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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孩子们撵回去睡觉,姜氏等人又拉开了牌桌。
令阮玉诧异的是,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秦道韫竟是极爱打麻雀,玩得还不错,无论输赢,表情始终淡定自若,而身边的红漆匣子里已经攒了一堆的银瓜子。
金玦淼坐在她身后,捧了匣子数钱,一副财迷模样。
不过这会看起来,这俩人真像一家人,还是妇唱夫随的那种。
姜氏则比较倒霉,她张罗得最欢,还让人敞开了赢,果真输得最惨。这会也不大方了,一个劲嚷着让金玦鑫坐到她身边,说什么金玦鑫比金玦淼块头大,能够带来财运,发誓要捞本:“告诉你们,今天要是不把银子给我倒回来,谁也别想走!”
钟忆柳则不停的瞟着金玦焱,有心让表哥陪她打牌,怎奈阮玉实在撑不住,要回去睡了,而金玦焱一边抱怨她麻烦,一边让百顺取了披风,要送她回去。
阮玉很诧异,不知金玦焱今天吃错了什么药,又觉有人拿目光使劲戳她,于是咧了咧嘴:“春分跟霜降陪着我,不会有事的。四爷不妨留下,我瞧忆柳表妹也输得惨呢……”
金玦焱立即瞪大眼,模样恶狠狠的仿若要吃人一般:“你以为爷真想送你?爷是困了,要回去睡觉!”
说完,也不管她,撩了帘子,大步而去。
阮玉对上钟忆柳的幽怨与幸灾乐祸,认真的瞧了一会,心道,这么复杂而矛盾的表情还真难把握呢,奥斯卡是没碰到她,否则早就金像奖了。
她忍住笑,盈盈一礼,就地跟众人道了别。
姜氏正忙着码牌,眼睛都要钻到秦道韫的钱匣子里去了:“去吧去吧,明儿咱再热闹!”
阮氏便领人出了门。
甫一掀了靛青色的厚绒毡帘子,忽有凉意簌簌,扑面而来。
“下雪了……”春分顿时惊喜,跟霜降抢着接最大的雪花。
阮玉看着团团飞舞的雪片,听着零落的鞭炮声,再望向一两朵孤单跃上天空的烟花,绽放间,将飞雪映得五颜六色,不觉唇角一弯,亦伸了手……
一枚六瓣雪花,乘着清风,曳着流光,飘忽着,翻转着,静静落在她的指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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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玉是将近五更才睡下的。
仿佛刚合了眼,就听鞭炮四起。
她努力把自己往被窝里缩,以达到自欺欺人的目的。
怎奈春分将她从被子里挖出来,好说歹说,道是任平日如何,这一日是一定要赶早给金家二老请安的。
阮玉任由她们将自己摆在妆台前,拿玳瑁抿子拢了鬓发,又用温凉的巾子抹了抹脸。
这番折腾,倒也令她精神几分。
然后便是匀面傅粉,还点了胭脂,贴了翠水梅花钿儿,一切正规而正式。
梳了飞仙髻,簪凿花金梳蓖珊瑚步摇并两支南珠珠花,还应景的在鬓角处压了两只以纸缠铜丝做的蝴蝶,俗称“闹嚷嚷”。
偏头察看之际,两只蝴蝶翩然欲飞,倒是给这身沉重的装扮增添了些灵气。
“奶奶与旁人不同,是新妇,所以这第一年的元旦,怎么也要打扮得郑重其事,一是给人瞧着庄重,一是给自己讨个吉利,可万万嫌不得烦。”霜降一边拿桂花油抚平她鬓角的毛躁,一边学着春分的唠叨。
阮玉皱了眉:“不喜欢这股桂花的味道。”
春分急忙上前:“这几日忙,竟是忘了去大奶奶那拿姑娘惯用的玫瑰油了,稍后奴婢就捎回来。”
阮玉想了想:“其实玫瑰油也不喜欢,都油乎乎的,以后这些东西能不用就不用了。”
春分还要说话,阮玉已经由霜降服侍着换了白绫缎里衣,外罩了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再配了松花色绣金鹧鸪拖泥裙,最后系了捻金线盘云纹裙带,饰翡翠禁步。
捡了赤金镶莲花纹的项圈坠着羊脂玉的如意锁,嵌明钻海水蓝刚玉镯加上金掐玉丹珠戒指,霜降还为她选了一副珍珠琉璃金莲耳环,长长的垂在颈边。
这样的阮玉叮叮当当的站在屋中,自我感觉像棵富丽堂皇的圣诞树。
正待出发,立冬从外面跑进来,瘪着小嘴,看见阮玉,那含在眼角的泪就要往外冒。
“可是别哭!”春分急忙拿帕子把她的脸挡上。
大过年的若是见了泪,这一年都不顺畅。
立冬一把扯下帕子,跑到阮玉跟前:“奶奶,咱们被人家欺负了!”
