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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季琛又吸了一口气。
好在很快上了主菜,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钟季琛难得地投入到美食中,简直是专心致志,还抽空拿过她的餐盘,帮她把牛排切成均匀小块,立即换来她甜甜的“谢谢爸爸”和一枚灿烂的笑容。
他暗暗抚了一下额角。
餐后甜点,她的那份是冰激凌,三个大球,上面裹着一层巧克力。
钟浅眼里闪过一抹异彩,想当年她好话说尽也不过才两个球,还要被某人挖去一大半,说是怕她吃坏牙齿……
其实她这几年已经不贪恋这个,因为跳芭蕾要避免发胖,而且,也没人给她买。可她今天放开胃口,吃的巧克力酱沾到鼻子下,像是一撇滑稽的小胡子。
钟季琛指了指提醒她,随口问:“今天考得怎么样?”
“还好吧。”钟浅拿餐巾抹了抹,抿着嘴巴问:“还有吗?”
他摇头。
“希望这次数学可以满分,上次阶段考才140。”钟浅脸上带了几分懊恼,随即一转,“不过上次题比较偏,我还是全年级最高,甩下第二名三十几分,有同学问我怎么做到的?我说哦,少答一道大题就可以了。”
“……”
钟浅自己咯咯笑开,“这是个段子,网上看来的。其实真相是,”她脸一苦,“最后一道题我真的不会做,好难。”
钟季琛没笑,她说什么他根本没听进去,只看到她的嘴巴一开一合,像是一朵花,清纯而娇艳,在他眼前一次次绽放……
走出餐厅时,钟浅一手扶着自己悄悄鼓起来的胃,一手在兴奋之下挽上钟季琛的手臂,抬头冲他说:“爸爸,我今天好开心。”
“也好撑。”
他瞥向她的手,细长白净如葱段,和他纯黑西装黑白分明,分明得有些刺眼,他忍了又忍,才压下挣脱的冲动。
上车后,钟浅说了会儿回校见闻,然后打了个哈欠,用了一天脑又刚吃过东西,有点犯困,正想打个盹儿,随意看了眼车窗外,立即直起后背,扭头问,“咱们这是去哪里?”
“送你回家。”
钟浅愣住,一瞬不瞬地看向身边坐着的人。
“你的衣物我会让人打包送过去。”钟季琛目视前方,不带一丝感情的说。
钟浅搁在膝盖上的手,抓住裙摆。
“果然,”她低喃,“……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对谁好。”
钟季琛恍若未闻。
隔了一会儿,她问:“我哪里做错了吗?”声音里听出一丝发颤。
“没有。是我,”钟季琛清了一下嗓,“我工作忙,也习惯了一个人住。”他一狠心,“而且我也有私人生活,不太方便。”
钟浅收回视线,没有焦距地对着前方,“我打扰你生活了?”
是的。钟季琛心中答。
车厢里的空气仿佛被人用机器抽走,变得死寂,沉闷。能听到她的呼吸声,有种压抑着的剧烈,试图平息自己的情绪。
分分秒秒,都让他觉得格外煎熬。
直到视野里出现熟悉的建筑,他才暗暗呼出一口气。
车子停稳后,钟浅推开车门,又回头看向钟季琛,眼圈微红,目光却清澈而坚定,她一字一顿道:“可是这段时间,我过的很开心,所以我不想道歉。”
沈琪对钟季琛的突然造访表示受宠若惊。
在他去冲澡的时间里,迅速做好了一切准备,灯光,鲜花,香水,蕾丝睡衣。钟季琛之所以选择她,就是因为她很会把握分寸,该冷的时候冷,该热的时候热,明明是刻意,却让人觉得还算自然。
只不过今天招数有些失灵,女人温软的身体刚缠上来,钟季琛就不给面子地打了个喷嚏,皱眉,“你换香水了?”
沈琪脸上划过一丝赧然,姐妹推荐的一款带有催/情成分的香水,别名“让你的男人为你发狂”,见钟季琛明显不受用,忙起身,“那我去洗了?”
