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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听到这也送了一口气,道:“那收成又如何分配?”
张谨也是管理过产业的人,就回道:“庄子上百亩皆是良田,要说收六成亦不为过。不过往年收的便只有五成,便按着老规矩来了。”
老人点头,又问:“那另外一个庄子?”
张家四爷道:“到时,自有人前来打理,该如何也与我等无关。”
“无关?”老人将这两个字在舌尖转了转,心下也有了些疑惑,“莫不是当年换这田土地契的?”
“乃是府上继室。家母早逝,嫁妆便交由继室掌管,谁知后来有人告发,说是私换良田,以次充好。如今已自缢于牢房之中。”温宥娘一脸感慨之意道。
☆、第076章宥娘罢庄头
老人像是被唬住了一般,杵着拐杖道:“竟有如此恶妇?”
夫家用原配的嫁妆在乡间不算什么罪,然而继室霸占原配嫁妆,挂在自己娘家名下,对乡间人而言,可就是大罪了。
温宥娘也不好多说仇氏罪过,只叹道:“人死如灯灭,过往那些恩怨亦如云烟消散。还请老人家莫要再提。”
老人点头,本就是京中人的事儿,确实轮不到与他说。
“既然如此,那么几位郎君不若在此歇息一晚。待日头下去了,村里人回来,小老儿便将他们聚在一起,便将此事说来?”老人道。
说到这,老人忽然想到一点,问道:“几位郎君此时可是要去庄子上,看一看庄子?那庄子上的庄头姓何,要不小老儿让人去找来见见几位主子?”
温宥娘道:“不用了。倒是另外一个庄子上的管事,还请老人家叫个人,去请一请。”
老人闻言嗯了一声,慢悠悠地转身朝外走去。
温宥娘一行坐在大厅里,就听得老人颇为洪亮的喊声:“小二子!快去把张管事请来!京城里来了贵客啦!”
看来这杨家村的村长眼睛虽然不怎么行了,然而嗓子却好得很,听着身体也应当不错。温宥娘闲来无趣想。
不过两刻钟,门外就有人急匆匆的走了进来,先跪下磕了一个头,这才抹了抹脸上的汗水,叫着道:“给各位主子请安。”
温宥娘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管事,从外面一路走进来时,就跟个皮球似的,跟滚也差不多了。
然后又是一跪一磕头的,给他们几个请安,倒还没看出长什么模样。
不过长什么模样不要紧,要紧的是这人身子倒也是够胖实的。
一个从好庄子被撵到差庄子上的管事,还能吃得这般肥壮,温宥娘在心底冷笑了一声,也并不说话。
温宥娘没说话,张家四爷也没说,概因被这管事的身材给惊住了。
当初庄子之事,虽也是张谨经手,然而他是主子,没得亲自来查问的,都是下面的人收集到的证据交在他手中。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一个被撵到中下等田庄子上的管事竟还吃得这般油光满面,那脖子上露出的那一截脖子肉,看着倒比主子的还要嫩滑了。
这样一来,便将庄子收了回来,张谨也是不放心再让这些管事来管的,免得以后在下面动什么手脚,他的外侄儿侄女还不得被糊弄个彻底?
上面的主子们没吭声,跪在下面的张管事倒是跪得累了,然而却也不敢抬头看上面主子的脸色,更不敢起身,只能继续趴在那,任由额头上的汗继续往下淌。
只是先前是因走累的,出的是热汗,这会儿是被吓住了,流的是冷汗了。
村长的眼睛不好,然而却是知道深浅的,也在一旁坐着并不说话。
只瞅着张管事那一身的肉,心里叹气。
其实对杨家村里的人而言,不论是哪个庄子,哪个管事,在他们手里吃饭都是不错的。
当年置换庄子之时,有人来购买村子里的中下等田,虽是买了,然而却允许村里人一直种下去。且中下等良田,因有免赋,还只收两三成收成。
得了银子,田地还能继续种下去,村里的人谁不乐意?
