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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证明即便留了疤痕他也一样疼爱,便将洛瑾瑶抱在了膝上,她高高的昂起脖颈,犹如临水而立,高贵又骄傲的白天鹅,他俯身轻嗅,在她细腻白皙的肌肤上烙下一瓣瓣的红梅。
她肌肤的纹理细腻敏感,最是怕痒的,不免嬉笑哈哈,推之拒之,又牢牢的抱着他的脖子。
他亦轻笑,越发往她脖子上啾,闹的她花枝乱颤。
有情人,闹着闹着便想要更多了,于是他轻抚她嫣红的唇瓣,舌尖一寸寸探入,紧紧拥抱,相濡以沫。
她情不自禁翘起珍珠绣鞋,在凌空画着幸福的小弧度,颠颠的颤颤的,得意,飞扬。
这葡萄藤长了有些年头了,主杆苍劲有力,盘虬卧龙,叶片繁茂,攀爬在架子上形成一间天然的小室。
便在此时传来了说话声,“怎么都站在廊子上,二小姐呢?”
碧云小步上前回话,不着痕迹的扬高了声嗓,“夫人来了。”仿佛不用看也知道那对小夫妻在葡萄小室里没干什么好事似的。
贴身丫头什么的,就是这么讨厌,对主子们太了解了。
洛瑾瑶从里头走出来,撅嘴嗔一眼碧云道:“你一点也不可爱。”
秋梦喷笑,扶着廊柱,笑的身子发颤,碧云莫名,瞪大眼睛,深深不懂二小姐怎么忽然说她不可爱了,她的长相原本就不是可爱的啊。
周氏打量洛瑾瑶几眼,见她双眸晶亮犹如星子,脸蛋绯红,唇瓣湿润水泽,莲步走来,整个身子都会发光似的,扬唇便笑,她笑却非是笑话女儿没干正经事,而是欣慰。
其实自洛瑾瑶从杭州回来,周氏便发觉了自己女儿的不同寻常,在她深知的阿瑶:
她娇气,那是自小玉粒金莼,身为鲁国公府的掌上明珠该有的;
她傲气,一部分是因为她的出身,身在玉堂金门,自有傲气的本钱,另一部分则来自于她自己,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文史典籍稍有涉猎,容颜绝色,气度仙华;
娇气而不蛮横,傲气而不故作姿态,纯真而不愚蠢,明辨是非,乖巧懂事,孝心真挚,大家闺秀。
虽时有自己的小脾气却无伤大雅,不令人反感,哪一个世家之中精心养育的女孩没有自己的脾气和讲究?这些都是她用心培养而成,但自杭州回来之后这些就发生了偏差。
她仍然娇气,娇气的却没有底气;仍有傲气,在傲气之中却夹杂了小心翼翼,孝心比出嫁前更多,却时时给人愧疚之感,仿佛把什么负担背在了身上;而最令她心疼的是,女儿竟然学会了看人眼色行事,偶尔还会畏缩。
如此种种,将阿瑶原本的气韵压制,令她看起来偶尔显得小家子气。
愧疚倒是能理解,当时毕竟因她闹出了那些事故,但畏缩气和小心翼翼是哪里来的,纵然在当时身为父母的他们对她严厉训斥呵责,却不至于吓坏了她的胆气,身为他们唯一的娇女,哪一次犯错不是她来膝下撒撒娇就过去了,阿瑶样样比人好,为何要畏缩?仿佛是因为什么事情而底气不足的样子。
出门一趟回家竟还学会看人眼色行事了,当她发现这一点的时候真是心疼极了,在阿瑶身上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吗,她一个傲气的女儿怎么忽然就像是见不得光似的。
如若是因为闺誉受损而被别人指摘所致,还不至于令她到这种程度,她养的女儿她知道,虽被人言所累之下以泪洗面却不会那么容易就磨损她十多年养出来的傲气,定然是还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私下里派人去杭州暗查,得出来的结果却令她实在侧目,没成想这个女婿对女儿竟是那般宠爱。
那么阿瑶身上所发生的变化还是来自赵筠,却又无踪迹可寻,日思夜想实在令她迷惑,只能搁浅不提,只以为是女孩的心事罢了。
如今再看阿瑶,身上阴霾一扫而净,整个人明媚欢颜,纯真诚挚,仿佛脚下是踩着祥云的,时刻都能飞扬,真是让人止不住的想要疼爱。
这才是她的阿瑶,真正的天之娇女。
洛瑾瑶如同蝴蝶似的扑到周氏身上,抱着她的手臂轻摇,笑道:“阿娘,你又来看我了,我的伤都快好了。”
说着话母女二人往屋里走,周氏没搭理钱金银,她正生气这臭小子昨天的态度,太嚣张了。
