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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不变应万变?”欧阳雷火琢磨着雷云的话。
“嗯,金系人遵照‘坤’卦属静的特点,因此并未在此间密室中安置那些瞬间致人死命的机关陷阱,然而却设计出一个极其庞大的循环迷宫,迷宫随着一天十二个时辰,配合着‘坤’卦爻总共有七十二种变化,这七十二种变化包含了从此处通向四周的所有密道。在不同时刻你所走入的密道都完全不同,但是所有的密道却是殊途同归,最后还是让你回到起点!”欧阳雷云这样说着,用手指一直忙碌地计算着什么。
“大哥,刚刚我一直不明白。你说这密室是金系人设计成的环形结构,可我刚刚却感觉自己是一直向前走,这条路一直是笔直的并未发现任何弯曲,可是最终还是回到了这里!”欧阳雷火颇为怪异地说道。
“呵呵,这就是金系驱虫师的高明之处!”欧阳雷云说着指了指堆在一旁的那一堆木棒说道,“我们刚刚进入密室之时极其寒冷,而在密室一旁却摆放着一堆极其易燃的木棒,你仔细看那些木棒全部是用油浸泡之后用一层蜡封住的。任何人在进入密道之后便会不由自主地用这些东西取暖,除此之外便用这些东西做成火把照明!”
说到这里欧阳雷火确实有一些奇怪,只是当时他急于救出两个孩子未曾多想,经由雷云这样一说他心中疑窦顿生。金系驱虫师在精心设计了密道之后,为何要将那些木棒放在此间呢?
“这些木棒虽然易燃,而它燃着的光线却并不能照出太远,光线所及之处不过是两三米。而金系驱虫师正是利用了这一点,他们在设计那七十二条密道之时,便将这密道的弯曲之处设计得极为平缓,大大超出了火把所能照亮的范围,因此你便认为自己是一直向着一个方向走的,殊不知你已经落入了金系驱虫师的陷阱之中!”欧阳雷云娓娓道来。
听完欧阳雷云的话,欧阳雷火心中顿时对金系家族那些矮小丑陋的侏儒心生几分钦佩,这些人竟然能将那些细枝末梢的微小细节精妙地运用到这巨大的密道之中,让人落入陷阱却浑然不觉,简直悬乎其悬。可是既然七十二条密道全部是回到此处,如何才能走出去呢?
欧阳雷云似乎看透了欧阳雷火的心思,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呵呵,那条唯一能离开这间密室的密道就隐藏在这七十二条密道之中。刚刚和你说过这七十二条密道是随着十二个时辰和‘坤’卦的六爻不断变化的,而那条密道就隐藏在这变化之中!”
“原来如此,这么说如果一个人不懂这变化之理,即便是将这七十二条密道全部一一尝试恐怕也走不出去!”欧阳雷火恍然大悟地说道。
“不是恐怕,是一定走不出去!”欧阳雷云肯定地说道,“刚刚我曾经问你是不是穿过那些密道之时听到耳边传来窸窣的沙沙声!”
“嗯,那声音十分细小很难辨别,如果不是你提醒恐怕我不会注意到!”欧阳雷火回忆着说道。
欧阳雷云说:“嗯,这‘坤’卦密室是用流沙来驱使的,每次发生变化的时候那些流沙就会通过密道之间狭小的缝隙落入,所以你才会听到那些声音!”欧阳雷云的话音刚落,只听耳边传来了窸窣的沙沙声,他脸上露出一丝喜悦的表情说道:“就是现在!”
话音刚落他便拉着欧阳雷火走入了眼前的黑暗之中,在那窸窣的声音消失之后欧阳雷云忽然停下了步子,欧阳雷火心中疑惑,但心想欧阳雷云必定会有办法,却也不说什么。稍待片刻那窸窣之声又起,欧阳雷云急忙拉着欧阳雷火继续在黑暗之中径直向前走。按照这样的方法,每当声音响起他们便会向前走一段,当那声音结束之后欧阳雷云便会停下步子,这声音时起时落十几次之后欧阳雷云忽然停下了脚步。
“雷火,恐怕现在已经到了咱们分别的时候了!”欧阳雷云的声音十分沉重。而欧阳雷火隐约从他的话中听出了什么。
“怎么了?”