不过村里人乐意了,摆在温宥娘一行面前的便是个麻烦。
先不说庄子上的收成分配,仇氏与小廖氏换了庄子,在收成上是不敢亏多了好庄子上的。
毕竟每年的收成都要做账,差太多总是要编出令人信服的由头。总不能每一年都说江南城外涨了水,滑了坡。
不过从账面上来看,每一年每个庄子上的产出,只偶尔有一年突然收成又好了那么一点。总体说来,在大致上呈递减趋势。
但如今两个庄子分开了来,种地的却是一个村子里的人,到时候仇府莫不是还愿意像往年那般,挪用一些良田里的收成给中下等的庄子充作下等庄子的收成让利更多给下等庄子的佃农。
就为了哄住一个村子里的人,好让他们团结起来,不让别人将此说出去?
温宥娘打量着跪在地上的管事,才这么一会儿脸上的汗就将地面给打湿了,不知道身体里的肥肉肥到了什么地步。
不得不说小廖氏这局布得倒是漂亮,将两个庄子得管事互换,且都有利可图,连下面的佃农都安抚好了。
就算如今她拿回庄子,也得想着该怎么样才能管好庄子才行。
可不是只管庄子上的田地,还得考虑佃农们的利益。
账本上每一年都有减少的产出,恐怕好庄子上的佃农未必没有份。
如今庄子换了主人,一个庄子上的没了好处,下面的佃农们为了重新谋算得利,恐怕在一会儿也会闹出事儿来。
至于庄头,温宥娘揉了揉脑袋,跟张家四爷对视了一眼,这才开了口,“张贵的,是吧?”
跪在地上的人见上面终于说了话,这才颤巍巍道:“是!是!小的张贵。”
温宥娘翘起嘴角呵斥道:“张贵?应当是府里的老人了。可你对得起张家得主子?!我倒不知道一百亩良田什么时候换成了中下等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家的奴才跟仇府当奴才去守庄子去了!整整十年,竟还隐瞒不报!若不是有人上京来报,这辈子你可就姓仇了吧?”
张贵被这一连串的呵斥吓得直发抖,好日子过久了,离主子远了,便忘了自己是奴才。原先的主子死了,后来的给两根骨头,就以为自由了。
如今张府的人找上门来,张贵这才反应过来,后来的主子待自己再好,那卖身契也没还给他。
又哪来的自由身,庶民命?
“小的,小的……”张贵此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能一直抖着本就肥胖的身子。
那晃来晃去连衣服都包不住的肉,就跟水母似地蠕动着,让人看着十分厌恶。
温宥娘也知道他为何被叛,不只是因在庄子上能占到的便宜要比原来替张家管的时候要多,还有当年仇氏直接让张贵的一家子老小都送到了庄子上来。
张贵见仇府势大,且仇氏又待他这般好,不被叛反倒是说不通了。
也亏得小廖氏为了这几个庄子,这些年竟还没贪上几分,这放长线钓大鱼的模式,要换现代去做生意说不准还就成了。
“身为张家奴才,最后背主投身别家。便是你有千万般的理由,那也与你的主子无关。”
温宥娘看着埋着头的张贵道:“之前的事便罢了,只是今日之后你们这一家子还是另寻它路吧!”
温宥娘从袖中将张贵的一家的卖身契拿了出来,丢在他面前道:“这是你们这一家子的卖身契,本该让你们自己拿钱来赎的,或是将你们转身卖了也成。不过咱们府上,也不差你们这点银子。以后,好自为之!”
张贵此时才知道事情严重到了哪一步。
一般卖身为奴的奴婢,千方百计的存钱赎身,这并不稀奇。等存够了钱,回家置两亩两地,或是存好了嫁妆回乡里嫁人。
可他们一家子却是张府的家生子,当年连姓氏都是张家赐下的。
如今离开了张家,连个故里都没有,杨家村也是不能再呆的,倒时候他们一家子何处能以落脚?
