冷冷说出了这一长段话,越说越急,越说越快,一路语调越扬越高,到后来便有些喘气。
萧靖娴垂头站在一旁,脸红的快滴下血来,她看着李氏冷冷的脸,心中已有了几分畏缩,却犹自嘴硬,小声道:“母亲,我这么做也是为了四哥好,为钰哥儿好。那宋芸娘小门小户的,哪里配得上四哥,配做钰哥儿的娘。”
萧靖北本来一直沉默着垂头坐在桌旁,此刻却忍不住重重拍了一下桌子,谁知桌子不够坚固,竟生生被他拍断了一角。
萧靖娴唬了一大跳,看向萧靖北,只见他脸色铁青,拳头攥得紧紧的,便不觉有几分惧意。
萧靖北看到萧靖娴面色发白,眼神惊恐,一副惴惴不安的惶恐模样,想到兄妹诸人,眼下也就剩下自己和萧靖娴两人,又想到萧靖娴在京城里毕竟是娇惯的侯门贵小姐,现在跟着他们一路颠沛流离之后,又住在这贫瘠艰苦的地方,也的确是很吃了些苦,一颗心便有些硬不起来。他深深叹了一口气,低沉道:“靖娴,四哥自问一向对你不薄。四哥难得遇到自己喜欢的人,难得想追求自己的幸福,为何你要从中作祟?”
萧靖娴见萧靖北面色阴沉而痛苦,看向自己的眼神充满了责备和失望,不禁有些心虚,她喃喃道:“四哥,我是为了你好……”
“为我好?”萧靖北冷笑了一声,“为我好的话,就要真心祝福我找到新的幸福,而不是百般破坏和阻扰。说实话,别说孟娇懿不可能再回到我身边,就算将来真有那么一天,我也不会接受她。我这辈子,只会有芸娘一个妻子……”
萧靖娴张口结舌,她看了一眼萧靖北,心虚地低下了头。想了想,她抬起头,正准备继续争辩,李氏突然冷冷开口,打断了她,“靖娴,你已经及笄,可以考虑你自己的亲事了。”
萧靖娴一时愣住,不明白李氏为何此时转换话题,她呆呆看着李氏,忘了此时应该有的羞涩。
“之前对你说过隔壁的徐文轩,你还没有给我回应。徐文轩这个人你应该知道,充军路上我们一路走过来,除了有些文弱,倒也是个好孩子。你四哥说他对你很是中意。不管你答应与否,我和你姨娘都是一百个愿意。”
萧靖娴心中大惊,吓得花容失色,她猛地跪下去,求道:“母亲,我不愿意,那徐文轩胆小怯弱,哪里配做我的夫君。”
李氏知道萧靖娴心高气傲,必不会将徐文轩看在眼里,此刻见她想也不想就断然拒绝,倒也不是很吃惊。若是以前,李氏只怕也会和萧靖娴有一样的想法,认为徐文轩配不上她,可是现在……
李氏静静看着萧靖娴,想到以前在京城的时候,她虽娇惯,但在自己这个嫡母面前却很是收敛,乖巧伶俐,言听计从。自从来到这张家堡后,她越来越令自己失望。先是住进堡里就一住不回,现在又是想法设法反对萧靖北的亲事,居然连钰哥儿都敢利用。
李氏不禁有些心灰意冷,淡淡道:“自古以来,女子的亲事都由不得自己。我和你四哥已是肯了,你姨娘也是赞成,你就好好准备自己的亲事吧。”
萧靖娴又急又怕,她本是心高气傲之人,虽然沦落到军堡,但心里仍期望能奋力一搏,有所转机,因此对自己的亲事也是期望颇高。徐文轩文不成武不就,萧靖娴自然不会看在眼里。她哀求道:“母亲,四哥,你们最是疼爱靖娴,求你们能够听听我的意愿,不要逼迫我。”
李氏冷冷笑了,“你也知道意愿。那你为何不问问你四哥的意愿,问问他是否愿意等着那孟娇懿,和她重修旧好?”
萧靖娴一时语塞,她愣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说出了深藏在心底的话:“我这样做,也是为了我们全家好……”
“哦?”李氏愣愣看了萧靖娴一会儿,突然气极反笑,“你倒是说说看,怎么个为了我们全家好法?”