“把火把给我!”欧阳雷云避而不答。
欧阳雷火将一直揣在身后的木棒点燃递给欧阳雷云。只见他接过火把在身边摸了摸,然后将火把放在前面的墙壁上,一条火舌顺着墙壁燃烧了起来,接着整个房间全部被照亮了,原来在那墙壁之上早已被人凿出很多沟槽,沟槽之中盛满了灯油。
这里的空间并不算大,只有一两丈宽的样子,密室的尽头有一道厚厚的石门,上面写着几个字“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而密室的中央则是一个阴阳鱼,在阴阳鱼的中心处有一个石墩。欧阳雷火见到石门欣喜若狂,三步并作两步奔过去,上下打量着那道石门,石门是用一块巨大的花岗岩支撑的,足有半个屋子大小,四周和墙体紧密结合成了一体,几无缝隙。欧阳雷火用尽全力推了推那道石门,竟然纹丝不动,刚刚燃起的希望在一瞬间破灭掉了。刚刚听欧阳雷云说已经顺利走出了“坤”卦密室的迷宫,然而此处却又被这石门所阻,凭借人力恐怕绝不可能推开这道石门。
他失望地在密室中寻找着其他有可能存在的出口,然而除了那道石门之外这个密室如同一块石头抠出来的一半,没有一丝缝隙。他有些颓然地扭过头望着欧阳雷云,只见欧阳雷云此时低着头,满脸忧伤地站在原地盯着石门上所刻的几个字发呆。
欧阳雷云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地默念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这句话从欧阳雷云口中说出便如同是一句千年的魔咒一般,声音在身后的密道中回荡。
“大哥,您怎么了?”欧阳雷火此刻已经走到了欧阳雷云身旁,轻声问道。
欧阳雷云低着头长出一口气说道:“雷火,我们火系家族的人向来脾气暴敛,三十多年前我更是年轻气盛,禁不住别人的诱惑险些铸成大错,我想现在也该到我将功补过的时候了!”
“大哥,您这是什么意思?”欧阳雷火皱着眉头望着欧阳雷云。只见欧阳雷云忽然释怀一笑,拍了拍欧阳雷火的肩膀说道:“雷火,我想父亲当年没有选错人,如果火系欧阳家真的落在了我的手中恐怕早已经衰落了。枉我一生研究这伏羲八卦,却对其中的道理视而不见,一意孤行啊!”
“君子以厚德载物!”欧阳雷云长出一口气说道,“雷火,这‘坤’卦密室本有两部分,前一部分的密道需要你用智慧方能离开,而这一部分却只能用德才能离开,恐怕这就是石门上所说君子以厚德载物的意思吧!”说完欧阳雷云缓缓地迈开步子,向这密室中央的那个石墩走去,在石墩前面欧阳雷云停下了脚步。他扭过头对欧阳雷火说道:“雷火,进入密室的时候你应该已经发现了‘坤’卦密室之中只有一层层的黄沙,连一块石头也没有!”
“嗯!”关于这个欧阳雷火早已经发现了,只是他并未多想其中的缘由,此时欧阳雷云问起自己却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欧阳雷云笑了笑,然后缓缓地坐在身后的石墩上,那石墩被欧阳雷云这样一坐便向下沉了下去,紧接着密室开始震动了起来,房顶上的沙粒纷纷落下,耳边也同时响起“轰隆隆”的响声。随着响声和震动愈发剧烈,只见前面的那道石门开始微微地晃动了起来,石门与地面的连接处露出一丝狭小的缝隙,慢慢地缝隙越来越大,那扇巨大的石门被拉了起来,一条隧道出现在了眼前。
欧阳雷火见此情形心头一阵大喜,原来那扇几乎无法打开的石门,竟然如此轻松便被开启了,然而他的欣喜只持续了片刻,当欧阳雷云站起身来之后,那石墩迅速回弹。那扇被艰难拉起来的石门瞬间便坠了下去,发出“轰”的一声响。这一开一合让欧阳雷火恍然大悟,原来石门开启的方法是将石墩压下去。密室中一块石头都没有,如果想要将石墩压下去必须得有一个人坐在上面。一旦那坐在石墩上的人离开石门便会立刻关闭,速度极快,石墩上的人根本来不及逃出密室。
“君子以厚德载物!”欧阳雷火此时终于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了。这个密室的设计之初便必须有人甘心情愿地留在其中,那个甘心留下的人必定是一个厚德之人。
欧阳雷云站起身缓缓走到雷火身边说道:“雷火,你从此处离开之后就能进入密室之中的连接密道,随即你会进入下一个密室,只有你们两拨人将属阴和属阳的八个密室全部打开,那条通往中央的密道才会出现,接下来的三个密室全部是机关重重,稍有不慎便会殒命!”说着欧阳雷云从怀里掏出一张图递给欧阳雷火说道,“这是我在牢狱中三十五年潜心研究所得,你带上它只要按照上面所述去做,我想你应该能顺利离开这里!”