怎么回事?
原来立冬一夜没睡,就打算一大清早的去抢头水,在井边燃一炷香,讨个好兆头。怎奈有人比她脚程更快,待她赶去,钟忆柳的丫头刚刚点上一炷香。
她跟人家理论,又说不过,如花还被人踩了一脚。
众人皆是听得气愤,夏至冷了脸,就要去跟钟忆柳理论:“什么东西?不过是个破落户,吃了几天大米白面穿了几身绫罗绸缎就真拿自己当回事了?还总想着攀高枝,当主子,她也配?”
春分这些日子没少给夏至灌输钟忆柳想要与金家亲上加亲的理论,纵使她不说,一个女人若是恋上了一个男人,那么有关那个男人的一切都会在这个女人的掌控之中。
这个时期的女人,是最敏感,最通透的。
所以就算没有春分,夏至也将钟忆柳恨上了,而且定为头号打击目标,毕竟璧儿不过是个丫头,身份有限,就算收了房,顶多是个姨娘,钟忆柳却有做贵妾或平妻的可能,将来岂不是要压自己一头?
今天也算有个借口……阮玉是金家的正经奶奶,而她不过是个外姓之人,怎么能跟金家的人抢头水呢?于是就要撕破钟氏表妹贤良温顺的外皮,看她还有没有脸继续待在金家!
阮玉是丝毫不怀疑夏至的战斗力的,只是为了这么点事,就弄得天翻地覆,到头来,谁也不好看。若真的厮打起来,钟忆柳有卢氏保着,既是客人也算主子,而夏至不过是个丫头,是注定要落了下风的。
她赶紧命春分劝着夏至,又让霜降哄立冬过去歇着,折腾了好一会,才由春分服侍着,踩着厚厚的积雪,往福瑞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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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瑞堂一片欢腾。
孩子们穿着新衣,毛线球似的在地上滚来滚去,抢着拾地上的铜钱,就连一向老成的金宝锋也加入了争抢。
娇凤手一扬,孩子们又是一阵欢呼,往钱雨密集的地方赶去。
“咚……”
“咚……”
“哎呦,疼死我了!”
“哎呀,三姐,你撞了二哥。母亲说二哥的头要用来读书,是不能撞的。二哥,她有没有把你昨天背的《滕王阁序》撞出来?”
金宝锐遇了金宝娇,俩人总是要吵的,金宝娇也不示弱:“二哥还撞了我的头呢,他比我年长,比我力气大,我的脑袋已经被撞出大包了,你怎么不说话?”
“你那脑袋能跟二哥比吗?二哥将来是当状元的料,你那脑袋……”金宝锐哼了两声:“顶多算个包!”
