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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宥娘闻言道:“周娘子客气了,你们母子既然是世子托付与我,我自然也要照料妥当方行。只是不知周家娘子上京来可是为了何事?是寻亲还是访友?”
周家娘子温声道:“奴家是前来寻亲的。说来能到京中还全赖世子给我们孤儿寡母做主。”
原来是死了丈夫的,看样子约莫是在夫家立不住脚,这才动了上京寻亲的心思。
想不到孟世子这人也会做点好事,温宥娘默默地想,随后这一点想法就被周家娘子接下来的话给打碎了。
“奴家要寻的是弘文书院里的余先生。世子说小娘子的嫡亲弟弟与余先生相熟,以兄弟称之,这才将奴家母子托付与小娘子。”周家娘子又道。
听到这要察觉不出不妥来就不是温宥娘了,同时对这周家娘子的身份,温宥娘心中就有了谱。
当初余庆年有一位青梅竹马,约莫大他三岁。俗话说女大三抱金砖,因两家亲近,因此就订下了婚约。只待余庆年年满十六,便成婚。
然而哪能料到,余庆年在十三那一年,竟是父母双亡。至少便要守孝三年。
当然,若只是守孝三年,两人的婚事也早就成了。余庆年守完孝,恰好十六,正是到成婚的年纪。
只是余庆年颇为迂腐,竟是要守叠孝,先守完父亲的三年,再守母亲的三年。这加起来就是六年了,然而六年后余庆年不过十九,孝道的名声也得了。可订婚的娘子却已经二十二了去,已经算得上是大姑娘了。
虽说在大隆十□□岁,甚至二十岁才成婚的娘子也有,然而拖到二十二岁,也确实不像话。
又因余庆年不肯热孝成婚,惹得未婚妻家中对余庆年十分不满,最后没办法之下两家解除婚约,让自家女儿另嫁别门。
当然,如今周家娘子能带着孩子被孟世子带回京,故事且并未完。
周家娘子本就对余庆年有情,便是余庆年当初说要守叠孝,她也愿意等的。只是家中父母不允,这才被迫嫁他人。
要说周家娘子父母为她再选的夫婿,虽不如余府富裕,然而也算是富庶之家,再嫁的夫君也算得上是人品尚可。
唯一不好,也就那男子在半年前因病过世了。没了夫君的孤儿寡母在伯叔较多的夫家,就如没了根的浮萍,自然处处受打压。
因此得遇孟世子出手相救,让她们母子脱离苦海,才前往京中来投奔余庆年。
温宥娘挺想问一句,为何不去寻自己娘家,但一想孟世子寻这对母子来的目地,就决定闭嘴不言。
只让冬梅带着她们母子又去见了六太夫人,夏荷才跟温宥娘道:“姑娘,那不是小郎君,是个小娘子。”
夫君死了,又生的是个小娘子,许多人家重男轻女,也难怪在府中难以立足。
温宥娘低声吩咐,“你去让跟她们母女一道的那婢女来我这问话。”
周家娘子为了脱离那家,乃是净身离府,那婢女却是孟世子给她们母女安排的。
那婢女被带上来,温宥娘也没跟她客气,只让人斟了茶,就问:“她们母女为何没有寻回娘家?”
被温宥娘叫坐在下面小凳子上的婢女低声道:“这个……奴婢不知。”
温宥娘听了这话就笑了,“是不知,还是不想说?”
那婢女沉默不语。
温宥娘也不在意她不说,只道:“你不说,我也不再问。于我而言,不问你,问孟世子也一样。”只要你承受得了孟世子的怒气就行,孟世子把人留在这里,就是把人送给她的意思了。
那婢女飞快的抬头看了温宥娘一眼,见温宥娘面上并无怒气,只低下头不知想了些什么,选择说了出来,“那娘子也是可怜人,只因夫君死了,又只生的个小娘子,就被婆婆看不上眼,被几个妯娌欺负。娘家倒也在,不过前两年母亲病故,后来续娶了继母,较为厉害,跟嫂子关系也不太好,所以也不敢找娘家出面。最后遇到了世子爷,便被世子爷救了出来。”
“救?”温宥娘听得直挑眉。
那婢女瑟缩着点了点头,温宥娘见那模样,就笑着说:“你还是抬起头说罢,我怕你脖子酸得很。”
那婢女被温宥娘这么一说,倒也真抬起头来了,脸上竟然没有温宥娘以为的拘谨,看起来却是笑面佛一样。
温宥娘有些想扶额,问道:“你一直低着头是……”
那婢女忙道:“因奴婢自来笑脸,易惹主子不高兴,因此世子便让奴婢对着主子的时候莫要抬头。”
温宥娘听得嘴角抽了抽,心想就这笑面佛的长相,哪日要遇着孟世子挨揍了,确实会不高兴。
不过孟世子虽然自幼娇生惯养,但世家子弟出门在外却是甚少有带女婢。这婢女的身份恐怕就不是一般奴婢那般简单了,当也是探子中的一人。