“算了,就这样吧。”
钟季琛闭上眼,命令自己进入状态,可是身体能控制,心思却不由自主地胡乱发散。于是,他想到了桃子的味道,清新而自然……
还想起有一次他路过钟浅房间,听到里面在唱歌,进去却没人,浴室玻璃门上水汽蒸腾,露着一条缝。他想走开,却被清亮的嗓音和幼稚的歌词给绊住脚步。
“我爱洗澡,乌龟跌倒……小心跳蚤,好多泡泡……潜水艇在祷告……”
她小时候活泼好动,经常模仿电视里的歌舞节目唱唱跳跳,还让家里保姆园丁坐沙发上给她当观众,表演结束后要拍手欢呼……后来,后来每次再见到她,越来越内敛,性格里很多东西都被她收了起来,让他生出隐隐的内疚。
他当时微笑着走出她的房门,她还没变,真好。
她现在这么快乐,也是因为有他吧。
这个结论让他很欣慰,有点成就感,还有……
呼吸忽然变得急促,那是身体被唤醒,他睁开眼,对上暗黄灯光下女人的媚眼如丝,有一瞬间的错愕。这个无比熟悉的人,却时常让他感觉无比陌生,此时更甚。脑中蓦然响起一个声音:你这样幸福吗?
身体越来越热,心头掠过一丝悲凉。
来自两个人的喘息几乎将他的意识淹没,好在头脑中尚存一分清明,最后关头他忽然出声,“东西呢?”
沈琪跨坐在他腰间,已忙活得一身薄汗,眼里情/欲弥漫,娇喘吁吁问:“什么?哦,那个,好像没有了……没关系,我今天安全。”
她说完低头去吻他,钟季琛却本.能地侧过脸,然后是一刹那的愣怔,等她炙热的唇再次贴上来时,他一把推开她,起身下床,拢了拢睡袍走向浴室。
沈琪有些狼狈地趴在床上,也有些发傻,在浴室门关上前大声问:“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他低声答,“我怕。”
浴室里,钟季琛闭着眼,仰头,任凭冷水劈头盖脸砸向自己。
冷水拍打着肌肤,激起一阵阵寒意,同时也生出一种极致的畅快感,身体里不正常的热度迅速退去,意乱情迷也被悉数熄灭。
他用力抹了一把脸。
是的,他怕。
他不再是当初的鲁莽少年,他怕很多东西。
十几分钟后他出来,拎起衣服默不作声地穿上,沈琪面无表情地坐在床沿,默默注视着他每一个动作,看着他变得比平日里还要冷静漠然的样子,忽然问:“你有别的女人了?”
钟季琛不假思索道,“没有。”
扣好袖扣后顿一顿,“我走了。”
离去的脚步毫无留恋,大门关上,沈琪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哀色,身后床头抽屉拉开一道缝,能看到一盒未开封的某物品。是她太蠢,被欲.望以及某种不敢深想的情感冲昏了脑,竟生了试探的念头,殊不知有些东西根本经不起。
她猛地捂住脸,这一天,还是来了。
钟季琛在公寓停车场连吸了三支烟,又在后视镜里确认了下自己的脸色还算正常,这才上楼。
门口依然留着灯,此时这一抹暖色给他的除了家的温馨,还有一丝似有若无的悸动。
他走进自己房间,视线飘向浴室门,情不自禁地走了过去,里面不属于他的东西都被拿走了,恢复了原来整洁的模样。视线扫了一圈最后在一处停下,那里还有一个漏网之鱼。
他伸手拿起,是一只天蓝色海豚造型的香皂盒。
海豚的眼睛圆溜溜,漆黑透亮。
他打开,熟悉的味道蓦地飘出来,直冲肺腑。
置于掌心的宛如一只潘多拉的盒子,可他没马上合上它,而是无意识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补偿不久前被虐待的嗅觉。
然后,他默默等待了一会儿,没有异常反应,终于松了一口气。
折腾了一夜的结果是,第二天钟季琛起床时已经九点多,浑身不自在,也懒得运动了,坐在餐桌旁时,整个人都怏怏的。
钟浅给他热点心热牛奶,灵巧的身影在余光里来回走动,还像模像样地扎了个围裙,还粉色的……
上午的阳光肆无忌惮地照进来,他头有点晕,将视线锁定在手下,可是被钟浅夸出一朵花的三明治,他却没吃出什么味道来。
钟浅忙活完又一头钻进厨房,直到熟悉的香浓味道飘过来,才知道她在做什么。她把热气腾腾的咖啡端过来时,钟季琛也不看她,语气淡淡地问:“你的脚是不是好得差不多了?”
