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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到黎明又到傍晚,偏逢上一场夜雨,乔安土人变成泥人,膝盖生疼两腿发麻,行走越来越缓慢,却咬牙不肯停下,三步一叩三步一叩,前路漫漫似乎永远没有尽头,为了保持清醒紧咬着牙关,嘴角血丝渗了出来,麦穗对他道,“你不用急,我们慢慢走,我陪着你。”乔安坚持不上马车歇息,生怕一头倒下去睡着再起不来,只偶尔喝几口水吃些东西。
第三日凌晨,一行人终于来到麦家院门外,乔安迈过门槛,一头栽倒在地,众人忙将他抬进麦穗屋中,麦穗哭着为他解了衣衫,一双膝盖紫黑肿胀,忙拿热巾帕敷了,汤匙蘸了温水,一滴滴润着他的唇,麦守义将村里的郎中从热被窝拎了过来,为乔安诊治。
乔安昏睡了一日一夜,醒来时被搂在一个馨香的怀中,麦穗温柔环着他,怀抱小婴儿一般,下巴抵着他肩头,正睡得香甜,乔安一笑待要翻个身,双膝传来剧痛,轻嘶一声麦穗醒了过来,小声问道,“醒了?”乔安嗯了一声,麦穗在他额头重重亲了一口,一双杏眼看着他,一脸郑重说道,“日后就算有天大的难事,我也不会跑回娘家,只与平安一起面对,若我做不到,就让我,失去你……”
失去你三个字说出来已是泪流满面,乔安一把搂过她狠狠堵住她的唇,低声道,“不许说这样的话,我会伤心。”二人唇齿相接中,俱都落下泪来,苦涩的泪水落在二人舌尖,一起品尝着又齐齐笑了,吞进腹中的泪水又化作甜蜜。
乔安足躺了半个多月才下床,躺着这些日子,虽然膝盖疼痛,心却浸在蜜中一般,麦穗照顾小婴儿一般照顾着他,纵容宠爱一切都任由着他,乔安毫不客气提要求,要吃要喝自不必说,要抱要亲也无限满足,夜里仗着膝盖疼,提出许多无理要求,竟也一一得逞。
乔仁泽和乔太太厚着脸皮住在麦家,儿子儿媳一日不走,他们就一日不走,因麦家清净,乔太太的病竟好了几分,乔仁泽头上的伤好些后,每日去河边钓鱼,回来给麦母做菜,对麦守义更是陪尽了笑脸,麦守义只不理他。麦家一下子多出好几口人,麦母忙不过来,飞卿就没有回昌都,也住下来帮衬着。
这日乔安说要回去,麦母做一大桌子菜,数人挤着围坐,席间麦穗开口言道,“既要回去了,我有几句话要说,我看母亲这病情渐渐好了起来,心中十分高兴,不过,这当家的钥匙我不打算还回去。”乔太太愣住,她这些日子病情好转,正想着回去重新整饬再立威风,不想麦穗说出这样的话来,麦穗看着她,“日后乔府我来当家,母亲只管坐享清福。”
乔太太刚要摇头,乔仁泽在桌子底下狠狠踢她一脚,乔太太憋出一脸假笑,“我也盼着享清福,可是麦穗毕竟年纪轻。”麦穗道,“有不懂的,我会请教婆母。”乔太太颤着声音,“乔府家大业大,只怕不好管。”麦穗笑笑,“我会管得很好,婆母尽管放心。”乔太太不肯点头,乔仁泽在旁哈哈大笑,“麦穗此言极合我意,你母亲这些年为乔府操劳,早该歇歇了。”乔太太心缩在了一起,看向乔安,乔安没听到一般,只低头吃饭。
乔仁泽说一声,“就这么定了。”乔安抬起头来,笑对麦父麦母道,“还有一桩,朝中有算学科,我不爱背书却擅算学,我准备着三年后赴京科举,入了仕途后力求上进,我要让麦穗做诰命夫人。”乔仁泽一听,美得胡子都颤了起来,乔太太是又高兴又伤心,高兴的是儿子终于肯入仕,伤心的是,他入仕原来是为了让麦穗做诰命夫人,他的娘呢?他的亲娘,他就一点不放在心上?