“不,不,一定还有别的办法!”欧阳雷火迟迟不肯接那张图,“三十五年前你不就曾孤身一人进入密室然后又安然离开了吗?当年你是怎么离开的?”
“呵呵!”欧阳雷云苦笑着说道,“其实当年进入这密道的人不止我一个!”
“还有谁?”欧阳雷火追问道。
“不要再问了,如果你继续在这里耽搁时间的话,恐怕那两个孩子性命堪忧!”说着欧阳雷云将图纸塞到欧阳雷火的手中,将他推到石门前面,然后自顾自地坐在石墩上,又是一阵轰鸣声,石门缓缓开启,欧阳雷火矗立在门口,呆呆地望着欧阳雷云。只见欧阳雷云怒道:“还不快点离开,快去救那两个孩子!”欧阳雷火点了点头,跪在地上两行清泪从眼角流出磕了三个头之后,将图纸收在怀里,点燃手中的火把从石门跃出进入密道。当他刚刚进入密道欧阳雷云便站起身来,那扇石门轰然之间便坠了下来,不留一丝缝隙。
欧阳雷云见欧阳雷火离开,这才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在密室中环顾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密室的东北角。他缓缓地迈着步子向那个方向走去,在角落的石壁上有一行用刀刻出来的细密的小字:“我命由我不由天……欧阳雷云!”他看到这行字不禁自嘲地大笑了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凄凉,三十五年,三十五年,如果当年不是那个人出现的话,恐怕三十五年前自己便已经被困死在这里了,想不到时间过去了三十五年,自己终究还是被困死在了这里。他长出一口气颓然地坐在墙角,一只手轻轻抚摸着三十五年前他刻在密室墙壁上的豪言壮语,而此时的心境却全然不同了,他释然了,所有的一切就如同是一场梦。此刻的他已经全然放下了,如果说还有什么值得他牵挂的,那就是关于那个木系君子,他的身形和步法实在是太像那个人了……
耳边再次响起窸窣的流沙穿过缝隙的声音,“坤”卦密室中只剩下他一个人在孤寂地等待,或者他等待的只是最后的终结。在过去的三十五年中,他虽然被囚禁在暗无天日的密室中,却从未有过一丝恐惧和孤独感,他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离开那里。而此时此刻他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冰冷,他开始怀念外面灿烂的阳光,广袤的沙漠,浩瀚的星空,还有星空之下喋喋不休鸣叫的螽斯……
秋日的夜风带着微微的凉意,院子里梧桐树上的螽斯似乎已经意识到时日无多,都竭尽全力鸣叫着,呼朋引伴,演绎着最后的狂欢。这是东交民巷中一个不起眼的四合院,管修手中夹着烟,在那棵梧桐树下心情烦躁地来回踱着步子,地上都是熄灭的烟头。与武田在酒楼分别之后,一路上管修的心中都在翻江倒海,武田的话让他确信在驱虫师之中必定有一个人暗中私通日本人,这与庚年当年的猜测一致。如果真是这样的话,恐怕那个私通日本人的驱虫师便是藏在炮局监狱之中的人,当他在密道之中看到那个背影的时候,便隐约觉得那个背影有些似曾相识,一时却想不起究竟在什么地方见过。然而就在他和武田两个人谈话之时他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这个人的背影一出现在自己的脑海中,他整个人不禁猛然一颤,身体像是瞬间浸泡在了冷水中一般,倘若那个私通日本人的驱虫师真的是他……管修简直不敢想象后果将会如何!