萧靖娴微微停顿了一会儿,终是心一横,她挺直腰背,昂起头,大胆地盯着李氏,不管不顾地说:“四嫂本就对四哥一片真心,她始终是钰哥儿的娘亲,和离非她心愿。当日她临走之时曾悄悄和我说过,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和我们团聚。母亲,四哥,只要四哥一日不成亲,便一日有着和她复合的希望,我们家便可以和荣国公府挂上关系。现在,大嫂、二嫂、三嫂俱已不在,我们家能攀得上关系的唯有四嫂的娘家。只要荣国公府肯出面周旋,我们也可以改善一下现在的境遇,以后说不定还可以回到京城……”
萧靖娴脸上带着期盼,双目晶亮,脸上泛着红晕,好似已经看到了阳光明媚的前程,犹自说得起劲,李氏已喝止了她,“静娴,你倒是打的好算盘。我还正在纳闷呢,我知道你与孟娇懿虽然交好,但也不至于好到这般地步,宁愿得罪全家人也要为她周旋,谁知道你竟然有着这样的念头,可惜你是白白折腾了一场。”
萧靖娴吃惊地看着李氏,却见李氏继续冷冷道:“那孟正阳是何等滑头之人,岂会为了我们的事情去出力。当日我们家事发之时,和我们有姻亲关系的几大公侯之家或多或少都有些牵连,只有他们家是撇得干干净净。我记得当时侯爷曾经说过,孟正阳为了自保,不但不出手帮忙,还落井下石,在圣上面前奏了一本,说侯爷拥民自重,早就居心不良。气得侯爷摔了他们家在婆婆大寿时送的那株极品珊瑚树。这样的人家,你还指望他能出力帮咱们?”
萧靖娴闻言一时震惊,面色苍白,却仍忍不住嘴硬道:“他毕竟是钰哥儿的外公,血浓于水……”
李氏又是一阵冷笑,“静娴,你还是太年轻啊。他们家若真顾念钰哥儿这点血脉,当时接孟娇懿之时便可以将他一同接去,为何还留他和我们一起吃苦?当时他们家来接孟娇懿之时,孟夫人曾悄悄和我说过,本来孟正阳连女儿也不打算要,任她在我们家自生自灭,是她以死相逼,这才不得不将孟娇懿接回去。”
萧靖娴这才彻底死了心,只觉得眼前最后一丝亮光也倏地一下熄灭,只剩下一片黑暗。她瘫软地跪坐在地上,面色一片灰暗,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萧靖北一直坐在桌旁冷眼旁观,他也是第一次听到李氏说出这样的内幕,面上却没有萧靖娴那般吃惊。他想到,当年,孟正阳见萧家风头正劲,便想法设法让孟娇懿加入萧家,出了事后,却又避之不及。危难当头之时,自己曾经幼稚地去他家求援,那守门之人竟是连门都不让他进……
他沉默了一会儿,静静看向萧靖娴,语气低沉而充满寒意:“靖娴,以前的事情就不再提了。以后,你若再起了什么不该起的心思,搞什么小动作,别怪四哥对不住你!”
萧靖娴愣愣看着冷酷而陌生的萧靖北,不禁打了个寒战。
作者有话要说:
☆、萧靖北的偷袭
矮小的厨房里,宋芸娘正蹲在地上埋头洗刷碗筷。宋思年轻轻走进去,看着芸娘瘦削的身影,忍不住心疼道:“芸娘,你今日为何这般委屈自己,作出那样的承诺,万一将来,萧四郎的娘子真的……”
芸娘放下手里的活,抬头看着父亲,昏暗中,她的眼眸更加明亮。芸娘坚定地说:“不会的,萧大哥说他们没有干系,那便是真的没有干系,我相信他。爹,我今日若不对钰哥儿作出这样的承诺,将他安抚住,他始终会对我有心结,以后……以后的日子也难以过得舒畅。”
宋思年叹了一口气,“芸娘,还是太委屈你了啊。”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你这孩子,婚事怎么就这般艰难啊。想当年,若咱们家还晚一两个月出事,你便已经嫁到你舅舅家。他们家再无情,凭你表哥对你的感情,也不会贸然休弃你。来到张家堡后,你又一直为了我和荀哥儿,坚持要招赘,以至于像许二郎、张二郎这样的好男儿你都嫁不得。现在好不容易订了亲,却是年纪轻轻便要做后娘,还没过门便埋下了隐患。今日钰哥儿的言语,一定是他们家大人教的。不论是谁,都说明他们家有人不欢迎你,以后只怕还会继续针对你。爹怕你嫁过去受气啊……”
宋芸娘沉默了片刻,坚定地摇了摇头,似是给宋思年信心,也在给自己信心,“爹,不会的,您信我,信萧大哥……”
宋思年见这个聪明伶俐的女儿自从遇到了萧靖北,便似乎变得有些痴傻,忍不住气道:“其实,你现在既然想通了,不再坚持招赘的想法,那么,你也不必非要嫁给萧靖北,不论是嫁给许二郎还是张二郎,或是其他什么郎都是可以的。这些人家毕竟家室清白,家里人口简单,又都是和你年岁相当的未婚男子……”
院子里,萧靖北刚刚将李氏和萧靖娴送到隔壁,此刻折返回来。小院里很是寂静,可以清楚地听到厨房里宋思年和宋芸娘的交谈,萧靖北听到自己的名字被几次提起,便忍不住停下脚步,侧耳倾听。听到宋思年的这番话,不觉心里十分紧张,只觉得浑身发紧,手心都冒出了汗。偏偏此时,荀哥儿房里传出了他大声诵读的声音。荀哥儿大概因芸娘受气之事,自己心中也有些愤愤,故此诵读的声音比往日大了许多,盖住了厨房里的交谈声。萧靖北越发心急,他干脆轻轻移步到厨房门口,凝神倾听。
