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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玦森本就挺得不太直的背又勾了勾,简直就是曾经的金玦鑫,只不过是减肥版的。
李氏则低着头,不说话。
卢氏顿觉不妙,环视四周一眼,压低了嗓门:“这银子,你大伯父出了?”
沉默。
不过是片刻,却因为等待与恐惧而显得漫长,虽然那个答案早已在每个人心中敲响。
李氏不说话,只微微的摇了摇头。
静。
卢氏简直连呼吸都停止了,半晌方尖着嗓子,也顾不得风度了:“那要谁出?”
李氏顺顺利利的跪了下来,那边,金玦森身子一溜,也跪在了地上。
“你们,你们……”卢氏点着二人,眼前一阵阵发黑:“老爷,您瞧瞧这是什么事啊?他们那头办丧事,怎么是咱们这边又出人又出银子?”
金成举捏着胡子,皱眉不语。
姜氏倒想说上两句,被金玦鑫一瞪,只得暂时咽下。
不能不说,自打从皇宫里回来,金玦鑫的夫纲很是振了振,让姜氏感觉到真正的男人到底应该是个什么模样。她的话,金玦鑫虽然不再全然听从,还时不时的斥她两句,在老爷和太太跟前也敢说话了,这让她心中涌出一种欣喜,就连脸色都跟着好起来。可是现在,若是不让她说话,她真怕憋死在当地。
前方,彩凤跟娇凤还有钟忆柳正忙着给卢氏又是抹胸又是拍背又是寻药,还打算请大夫。
可是卢氏坚挺的不肯晕倒,只指着金玦森跟李氏,浑身哆嗦。
金成举开了口,声音一如既往的庄重,只额外多了分冷厉:“你们一路风尘,既是事已办妥,就先回去歇着。孩子也好久没见了,都想着你们呢。嗯,先回去,等晚上张罗桌好菜,给你们接风……”
“十万两银子就这么打了水漂,还接风……”
卢氏歪斜着眼睛看他们,嘴也吊着,有中风的前兆。
“这事,太太就不要操心了。忆柳,还不扶你姨母回去?”
金成举发了话,钟忆柳不敢不听。
卢氏别着不想走,可是身子不听使唤,被人架了下去。
金成举又问了两句,都是有关大老爷身子是否康健的话,便走了。
二人拜别,然后金玦鑫兄弟围上金玦森,互诉别情。
金玦淼落后一步,经过李氏身边的时候,有意无意的停了停,李氏也仿佛恰好转了头。
二人眼神一对,立即电闪火花,又旋即分开。
然后金玦淼继续上前,跟金玦森问长问短。
金玦森方才还跟猫似的,这会亮开了嗓门。因为办丧事可是个大活,虽是累,但自觉干得不错,就连金成举都夸了他,于是不多时,众人的寒暄便只剩下他一个人称赞自己于丧事上如何出工出力,废寝忘食,如何受到金成事的倚重以及众人的赏识了。
堂中正热闹之际,秦道韫无声无息的走了。
阮玉也想跟着离开,姜氏却迎了上来,亲亲热热的牵住她的手……
自从宫里回来,姜氏就跟她离得远了,即便她“病”了,她也只是派了身边的丫头前来探望,说是大奶奶事忙,心里可是一直惦记着四奶奶。
阮玉却知,姜氏这是觉得她在金家要失势了,所以没有必要太过上心,当然,也是因为发现她当是觉察出了在宫里时大家的用意,于是不大好意思来看她吧,不过到底还是顾及着她是相府千金的身份,不想断了这份牵扯,所以便先不冷不热的联系着,而自此之后,大房跟清风小筑便再无了来往。
所以此刻,姜氏如此的亲热,顿令阮玉分外不自在。
她不是没有体会过人情冷暖,其实相比于她前世的经历,今生的金家人还算客气的,毕竟她们的算计都摆在面上,不似她的继母跟女儿,总暗地里使绊子,还只针对她一人。而且,与亲人的背叛、冷漠、嘲笑比起来,这些无亲无故的人的伎俩又算得了什么?只不过既是看到了,体会到了,还是觉得不舒服。
金玦焱看似在听金玦森的高谈阔论,可是眼睛一直瞄着阮玉,见她要走,却被姜氏拦下,就清楚姜氏要做什么了。再看阮玉一脸的别扭还强自压着,便知她亦是心知肚明,就不觉皱起了眉。
“二奶奶,”姜氏拉着阮玉来到李氏跟前,喜笑颜开,似乎看不出此前的不愿与嫉恨,就好像她多盼望着李氏回来似的:“我跟弟妹可是天天的念着你呢。”
又打量李氏的憔悴,心疼的皱了眉:“二奶奶这回可是辛苦了……”
李氏微微的笑着,目光渐次自姜氏与阮玉的头发挪到脚尖。
相比于金家“留守”奶奶们的光鲜,自己的确显得寒酸了些,就跟那些乡下的泥腿子差不多,不过她会把一切都拿回来的!