温宥娘没打算问这婢女的身份,只问:“你说她是被世子救出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婢女道:“那家子里面,却是有个恶人的。见周家娘子死了夫君,竟然想占周家娘子的便宜……后来遇到了世子,这才得以脱身。”
这里面有多少故事,温宥娘觉得还需要问孟世子才好,就道:“你且下去罢,先休息一日了。孟世子或许明日就会来见人。”
然而孟世子在第二日却是没有到庄子上来,只让人带了话,说有急事,又要出京一趟。关于那对母女之事,温宥娘自然又没能寻孟世子问清楚。
倒是孟迅跟温宥娘说:“这事儿跟世子爷可真没关系。”
温宥娘挑眉,“没关系,那也太凑巧了一些。”
孟迅这些时日对温宥娘的性子也了解了不少,知道这是个不信巧合的人。
然而孟世子的运气,便是作为他的手下人,孟迅也是不得不服气的,因此跟温宥娘解释道:“世子本是让我等在江州调查余先生家世一事,对周家娘子之事也不过顺带查一查,才查出她在夫家过得并不算好。”
人这一辈子,要想活得好,不只看实力,也得看运气。而孟世子就是那种没什么本事,然而自幼运气都不错的人。
他想娶温宥娘,两边的婚事就不能成,所以着人去查余庆年的底,好谋算怎么拆散两边。
然后天上就这么掉了馅饼下来,因余庆年当初也是订过亲的,孟迅只是顺带着对嫁到外县的周家娘子这么一查,就查出了不少问题出来。
周家娘子的夫君之死,倒也与他人无关,不过是命不好。然而那男人的二哥,却不是个好东西。
“周家娘子虽不是绝色,然而也算小家碧玉,楚楚可怜。才艺上也是琴棋书画,无一不精。当初在江南城就有才女之称。周家娘子的夫君在世之时,尚且还好,二房的不敢做得太过分。然而等到周家娘子夫君才一过世,二房的那色鬼却是忍耐不住了。也好在周家娘子也算是个有手段的人,这才没着了那人的道。可也因为如此,上面的老夫人就有些容不下她,想将周家娘子送进庙里去。不过周家娘子舍不得自己的女儿,自然也不会肯。”孟迅道。
丈夫死了,自己又要逼去当姑子,剩下的女儿该如何办?别说周家娘子不会信自己的女儿会被善待,就是当初查到此事的孟迅,以及现在听说这的温宥娘,也不会信。
“想来周家娘子的嫁妆也不少了。”温宥娘道。
孟迅道:“温家娘子说得不错。虽周家娘子是净身出户,不过在此之前却也将嫁妆转移了的。等如今就算他们家发现了,也无法了。”
余府富贵,能与余庆年订婚的自然也差不到哪去。周家娘子的娘家本就算是富户,加之舅家在当地也算是大户,生母嫁妆丰厚,因此嫁妆也有几万之巨。
这也是那家老夫人明知自己儿子对周家娘子抱着见不得人的心思,还不打算将她送回娘家,还逼迫着送进庙宇里的缘由。只有这样,那一家才能将周家娘子的嫁妆霸占下来。
只如今周家娘子进了京,且看样子要寻到余庆年祈求庇护,那么就算是回到江南城,那一家也不敢上江南城去寻她们母女麻烦。
当然,孟世子将周家娘子接进京,可不是救人于水火用的。
周家娘子对余庆年还有情义在,若能说动余庆年娶她,那么余庆年跟温家的亲事就只能作罢。因是余庆年的过错,也不用温宥娘去见罪于六房的两个老祖宗。
孟世子的想法倒也不错,且为她考虑到了不少。
温宥娘想到这,就问道:“那周家娘子与余先生之间的交情?”
孟迅道:“两人自幼一道长大,当是有情义在的。听闻当初周家娘子成婚,余先生也消沉过几月。”
这就是郎有情妾有意了,简直再好不过。
☆、第116章婚事当作罢
周家娘子似乎并没有隐瞒自己身份的意思,在与六太夫人相见时,便将自己的身世说了出来。其中自然也有与余庆年年幼相识,青梅竹马那一段。
因此六太夫人见着了温宥娘,才问道:“此事你如何处置?”
温宥娘回道:“不论如何,也总得告知余家郎君一声方好。周家娘子与余家郎君自幼一道长大,情分非常。既如今寻到我们这儿,也少不得要妥善安置的。”
六太夫人敲着膝盖,道,“那你与余先生的婚事,如今是何看法?”
温宥娘等的便是这一句,思量着道:“宥娘瞧着,周家娘子放着娘家不回,却是千里迢迢来到京城投奔余家郎君。当是对余家郎君有些想法的。”
六太夫人颔首,“他们自幼一道长大,且又订过亲。有情义也在所难免。”
温宥娘听到这话,就说:“可此事,还看余家郎君如何处置。若余家郎君对周家娘子还有情,再续前缘也并无不可。只是若是纳妾,宥娘是决计容不下的!”