钱金银不以为意,交代一声转身出门。
“知道你没受到洛诚的影响阿娘就放心了。”周氏抚了抚洛瑾瑶的伤口,见还没上药,便让人将软玉化瘀膏拿来。
“阿娘,在我心里谁也比不上你们重要,谁要伤害你们就是我的敌人,敌人死了我高兴还来不及。阿娘,我现在就有两个愿望,一愿你和阿爹长命百岁,二愿与夫君白头偕老,平安此生。”
“甜嘴。”周氏心里都要被甜化了,止不住的想真是我的乖女儿。
正说着话,红薇进来了,道:“夫人,二爷回来了,正跪在院门外头。”
周氏给洛瑾瑶包扎的动作不停,淡淡嗯了一声,道:“将三夫人所做之事不要丝毫隐瞒的告诉他,看他想说什么。”
红薇去后,周氏又道:“要说谦哥儿真是没有一点错处,是个好孩子,奈何摊上那些是非不分的至亲,他才是可怜可悲。若不是顾忌着谦哥儿,三夫人依着我就赏她一杯毒酒的,可她就是大幸,生了一个有出息的儿子。我现在将她送去家庵清修,让静慧师太守着教化,已是最大的让步了,这孩子如若还是不满意,那我就彻底狠心!非我骨血其心必异,我万万不能养一个白眼狼。”
过了好半响儿红薇才回来,脸上有笑,显然是对洛谦的回答满意,便道:“夫人,二爷说:大伯母能饶我母亲一命,我知道是看在我不值钱的面子上,大伯母和大伯父的恩情洛谦全都记在心间,这些年我没有常到您两位长辈跟前晨昏定省,不是洛谦忘恩负义,实是不愿惹大哥忌讳,使得兄弟离心。
但洛谦待两位长辈之心可昭日月,洛谦自小由大伯父启蒙,会背的第一本书便是孝经,人之行,莫大于孝,大伯父抚育洛谦如亲子,洛谦心中早已视大伯父为亲父,然而三老爷三夫人到底为洛谦生身之父母,父可以不慈,母亦可以无德,然洛谦不可以不孝,谦哥儿知道谦哥儿令两位长辈为难了,谦哥儿给大伯母磕头,一谢大伯母慈悲,二谢大伯母宽容,三谢大伯母爱顾谦哥儿。”
红薇道:“奴婢没有二爷说的文绉,但大体上就是这些话,奴婢可是一句没落。”
洛瑾瑶微讶,笑道:“难为你记性如此好。”
“奴婢可就指着这点子本事伺候主子压服小丫头们呢。”红薇笑道。
周氏也笑,很是认同的点头,夸道:“她记性好,咱们府上这些大大小小的事情,我若有忘的,问她,她一定知道。”
“那比我的碧云如何?”
碧云就在旁边站着呢,闻言赶紧摆手,“我的二小姐,您可别抬举奴婢了,奴婢但凡有红薇姐姐的一半本事都该偷着笑了。”
红薇大大方方的笑道:“若论记性,我实该受你们的夸赞。”
周氏喷笑,“好你个不谦虚的。”
说笑一回,回归正题,红薇接着道:“二爷说完话就开始磕头,奴婢悄悄退回来令一个小丫头躲在一旁数,这会儿还没来禀报,看样子二爷是还没有停的意思。”
周氏沉吟片刻,自顾倒了茶来喝,举重若轻的道:“让他磕,让他深刻的明白一回,非是嫡嫡的血亲,谁也没有义务无条件的养他,让他明白,他此时所拥有的不是天上掉下来的,别像他大哥一样想着不劳而获,没有担当,扭曲别人的恩情,一味的怨恨。其实留着三房我心里是极为不满的,但到底一笔写不出一个‘洛’字,咱们这一房人丁实在单薄的可怜,嫡系只剩下三房,翻遍洛氏其他族人,能用的人也不少,可论起亲近得我眼的还数洛谦,加之你父亲在洛谦身上放了太多的期盼,我也不忍心令你父亲为难,遂让一步,留下洛谦,可留下洛谦就得留下三房。”
周氏摇摇头,无奈道:“我就想着,罢了,无论多伟俊的参天大树上没有几条虫子,可只要主杆挺拔、康泰、正直,几条虫子又怕什么,若无虫子,这日子还怪死寂的,没趣味儿不是。”
说着笑了起来,“咱们就得知难而进,越挫越勇。有伤痛不怕,治就是了,不躲不避,从容淡定。”
“嗯!”洛瑾瑶大大的点头,笑嘻嘻的偎到周氏怀里拍马屁道:“听娘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跟你夫君学的,小嘴皮子油滑油滑的,我屑得你夸。”
娘两个说笑一回,等周氏觉得时候差不多了,便出去见了洛谦一面,好言安抚,降服其心自是不提。
城南,有个大吉大利茶坊,旗杆上挂的旗子的的确确是喝茶的地儿,而剥开皮子往里头一钻就会发现,这里地地道道是个大赌坊,每日里人来人往,殊为热闹。
在这里,有人一夜暴富,从此金盆洗手;有人一夜成乞丐,跪在街头悔恨当初,哭成狗;有人一夜之间疯了,横死街口;也有人被当街暴打,去了半条命。