不,不止一切,还有更多!
等着瞧吧!
☆、121宴无好宴
她扬了脸,捋了捋鬓角散发:“这还是多亏了大奶奶的‘提携’啊……”
声音低细而柔软,好像又回到了临去乡下之前的语气,却有杀气,自软靡中透出来,令姜氏面皮一紧,转瞬又化开:“瞧二奶奶说的,若论能干,咱们家除了二奶奶还能有谁?你可是不知,你走后,太太就把事情都交给了我,把我忙的呦……”
做出愁眉苦脸疲惫不堪的模样:“关键是正赶上老爷做寿,二奶奶不在,我们妯娌几个差点没了辙,还是弟妹……”
拾起阮玉的手,满是感激的拍了拍:“给我出了好主意,要不我可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李氏的目光便飞了过来,虽是笑的,但颇见凌厉。
阮玉就知道,姜氏从开始就拉着自己,无非是要自己给她壮胆,长气势,让李氏看到,自己跟她是一条战线的,最好能分担了李氏对她的仇恨,更或者让李氏转移目标,她好再做行动。
一时之间,不觉后悔当初只图给自己方便,却为姜氏出了那几个主意。
正自懊恼,一袭茄紫色方胜玟的袍摆移入视线。
“二嫂,”金玦焱斯斯文文的行了个礼:“二嫂远道而归,辛苦之极,晚上摆宴接风,怕是又要闹腾一阵子,还是早些歇息为是。”
又转向阮玉:“二嫂一路劳顿,你还要缠着她说个没完……”
摇头,神色认真:“你跟我来一下,我有事要同你讲……”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意外惊住。
按理,在金家,男人说男人的事,女人说女人的事,彼此不掺合,若有什么别的想法,也是关起门来说道,从没有这样突然插上一脚的。
可是金玦焱好像丝毫不觉,只盯着阮玉。
阮玉也觉得奇怪,而且他这般语气生硬的叫她回去,就好像……
然而心里再百般别扭,总比被姜氏拿来当挡箭牌的好。
于是就势福了一福,转身离去。
李氏看着那一前一后渐渐远去的身影,神色由疑虑变作复杂,待转向姜氏时,已是冷笑了:“大嫂煞费苦心想要得到的东西,怕是要白费力了呢。”
语毕,甩着帕子,扭扭的走了。
姜氏剩在原地,望着李氏的背影,满脸疑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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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饭果然丰盛,比年夜饭差不了多少,充分体现了久别重逢的欣喜以及对“功臣”的慰劳,当然在某种程度上,还突显了李氏的地位。
于是姜氏的脸色分外难看,却要表现出欢迎热情的样子,看上去特别别扭。
如今李氏回来了,作为金家的“掌权人”,要拿回权力,自有一番理所当然的派头,而姜氏作为“代理掌权人”,为了表示自己尽忠职守甚至更胜一筹,自然要更为得体。
于是饭桌上虽是喜笑颜开,推杯换盏,可是那眼神中的刀来剑往,言语间的暗藏机锋,当真像高人过招一般带着森森的煞气。
阮玉暗自环顾众人神色,也不知他们是果真不见还是自己的多心,把一切想复杂了。
据说今天的菜式是卢氏亲自定的,都是李氏平日爱吃的,阮玉便不禁有点怀疑卢氏是故意让大房两房斗得欢快,因为她们想要什么,卢氏心知肚明,但是中馈归谁掌管,得她说的算,遂成了观鹬蚌相争的那个渔翁。再看李氏虽是远道而归,可是这顿饭一直在卢氏身边站着,属于自己的接风宴却是没有吃上两口,倒把卢氏伺候得服服帖帖的,如是,姜氏怎么能落后?