乔安又道,“岳父岳母若不放心,我立个军令状。”麦守义通过三步一叩之事,知道自家这位女婿貌似文雅,其实是个拼命三郎,认准了一头撞到南墙,宁愿撞死也不肯回头,忙说道,“爹信你,不用立军令状。”麦母在旁嗔道,“你这孩子,有这份心是好的,将来真能请封诰命,自然要先想着你的母亲。”乔安笑道,“娘,我想着呢。”乔太太听到这四个字,眼泪滚落下来,哭着对麦母道,“还是亲家母教导有方。”
麦母嗯了一声,“你们虽然教导无方,却养出乔安这样一个好儿子来,又娶了我家这样的好女儿,不知道那辈子祖坟上冒了青烟。”麦母自从知道女儿在乔家受欺负,对乔仁泽夫妇十分冷淡,心想既然你们给脸不要脸,我又何须对你们客气?日后我三不五时去乔家住上几日,为我女儿撑腰。
乔太太讪讪得,麦穗又笑道,“我也不打算做戚叔父的义女,爹回信告诉戚叔父,我已经有了一座更大的靠山,不需要他这座靠山了。”说着话就看着乔安笑,乔安也抿了唇笑,麦父点头道,“早回信了,跟他说了,想要女儿自己赶快娶了娘子给他生去,别惦记我的宝贝女儿。”大家都笑了,只乔仁泽和乔太太笑不出来,此次来白水村,丢盔弃甲一败涂地,可是宝贝儿子在那儿坐着,若是惹恼了他,谁知道又闹出什么事来。
将憋着的气硬咽下去陪着笑脸,飞卿冷眼瞧着他们,这夫妻二人如此厚的脸皮,还有这陪笑脸的本事,在昌都无人能出其右,怪不得能赚下那么大家业,再看看乔安,他那三个姐姐皆不成器,他怎么就如此不同?难不成,是因为他整日与容十在一起,近朱者赤?想到容十,飞卿低了头,半个多月过去,他可是成亲了?想到此处,飞卿紧咬了唇。
又坐一会儿起身笑道,“麦叔父麦婶娘,这会儿都太平了,我离开这些日子,只怕家中有事,我就先回去了。”众人送了出来,麦母抹着眼泪,“你这孩子就是倔强,说走就走,九年前这样,如今还是,都二十二了,也该成亲了,别心气太高,对你好就行。”
飞卿点头答应着,麦父将她叫到一旁,严肃说道,“对方来头大,飞卿切不可任性鲁莽,大家慢慢筹谋,戚将军那儿也看看能不能帮得上忙,既等了这么多年,不急在这一时?知道吗?”飞卿红了眼圈,“当年我是疑心过麦叔父的,住在白水村那两年,一直在悄悄留意,偷看过您的书信,偷听过您跟婶娘说话,知道离去前看到卖祖宅的契约,我方明白……”“不说这些了。”麦守义笑道,“飞卿一个小姑娘,倒难得有心,我和木县尉走得近,疑到我头上也属平常,当日很多人疑心过我。”
麦父麦母殷殷一番叮嘱,飞卿上了马挥别众人,一转头滴下泪来,路上行人稀少,索性放纵自己痛哭了一场,抹抹眼泪策马飞奔,风声过耳,不停想着乔仁泽说过的话。
当年木清泉亡故后,有两个过路人进了醉仙楼,乔仁泽恰好听到他们对话,其中一个说,“木清泉死了,我们可以给王爷交差了。”另一位道,“这次取人命,倒是大费周章,直接砍了不就得了。”另一位道,“他大小是个县尉,官人身份,若是无缘无故死了,官府总得立案追究,若是留下蛛丝马迹,就连累了王爷,这次做得滴水不漏,王爷定有重赏。”
就这样的一段话,再无其他线索,飞卿只想到向上去查,却没想到会与什么王爷扯上瓜葛,本朝王爷众多,是哪位王爷,更是一筹莫展。
难道此生复仇无望了?绝望中挥鞭更快,就算是飞蛾扑火,我也要试上一试,回到昌都略作收拾就到京城去,王爷再多,我挨个打听过,总能找到线索。
因马儿跑得飞快,一个多时辰来到昌都城门外,容十正在那儿转圈,一脸的惶急与无奈,身旁岚烟劝道,“爷,这都三日了,不见飞卿姑娘的身影,只怕是离了昌都,再不会回来了。”容十摇头,“不会,飞卿的古琴还在呢,莺儿说一定会回来的。”
说着话一抬头,迎面一个人牵马而来,容十定定站住,石化了一般,呆呆望着飞卿,张张口想说什么,喉头哽着,一个字说不出来,艰难与裴家解了婚约跑去风月楼,却不见她的身影,只看到她备好的行装,这些日子夜不能寐,以为她不会回来了,以为再见不到她了。
☆、第46章退亲
