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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姜太太的笑容太过温和,周围的人似乎都没察觉出什么深意,还有人在打趣:“还是姜太太的眼光好,我们刚还问这谁家的姑娘这么可人疼,一问才知道,已被你们家定下了。”
陆静淑清晰的看见姜太太眼波闪烁了一下,不过让人意外的是,她并没有表现出不悦,反而伸手拉住陆静淑,低声问了几句方氏的病情。陆静淑都不知道该怎么答,她娘病着,她穿的这么鲜亮来参加寿宴,怎么解释的清楚?
“其实是因外祖家的事,母亲心情郁郁,不爱出门……”陆静淑勉强答了一句。
姜太太露出“原来如此”的表情,说道:“好好劝劝你母亲,凡事往好了想,多出来走动走动,散散心也比闷着强。”
陆静淑点头答应,正不知该再说什么的时候,边上的柳太太接口:“方家妹妹的性子你还不知道么?最是贞静的一个人,拉着她还未必肯出来呢,何况叫她自己出来。”
陆静淑有些诧异的看向柳太太,刚才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姜太太身上,此时目光转向柳太太,才发现她生得比姜太太更美,且气质端雅,神色温和,比之姜太太更多了几分可亲。
柳太太见陆静淑看向自己,便冲着她微微一笑,说道:“你母亲在闺中之时便与我相识,只是因我家老爷常年外放,有些年不曾得见了。”
跟她说话,陆静淑没有面对姜太太时的压力,当下就回答说也听母亲提起过,柳太太还说她长得像方氏,让她不要生疏客套,直接称呼她姨母就可。
陆静娴和陆静秀艳羡的看着陆静淑与柳太太聊天,张氏悄悄伸手拉了拉女儿的衣袖,示意她凑到陆静淑身边去。陆静娴看着站在姜太太和柳太太中间的陆静淑,一时有些胆怯,并不敢动弹。
反倒是察觉了她们动静的陆静秀往前走了几步,站到陆静淑身边轻唤:“二姐姐。”
“怎么了?”陆静淑回头,还以为她有什么事情。
陆静秀扭捏了一下,陆静淑微微皱眉,正要拉着她回去陆老太太那里,宫太太忽然朝着姜太太和柳太太开口:“怎么没见楠哥儿和诚哥儿?”
姜太太笑答:“都来了,在外院呢。”
宫太太当即就叫人去请,说道:“我也有些日子没见着他们了。”
这话一说,陆静娴和陆静秀都紧张了起来,不料宫太太又叫她小女儿和孙女:“……带着这几位小姐去花园里玩吧,你们可替我好好招待着,别怠慢了客人。”
宫家几位小姐答应了,起身邀请陆静淑等人去花园里玩,陆静娴和陆静秀都有些失望,却也只能客随主便,与众人一同去了花园。
陆静淑觉得松了一口气,不用应对那位不太好对付的“未来婆婆”,让她感觉很轻松,所以在面对好客的宫家小姐的时候,态度也十分友好,不一会儿就聊的热乎起来。
陆静娴此番来宫家除了特定目标外,还有一个目的就是与各家小姐交好,因此也能很快挥去失落,与几个小姐聊起日常在家喜欢做什么。
只有陆静秀一直磨磨蹭蹭的落在后面,直到出了花厅,绕到后面的鹅卵石小径上,还在往后张望。
“你在看什么?”陆静娴察觉了她的动作,停下脚步等她,“这可是出来做客,你不在乎自己的脸面,也想想陆家和大伯父的脸面!”