如此种种,却仍挡不住大波大波妄想一夜暴富的人往里头钻。
☆、第92章一念转命(一)
这间赌坊很大,布置的简单阔朗。这里人声鼎沸,每一个角落都有挣命的人,有穿着粗布麻衣的,有光着脚的,有穿绸着锦带玉的;有武夫莽汉,有官差小吏,还有小商大豪,各种各样的人交杂在一起,摩肩擦踵,挤挤挨挨,一眼看不尽赌坊全景。
“大!大!大!”一个模样还算周正,额头饱满的赌徒挤在人堆里,死死搂着跟前的一堆银子、银票、地契,瞪着桌子中间的色子盅,赤红着眼睛扯着嗓子喊。
“小!小!小!”而另一个赌徒打着赤膊,却撕扯着嗓子喊小,双眼里全是穷途末路的疯狂。
当荷官掀开漆黑的色子盅,打着赤膊的赌徒忽然仰天哈哈大笑,“赢了,我赢了!”
额头饱满的赌徒却傻眼了,只知道呆子一般的搂着怀里的银子,少顷他抓起一把银票地契就跑,那打着赤膊,一身肌肉之人仿佛一早就防备上他了,一把将人抓住,按在地上就打,“往哪里跑你!”
说着话就是一阵胖揍。
围观的赌徒便幸灾乐祸道:“我要是这人,一早就走了。赢了钱不走,不是傻蛋是什么,真白瞎了他之前的运气。”
另一个人感慨道:“那股子劲上来了,腿根本就不是自己的腿,拽都拽不走。”
挤在角落里的矮个子道:“这两个人我跟了三天了,那个打赤膊的,原先是个行脚商,手里头银钱丰厚,他一进赌坊就被盯上了,盯他的人就是这个输傻眼的,这小子是这里的常客,运气好的时候常能从外地人手里赢几个小钱,这一回遇上硬茬子了。”
第四个人道:“要我说,这个行脚商才是真运气,也是真豪杰,先是输掉了所有家产,现在一把竟又赢回去了。大起大落,平常人谁受得了。”
矮个子道:“赢钱不走,割了蛋走,哈哈……这个人我认识,叫洛诤,鲁国公是他出了房的伯父。”
打赤膊的行脚商对着洛诤按了手印的契书吹了口气,踢他一脚道:“这五百两银子你打算什么时候还?我后儿个就要回家乡,容不得你拖延。我也打听过你,不就是背靠鲁国公吗,我不在燕京讨生活,不怕你报复,何况我也把鲁国公打听了一遍,听人说鲁国公是个极为正直的人,正好,你若不还银子,我就找上门去。”
说罢,拍拍屁股就走。
洛诤载了个大跟头,趴在地上哭的眼泪鼻涕一大把。
出了赌坊,走几十步就是一条暗巷,巷子里头靠墙站着一个人,不是做了一身商人打扮的钱金银又是哪个。
“主子,我把那小子套进来了,您看。”行脚商将五百两的契书递上。
钱金银点点头,“扮相不错,去老孙那里领赏。晚上再去他家里闹上一回,火上浇点油,他爷爷待他虽严厉却只有这一个孙子。洛家其余族老那里,照此办理,允你便宜行事。”
“是。”这“行脚商”很是兴奋的点头,激动道:“奴才最喜欢坑人了,坑一回人奴才浑身舒爽。”
钱金银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转身离开。
鲁国公府,沁园。
地上堆着五六个箱笼,三夫人坐在其中一个最大的上面哭,“都是那个老妖婆抓着我的把柄威胁我干的,我是被逼无奈,为什么赶我去家庵,那里头见天的吃素,敲木鱼,念经,不见外人,那是人过的日子吗,我不走,我死也不走。谦哥儿,你再去求求你大伯父,他最疼你看重你,我是你娘啊,未来状元郎的亲娘怎么能去家庵。”
洛谦站在一边,唇瓣都被他自己咬烂了,无论三夫人怎样哭求乱骂,他的回答就一句:请母亲去家庵清修。
“你除了会说这一句还会说什么,你也是个白眼狼,我真是白疼你了。”三夫人“嚯”的起来,对着洛谦的脸就是一通扇,噼里啪啦,片刻功夫洛谦的脸就红肿了起来。
三夫人心虚的后退数步,连忙又哭着抱住洛谦,“我的儿,你千万别生娘的气,娘是急了,娘不是故意打你的。好,娘去,娘去还不行,谦哥儿,我是你的生身之母,我给你的恩情大如天,你可不能自己过富贵日子把娘忘到脑后去啊,娘去后,你别忘了时常带着吃用穿戴之物来看娘,娘喜欢吃大厨房孙大娘做的八宝凤鸡,鱼肉圆子,卤汁凤爪,还有、还有……”
庵堂里清修之人哪能吃这些,此时若是拒绝她必然会闹,若是应承,他又不愿意欺骗生母,遂闭口不言,可三夫人却当洛谦是默认了,遂即高兴起来。
“我果真是没白疼你的,谦哥儿,娘还要时兴的首饰戴,春夏秋冬每一季,你莫忘了提醒你大伯母,把我的分离送来给我,还是布匹毛皮等等,可都记下了?”