飞卿牵着马越过他去径直进了城门,容十跟着进去,二人一前一后,俱一言不发,飞卿进了风月楼,容十也跟了进来,飞卿回了屋中,容十也跟了进去,就听飞卿道,“我要沐浴换衣。”声音却不似以往冰冷,容十退出来靠墙站着,有句话,他非常想说与飞卿,正斟酌该如何开口。
当日容十得知与裴玉莲的亲事,跑回县衙对容夫人道,“母亲,与裴家的亲事退了吧。”容夫人气得发抖,指着他道,“跑去京城数月不归,好不容易回来了,也不问父母亲安,张口就要退亲,这样好的亲事,打着灯笼也难找。”容十硬声道,“就这么定了。”
说着话就派人找了媒婆,说是要退亲,多给裴家些银子就是,媒婆看一看容夫人脸色,再想想裴家也不是好惹的人家,缩了脖子说道,“容公子,常言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门婚,老婆子不能去,也不敢去。”容十说一声好,咬牙道,“我自己与那裴家说去。”
正巧容知县从前衙回来,都听得清楚,板着脸进来对容十道,“不用你去,本县亲自前往。”容十感激涕零,摆出个嬉笑的神情来,容县令重重拍一下他头顶,“英渡啊,你此生若娶妻,非木飞卿不可,记住了吗?”容十笑容灿烂,“记住了,儿子一千一万个愿意。”
容夫人被父子两个一唱一和气得病倒,容知县到了裴府,只说是容十小时候已经订亲,这些年与岳家失散,正在多方寻找。裴家二老惹不起知县,心中不悦,嘴上只说道,“既是有了婚约,此事倒难办了。”
容知县言语间十分客气,并不住致歉,末了将一张一千两的银票递了过来,裴老爷眼睛一亮,看向裴太太,裴太太瞪了他一眼,如今家中艰难,一千两怎么够?她家这老爷成日里只知假作清流万事不管,二儿子之前为主簿,本有些俸禄,今年被掳去官职,家中少了进项,他又因失意出去鬼混,不停伸手要银子,大儿子每次家信都称艰难,总觉年节时对上锋巴结不够,受尽了排挤,本指望那乔家,可乔家前几日将乔湘灵送了回来,并传了乔老爷的话,让三姑奶奶好生将养,别总去娘家惹是生非,裴太太疑心乔家嫌自家胃口太大,既说了这样不客气的话,只能暂时少些来往,家中还得哄着乔湘灵这棵摇钱树。
容知县笑笑,又拿出一张银票,裴太太假作为难接了过去,不想冲进一个人来,夺过那银票双手捧着毕恭毕敬还给了容知县,又毕恭毕敬说道,“知县大人,仲廉这些日子闭门思过真心悔改,可能复了他的主簿之职?”容知县看着眼前大腹便便的妇人,摇头道,“来的路上,我本有这样的想法,论起来,他也没有大错,不过,刚刚经过一处青楼,他正搂着两个姑娘,一边调笑一边猜拳行令,毫无体统。”
乔湘灵咬了牙,心里骂道不要脸的东西,你们家这些日子吃穿用度都指着我的嫁妆,你竟还敢出去喝花酒,从今日起,姑奶奶我一个铜钱都不给你。碍于容知县在场不便发作,只恶狠狠瞪着自己的婆母。
容知县将那两张银票又塞进裴太太手中,告辞而出,在门口被人堵住,一个姑娘满脸泪痕看着他,“知县大人,昌都街头巷尾都知道这门亲事,若退亲,我这脸也没处搁了,不如去死。”说着话就咬牙朝廊柱撞去,容知县吓一跳,跟着裴玉莲的丫头婆子忙一把拉住她,裴太太手中有了银子,不用再仰仗乔湘灵鼻息,匆匆出来劝慰自己女儿,还不忘狠狠回瞪乔湘灵一眼。
容知县看人好好的,匆匆忙忙走了,一边走着一边心想,竟然是这样的姑娘,好在没成,好在没成。
之后半月中,裴家不停反复,裴玉莲寻死觅活中大病一场,三日前容十忍无可忍,亲自带着几个泼皮到裴家一通打砸,又扔下五百两银子,这门亲事才算退了。
屋中飞卿唤一声英渡,打断了容十的思绪,抬脚进去时,飞卿递一盏茶给他,“可是有话要说?”容十接了茶过去,“裴家的亲事退了,我爹说,说……”飞卿看他支支吾吾,端起茶盏喝一口等着他,就听容十飞快说道,“我爹说,我此生除了飞卿,谁也不能娶。此言正合我意。”飞卿口中的茶喷了出来,直喷在容十脸上,容十伸出舌舔了舔,飞卿说声恶心。
容十嬉笑起来,“有了我爹的授意,日后我就住在这儿,不走了。”飞卿拿帕子过来为他擦擦脸,容十脸上笑容僵住,飞卿笑笑,“我这会儿忙一些,入夜了,你再过来。”喜悦染上双眸,容十道,“年前腊月二十三,飞卿说要我陪你吃饭,今日可是要补上?”