陆静秀脸上一白,待要还嘴,陆静娴已经快步向前去追众人,她怕自己落后太多引人注目,只得也追了上去。
宫家小姐带着她们在花园里转了一圈,然后就请她们进亭子里坐,陆静淑挨着宫家六姑娘坐下,陆静娴坐在了她旁边,陆静秀进来的晚,就在边上与陆静娴隔了两个人的位子坐了。
“眼下还好,秋高气爽,不冷不热,玩些什么都合适,再过一两个月,天就冷了,那时才叫真无趣呢!”一个性子活泼的小姐说道。
宫六姑娘接口:“其实冬日也有冬日的消遣,烹雪煮茶,踏雪寻梅,一样有趣味。”
那小姐哎呀一声,“我便是没有姐姐你的这份闲情呢,要是雪天,我倒宁愿和丫头们打一回雪仗。”
她语气娇嗔,表情夸张,一句话说过,满亭子里的小姐们都笑了起来。
陆静淑也喜欢这样直白不做作的女孩,于是就笑吟吟的听她跟宫六姑娘说话。就在她听的起劲的时候,右边忽然传来一声惊呼:“啊哟。”紧接着一道茶水就泼在了她裙角上。
“呀,对不住!”惊呼的是一位李姓小姐,她见茶水泼在了陆静淑裙子上,很是不好意思的走过来道歉,“没烫着你吧?我手一滑,没捏住茶盏……”
陆静淑接过巧慧递给她的帕子,先擦了擦裙角,往李小姐来的方向瞧了一眼,发现陆静秀在她身后,也凑过来查看她的情形。而原本坐在她右侧的陆静娴则是从亭子的栏杆边转回来,关切的询问:“没事吧?二妹妹。”
“没事,没烫着,就湿了一点。”陆静淑一脸的不在意。
李小姐看见她红裙子上沾了绿色的茶汤,一块一块的印迹很是难看,还是很愧疚:“我赔你一条裙子吧。”
“不用不用,不要紧的。”陆静淑不觉得是什么大事,只跟宫六姑娘说要整理一下。
宫六姑娘忙叫人引着她去花园入口处的厢房里整理,还问她要不要给她找条裙子换换。
陆静淑摇头:“干了就好了,是茶水,又不脏。”临走前她转头附在陆静娴耳边说了一句,“我去去就来,姐姐你看着些三妹妹。”说完就带着巧慧跟着宫家的丫鬟走了。
宫家花园入口处有三间厢房,平时是给看门的婆子值夜休息用的,今日开宴,那里就重新收拾了,留给太太小姐们逛园子的时候更衣休息用。
陆静淑去了以后,在厢房候着的下人听宫六姑娘的丫鬟说了缘故,忙去给陆静淑装了一个汤婆子,让巧慧拿着给她蒸干裙子。陆静淑看着没什么事了,这里也有人服侍,就让那丫鬟先回去,说自己一会儿裙子干了就回亭子里去。
那丫鬟嘱咐了厢房的下人几句,就回去寻宫六姑娘回报了。
“巧慧,你站在后面,可看见李姑娘为何会失手丢了茶盏?”等下人们退出去,陆静淑就低声问巧慧。
今天这样的场合,再毛躁的人也不会手足无措到砸了主人家的茶盏,还泼湿了别人的裙子。更何况那位李姑娘一直很安静老实,也不是毛手毛脚的人。
巧慧想了想,答道:“奴婢一直看着您,并没留意到别的。不过就在这之前,大姑娘忽然起身往栏杆边上去,奴婢就往那边扫了一眼,正看见三姑娘伸了手去扶李姑娘,但当时那碗茶已经洒了出来。说起来,若是大姑娘不起身,那一盏茶可就都要洒到她身上了。”
哦?这么说,她是遭了池鱼之殃了?陆静淑不愿把人往坏里想,奈何她这个庶妹实在不消停,她左思右想不放心,看着裙子也干的差不多了,就说:“咱们还是回去吧,你记得帮我多看着些三姑娘,有事要提醒我。”
巧慧应了,帮她整理了一下衣衫,见那几处水渍已经不显眼了,就扶着陆静淑出厢房往后面花园走。
主仆二人出了厢房,向前走到通往后花园的曲径,还没等左转上去,就从对面快步行来一个少年,那少年一边往前走还一边回头看,陆静淑看他来势汹汹,忙扶着巧慧的手往旁边一躲。
“呀,对不住!”少年发现前路上有人,忙收住步子站住,因见是女眷,本要侧头回避,不料一瞥之下却冷笑了一声。
陆静淑有些惊讶,这人态度如此诡异,她不免也抬头望了一眼,只见那少年穿了一身竹青色锦袍,虽尚有稚嫩之色,却俊秀挺拔,正是上次在青山寺见过的柳歆诚。
“柳公子。”既然认出来了,少不得要打声招呼,陆静淑微微点头示意。
柳歆诚唇角微微上翘,问道:“你是陆二姑娘?”
陆静淑点头。
“听说令堂身体不适,”柳歆诚的语气慢悠悠的,眼睛还扫了一下陆静淑的打扮,“从陆二姑娘身上,倒看不出来呢。”
陆静淑心口一堵,又在心里暗骂陆老太太和张氏,她无意与柳歆诚多说,正想应付一句就走,那柳歆诚又似笑非笑的说话了。
“姜兄就在后面,陆二姑娘慢慢等。”说完一挥袍袖,大步出了前面的角门。
陆静淑刚才那口气还堵着,听了柳歆诚后一句话,胸中郁气又多了一股,当下好不难受。“快走!”她拉了巧慧一把,飞快的往曲径里面走,深怕走迟了真的遇见姜楠,到时候这私会的罪名可就洗不掉了。
两人一路快走,直到看见亭子了才慢下脚步,陆静淑深呼吸了几次,将气喘匀,走回去与宫六姑娘说话。她一边应酬着,一边四处扫了一眼,很惊奇的发现陆静娴和陆静秀姐妹俩竟然都不在!