余庆年要还喜欢周家娘子,愿意跟她再结连理,当然是好事儿。可要是敢说出半点纳妾之话,这亲不做也罢。
六太夫人是知道温宥娘的性子的,只叹道:“你这性子呀。”
如今天下,能纳妾者家无妾室又有几人。然而与六太老爷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六太夫人却也是明白温宥娘的心思的。只是叹息这世道对女子太苛刻,怕温宥娘如此尖锐反而最后伤到的是自己。
温宥娘笑着回道:“宥娘便是这个性子,此一生恐怕都改不了了。人生在世,就图个痛快。谁与我不痛快,我就让谁不痛快。我将一生交予他,全心全意辅佐于他,若换来的不是他的全心全意,那不要也罢。又不是没他,就活不下去,何必那般作践自己。”
温宥娘的态度十分明白,周家娘子之事,全看余庆年如何处置。处置得不好,那就是凭白给她一个退婚的把柄。
周家娘子胆敢跟着名声不好的孟世子进京,就已经说明了她此行的目的,以及外人所不知的心机。
先是转移了嫁妆,然后是带着女儿全身脱离夫家,这不是一般女子做得出来的事。再不顾忌孟世子的名声,与孟世子一道进京来寻余庆年,更看得出周家娘子的性子果决与取舍得当。
这样一个女子,温宥娘觉得实在是找不到理由来不成全她。
因此,在余庆年收到温宥娘送去的消息,前来庄子上拜访之时,温宥娘待他见过六太夫人后,便直接带着他去见周家娘子。
等到了院子外,温宥娘停下脚步来,伸手请道:“周家娘子便住在此院,还请余府郎君自便。”
余庆年忙拱手道:“多谢温家娘子带路。”
温宥娘勾着嘴角道:“余府郎君客气了,周家娘子遭逢大难,又一路风尘仆仆前来京中,想必此时当是心中忐忑,还望郎君多加安抚。”
可惜余庆年并不知温宥娘话里的意思,只当她是在说周家娘子真受了惊,因此再次拱手道谢后便进了院子。
随后走出没多远的温宥娘便听到了一声哀鸣似地哭声从院中绵延出来,不由得点头。周家娘子果真不是省油的灯,这凄厉的哭法,也还好她不曾慢待,不然不知道的还以为皱家娘子在温氏六房受了什么委屈了。
冬梅在身后听得直起鸡皮疙瘩,等再走远了一些,才道:“姑娘,这让他们孤男寡女的……”总有些不妥。
温宥娘心想我就等着他们孤男寡女最好凑做一堆,只要能挖得到自己的墙脚,这点噪音也就不是个事儿。
等到回了自己院子,还能隐隐听到哭声来。温宥娘突然觉得古代女人的伟大之处了。
要换她们现代的姑娘,就算是能哭的,也没这么大嗓门。更别说凶残一点的,直接拿着棒子就上了。
哪能哭得这般有韵有调,跟唱山歌似地。
“冬梅想知我为何让他们相见?”温宥娘偏着头笑着问。
冬梅怪道:“姑娘明知故问。他们之前订过婚,如今周家娘子又死了夫君,拿着娘家不要,大老远的从江州跑到京城来。图的是甚么,傻子都知道!那娘子一看就是有心机的,就算收留了她,也不见得她会感激。偏生姑娘也不拦着!”
温宥娘听了就道:“拦得了一时,可拦得了一世?”
冬梅顿时哑火了。
“你瞧她那胆子大得,若是我不让她见余府郎君,她便是自己悄悄也要寻去的。既然如此,我为何不成全她?免得倒时她回头咬我一口,说我阻拦她,倒是我的罪过了。”温宥娘轻飘飘的道。
“何况趁着如今婚事还不成定局,探一探余府郎君的心思也是不错的。若他心里装着别人,难不成冬梅姐姐就要让我嫁过去委屈自己?”温宥娘对着冬梅可怜兮兮道。
冬梅是最怕温宥娘这可怜兮兮的表情的,倒不是惹人怜爱,实在是有些惹人发笑。温宥娘从来都不是需要怜悯的人,自然也做不出真正让人怜悯的模样来。所以每次露出那种自以为可怜的表情,实际上都十分滑稽。
然而温宥娘说得也十分有道理,冬梅只得小声道:“要余府郎君对周家娘子还有意,姑娘就是两次退婚了。奴婢也是担心,这样对姑娘的名声不好。”
冬梅也不觉得余庆年配得上自家姑娘,然而也不得不承认如今的现实,能与在江南城名声不错的余府结亲就已经不错,要再退亲了,怕就是只能继续往下挑了。
再往下挑,那些郎君,指不定还不如余庆年。最终吃亏的,却还是自家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