飞卿看着他的笑容,心中一叹,说声不错,容十喜滋滋走了,好些日子没见着乔安,今日看看去,这小子也是的,知道我回来,也不来瞧瞧我,想来是被荞麦穗迷得神魂颠倒不想出门。来到乔府,却说是乔安去了白水村,已半月未归,容十一笑,这小子,自己家中不太平,到白水村躲清静去了。
这时墨砚笑嘻嘻跑了出来,笑对容十道,“今日大爷打发人传信来,正要派人去接,大爷大奶奶,老爷太太,得两辆马车。”容十一挑眉,“怎么?你们家老爷太太也去了白水村?”墨砚点头,“是啊是啊,前些日子我们大爷三步一叩到白水村,容公子竟没听说吗?”容十一把揪住墨砚衣领,咬牙道,“小子,怎么不知会爷一声,也好看热闹去。”
墨砚忙道,“想着找容公子去的,也好劝劝我家大爷,容公子不知道,我家大爷好生可怜。”容十嗤了一声,“演出这么大一出苦肉计,定是他犯了大错。”墨砚愤愤不平道,“才不是,犯错的是老爷太太,老爷和太太嫌弃大奶奶娘家门第低,一直想方设法要赶她走,太太怕大奶奶怀孕,每日给她喝浣花汤。”
容十诧异道,“竟这样狠毒?那他更得上演苦肉计了,荞麦穗跟他再好,他的岳父岳母肯定不让荞麦穗回来,想来二人都吃了不少苦头,等他们回来,我请他们喝酒,告诉他们在醉仙楼等着。”墨砚答应着去了,容十心想,看来飞卿到白水村去了,想到她不会离开昌都,心中更是喜悦,策马出了城门一口气登上山顶,站在山巅看着飞鸟不时掠过,不由撮唇长啸,啸声清越,直传到山下。
正好乔安和麦穗的马车经过,乔安对麦穗笑道,“好象是容十。”麦穗靠在他怀中嗯了一声,“他和飞卿姐姐,何时才能好?”乔安一根根数着她的手指头,“林掌柜一心复仇,只怕无意儿女私情。”麦穗探头亲他一口,“那,我们一起帮着飞卿姐姐。”乔安另一边脸伸过来,麦穗探头又是一口,乔安笑道,“一个是我的好友,一个是麦穗的姐姐,我们自然要帮,虽说名头听起来吓人,众人拾柴火焰高,我们且慢慢筹谋。”
进了昌都城门,墨砚带着马车直奔醉仙楼,进了楼上雅室,容十尚未来,二人要一壶清茶几碟果子等着,这茶喝着喝着就喝到了一处,唇对着唇正互相喂哺,门外有人啧啧两声,“荞麦穗这下轰都轰不走了,乔安这苦肉计值啊。”乔安臊得满脸通红,麦穗朝容十嗤笑道,“能施展苦肉计,那是我们家平安的本事,容十你也跟飞卿姐姐使些苦肉计,说不定她就服软了。”
容十喜笑颜开,“那倒不用,飞卿跟我说好了,入夜后让我去陪她吃饭。这会儿我就不吃了,喝几盏茶,你们两个吃,我请客。”乔安郑重对他提起飞卿之事,容十听了一拍桌子,“管他王爷皇帝,惹了我的飞卿,我豁出命去也要替她报仇。”乔安摇头,“鲁莽不行,只逞匹夫之勇也不行,容十要回去仔细问过容知县,麦穗给戚将军去信,我求助云舒姐姐,各方齐努力才行,容十去告诉飞卿,千万不能单枪匹马行动。”
容十点头,说是吃饭,三人没吃几口,都在悄悄谈论飞卿之事。
眼看到了黄昏,容十起身前往风月楼,进来的时候灯光初亮,莺儿正候着,径直请他进了飞卿房中,听到容十的脚步声,飞卿站起身来,她今日不若平日美艳,简单着了缥色短袄石榴红的罗裙,头发挽了松松的发髻,斜插一支乌木簪,脸上没施脂粉,通身上下素洁雅净,晕在微黄的光影中,若出岫的轻云一般静静站立着。
容十走进来看到这样的她,僵立在门口,呼吸一窒,手紧攥住了门边,飞卿望着他,她在回来的路上早已打定主意,不管那位王爷,都不是她能惹得起的人,她唯一能用的不过是自己的姿色,她只求在堕落前将自己交付给容十,若是日后容十想起,只记着今日这个清清白白的她。
她缓步过去,牵起容十的手,柔和说道,“英渡过来,我们先用饭。”
☆、第47章疑是梦中
桌上精美的白玉盘中皆是清淡鲜嫩的菜肴,满满的摆了二十多只盘子,每样只做一点,白玉碗中有香气扑鼻的羹汤,飞卿一一指给容十,“都是我最爱吃的,我不知英渡爱吃什么……”飞卿说着脸颊微红,“我多年没进过厨房,不过是我用心做的,味道应该不错。”
容十呆愣愣的,只疑心身在梦中,飞卿摁他坐了下来,站在他身侧为他盛汤夹菜,看着他的侧脸手一颤,为了心爱的人素手做了羹汤,精心装扮后等着他归来,跟他对面坐着,说笑着吃饭,这样令她向往的日子,终究是与她无缘了。