想起柳歆诚刚才那番话,她心里不知为何有些不好的预感。正想借故出去找找的时候,那姐妹俩又相携从前面曲径上溜达回来了。
☆、第15章柳家故事
陆静淑出了亭子迎上去问陆静娴:“姐姐和三妹妹去哪了?”
陆静娴目光有些躲闪,低声回道:“随便走了走。”又拉着陆静淑往旁边走了两步躲陆静秀,才附到陆静淑耳边说,“你一走,三妹妹就悄悄出了亭子,我记着你的话,忙跟了上去,她见我跟着,倒也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陆静淑听了就盯着她的眼睛看,发现她很有些不自在,一直下意识的躲闪,“那就好,多亏姐姐了。”陆静淑收回目光,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样,一手拉着一个,回了亭子里。
她们在花园里又玩了一会,宫大奶奶就亲自过来请她们去花厅入席。陆静淑姐妹跟着去了花厅,与众位小姐一起用了宴席,宴后还又看了会儿戏,陆老太太才带着她们告辞回家。
回程的马车上,陆静秀一直闭目养神,陆静淑就始终盯着她看,直到快要到家的时候,才开口问:“三妹妹可看见李姑娘是怎么丢了茶盏的?”
“她应该是不小心吧?”陆静秀飞快的睁眼答道,“我见她坐的滑了一下,还伸手去扶她了呢!”
陆静淑盯着她又看了一会儿,才笑道:“原来是这样。”然后也闭目不说话了。
很快马车就进了陆家侧门,她们一起簇拥着陆老太太回房,又各自告退回去。陆静秀与陆静淑一起去正房先见了方氏,方氏问了几句就打发陆静秀回去,又叫人服侍陆静淑换了衣裳,才与她细细问起赴宴诸事。
陆静淑不想让方氏添了无谓的担忧,所以一应事端都没说给她听,只说了去宫家赴宴的都有谁,听了什么戏,吃了什么菜,又学了柳太太和姜太太叫方氏出去散心的话。
“难为她还记得。”方氏听说柳太太提起闺中旧事,脸上露出一些笑容,“其实当年柳家嫂子是与你大舅母交好,柳侍郎原本与你大舅舅是同年,柳家与我们方家又是同乡,所以两家极是亲近,直到后来你大舅舅和柳侍郎都外放,才渐渐没了往来。”
说到这方氏又惆怅起来,柳侍郎比自家哥哥大了好几岁,当日两人同中进士,人人都说哥哥是少年英才,来日必前途无量、远超侪辈,谁料哥哥那一任知县竟做了十年,到现在还不得升迁,而柳侍郎却步步高升,如今都已升到了户部左侍郎。
柳家本是著族,族中子弟在朝为官的不少,柳侍郎如今虽是留守长安,说不得不用多久就会迁往洛阳更进一步,再反观自己家,父亲被免官,哥哥不被牵连都算万幸。方氏长长叹了口气,也难怪二弟妹这么热心问柳家的事。
陆静淑对柳家是真的一无所知,又对今日柳歆诚的态度恼火,就追问道:“听娘这么说,那柳太太岂不应是与大舅母年纪相近?可女儿见那柳歆诚年纪却不大呢!”
“柳太太比你大舅母还大三岁,今年也有三十八岁了吧。当日柳侍郎外放的时候,他们夫妇只有一子两女,这孩子应是幼子,外放后才有的。”方氏说到这里忽然想起一事,有些羡慕的说道,“他们夫妇情深意笃,柳侍郎爱重柳太太,不置姬妾,当日在京里还曾传为美谈。”
原来如此,柳家门第好,柳歆诚长得也好,家里再有这么个好风评,怪不得陆静娴和陆静秀都拼了命的想往柳家靠。她们俩那会准是去了花园和花厅之间的通道,堵住了退出来的柳歆诚与姜楠,不然柳歆诚不会是那个反应!她们要追求自己的幸福不要紧,能不能不要连累自己啊!!!