“你……”
金宝娇抡起小拳头就朝金宝锐打,怎奈手一松,刚刚捡好的铜钱撒了一地,还有个金锞子。
金宝锐眼疾手快,当即拾了金锞子,哈哈大笑。
金宝娇被气哭。
坐在堂前看热闹的卢氏摇摇头,朝红木几案努努嘴。
钟忆柳便弯起唇角,捧了红漆匣子走到堂中,将里面的铜钱、金银锞子尽数扬出去。
孩子们顿时不吵了,一窝蜂的冲过去抢。
阮玉赶到的时候,正见金宝娥在砖缝里寻落网之鱼,而金宝钥则展开自己的袍摆,将铜钱尽数倒给妹妹。
金宝娥推让,他绷着脸,死活不肯收回。
姜氏便看着这对儿女笑。
金宝姗跟金宝姝小姐俩凑到一块数钱,看谁捡得多,金宝姗还挑了一颗金瓜子,塞到弟弟金宝钧的手里:“钧儿哥,过年可就又长一岁了,要像爹爹一样能赚钱哦……”
金宝娇依然在跟金宝锐战斗,兜着鼓鼓的裙摆,跟金宝锐讨要那个金锞子:“你欺负我爹娘不在,呜呜……”
金宝锋看着自己钱袋,从里面挑出个小元宝,叫过金宝婵,要她给金宝娇送去。
金宝婵眨眨眼,把小元宝装进了自己的荷包。
金宝妍盯着眼前这团热闹,不停的“啊啊”着,可也没人理,只奶娘拿了帕子为她擦了擦口水。
金宝娇虽牙尖嘴利,却斗不过聪明狡黠的金宝锐,爹娘不在,又没人替她说话,姜氏瞧他俩斗得开心,还一个劲怂恿金宝锐把她的压岁钱都抢了去。
她气得不行,猛然间见了阮玉,眼珠一转,顿时跑上前:“四婶,压岁钱,压岁钱!”
阮玉笑了笑,让春分给孩子们一人发了一个红包。
金宝娇额外多讨了一个,挤挤眼:“我给三弟送去。”
结果自然送到了自己的腰包。
阮玉摇摇头,让春分再给金宝锐拿一个。
金宝娇装好了压岁钱,冲阮玉甜甜一笑:“四婶,新年快乐,万事如意!”
转眼蹦到姜氏跟前:“大娘,压岁钱!”
姜氏正在笑着招呼阮玉,闻言绷起脸:“什么压岁钱?”
☆、086意想不到
“四婶都给了,大娘还不给?”
“我刚刚不是给你们发了吗?那,那,还有那……”姜氏指着方才扔铜钱的地方,又瞧瞧她的荷包,阴阳怪气道:“娇姐儿,今年又是你最多吧?”
这丫头别看年纪小,心眼最多,每年都是先捡金银锞子抓,哪像她那个傻闺女,就知道拾铜板?
“我哪有?”金宝娇捂住荷包,尖起嗓门:“再说无论多少,都是祖父祖母给的,大娘还没有给……”
“我怎么没给?如今是我掌中馈,这发不发,发多少,难道不是我说的算?”
一听这话,金宝娇急了:“你不过是代管两天,待我娘回来了,还是我娘说的算!”
姜氏最恨有人提起李氏,而且年也过了,出了正月,李氏是一准要回来了,到时可不就是“物归原主”了?而她,岂非又要被李氏骑到头上?
一时也怒了,叉起腰,就打算把金宝娇当李氏给办了。
金宝娥走过来,扯了扯她的袖口。
她正待怒斥,但见金氏夫妇正在看她,而阮玉也立在门口,要进不进的样子。
她顿时有些讪讪。
金宝娥又走上前,拉起金宝娇的手:“大娘是跟你逗着玩呢。你看,我这里有好多金瓜子,三妹若是喜欢,拿着玩去。”
金宝娇瞅瞅她,再瞅瞅姜氏,手一伸,下死力在那荷包里抓了一把,转身跑了。
这一下仿佛抓到了姜氏心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