却听得里面沉默了会儿,传出芸娘悦耳的声音,她声音急促,似有些情急,“爹,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萧大哥在我们最危急之时出手相救,我们不可出尔反尔,过河拆桥。”
宋思年声音也带了些恼意,“哪里是我出尔反尔。你看看今日之事,你还没有嫁过去,这萧家就搞出这样的小动作,以后只怕还会有你的苦头吃。他们都是公侯之家里走出来的,一颗心有七个眼,一句话要转好几个弯说。你个性单纯,哪里是他们的对手。”
萧靖北越听越心急,只觉得全身血流加快,一颗心都悬在了半空中。却听宋芸娘道:“爹,今日之事,明眼人都可以看得出,教唆钰哥儿的人,不是萧靖娴就是王姨娘。只有无法当家作主的人才会在背后搞小动作,这样的人我又有何惧?更何况,我是嫁给萧大哥,不是嫁给他们,只要萧大哥一心对我好,其他无关紧要的人我又何必在乎。”
萧靖北闻言只觉得心中甜蜜无比,又有些惭愧。他心中感叹芸娘的心思敏捷而细腻,又道自己何德何能,竟得芸娘这般爱慕和信任。正有些感慨,却听宋思年叹道:“傻孩子,从来婚姻都不只是两个人的事情。你嫁给他后,萧四郎日日在外忙军务,你和他家人相处的时间只怕要比和他相处的时间要多得多,万一像今日这样的事情再多闹个几次,你们两个人再好的感情也要心生嫌隙。”
萧靖北在心中大喊:“不会的,不会的,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决不允许!”他几乎忍不住要提步走进去,却听宋芸娘轻轻道:“爹,不要再说了,好女不许二夫,我既然选定了他,就应该相信他,又怎能轻易反悔?”
宋思年盯着芸娘看了半晌,终是摇摇头,叹了一口气。
夜色正浓,月亮已被天上的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四下一片漆黑。此时万籁俱静,只听得呼呼的风声在院子外的小巷里徘徊。
宋芸娘收拾完了厨房,起身走到院子里。刚才宋思年见劝说芸娘无果,便深叹一口气,回房歇息。此时东厢房里仍传出微微的灯光,应是荀哥儿还在静静地温书。西厢房里一片漆黑,看来萧靖北已然歇息。
宋芸娘略站了会儿,还是决定不去打扰萧靖北。她轻轻走到东厢房门前,小声说:“荀哥儿,我去隔壁了。你不要看书看得太晚,早些睡了吧,睡之前记得将院门拴上。”
听得荀哥儿小声道:“知道了,姐姐辛苦了。”芸娘这才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口,轻轻推开院门,向隔壁走去。
院外比院内寒气更重,推开门便觉得一阵寒风迎面刮过。宋芸娘不禁打了个哆嗦,她紧了紧衣襟,哆哆嗦嗦地往许家走,走到两家院墙交界处时,突然从黑暗的墙角里伸出一只胳膊,将她一把拽了过去,紧紧搂在怀里。
宋芸娘心中一时大骇,她张开嘴要大叫,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掌捂住嘴,同时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别喊,是我。”
宋云用力扯下捂住嘴的手,恼怒道:“萧大哥,你做什么?”
萧靖北紧紧抱住芸娘,只觉得幽香扑鼻,一颗心似乎荡到了云层,浑身飘悠悠的,又觉得心头满满涨涨,软软乎乎的,又是满足又是欢欣,不觉呵呵地笑了,带得胸一阵震动。
这几日,萧靖北虽然住在宋家,和芸娘抬头不见低头见,可在众目睽睽之下,两人却没有多少机会私下相聚。今日晚饭过后,他想着钰哥儿闹出的那一番事故,便一直想找机会和芸娘私下深谈一番,可是宋家窄小的院子却无法提供这样的场所。他只好选择守在门外,静静等着芸娘出来。此时,他如愿以偿地抱着芸娘,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无声地、紧紧地搂住,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坚定。
芸娘这才发觉自己的脸紧紧贴在他的胸膛,感受到了他剧烈的心跳和胸腔的震动。她又惊又羞,只觉得脸红脖子热,浑身发燥,她使劲挣扎了下,却哪里挣得脱,便只好低声求道:“萧大哥,快……快放开我,小心别人看见。”
萧靖北低声道:“放心,大家都睡了,没人可以看见。”他的声音低沉醇厚,带着一丝笃定,带着几分蛊惑。宋芸娘便慢慢平静了下来。她虽然又羞又怕,但心底深处,却涌上几分欣喜。
两人静静相拥了一会儿,这是两个院墙之间的小夹巷,宽度仅容一人通过。此时两人紧紧挤在里面,显得既局促又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