容十僵坐着,那个冷冰冰的飞卿他习惯了,这样的飞卿,令他快要窒息,不敢相信的窒息,幸福得窒息,飞卿在他身旁坐了,“英渡,不爱吃吗?”容十忙说爱吃,几筷子下去狼吞虎咽,满脑子都是今夜的飞卿,没尝出饭菜如何滋味。飞卿拿出帕子擦擦他额头的汗,“别急,我们说着话,慢慢吃。”
容十想看她又不敢看,只怕再多看一眼,就要当场晕死过去,脸都不敢扭,只说,“凉茶……”飞卿为他斟了茶来,容十咕咚咕咚喝下去,犹觉头脑昏昏,又说,“茶壶……”飞卿递过茶壶,容十举到头顶顺着一浇,方觉清醒,飞卿吓一跳,连忙拿了巾帕为他擦拭,一边擦一边唤一声莺儿,“备好热水,给容公子饭后沐浴。”
容十又晕乎起来,闭一下眼道,“飞卿,别捉弄我了,我受不住……”飞卿愣了愣,心中一叹,咬咬唇道,“以前是我不好,对你太过冷淡,我……”容十又闭一下眼,起身过去大开了窗户,吹着夜间的凉风方好了些,回身复坐了下来,吸一口气笑嘻嘻对飞卿道,“我们吃饭。”
他吃得极细极慢,每一口吃进去都要惊叹一声好吃,太好吃了。飞卿垂了眼眸,泪滴从面颊滑落下来,掉落在茶盏中,转瞬没了踪影,再仰起头嘴角已噙出一丝笑意,看容十又紧张又夸张,轻声说道,“怎么?觉得我今日很奇怪?”容十点点头,飞卿笑道,“关于我父亲的事,英渡可听说了什么?”
容十拍一下额头,迈进飞卿的屋门前,就想着跟她仔细商量此事,一进门瞧见她,什么都忘了,吸一口气,自从进了这屋门,总算说了一句正常的话,“今日见着了乔安和麦穗,他们跟我说了,我想着跟飞卿仔细商量……”
飞卿过来掩了他唇,笑笑说道,“大家关心我,我都知道……只是今日,先不提此事,我们好好吃饭,就当是对有了线索的庆贺。”容十点头说好,飞卿在他对面坐了,略吃几口菜,一抬头容十怔怔看着她,又不自在上了。飞卿笑道,“英渡这样瞧着我,我吃不下去。”容十忙低了头,不知所措盯着桌子底下。
飞卿又略略吃了几口,心中想着,我知道你们关心我,可是怎能因为我一个人的事,毁了你们的平安日子,若是复仇不成反得罪了权贵,受连累的不只是我们几个,还有麦家容家乔家,我孤身一人了无牵挂,就让我自己去,小舅父这些年寻我不易,他已尽己所能做了他能做的,我这次离去,他再寻不到我,也能免去拖累。且我早已是林飞卿,不再是木飞卿了。
再抬头看容十,依然低头看着脚下,笑道,“我吃好了,为英渡弹琴吧。”说着话来到床边,在琴凳上坐了,皓腕轻抬,宁静而缓慢的乐曲流淌出来,若潺潺溪水,又若轻风过耳,容十听着心中渐渐松弛,说来奇怪,容十并不通音律也不懂乐曲,却总能听出飞卿琴中的情绪,忧伤的愤怒的决绝的敷衍的,却鲜少有今日这样宁静安稳的。
七年前他经过风月楼,就因一曲忧伤的琴音被吸引进来,然后看到面对众人弹琴的飞卿,他一眼认出了她,自从两年前她走后,他心中一直想着,来到昌都县,父亲又密密嘱咐他寻找。容十转身看着飞卿,正冲他温和浅笑,她身后月光透过窗棂,洒在她肩头,微风吹过时若水波一般轻轻漾动,此情此景,美得如画如歌如梦如幻,容十看了好一会儿,回过头去安静用饭,这时才真正品出鲜美的滋味来。
一顿饭吃了很久,飞卿又亲手烹了清茶,二人对坐喝着茶,容十这时放松下来,又是一脸嬉笑,说些笑话逗着飞卿,飞卿却笑不出来,看窗外夜幕已沉,心中越来越紧张,拿出一小坛女儿酒来,启了封斟上,一仰脖子一盏下去,连喝三盏,容十伸手拦住了,笑道,“怎么还牛饮上了,仔细伤了身。”
飞卿放下酒盏愣愣看着他,她本不胜酒力,此时双颊晕红眼眸晶亮,看着看着靠了过来,靠在容十怀中,容十呆了呆,伸出双手轻轻环住她,飞卿又往他怀中贴了贴,容十搂得紧了些,飞卿一吸鼻子落下泪来,容十忙安慰道,“怎么哭了?这些年飞卿心里是不是很苦?都怪我照顾不周。”这一句话,飞卿眼泪落得更急,直哭得泣不成声,容十手忙脚乱安慰着,飞卿窝在他怀中,放纵了自己,任性哭了个够,容十听得肝肠寸断,却不说话,只紧紧抱着她,任由她发泄。