他怀疑的那个人便是自己的师父潘昌远,那个曾经为了掩护潘俊等人离开北平而自己却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不醒的老人。从那时起,管修便将其藏在了东交民巷区这个极为隐秘的四合院中,派专人日夜照看,只是不知为何却一直不曾醒来。想要证明潘昌远究竟是不是那个私通日本人的驱虫师其实很简单,如果他一直待在那个四合院中自然不是,倘若他一直只是佯装昏迷,那么这段时间必定已经离开了。想到这里管修马不停蹄地赶回了东交民巷的这个四合院,轻轻地推开门走进院子,刹那间管修又有些犹豫了。潘昌远是自己的师父,膝下无子,一向视自己为己出,将自己的驱虫之术倾囊相授。如果真的是潘昌远的话,那么自己是否能下狠心对其动手呢?
他犹豫着,心中似乎有一只怪兽在做着困兽挣扎,管修向来是一个处变不惊、遇事不乱之人,而此时此刻他却心乱如麻。一边是为了掩护自己的身份死在枪下的庚年,为了探清炮局监狱秘密自杀的龙青,还有远赴新疆寻找人草师的潘俊;一边则是待自己如亲生儿子一般的师父,究竟何去何从?管修掐灭了手中的烟蒂,又在身上摸了摸,才发现此时的烟盒里已经空空如也,他长出一口气仰望着天上的银河,乱作一团的心绪渐渐平和了许多。他定了定神向里边走去。刚一进门,只见一直看护着潘昌远的仆人立刻迎了上来说道:“您今天怎么有时间过来了?”
“嗯!”管修似是而非地点了点头。正要向潘昌远的房间走去,却又停了下来转身对那仆人说道:“他……醒了吗?”
仆人一愣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您交代过如果老爷子醒过来一定要第一时间通知您,可是他一直在沉睡,丝毫没有苏醒的迹象!”
听到这句话,管修的脸上露出一丝宽慰的笑容,这笑容让仆人看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管修却没有注意这些,放开步子向潘昌远的房间走去,推开房间里面亮着电灯,潘昌远身上盖着一条白色的被子,蒙着头。管修坐在潘昌远的床头一颗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他轻轻地将蒙在潘昌远头上的被子拉下来,瞬间整个人怔住了。被子下面竟然只是几个枕头,管修顿时觉得血液凝固,脑子一片空白,猛然站起身对外面喊道:“来人啊!”
仆人听到管修的喊声,一路小跑来到房间中。只见管修此时怒发冲冠,指着空荡荡的床说道:“人呢?”仆人见到床上的情形顿时也傻了,双手搓着衣角委屈地说道:“中午……中午送饭的时候明明还在……”
“中午送过饭之后你们进过这个房间没有?”管修尽量让自己的心绪平静下来问道。
“没……没有……”仆人诺诺地说道,“您……您吩咐过如果没有特别的事情不要打扰老爷子,所以我们一般只是在送饭的时候才会进来!”
管修紧紧地握着拳头,重重地砸在一旁的桌子上,发出“砰”的一声,桌面上的茶杯被震落在地。仆人身体猛然一颤,站在门口不知所措地低着头。管修停了片刻,叹了一口气平静地说道:“这不怨你,你出去吧!”
仆人如获大赦一般,鞠了个躬带上门离开了房间。管修此时无力地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般,最让他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可是他却始终不肯相信那个私通日本人的驱虫师会是自己的师父。思量片刻,他的思路渐渐清晰了起来,当务之急是先找到庚年在临死前所说的另外一个人,想到这里管修站起身匆匆忙忙离开了东交民巷。
一辆黄包车急匆匆地向城西关帝庙的方向奔去,管修坐在车上心里却依旧不能平静,他在回忆着、寻找着能说服自己的线索。那个私通日本人的驱虫师对潘家的一切了如指掌必定是潘家的人,而潘家对武田说那段历史时能那般如数家珍的只能有三个人,一个是多年前已经辞世的潘俊的父亲潘颖轩,一个是自己的师父潘昌远,而另外一个就是远在新疆的潘俊。虽然管修一再想说服自己,想为自己的师父开脱,然而所有的证据都指向他一个人,这简直就是一个不争的事实。想到这里,管修的心如同是浸泡在了冰冷的寒窖一般,他只求这次能找到庚年所说的那个人,尽快商量出一些对策。