更别说在离开后他们一家子便是微有银钱,买了田土,难不成一家子人还能亲自下地种田?
当了这些年的庄头,张贵一家子在杨家村其实过得跟一般富户的乡绅差不多了。大的充着老爷,小的当着小郎君、小娘子。
“小的知道错了!还求主子给个机会!小的祖上三代都在张府中做事儿!张府就是小的家啊!”张贵磕着头哭着道,半点不敢去碰面前的那一叠纸。
张家四爷这才在旁边呸道:“当年怎的就没想到自己祖上三代就在张府上做事儿?这会儿倒是想着了?当张府是什么?客栈酒楼?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连一向不怎么管这等俗事的温余卿也跟着道:“还是拿着卖身契走了罢。天下之大,何处不能为家,何必非要为奴为婢!”这话说得十分理所当然,又站着说话不嫌腰疼。
张贵只顾着砰砰砰的磕头,哭着道:“求主子给条活路!求主子给条活路!求主子……”
给他一家子活路,当年背主卖身给仇府的时候怎的没想过自己一家子的活路?要是没猜错,剩下的几个庄子,恐怕小廖氏与仇氏也是这般炮制的。
想来张府亦是悲哀,这么多个庄子之下,竟没有一个忠心的奴才前去报信。
而人性?温宥娘不想多说什么,只对站在身后的两个家丁示意。
两个家丁捡着卖身纸往张贵怀里一塞,就拖着张贵就往外走,且拖得十分费力,待拖到门栏之时,张贵却是挣开脱来,转身朝着温宥娘几人冲来。
温宥娘下意识地皱眉,旁边张家四爷已起身站上前,放置在一边的刀已拿到手中,将身后的几个小辈挡住。
屋子中的气氛顿时冷凝下来,便是眼睛不怎么好用的杨家老村长,此时亦是双手紧紧握着拐杖,瞪大了眼看着张贵从门边冲了过来。
糟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好在那两家丁竟是反应了过来,急急上前两步,纵身一扑,将人扑倒在地。
随后才将人手往后一押,直接从怀中掏出了一根绳子,将人给捆了。
“四爷可是没事儿?”待张贵被捆好,其中一家丁忙问道。
张谨摆手,用十分厌烦的眼神看向满脸眼泪鼻涕还妄想挣扎的张贵,只伸手往外示意,“丢出去!”
就张贵这身材,别说跟谁打起来,便是只冲着人扑上去,也是能将对方压个半死。
他还真没瞧出这人竟是有这般胆量,敢对主子行凶!
☆、第077章杨家村事毕
张贵被丢出村长家没多久,庄子上的佃农们便扛着锄头归了家。
一个村子里,发生了什么事,被传得人尽皆知也不过是一炷香的事情。村里来了京城的贵人,张贵去见了人,也跟着传了出去。
来人为的是什么,村子里的人基本都知晓。
租用庄子田土的人家,至少也满了十年,如何不知当初这里面的官司。
只是天高皇帝远,张府远在京城,这又是出嫁女的陪嫁庄子,后来被代表夫家的继室拿在了手中,但于他们有利,便也当作没发生过了。
神仙打架,凡人除了看热闹,顺带捡一点漏,也没别的本事。
至于跑去京城报信儿,给人送消息这种事情,连张家的管事都不管,他们这些没人出路资的难不成还去凑这个热闹。
温宥娘面对的就这如今这般状况。
村子里但凡租借了良田的每家出了一口男丁,却是一人一地儿的坐着闷不吭声。横竖这些年的便宜,他们也占了,要倒吐出来也不可能。
至于以后的田土收成怎么个交租法,还等着张家一众人划个道来,他们也才能再商讨。而商讨的结果,自然是要双方满意才行的。
庄子是别人的,可种地的是他们,要谈不满意,庄子里的良田租给了别人,他们把路一栏,水一断,谁也奈何不了他们。
所以温宥娘压根儿就不打算说之前那十年来的烂账,只说以后,“庄稼人的日子难过,我也是知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