飞卿直哭到夜半方才止住,冷静下来就有些羞赧,头埋在容十怀中不肯抬起,又过好半晌捂了脸起身道,“我沐浴去。”容十唤一声飞卿,从身后抱住她,“日后,定不让飞卿再流泪。”飞卿鼻子一酸,又要落下泪来,英渡,虽然我万分不舍,可我们,不会有日后了,强忍了嗔道,“英渡这样说,是又要招我哭吗?”容十又抱一会儿,方松开她,来到屋门外,莺儿瞧见他一脸的泪水,吃惊道,“容公子这是?”容十摇摇头,“打翻了凉茶,满头满脸都是。”莺儿指指隔壁屋门,“早备好了热水,容公子去吧。”
容十沐浴过神清气爽出来,笑问莺儿道,“飞卿睡了吧?我不扰她了,这就回去。”莺儿忙拦住了,“掌柜吩咐过,让容公子稍候片刻。”容十坐了,屋中飞卿也刚沐浴过,坐在铜镜前好一通忙乱,冷水热水交替敷着双眼,膏儿霜儿露儿抹了不少,又不停眨着眼睛,折腾许久看着依然红肿的双眼不停跺脚,怎么就哭了怎么就哭了?这种丑样子,可不能让他瞧见。折腾到四更红肿总算消褪,红着脸轻唤一声莺儿。
过一会儿莺儿出来请容十进去,容十跨过门槛,就听里屋飞卿唤一声,“英渡,进来。”声音颤颤的,似害怕似羞涩似紧张,容十来到里屋,就见飞卿侧躺在床,红菱被裹了身躯,乌黑的长发如瀑一般洒满枕畔,衬着精致的脸庞,美得惊心动魄。
容十僵立看看着她,看着看着紧抿了唇,飞卿垂着眼眸不敢看容十,红菱被中探出□□的手臂,纤纤伸向容十,小声说道,“我这身子依然是干净的,今日就交付给英渡。”容十走过去蹲下身,将她手臂放回被中,在额头上印下一吻,郑重说道,“待飞卿大仇得报,待到我们的洞房花烛之夜,飞卿,我会等。”
飞卿紧闭了眼眸转过身去,眼泪又落下来,身后容十为她掖紧了被角,抚一下她的头发,轻声说道,“飞卿好生歇息,我明日再来。”飞卿紧紧咬住了被角,听到他出了屋门,小声叮嘱莺儿仔细伺候,然后蹬蹬蹬下了楼,又一次泪落如雨,今夜似乎要流尽所有的眼泪,日后再不会哭,也无人能让她再哭。
容十走出来时,正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候,周遭黑黢黢得,没有一丝光亮,摸着黑随意游荡,走着走着就觉鼻端润湿一片,黎明第一丝光正跃出天际,手指一抹低头一看,红红的,原来是流了鼻血,不由自嘲道,容十啊容十,瞧你这点出息。眼前浮现出几幅画来,飞卿为他夹菜,飞卿为他擦头发,飞卿坐在窗下弹琴,飞卿侧卧在床敛着双眸晕生双颊……傻呆呆站着,鼻血又汩汩而下。
这时听到耳边有潺潺水声,在黎明的微光中河水泛着银光,冲过去不停拿凉水拍打额头,鼻血止住了,沸腾的心绪也平稳下来,看着河水中的倒影,今日的飞卿,太过反常了,她,为何如此?难道……
容十向着风月楼狂奔而去,因夜里趁黑游荡,此处距风月楼甚远,他拼命奔跑,奔跑,来到风月楼已是日上三竿,冲到飞卿屋中,已是人去楼空,一位叫做春红的女子跟了进来,热情笑道,“原来是容公子,林掌柜走了,说是再不回来了,这风月楼交给我打理,容公子日后还请常光顾,多关照我们的生意。”
容十转身下楼,夺过一个人牵着的马,飞身上马往城外追去。春红隔窗瞧着他走远了,叹口气回头道,“飞卿啊,你也太狠心了。”飞卿从里屋走出,“长痛不如短痛,慢慢的,他就会忘了我,过他该过的日子。”
她知道容十必会去追,是以想出这样一计,容十在前她在后,这样,容十就追不着她。
☆、第48章山参燕窝
一夕之间,飞卿和容十双双没了音讯,乔安推断他们去了京城,大骂容十不够义气,席云舒一家于乔安在白水村时已经动身返回京城,乔安修书给席云舒代为寻找,又面见了容知县,说出乔仁泽听到的线索,容知县手指头敲了桌子,“乔安先回去,待我仔细想想。”
麦穗想起来就咬牙骂飞卿,“八年前就是如此,说走就走,恁地狠心,好在还有容十陪着,也能放心些。”王大知道得罪了乔仁泽夫妇,从白水村回来后欲要另谋高就,麦穗打发秀禾找到他,告诉他在家等着,月例银子照给,随时听后差遣,不想如此快就用上了,吩咐他再找两个可靠悍勇的,结伴赴京城找人去。
这日麦穗送走乔安,在屋中托了腮盘算,方婆子进来了,说是需要去库房取一支山参炖了,好给太太进补。一行人从白水村回来当日,一进门那雅萍就扑了过来,娇滴滴对乔仁泽道,“老爷怎么才回来?让奴家好生思念,奴家为老爷培育的雪兰抽出了绿芽,好几盆呢,老爷要不要瞧瞧去?”