约莫一个时辰,黄包车停在了那座破旧的关帝庙前面,管修下车付了车钱之后便孤身一人走进关帝庙。与之前他来的时候一样,关帝庙依旧冷冷清清,进了门之后院子里荒草丛生,荒草丛中偶尔有几只蚂蚱被他的脚步声惊起,关帝庙不大,他从里到外打量了一圈却连个鬼影都没有。管修掏出戴在身上的明鬼,按照庚年所说的口诀在那只明鬼身上轻轻地敲击了几下,明鬼立刻像是被注入了生命一般“活”了起来。它“吱吱”地鸣叫着在草丛中乱窜,管修盯着那只明鬼,和往常一样,这只明鬼一旦到了关帝庙便会在关老爷的泥像前面打起转来,管修摸了摸身上,从怀里掏出一个空荡荡的烟盒。他有些失望地将烟盒丢在地上,正在这时他的目光却被关老爷泥像下面的一个闪光的物事吸引住了。那是一个非常小周围打磨光滑的洞口,光滑的洞壁闪出一丝光亮。管修弓着身子观察着那个小小的洞口,大小正好与明鬼相配。他抓起地上的明鬼小心翼翼地放入洞口,明鬼与洞口竟然没有丝毫缝隙,直接钻了进去。
只听里面传来“咔嚓”一声,接着关老爷的泥像旋转到一旁露出后面的一个入口。他迟疑了一下,从那个洞口钻了进去。
进入逼仄的洞口,里边渐渐宽阔起来,管修掏出随身带着的火机点燃摸索着向前走去,沿着洞口走出四五米洞穴忽然一转,隐约可以见到对面射过来丝丝光亮。管修心下疑惑灭了火机随即掏出别在腰里的配枪,轻轻地上膛然后蹑手蹑脚地向前走去。随着光线越来越亮,眼前出现了一间并不算大的密室,一个人正背对着自己坐在一张桌子前面,对于自己的出现似乎毫无察觉。
正在这时一只猫忽然从墙角蹿出直奔管修而来,管修猝不及防,那只猫“喵”地扑在管修的脸上,管修双手在眼前乱抓。正在这时那人忽然说道:“午夜,回来!”那只猫听到主人的声音,一纵身从管修的身上跳下直奔那人的桌子而去,稍一用力便跳上了那张桌子。
而管修此时也听出了那个人的声音,他手中握着枪眉头紧锁地望着眼前那个熟悉的背影说道:“你究竟是谁?”
只觉那人听到自己的声音身体也是猛然一颤,接着轻声说道:“管修?怎么是你?庚年呢?”
听到他说起庚年管修更加疑惑:“难道庚年说的那个可以接着完成那个任务的人是你?”
这时那个人缓缓地站起身将双手放在半空中,扭过头。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自己的师父,此前一直处在昏迷之中的潘昌远,此时的他神采奕奕,神情平静,不怒自威,正用一种与管修几乎同样的目光打量着管修。他长出一口气说道:“嗯,那个和庚年一起制订并实施那个计划的人正是我!”
“怎么会?”管修举着枪一时之间有些茫然,在路上他心里一直在做着斗争,本想说服自己为师父开脱,然而最后的结果却是让他更确认那个出卖了驱虫师家族的人正是潘昌远。只是片刻工夫他又发现与庚年共同制订那个计划的人居然又是潘昌远。刚刚坠入地狱又瞬间回到天堂的感觉让他无所适从。
“怎么不会?”潘昌远见管修一直举着枪满脸狐疑便说道,“不过,为什么来的是你,庚年呢?”
“庚年他……”管修说到这里顿时觉得喉咙有些哽咽,“他……就义了!”
潘昌远闻听此言脸上露出一丝哀伤的神情,他仰着头长出一口气说道:“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大概半个月前!”管修说到这里忽然冷冷地说道,“你怎么让我相信,庚年让我找的人就是你?”
“管修,难道你连我都不相信吗?”潘昌远并不知道发生在管修身上的一切,自然对管修此时对自己的态度极为疑惑。他见管修始终无动于衷地用枪指着自己,就微微笑了笑从桌子上拿起一封信递给管修说道:“如果你不相信我的话就看看这个!”
管修举着手中的枪小心翼翼地凑近潘昌远,从他手中抽出那封信,一手展开那封信,那封信是庚年写给潘昌远的,上面的确是庚年的笔迹。当他确信无疑之后这才放下手中的枪,“扑通”跪在地上后悔地说道:“师父,对不起,只是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我都不知道能相信谁!”