还有,柳太太竟然三十八了!真的看不出来啊,她还以为是跟方氏差不多年纪呢!可是为毛柳太太那么好个人,生的儿子却那么刻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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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家寿宴之后,陆家安生了几天。刘姨娘脸上还有些浅浅的印记,所以一直不肯出来见人,陆静秀也就一直陪着她,没有出来惹事。张氏母女那边也没有动静,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娘你看,其实并不是市面不景气,只是外面行情变了,我们没有跟着变而已。”陆静淑将这些日子收集来的市场调查情况一一讲给方氏听,“原先长安是京城,好奢靡之风,我们卖些好绸缎不难。可现在已经迁都,那奢靡之风也被带去了东都,长安褪去浮华,大家都不充面子了,那些华而不实的东西,自然就少人买了。”
而真正的富贵之家,虽然奢靡之风不改,却不会去他们这样的小铺子里采买。甚至于有些人家现在都已经不肯在长安采买,而是要去往东都,或者干脆到江南采买了。他们这样定位的绸缎铺,自然就没有了市场。
方氏愁眉紧锁:“那该如何是好?铺子里还压着许多绸缎,总不能真的关门……”这铺子是从她娘那传到她手里的,她还想传给陆静淑,因此无论如何也不舍得卖掉。
“依我看,不如好好挑一挑,将好些的挑出来,送人也好,给家里人做衣裳也好,买个皆大欢喜。剩下的折价卖了便是。”陆静淑把自己的打算说给方氏听,“我看咱们铺子那一条街上,生意最好的都是些吃食铺子,无论是卖酒的、做点心的、或是卖蜜饯的,个个生意都不坏,更没有亏本的。”
方氏疑虑重重:“可是做吃食,咱们没有合适的人,还得另寻。现在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却都是知根知底的……”
“再知根知底又如何?铺子一直亏本,咱们也不能白养着人啊?就是他们自己,必定也不会愿意在这样没有起色的铺子里做活。”大家都要糊口,没钱途,谁还会一直坚持?
方氏对这些经营之道全然不懂,心里十分没底,于是也不应陆静淑的话。
陆静淑无奈,只得寻王妈妈问计。
“这些外面的事,奴婢也不大懂。”王妈妈面有难色,“可得叫个懂这些的人来跟太太说,太太才能听呢。”
主仆两人合计了几天人选,也没有寻到合适的,眼瞧着快到中秋,这事也没有定论,陆静淑心中不免有些焦急。
这日外面庄子来送土产,管事的来给方氏磕头,还带着一个老婆子。
方氏见了很诧异:“这不是五嫂子么?”
那婆子看起来有四五十岁了,一身衣裳虽然干干净净,却很有些旧了,她见了方氏很恭敬,回话道:“是,我们住的偏远,不进城也不知道府里的事,还是前段日子才听您庄子上的人说您病了一段时日,到现在才来看,实在是……”
“嫂子快坐,别这么客气。我也没什么大碍,已是都好了的。”方氏打发了管事,单留那婆子说话,还叫人上了茶和点心。
陆静淑在厢房听说来客了,还很惊奇,向来陆家来客人,可没有领到方氏房里的,等听说原委之后,又在记忆里搜寻了一番,才明白过来。
今日来的这婆子也是陆家族人,因丈夫在家排行第五,旁人都叫她陆五婶。他们这一支与陆文义一家颇有些远,本来也是没什么来往的。陆五婶一家务农为生,一直住在京郊乡下,两年前她丈夫生了病,家里倾家荡产也没治好。谁知祸不单行,丧事刚办完不久,就有人去圈他们仅剩的地。
陆五婶的儿子陆祈气不过,跟人争执起来,被打了个奄奄一息。陆五婶绝望之下,忽然想起夫家还有远亲在京里做官,就进城到陆府求助。
陆老太太和陆文义都不愿意管这些远亲,还是方氏心善,她那时还在管家,也有便利条件,就让人请了大夫去给陆祈看病,又给陆五婶拿了些钱,帮他们迁到了自己陪嫁庄子附近居住。第二年还帮他们出佃租,让他们能继续种地糊口。
“当日不过是想着就当日行一善,随手为之罢了,没想到他们母子还心心念念着。”等陆五婶走了,方氏跟陆静淑感叹,“你五伯母说,他们如今境况好了许多,你族兄已娶了妻,岳家是做豆腐的,因做的不赖,还常往东西两市的酒楼里送呢!你族兄也因此有了机缘,进酒楼去学手艺。”
陆静淑听了心里一动:“他去了哪个酒楼?是学什么?”
方氏笑笑:“这我倒没多问。只要有心气,肯好好学,学什么都好。”
陆静淑无力,转头去寻了王妈妈问,王妈妈又打发人去庄子上打听,过了两日才回话:“是在庆丰楼,现下跟着学拌包子馅呢!”
“他去学手艺,可与人立了契约?”陆静淑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