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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时寒冬腊月,细雪连绵,柴房冷得跟冰窖似的,偏生大夫人本就急着回娘家,走了就忘了,等从娘家回来已是五日后!”
燕娘倒吸了一口凉气:“二小姐能活到今天真不容易。”
桂香叹息垂目:“所幸大小姐提前了两日回府,将二小姐接了出来。五岁的小姑娘被冻得全身青紫,抱出来时像只冻鹌鹑,大小姐捂了两日才救回来的。”
沈芜停下了梳头的动作:“这位大夫人怎会这般粗心?”
桂香盯着她,轻笑反问她:“怎么会这般粗心?”
夜半,秋虫歇了吟唱,没入草从,沈芜躺在床上睡不着,三日前,她留在陈府以后,燕娘去养鹤堂将她的东西都收了回来,其中有那只玉笛。
她握着它,玉色沁凉,指腹一遍一遍来回摩挲笛尾上刻的名字。
她与李危分别已有三日,她还在后悔,他临走前,她不该说那样的话的,现在叫她在心里再复述一遍,她的心还跟着隐隐钝痛。
他走了三日,这份钝痛,三日来日日不减。
“剿匪应该很危险吧。”沈芜喃喃自语,轻轻坐起来,瞧了瞧睡在内侧的燕娘,小心翼翼的,不想吵醒她,下了床。
洗沐后,沈芜穿了一身珠粉色的袍子,站在白日的院子里晃悠,愧疚像潮水一般向她袭来,人家还曾吹了一夜的笛子陪她的,她却说了那样的话伤他。她轻轻叹息,百无聊赖地蹲下看池中游戏莲叶的小鱼,看着它们互相追着尾巴,时不时浮上来吐一串小泡泡,游进莲叶的阴影中躲藏又游出来。
“是鱼就好了。”
她又喃喃自语了。
天外飞石砸落进这泊小池,飞溅出一连串水珠,沈芜躲之不及,愤愤地回身找罪魁祸首,那人正坐在醉心居的屋檐上笑,左颊的小酒窝看上去就惹人嫌。
沈芜仰着脸,瞧见是他,又忙瞧四周,四下确实无人,她压着嗓子问:“你没走?”
李危这回没有等她发话,飞身而下,搂住她的腰,浓郁的桂花暖香扑鼻而来,发丝似丝绦绕过他的指尖,缠上他的腰,落下时,手上还留有滑腻软润之感,久久难以回神。
他从怀中提出一份油纸包裹的桂花糕递给她,还是热的。
她好香,比桂花糕还香。
“你怎么知道我饿了?”沈芜一口吞下一块,樱唇上粘了些白色的糕削,像落了雪的桃花,一点也不淑女,李危眼神幽暗,喉结随之上下滚落,小酒窝更深了,也拈了一块吃。
“谁说是给你买的。”
他的嗓音是久未说话的暗哑。
沈芜含着桂花糕,瞧他傻笑。
“你说去剿匪,是骗人的吧。”
他们回门前日便商议过,要大吵一架,当着陈府人的面吵,吵得翻天地覆那种,然后沈芜趁机留下来,留在陈府找账本。
李危:“是真的,这几天就动身,今日是来跟你道别的。”
真正的道别。
沈芜心尖发颤,舌尖上的甜让她脸颊发热:“上次的话,是我胡说的,你别听。”
李危眉尾不动声色地微挑:“那这次你准备跟我说什么?”
沈芜瞧出他的得意,不让他得逞:“先说正事吧。”
他有点失望,却没再多说。
沈芜吃到最后一块,陈小粥的故事也即将接近尾声:“她的婚事是陈老爷定下的,你猜是谁?”
李危摇头:“总不至于是卢氏的侄儿之类的吧?”
沈芜:“还真是,是卢氏的外甥。”
李危:“表兄妹结亲的也不少,何况陈小粥并不是卢氏的血脉。”
沈芜:“奇怪的是,陈小粥及笄前,这位表哥亡故了。”
李危:“这件事人尽皆知。”
早在渔利口马车上匆匆一瞥时,李危就曾告诉过她。
沈芜点头:“桂香姐说那位表公子才学人品皆是上佳,本打算中了进士后就完婚,但后来在上长安赶考的路上偶遇一绝色□□,那□□与别人有首尾,这位表公子与人决斗而亡。”
大周风俗,一事裁决不定,便可向裁决司申请决斗,有生决和死决两种,在长安街头决斗屡见不鲜,但在偏僻地方,如剑南道,山南道这类山区,很少有人会这么做,沈芜也是今日听桂香说起才知道的。
在长安,似抢老婆的事,那必然是死决。表公子一介书生,想来无论如何下场都不会太好。
李危:“你怀疑这些事都是陈小粥安排的?”
沈芜:“我没证据,但听桂香姐说,陈小粥那时已帮着陈夫人理事,陈府的生意账目也都经由她手,若是表哥高中回来迎娶她,她此生就不能再碰陈府的事。”
卢氏是本地大户,与陈氏比起来,却如麻雀与鸿雁,麻雀不值一提。
“之前养鹤堂教我礼仪的庄妈妈也说过,陈小粥自小立志要为陈氏安身立命,她不会轻易嫁人的。”
李危感叹地瞧着沈芜:“亲夫都不放过啊。”
好似将她看成了陈小粥。
亲夫他个头!
沈芜:“都叫你别听了。”
说好了要演一遍吵架,吵架的内容也是自由发挥……
总之,她后悔了,但她不能自我反驳,不然就中了语言的陷阱,她可以认错,但她不能吃这个亏。
“陈小粥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人,你在这里要小心。”李危将油纸包裁出一块长条状,在指尖七折八折,折成一颗星星,送她,“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