潘昌远连忙扶起管修轻声说道:“快点起来吧,当初我和庚年曾经商量过是否要将我的真实身份告诉你,后来思量再三还是决定暂时不和你说这些。知道的太多你做起事来反而会畏首畏尾,更容易露出破绽!”
“您的真实身份?”管修惊异地望着眼前的师父,隐隐感觉眼前这个人似乎极为陌生。
“嗯,我的真实身份!”潘昌远坐在那张桌子前面伸手示意管修坐下,接着说道,“所有人只知道我是木系潘家的人,潘俊的大伯,却几乎没有人知道我还有另外一层身份!”
“另外一层身份?”管修瞠目结舌地望着以前熟悉现在却陌生的师父说道。
“是啊,潘家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因为脾气火暴才被取消了成为木系君子的资格,实则是因为我的另外一层身份,我拒绝了木系君子!”潘昌远说着轻轻地抚摸着身边的花猫说道。
“那您究竟是什么人?”管修极为好奇地问道。
“这就说来话长了!”潘昌远幽幽地说道,“驱虫师家族古已有之,相传最早有驱虫师家族是在伏羲之时,伏羲被称为人首蛇身,那时他便将天下之虫分为五类,金木水火土。为了使天下稳固,他将五虫之秘交给历代君主,得虫者,得天下。然而世事变迁,人心不古,五族驱虫师之中经常会产生一些心存歹念之人,既然得虫者,得天下,为何身为驱虫师家族却只能为人所用,何不自立为王?因此为了防止驱虫师家族之人搅乱天下,一个同样掌握着驱虫秘术的神秘组织应运而生,那个组织便是天惩!”
“天惩?”管修第一次听到这个字眼,好奇地望着师父。
“嗯,与驱虫师家族不同的是天惩组织所掌握的驱虫术极为阴毒,他们的驱虫秘术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将所有破坏驱虫师家族平衡的人铲除殆尽!”潘昌远平静地说道,“天惩的成员也有两部分组成,其中一部分本身就属于五系驱虫师家族,他们在驱虫师家族内部挑起矛盾和纷争,防止驱虫师家族之间关系过于紧密。而另外一些人则是驱虫师杀手,他们是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铲除驱虫师家族中的那些始作俑者!”
“那师父您也属于天惩?”管修向来聪明,潘昌远如此一说便明白其话中之意。
“嗯,我在二十岁时便加入了天惩!”潘昌远回忆道,“不久之后我的身份便被父亲察觉到了,因为七十多年前湘西水系时家的灭门惨案父亲是始作俑者,因此他对天惩极为忌惮。并以身家性命要挟我退出天惩,从那时候开始父亲便与我形影不离,直到他过世之时还要求我立下重誓不得离开双鸽第一步,否则必定不得好死身首异处。”
“原来是这样!”管修一边听着一边思索片刻之后好奇地问道,“可是您后来还是没有离开天惩!”
“当年父亲在的时候我确实和天惩断绝了联系,后来因为发生了一件事,天惩再次找到了我!”潘昌远淡淡地说道。
“什么事情?”管修追问道,他此前对天惩一无所知,现在听到如此神秘的组织自然好奇心起。
“那是二十五年前一个夏天的晚上,天惩的人忽然来到了北平的双鸽第。当时见到他们的时候我极为好奇,因为那时我已经与天惩有十几年没有联系过了。天惩的人来到之时开门见山地告诉我,他们担心的事情再次出现了!有人此时正在暗中联络驱虫师的各大家族,并且在暗中寻找着人草师的踪迹,想要得到驱虫师的秘密从而颠覆天下!”潘昌远说着摇了摇头,“而那个人不是别人,却是我的弟弟——当时的木系君子潘颖轩!他此前便暗中拉拢远在新疆的火系驱虫师家族,令其寻找传说中藏着驱虫师最终秘密的密室,一方面说服了土系驱虫师的君子,令其制作了可以打开那座密室的天命密钥!而在京城他则凭借自己太医的身份与王族勾结暗中设下圈套,骗取了金系家族的河洛箱!”
“潘颖轩?”管修不确定地说道,“是潘俊小世叔的父亲?”