洛谦心里却对周氏生了愧疚和感激之心,只觉得大房是真的对他们三房仁至义尽了,是他们三房对不住大房,不免发誓将来若有了出息必定回报。
三夫人瞪了半天,也没得到儿子的回应,心里发慌,便假装洛谦已经答应她了,含混过去后,一屁股坐到箱笼上又哭,“我的命好苦啊,嫁了个夫君偏不喜欢女人,我日日夜夜的独守空闺,我也知道错了,可我也是有苦衷的啊,你那个混帐没王法的爹啊,我诅咒他死在矿场才好,那就是个畜生,对那个兔爷宠上天,对我们这些正经的妻妾除了折磨还是折磨,这闺房里头的事情又是有苦难言的,我找谁说理去,你那个大哥自己作死就作死了,临死他还咬我一口,也是个畜生……”
如此巴拉巴拉哭骂了一回,见洛谦立在那里始终如同木头人一般不配合,觉得自己没脸,一怒之下,这才不情不愿由府上家丁押送,登车离府。
处置完三夫人后,周氏将府里上下清理了一遍,把该卖的都卖的远远的,实在不能卖的,如白沫母女少不得便要脏了手,红薇主动请命,亲手给她们喂了毒酒,白沫临死还挣扎哭喊了几声,骂周氏不讲信用等语,端着毒酒的红薇心中就骂她蠢货,那等禁忌丑事,自然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怎容同样知情的宋婆子活命,又可怜她一片孝心,送她上路的时候干净利落,没让她活受罪。
如此,鲁国公府变故之后,周氏便把尾巴清扫的差不多了,府中风气空前清新。就只剩下一个最难处理的孙菲儿,将人关了几天后,周氏终于做了决定。
天上飘着毛毛雨,落在身上连衣襟都沾湿不了,反倒是给亭台楼阁,水榭花园添了些朦胧意境。
红薇在前头走,孙菲儿就在后头小声的啜泣,走了一路,孙菲儿就哭了一路,仿佛是要上断头台似的。
实在是孙菲儿心中有鬼,她亲眼目睹洛诚之死,虽没看清是谁杀的,但却怀疑突然出现的钱金银,如此不免就怀疑周氏此番是要杀她灭口。
可她却不想想,洛诚之死,却是死了也白死,因他本身就在做违法的事情,她挟持伤人在先,钱金银不过是为了救人而杀人,这种情况律法《大齐疏议》规定是无罪的。
红薇早已向她说明了召见她的缘故,奈何人家就是想哭,那又有什么法子,红薇只能由着她哭。
路经双燕桥,洛文儒正打头走来,孙菲儿一见就把自己往红薇身后藏,她是真真无脸见这个父辈一般的人,同时也感激他,若非他心善,一而再再而三的教导她,警醒她,她也不会迷途知返,这是她的恩人。
洛文儒却一拍自己脑门,转身又回了瑞华堂。
孙菲儿大大松了口气。
“等,等等。”一个熟悉的男声传来,孙菲儿一怔,心想这不是那夜牡丹园劝她“别哭”的那道声音吗,那夜之后其实她就后悔了,实在不该和一个不清不楚的人说那些心里话,可那天夜里天黑,那人又没看清她的脸,若真有事情查到自己头上,自己打死不认就是了,但结果却是没有一点水花,这令她安心的同时又觉失望,她知道这府里客居了两位公子,一个是大夫人的亲侄儿,是家世显赫的贵公子,一个则是穷族人,她私心里是希望自己遇上的是贵公子的。
贵公子不仅可救她脱离苦海,还能给她富贵尊荣。
双眸不禁亮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