乔太太冷哼了一声,乔仁泽哈哈笑道,“果真吗?走,瞧瞧去。”说着话携了雅萍的手,那雅萍哀切切说道,“老爷可真狠心啊,一走这么多日,太太大奶奶都不在府中,奴家还得代管家事,真是烦乱辛苦。”乔仁泽捏一把她脸,“辛苦雅萍了,雅萍不知道,这些日子可是郁闷坏了,还好,回到家中,有你这朵解语花。”
二人说着话进了书房,不一会儿就闹出许多动静,传到乔太太耳朵里,只恨得咬牙切齿,本就气闷,晚饭时那雅萍一端碗,两眼瞟了过来,“哎呀,今日这汤里,没什么名堂吧?”乔太太手紧攥了筷子,恨不能掷到她脸上,那雅萍哀叫一声老爷,“许是那浣花汤喝多了,奴家这些日子腹痛下坠,两个月没来月信,之前以为有了,谁知空欢喜一场。”
乔仁泽朝乔太太瞪了过来,“因这一出浣花汤,害得我颜面尽失,又害得平安险些残了腿,雅萍啊,过去了,就不提了,找来郎中仔细为你调理就是。”雅萍一笑,“不如烦劳二姑爷。”乔仁泽说一声好,看着雅萍如花的容颜,再看乔太太黄着脸横眉立目,不由叹一口气,“雅萍啊,太太老了、糊涂了,咱们不跟她一般见识,”
一句话,乔太太怒从心头起,再忍不住,手中汤碗朝乔仁泽掼了过来,口中喝骂那雅萍道,“给脸不要脸的娼妇,不是怕下毒吗?日后吃饭时站着服侍,待我们吃过了,剩下的你吃些,也不怕有毒。”雅萍忙站了起来,汤碗没砸到乔仁泽,热汤溅了满脸,乔仁泽一指乔太太,“究竟是谁给脸不要脸?这些日子桩桩件件,哪件不是你惹出来的?你再不待见雅萍,她若有了,那是我的子嗣,也姓乔。竟敢下此毒手。”
因这雅萍刻意柔顺,一举一动每一句话都体贴着乔仁泽心意,这些日子竟淡了雪兰,只要瞧见雅萍心中就欢畅,看到乔太太就发堵,是以忘了昔日言语,乔太太冷哼一声,“这会儿老爷又想让她生孩子了?刚来的时候,老爷不是说,只将她当个玩意儿,横竖不许她生出孩子来吗?我就是得了老爷的嘱咐,才敢有所为。”
说着话看向苏雅萍,本以为她会厌恶乔仁泽,谁知那雅萍竟含了笑,“刚进门的时候,老爷疑心我提防我,也是人之常情,老爷如今愿意让我生孩子,这是老爷信我了,我好高兴,可见日久见人心,不枉我对老爷一片心。”说着话为乔仁泽擦拭着脸上汤水,乔仁泽本也怕这雅萍哭闹,不曾想如此善解人意,感动得都快哭了,三十年前我若遇见的是你,今生又该是怎样的不同。
站起身吩咐道,“日后我只在雅萍院子里用饭,太太就一个人用吧,也清静些。”说着话一甩袖子走了,乔太太气苦不已,掀了饭桌犹不解气,夜里躺下一夜没睡,她也明白,要想挽回乔仁泽的心,该顺着他哄着他些,可她一辈子霸道惯了,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做小伏低,又想到这老匹夫将浣花汤之事全都归罪于她,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再想到乔安和麦穗在小院里添了小厨房,麦穗又霸着当家的权不放,自己竟无可奈何,越想越气苦,在白水村本已好了几分的病,竟又卷土重来,一病在床,用药针灸均不见好,一颗要强的心越来越灰,直疑心自己时日无多。
麦穗痛快对方婆子说声应该,拿半块对牌递了过去,方婆子待要接,她又紧捏着不放,方婆子不敢抬头看她,只期期艾艾等着,她因浣花汤之事,以为麦穗会整治她,谁知竟没事人一般,心中捉摸不透麦穗打得什么主意,日夜间战战兢兢,这时麦穗开口唤一声方妈妈,方婆子忙说不敢,麦穗笑道,“方妈妈是府里的老人了,一应事务一应的人都十分熟悉,日后还要倚重方妈妈,过去的事你是听命于人,咱们就揭过去,你且放心。”