于是卢氏左右各立着个孝顺媳妇,脸上一改上午的灰败,尽是满意的笑。
席间,无人提及那十万两银子的事,金玦森灌了几杯酒后,也忘了父亲就在席上,扯开嗓门唠起来。
阮玉却觉得,卢氏心里定是恨得不行,此番弄得这么丰盛,除了表示自己作为婆婆的体贴,岂非是要让姜氏看着眼红,借她的手打压李氏?否则怎么李氏暗示了半天,卢氏也不说让姜氏把代表中馈掌管权的那盘钥匙交给李氏?
且看姜氏时晴时阴的脸,就可见她心里在盘算什么,八成以为自己真能把那盘钥匙挂在腰间一辈子吧?
看来,若论斗法,卢氏才是真正的高手啊。
她不禁想笑,可就在垂眸的瞬间,忽觉金玦焱的目光瞟了过来。
今天他说有事要找她商议,也算替她解了围。可是回去的路上,他一言不发,她便忍不住发问。他却挑了眉,斜了眸,以一副看傻瓜的表情睨着她,还“哼”了一声,大步的往前去了,只是没走多远,又慢下脚步,转了头,不悦的看她,直到她跟上。
这贱人到底怎么了?如今她怎么摸不到他的路数?
金家还真是复杂,一面是虎视眈眈想要拉她入伙又时刻予以防备并意图重击她的妯娌,一面是变幻莫测阴晴不定怪招频出的金玦焱,令她有一种是先射狼还是先射鬼的难以抉择。
更可恶的是,他的目光又瞟过来了。
她不觉捏紧了帕子,思及白日里他那令人说不出感觉的一笑……
回去后,她琢磨良久,倒是有一个念头在心中缓缓升起。
他该不会……
怎么可能?
别的不论,一个温香就足以令他坚定信念。
再说,她对他也不可能……
只是那目光……
以往,她还可以毫无顾忌的回视过去,或嘲讽,或挑衅,可是现在……
“弟妹……”
一只鸢尾纹白瓷小酒杯突然出现,惊得她差点碰翻了琉璃碗,惹得卢氏皱了眉,而李氏正端着酒盅,笑盈盈的立在面前。
“我这段时间不在,亏得弟妹代我孝敬老爷太太,刚刚大嫂还跟我夸你呢。咱们妯娌,也不兴那虚的。来,我敬弟妹一杯!”
李氏睡了一下午,可谓养足了精神,又特意换了月柳色的织锦妆花褙子,描画了眉眼,点了绛唇,搽了胭脂,气色一下子就上来了。再加上她明显的瘦了,这般一点缀,颇有点我见犹怜的味道。
这样的李氏较从前别有一番婀娜风韵,已是引得斜对过的金玦淼看过来,那狭长的眸子满是笑意。他甚至还举了杯,冲这边一敬。
阮玉先是一惊,不动声色的撇眸看金玦森,见他正缠着金玦鑫聊得开心,吐沫星子都要飞到面前的南炒鳝里了。再看别人,也是各做各的。
原来是她闲操心了,就算有人看到,依金玦淼的性子,人家也会以为他不过是瞧着这边有趣而已。
于是垂了眸,亦拈了手边的酒盅站起:“二奶奶客气了,孝敬双亲是我们身为晚辈应该做的,又何谈谢字?”
李氏大笑。
因为饮了酒,靥生红晕,竟比那胭脂还要娇艳几分,此刻又笑得花枝乱颤,染白海棠绵裙也跟着簌簌抖动,若有若无的突显美好腰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