钟浅刚想点头,可敏感如她,觉察到一丝不寻常后立即改口:“还是有点疼,护士姐姐说还要按摩几次,不然会留后遗症。”
钟季琛没再说话,端起咖啡杯就喝,不察被烫到,剧烈地咳,放杯子时溅出一些在手背上,又烫了手。钟浅见状忙扯过纸巾替他擦手,手指碰到他的,蜻蜓点水般,他却像摸了电源一样猛地弹开。
钟浅一心想着他的烫伤,拉过他的手查看,紧张道:“都红了,赶紧用凉水冲下,不然会出水泡。”
钟季琛抽回手,站起身,“我自己去。”
留下钟浅站在原地,一脸的费解。
等到晚上钟季琛回来时,经过一天的繁忙工作和自我反思,早上那点慌乱已经被平复,那一点绮思也被理智驱散。得出的结论是自己反应过激了,对策是,或许是时候物色一个新的女伴……
钟浅正坐在客厅沙发上看电视,护士给她按摩脚踝,她不时吸气,跟他打完招呼后,又小声喊了句,“好疼。”
钟季琛接道,“明天去医院看看,别耽误了。”
“不用,”钟浅本.能地回绝,急忙又补充,“让护士姐姐给我揉两天就可以了,其实也没那么严重,对吧姐姐?”
护士姐姐早被她策反,微笑着点头附和。
钟季琛上楼时暗暗咬牙,拙劣的小伎俩。
心情还不错的钟季琛在露台观星,他从小就对各种新奇事物着迷,而且好胜心强,如今在这一领域,至少知道的东西要比钟浅多一些。
晚风有点凉,他不时地咳嗽两声,喉咙有点发紧,也许这几天烟抽多了,看了会儿回手去拿桌上的啤酒,没碰到。
“喝这个吧。”
他回头,钟浅不知何时过来的,手里端着一只白瓷杯。
他鼻子动了动,“这是什么?”
“板蓝根冲剂。”见他表情诧异,她解释,“治感冒的。”
他咳了一下,“我知道。”
钟浅把杯子递到他手里,“爸爸你是不是昨晚着凉了?早晨就听你咳嗽,刚才听着好像更严重了。”
昨晚……钟季琛眼皮跳了跳。
刚要低头喝,又听她说:“这个不烫,我晾了一会儿的。”他看见她明亮的眼睛里闪着一小簇促狭。
他侧过脸去专心喝药,钟浅自己跑去看星星,背影很专注,马尾在灯下泛着光。温热的液体滑进他的胃,被温暖的同时,又像生出一只小触手,在他心头上挠了挠,有点痒。这才意识到,视线不知何时又被吸引了过去。
他喝完放下杯子,叫了一声:“钟浅。”
她回头,一只大手落到她的头顶,掌心温热,熨着头皮很舒服,正享受呢,那手又有点粗鲁地揉了揉,手的主人带着感慨的语气说:“小丫头长大了啊,都会照顾人了。”
久违了的感觉,她心头涌起暖流,听到这句后立即自然地接过:“以后让我照顾你好不好?”
钟浅脚受伤后,一直没去学校上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