麦穗心里想的是,这婆子挺能干的,若能收归己用倒也不错,若是你不识相,我再收拾你。方婆子因倚重二字,重新得意起来,昂首挺胸出来,一叠声吩咐那些婆子小丫头,这个洒扫不干净,那个办差不小心,吩咐一番来到库房,取一支山参,顺手拿了二两燕窝,看守库房的婆子拦住了,为难说道,“方家嫂子,如今大奶奶当家,也不知是怎样的脾气,我们还是小心些……”
方婆子笑道,“怕什么,她再厉害能厉害过太太去?不过十七岁的孩子,又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不过仗着入了大爷的眼,老爷太太不惹她罢了。”说着话扭身走了,她家男人方成是乔府的管家,她是乔太太跟前最得力的人,两口子一个内宅一个外宅,这些年没少从乔府捞银子。
至于这手段嘛,那就多了去了,采买的时候拼命压价,回来则报高价,有些不好欺瞒的,就与卖家勾结,双方吃好处,入库的时候数目报得少,领取的时候拿得多,乔太太十分信任方婆子,每月底只看账本,遣方婆子去查库,方婆子回来说一声账实相符,为免去她疑心,一些不要紧的东西也会说少了几个,就从看守库房的月例里扣,年底乔太太是要亲自盘点的,方婆子一入腊月就让看守库房的细细盘查,缺了数目的就先垫银子买回来放在库中充数,等乔太太盘点过了,她再拿出去变卖。自然了,每每得了乔太太夸赞,方婆子心中会泛起那么一丝丝不安,转瞬又安慰自己,自己家贪的这些,对乔府来说,不过是九牛一毛。
很快到了月底,这日一早,麦穗唤来方婆子,当着她面比着对牌看过账本,方婆子在一旁看她算盘打得飞快,听着那噼里啪啦的声音,心肝儿好一阵颤悠,别的不说,只这算盘,她就比太太精通了许多,麦穗看完笑说都对,方婆子刚放下心,麦穗起身道,“到库房瞧瞧去。”方婆子一笑,好在自己早有准备,麦穗带着张妈妈和秀禾一一清点,忙了大半天方清点完毕,一丝错漏也无,含笑赏了张妈妈和看守库房的婆子,又夸奖一番,回屋去了。
又过几日,方婆子刚将东西挪走,麦穗看着账本突然说道,“上次清点似乎落下两样,这山参和燕窝没点。”又唤来张妈妈和秀禾,也说是漏了,方婆子心跳如鼓,日常开销那些不值什么,就这山参燕窝名堂最多,他们欺负乔太太不是内行,总拿大的便宜的唬弄她,煮的时候切碎了,看不出是一个两个还是半个,数目上自然好做文章,麦穗进了库房一清点,山参少了五十二支,燕窝少了七十六两,照着账目上的单价噼里啪啦一算,亏空了三千一百零二十六两白银,方婆子当时就瘫坐在了地上。
缓了好半天,一指那管库房的,“大奶奶,都是她……”那婆子忙跪下了,“一五一十将昔日与方婆子勾搭之事说出,又说,”不过是她吃肉我喝些汤,到头来还污着我。“麦穗刷刷刷写了,让那婆子摁了指印,对方婆子笑道,“方妈妈是拿出银子补上,还是我们报官?”方婆子身子一颤,咬着牙说声补上。她这些年手头宽裕,家中样样奢侈,现银不足,回去少不得变卖一些家产。
麦穗收了银子补了亏空,却也并没打发她走,对她笑言道,“太太离不开你,就专去太太院中伺候吧。”方婆子心中生气,却不敢打扰病重的乔太太,方成仗着自己是乔仁泽的心腹,来了个恶人先告状,说是麦穗无缘无故处置了方婆子,升了淑娴留下的张妈妈管事,乔仁泽一听十分生气,他本就对麦穗当家之事不悦,心想这打狗还得看主人呢,你才当家几天,就敢排斥异己。
却也不当面与麦穗去说,暗中嘱咐将每月给家中的银子缩减一半,想着让麦穗捉襟见肘,尝一尝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滋味,也让她知道乔府真正是谁说了算。麦穗听到张妈妈禀报,一笑嘱咐张妈妈几句,张妈妈笑着去了,夜里乔安回来,说是容十和飞卿尚没有消息,麦穗叹口气,“虽说我舍不得,过些日子,待母亲的病好些,平安去京城寻找吧。”乔安点头道,“正合我意。”