“对,当时的天惩群龙无首,本来之前天惩的首领一直是水系君子,然而七十多年前湘西水系时家被灭门之后,水系便再也找不到传人。因此他们希望我能成为新的天惩首领,来处理此事!我考量再三,一边是骨肉亲人,一边是天下大义。如果我不成为天惩首领的话恐怕天惩便要开始铲除行动,如果我成为首领的话说不定能拖延一下行动时间,借助这个时机劝说弟弟,还有一线生机。于是我便同意成为天惩的首领!”潘昌远淡淡地说道,“果然天惩组织推迟了铲除行动,我便利用这个时机对弟弟旁敲侧击。潘颖轩是一个极为聪明的人,谈过两三次之后他便已经知晓其中的利害。因此他同意放弃了拉拢五系驱虫师的计划,自己则带着妻子远走异乡。五系驱虫师在表面上又渐渐地平衡了下来!”
“那后来……”管修盯着潘昌远的眼睛说道。
“唉!怪只怪我当时太过于相信他的话了,他暗中藏了五年的时间,就是为了避开天惩,五年之后他回到京城时潘俊已经满月了,而且他说潘俊的母亲在潘俊出生的时候死于大出血。他对此前五年所经历的事情讳莫如深,回到北平之后更是极少出门,除了照看北平城虫草堂的日常事务之外便闭门谢客。这样平静地度过七年之后天惩再次出现了,这一次天惩所带来的消息却让我极为震惊。相传驱虫师除了金木水火土五族之外,尚且还有一种驱虫师,叫作人草师。人草师行踪诡秘且极为神秘,鲜有人知,他几乎精通驱虫师家族各派的驱虫术,而且他种植的人草是天惩组织最阴毒的驱虫术——摄生术的唯一解药。更重要的是他们知道如何利用驱虫师家族各系的秘宝来揭开驱虫师家族的最终秘密。而天惩组织这次带来的消息却是人草师恐怕已经遇害,在人草师隐居的地方发现了两具已经被烧得不成人形的尸体,想必一具是人草师,而另一具则是人草师的妻子吧!当天惩发现这件事之后便立刻展开了调查,经过了七年时间他们终于发现人草师的死似乎与潘颖轩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潘昌远说到这里叹了口气。
“难道他远走异乡的五年是在寻找人草师,并且伺机将其杀死?”管修惊骇地说道。
“当时天惩也是这样怀疑的,可是我却始终无法相信。于是我再次将天惩的铲除行动推迟了。我连夜找到潘颖轩,这一次我开门见山地和他说明来意,希望他能和我实话实说,然而他告诉我这件事根本与他毫无干系,并且答应我从此之后绝不会离开潘家半步。他如此说我便再次相信了他。接下来的几年他果然信守承诺,天惩再次平息了下来。然而七年之后的一次偶然机会却让我对他所剩无几的信任荡然无存了。”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管修追问道。
“在七年之后的一天夜里天惩再次找到我,当他们找到我的时候其中几个人已经虚弱不堪,面色苍白,我立刻给几个人号了脉。那是我见过的最为奇特的脉象,似沉脉般平和,又似虚脉般无力。我木系潘家自幼便研习岐黄之术,更兼木系驱虫之术中本也有治病救人之法,因此几乎所有的疑难杂症都不在话下。可是对于那些人却束手无策。一时之间我焦急万分,正在此时我忽然想起一件事,那就是摄生术。天惩多年之前掌握着一种最为阴毒的驱虫之术便是摄生术,中者除了人草之外再无其他解药。我立刻翻出典籍,终于发现他们的症状竟然和摄生术一般无二。据说天惩虽然掌握着摄生术,然而多年之前却出现了两个叛徒,企图利用摄生术为祸,最后在天水城中引起一场极为罕见的瘟疫。从那之后摄生术便被天惩之人严密封锁了起来,以至于流传到后世早已不知所终。当时那场瘟疫,时任木系君子的潘守仁曾经参与过,而且在临行之时带走了几枚虫卵。如果说这世上还有谁会摄生术的话恐怕也只有木系潘家了!”潘昌远说着哀叹道,“那几个人在摄生术的折磨中痛苦地死去,而与此同时我也下达了对潘颖轩的铲除令!”
“不过事有凑巧,在那道命令下达不久之后潘颖轩却突然死在了土系君子冯万春的手中!”潘昌远淡淡地说道,“潘颖轩死后这一切终于再次归于平静,这平静一直持续到两年前,两年前爱新觉罗·庚年不知从何处打听到了我的身份,忽然来到了双鸽第!他告诉我一件让我更为惊异的事情,那就是日本人一直觊觎我们的驱虫之术,他怀疑在驱虫师家族之中有内奸,至于这个内奸是谁,以及他的目的却不得而知!”潘昌远淡淡地回忆道。
“起初对于庚年所言我并不在意,因为五系驱虫师家族各自当家,有些家族门徒众多,其间出现一两个败类也是在所难免。然而庚年似乎早已经猜到了我会有此反应,于是立刻从怀里掏出一张照片,那张照片上死者的尸体竟然数月不腐。在看到那张照片的一瞬间我便惊出声来,那照片上的人显然是中了摄生术,于是立刻向其追问那张照片的来历以及拍摄时间。庚年说那张照片中的场景是他偶然在北京城南的一处破旧的瓦窑中发现的。那个原本以为已经消失的如同噩梦般的摄生术再次重现,让我彻夜未眠,潘颖轩死后,这摄生术便也随之销声匿迹了,可是现在摄生术再次出现,究竟意味着什么?第二天我便找到了庚年,我们暗中制订了一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一方面将那些感染了摄生术的尸体用火焚烧掉,而另一方面则静观其变,当时我们的信息太少,根本弄不清对方究竟是何身份,如果他们想要达到目的的话必定会加紧行动,而行动越多所露出的马脚必定会越多!”潘昌远说到这里感觉口干舌燥,管修连忙拿起桌上的茶壶为他倒了一杯水。潘昌远微微笑了笑,接过茶碗喝光之后接着说道:“这一等就是两年的时间,这两年内庚年和天惩的人经常会发现一些死于摄生术的尸体,然而却没有进一步的行动,这令我和庚年都十分不解。而两年之后忽然有一天欧阳雷火的到来却令这一切变得豁然开朗了,他们终于再也忍耐不住开始行动了,现在正是整个计划的关键!”
“原来是这样!”管修听完潘昌远所说不禁长叹了一口气,心中种种的谜团一点点地被解开了,忽然他想起什么,说道,“对了师父,今天我又从一个日本人的口中得知了一件事!”接着管修将武田对他所说的话一五一十地转告了潘昌远,在管修诉说的大半个时辰里,潘昌远始终面无表情。当他说完之后潘昌远陷入了沉思,片刻之后潘昌远才伏在管修的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
第十二章攻心计,面和人心离
离开关帝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中午了,管修不知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当他醒来的时候这间密室已经空空如也了,师父已经不知所踪,他在房间内转了一圈之后也离开了关帝庙。刚刚走出关帝庙只觉得外面的阳光有些刺眼,他连忙以手遮住眼睛,秋日的阳光就是这样照在身上让人身体有种暖暖的感觉,而管修却没有太多的时间享受这丝和煦的暖意,正如师父所说,现在是整个计划的关键,但凡有一步走错,那么后果将不堪设想。管修离开关帝庙半里路左右便远远见到了一辆黄包车,他坐上回到了住所。大约半个时辰之后管修终于来到了住所前面,只见此刻一辆黑色轿车停在管修家的巷口,见到管修之后那辆车拼命地按着喇叭。
管修迟疑了一下向那辆黑色的轿车走去。轿车的窗子缓缓落下来,武田正坐在轿车的后座上,穿着一身极为合体的黑色西装,头发油光可鉴,嘴里叼着一根烟,见到管修亲密地笑了笑,那笑容让管修有种瞬间回到了学生时代的错觉。
“你怎么会在这里?”管修诧异地望着武田说道。
“嘿嘿,管修君,你的住处可真是难找啊!”武田说道。
武田咧着嘴笑了笑,同时推开车门向一旁坐了坐示意管修上车。管修不知武田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却也不好拒绝,无奈地坐进车里笑道:“你今天怎么这么闲?”
“哈哈,开车!”武田不由分说地命令道,然后扭过头对管修说道,“我带你去放松放松!”
“放松放松?”管修不解地望着武田。而武田讳莫如深地笑着抽着烟。
黑色轿车在北平城中兜兜绕绕穿大街过小巷,最后来到了一家日本人的剑道馆,车子停下之后武田示意管修下车,管修终于理解了武田所说“放松放松”的含义了。在日本求学之时管修、庚年、武田三人便经常切磋剑道,而庚年不论是在身体素质抑或是反应速度上都远胜于二人,武田和管修两人却是平分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